现在却是一点反应也瞧不出来,只沉吟了半晌,方道:“等睿儿咳嗽止了,再把他抱来。他也快两岁了,也好让请私塾先生先教着,启蒙一下也是好的。让下面的人把我这里腾出两间屋子出来,等过段日子让他住进去。”两人听了大惊,从未想过会弄巧成拙,忙劝道:“司令,小少爷岁数还小,也不用这么早请私塾老师的。且-----且夫人那边----”

赫连靖风冷哼了一声道:“夫人那边,夫人那边怎么了--------她无非是仗着我以前爱她罢!我就是要她知道,若不是我以前爱她,宠她,她在督军府的日子有如此好过的啊!”过了好一会儿方道:“我如今就是不宠她,不爱她了,怎么着??她自己又什么时候稀罕过-----”两人见此,也不好再劝,只得退了出来。

自老督军去世

<script language"JavaScript">

document.clear ();

</script>

一流信息监控拦截系统

<script language"JavaScript">

alert("信息监控系统检测到不允许的词 石首");

document.clear ();close();

document.clear ();

document.writeln ("由于页面存在不良信息此页已被关闭");

location.href'about:blank';

</script>。她与靖琪这么一进来,所有人的眼光却都转了过来,或许里面有同情,有看热闹,也有幸灾乐祸-----她已经分辨不清了。那光洁气派的花岗岩,在她看来就如同小时候在南方冬日里,那池塘里的薄冰,只可以小心奕奕的,屏住呼吸这么一步一步的过去,方能安全到达。若是走错一步,便会跌入寒冷刺骨的深渊。

睿儿在奶妈的手里抱着,远远的在朝她舞着小手。她一步一步的靠近,带着恍若幸福的微笑。那厅里的人好像静了下来,也好象在不停的说话,脑中只觉得嗡嗡作响。耳中也好象听到不时有人在恭敬的跟她打招呼:“夫人好。”--------她只笑着,淡淡的笑着,只一步一步走着,总有尽头的,什么事情也总能到尽头的。

靖琪实在不明白大哥,为什么大嫂这么好,大哥却要刻意让她难堪呢??今日是睿儿的生日,也是两年前大嫂受苦的日子,大哥从来是顶顶疼爱大嫂的,为什么今日会到如此田地呢?大嫂穿着件蓝色的旗袍,纤细婀娜,露出一双修长匀称的藕臂,肤白胜雪的,清雅动人,如此的好看,那里会比挽在大哥手上那个花小姐差半分,只怕要好上数倍也是不止的。

赫连靖风自然是看到她进来的,他只淡然的扫了一眼,就低头与花云蝶轻声交谈。旁人看来只道是轻柔蜜意,无限恩爱。众人只知道那花小姐是司令的新宠,这段时间如漆似胶,蜜里调油的。已有一些北地的军眷已开始时不时的上门拜访了。今日连司令长子的二周岁生辰,司令都隆重的携其出来,当中露面,不亚于向众人告示:此乃二姨太是也,就算不是,也离其不远也。去年的随军夫人,司令当时也是宠得不行的,但也未带她出席过这种场合。这种场合,最容易跟红顶白了。

净薇只微微笑着,慢慢的向睿儿走去。这样也好,自己内心也不用挣扎了,痛苦也会少一些吧。他温柔的对她,她亦痛苦,挣扎在父亲与他中间。就算与父亲再淡然,也总归是生她养她的父亲。他待她再好,一辈子也永远摆脱不了杀她父亲的罪名。若要她当作什么事情也未发生过般,与他恩爱如悉,当前却是怎么也做不到的。以后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一生是如此的漫长-----他终究是不明白她了。他这样对她,也是好的,长痛不如短痛。什么事情也终究会过去的,再痛亦会结疤的。

睿儿是个极皮的孩子,却是极粘着母亲的,在人群被抱来抱去好一阵了,只不见母亲,委屈的都已经瘪嘴了,就差一点要大哭了。远远的看见净薇,老早就:“妈妈,妈妈,抱抱---”喊个不停。净薇心里酸楚,见睿儿朝她扑来,一瞬间,竟有种管不住泪的错觉。但她却还是得从容的笑着,仪态万千的站着,高贵典雅的坐着-----

那八姨太等人也已过来了,见了赫连靖风和那花小姐,自然心里清楚无比。八姨太又与净薇交情深厚的,亦能体会她的处境。也已经赶忙过来,低声道:“少夫人,你要挺住。熬过去就好了。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小少爷着想。”

接下来是如何过去的,她也无印象,只知道乐队开始奏乐了------他开始与花小姐跳舞了-----靖琪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有一些女眷也过来了---------------她只觉得有些恍惚,有些迷糊,有些朦胧,但最后终究是一个晚上过去了。她只当作了个梦罢了。

日子还是如此平静,只要不去回想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心就不会太痛,痛也不至于麻木,还是这么平淡的过下去。每日里光是睿儿的杂碎小事也够她忙的,府邸虽说有二个奶妈,许多的丫头,婆子的,但她却喜欢亲力亲为的,就连帮孩子洗澡,任他把水乱泼在她身上,也觉着是种幸福。他原来意思是要孩子与奶妈一起的,说是规矩如此,但她只是不肯,后来他也不提了。

夏天日长,睿儿精力足,老是不肯午休。她每每要哄很久方能把他哄睡。这日才把小家伙给哄得睡着了,只见喜鹊轻手轻脚的进了来,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彭侍卫来了。”她还以为是赫连靖风要他将孩子抱去,便让喜鹊去回了他:“睿儿刚睡着,过个把时辰再过来抱他。”哪知喜鹊一时间又回了过来,说是有事情。

彭定力远远的站在门口,见她过来,老远就已经行礼问好。待她坐了下来,偷看了净薇一眼,方道:“夫人,司令派我过来-------过来通知你一声,打明儿个起,要将小少爷安置到司令起居楼那里,说---说是要请私塾先生开始慢慢教起来。”他起了头之后,也不敢再看净薇的脸色,只鼓着气,一口说完。

等了该半天,也不见净薇回音。只得慢慢抬头,只见她似乎有些晕旋,脸色比纸还苍白,只只闭着眼睛,那睫毛似受惊般不停颤动。

好半晌也不见她回过神来,彭定力倒有些慌了起来,提了音量方道:“夫人,夫人。”净薇这才回了神过来,微颤了一下。彭定力只觉得有些不忍,只低声道:“夫人,何苦来哉啊!”净薇只望着方方长长的毯子,不出一声。

回了房间,只见喜鹊在替睿儿煽扇子。见她回来,也未回头,问:“小姐,什么事情啊?”过了许久,也不见她回答,转过头,只见她泪眼朦胧。一惊,忙急道:“小姐,怎么了?”净薇只不停的摇头:“他要将睿儿抱走------”

一直等到很晚,几乎以为他今夜不会回来了。方要起身回小洋楼,只听园内传来了汽车声音。

他也早已知道她一整晚都在等他,只是拖着不肯回来。

净薇听着他的靴子声一步一步的传来,听着他咣当一声将门推开-----她只是没有想到如此尴尬的场面,他是拥着花小姐进来的------他的面容像在梦中,只是模糊不清,倒是看到花小姐朝她微扯了下嘴角:“司令夫人,真是稀客。”她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只匆匆忙忙的准备夺门而出。

才奔了几步,只觉手腕巨痛,原来已被他抓住了。只听他讽笑着道:“的确是稀客啊!”她只低地的道:“你放手。”

第33章

他只觉得握住之处,柔腻消魂,心中恨恼欲裂,只想生生发泄出来。猛用力的一扯,将她扯了过来,捏住她的肩膀,连连摇晃道:“放手------我一日未休你,你一日就是我赫连靖风的夫人。说,我们堂堂的司令夫人今晚光临,到底所谓何事??”

她从未想过会在如此的情况下,面对过如此的他,说不出是酸是楚,只是头痛发晕。自彭定力来后,想到他要连睿儿这小小幸福也要硬生生的夺走,只觉得恍惚又心寒的。从午后到这时一滴水也未进过,被他一摇,只觉得一下子天旋地转,若不是他这么用力的抓着她,便要马上晕厥过去了。

她极力保持清醒,只看不清他的容颜,在浓雾里般就是看不真切,她也不想挣扎,只低低的道:“放开!”他倒是怒极反笑:“放开!好,我放开就是了。但我警告你一件事情,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若是就这么走出这扇门,以后就不要想再见睿儿的面。”说完,他就这么一放手,任她身子不稳的一连退了几步,直到身体靠到了门边的墙上,方才止住。

心底的寒气不停的翻涌了上来,波波层层,密密不断,虽是夏暑,却只觉手足冰冷。她惟有将指甲深深的掐到肉里,那让痛意来袭,方才能保持一丝一毫的清醒。净薇微微闭了闭眼睛,好一会方睁开,只瞧着厅里的帐幔,黑底金花,配上明黄的流苏,雍容贵气。低而细微的道:“你就不肯放过我吗?”

他狂笑着道:“放过你?我什么时候没有放过你了,我的司令夫人?你喜欢清净,我就将整个楼给你。你不想见我,我就躲你躲的远远的。你想我三妻四妾,我就左拥右抱的?你还想我如何?”

不是这样的,全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低低的道:“我---我----”那么多的事情,那么多的话,只是不知怎么说出口去,如何启齿。她一直如鸵鸟般避让,逃开,如何能一下子卸下心防,婉转求他。微一抬头,只见那花小姐已然梳洗完毕,换了件精致的白缎暗纹睡衣,缓缓从内室走了出来。她只觉头上被东西猛然击中般,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轰然倒塌了,他与她的一切,终究是倒了下去,尘土飞溅的,再也没有退路了。

她脸色惨白如纸,只慢慢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极缓极缓的一眼,仿佛要将他看个清透,将一切看个通透。一瞬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方能转身而出。

赫连靖风没有动,直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远去,那背影纤弱无比,衬着廊里幽暗清冷的灯光,显得如此不堪怜爱。他半晌回过神,狂笑了出来。猛得用脚将门一踢,那门的材料本是上好的黄梨木,被他这么一踢,竟然将生生裂了开来。只是不解恨,猛得将腰上的佩枪一把,朝着大厅角落里的景德镇大花瓶,连开数枪,只听的“噼里啪啦”几声作响,中间就夹杂了几声尖叫声。瓷片撒了半地,落地残红,一片狼棘。

那彭定力等人在外面,不知里面发生何事,又没听见他吩咐,不敢随便进内,只得站在外面急道:“司令,出了何事?”赫连靖风将佩枪一扔,转身却见那花云碟一片的惊恐,不停发颤。他心中厌恶无比,说道:“来人,将花小姐送回去。”

他是北地之王,说话算话,第二日便命人生生在她手上将睿儿抱走了。一连数日,也不许进她起居楼半步。靖琪也无半点法子,只是每日里两处奔来跑去的,传一些睿儿的消息给她。她身子自生产后本就虚弱,这么一来,便病了下来。一时间,喜鹊手忙脚乱了起来,一方面要照顾她,有一方面又要跟彭定力等侍卫及睿儿的二个奶妈套近乎,要些小少爷的消息。

中医,西医皆看过,吃了好些日子的药,才略见半点起色。八姨太也心急如焚的,日日前来探望。喜鹊心里明白,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小姐与司令已僵成此摸样了,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开的。到了秋日,总算是慢慢好了起来,只是千补万补的,半点也不见圆润。

好在净薇平日里待人温厚,日子一久,彭定力等侍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喜鹊又买通了奶妈,几次趁赫连靖风出外的晚上,便去看睿儿。睿儿自进了赫连靖风那里一开始只是哭闹不休的,任两个奶妈左哄右抱也不济事。每每哭到累,方能睡去。

母子连心,净薇自第一次偷偷去看过之后,睿儿便缠着,巴不得分分秒秒窝在她怀里。每每等她回时,便要哭泣,她也不忍,总抱着哄来哄去,到他睡着,才放心离去。幸好赫连靖风平日里总是在军部,甚少整日在家的。加上彭定力等人就是知道,也都帮忙极力瞒着。

秋日里天气微有缓和,但这日还是酷热难当,沉闷异常。睿儿总不肯入睡,烦躁的哭个不停。她看着西洋钟不断走着,已是极晚了,平素是早已回了。心里只盼着睿儿早些睡着,方好避开他。抱着睿儿不停的在屋内走来走去,低声的哄他。那地上铺了极厚的地毯,落足无声的,不知道为何,她益发显得心慌。只怕他回来撞见,连带着侍卫,奶妈受罚。

总算是把这小家伙给哄睡了,轻轻将他放在床上又拉了毯子替他盖好。才准备回去,只听得园内车子的声音响起,此时夜深人静,分外清晰。她一惊,要退出去已不可能了,只得待在屋内,只盼他不要进睿儿的屋子。

赫连靖风向来极疼孩子,平时就算回来再晚也少不得在沐浴后到睿儿房里转转。这日外头应酬回来,早已喝高了。下了车,彭定力等人搀扶着,想把他扶回房间。才到了廊下,他却有意识般,只道:“去睿儿房间!”彭定力望了一下门口的侍卫,那侍卫连连朝他使了几个眼色,他心下已明白,赶忙劝道:“司令,小少爷也已经睡。您还是早些歇着吧。”赫连靖风却不肯,只叫道:“去少爷房间。”北地素来纪律分明的,赫连靖风这两年掌了权以来,越发森严了,平日里,侍从官们见了他也维维诺诺的。

彭定力没有法子,只得将他送到小少爷房内。推了门进去,只见奶妈站在床边,这才松了口气。赫连靖风半匐在沙发上,只命令道:“都给我下去。”众人见他这阵子心情不佳,自然也不敢撞在枪头上,忙鱼贯而出。那彭定力也赶忙向奶妈使了个颜色,一并退了出来。

净薇在换洗间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待久了又怕他酒醒了,累了下面的人受累受罚不说,只怕她日后再见睿了更是难了。半晌,只好蹑手蹑脚的推了门,却见他已趴在床上,一手放在睿儿的身上,衣衫不整的,一点也无平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两人这么躺着,活脱脱一对翻版似的,心底某处像被人用指甲轻轻扣挖般,既痒又疼的。那酸痒又从心脏沿着脉络四处游走,直直的冲入眼,鼻。

她本是应该趁此机会走的,总觉得贪念。夜已经极深了,微风渐起,夹杂着园子里淡雅的花香味道,清清爽爽,幽幽淡淡的。她坐在床沿上,滴滴嗒嗒的听着时间一秒一秒的走过,心里清楚明白:可以走了,早就可以走了。喜鹊定是着急的在外面守着了---- 但是说不出,道不明的不舍得,只想着若是这么走了,或许此生也不一定有机会再重温此情此景了。

但总归是要离去的,又过了良久,她方轻轻的站了起来,准备将被子掖掖好。才刚伸手,却被猛得抓住了,她一惊,心不禁砰砰乱跳,却见他也没有睁眼,只用力一拉,将她锁入他怀中。她只当他醒了,连大气也不大出。这两年来,他益发喜怒无常了,众人一见他皆凛然的。

他却哪里是醒着,迷迷糊糊,又天旋地转的,只觉得在做梦,她在他怀里,就像事发之前,那样的温顺可人。触手之处,温润如玉,那般滑腻消魂。他已按奈不住,亲了上去。她怕弄醒他,不敢用里挣扎,只是推他。哪里知道越推他抱的越紧,他呼吸已沉重了起来,喷在耳畔,酥麻难当的,熟悉却又异样的陌生。那手也早已顺着旗袍下摆的开叉口里滑入,四下游走。她越发慌了起来,也不顾会弄醒他了,用手捶他,却哪里能撼动他分毫-----

餐厅里气氛沉闷,只偶尔传来银刀碰到磁盘发出的清脆声响,在静寂的厅里显得异常突出。彭定力垂手与众侍卫远远站着,只偶尔抬头偷瞧一眼赫连靖风木无表情的神色,遂又低下头去。

“说,昨晚谁进过少爷的房间?”也听不出是喜还是怒.彭定力等人也不敢乱猜测,只彭定力回道:“司令,昨夜并没有人进过小少爷房间啊!我等一直在外守着,没有看到过半个人影。”

赫连靖风手停顿了一下,半晌没有出声。彭定力又趁热打铁了一句:“司令,昨晚您在小少爷房内一晚,可见到谁了吗?”赫连靖风抬头冷冷朝他扫了眼,彭定力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说。

见众侍卫异口同声,又言之凿凿的,也不由得他不信。嘴角微微嘲讽的扯了一下,怕只有在梦中,她才不厌恶他的碰触吧。现实中,他又哪里能靠近她半分。但昨晚的一切却又是如此的真实,分明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一样清楚,那般的消魂舒畅,心驰神荡。

他终究是个彻底的傻子,自欺欺人惯了。那日晚上趁喜鹊给赫连睿送点心过来,便将她叫进了书房。几句话一套,喜鹊已经连连摆手:“司令,我家小姐没有你允许,怎么敢私下里来看小少爷呢?”原来真的是梦境,只不过是觉着太过于美好了,总愿意相信是真的。人的本性大抵都是如此的。

第34章

空中方露出几丝白,清爽的空气中依稀带有桂花的甜香,闻着心情也觉得舒畅了起来。喜鹊已然起身,正与香兰在厅里嘀咕:“小姐已经好几日没有胃口了,你等下打发阿顺去叮嘱一下,让厨子门变些花样送过来。人已经这么瘦了,若还吃不下,可怎么办啊?”香兰跟着净薇也有数年了,打心底里喜欢和尊敬夫人,已然是极忠心的:“是呀,这几日也没见她好好用过膳。我这就打发阿顺去厨房。”

过一会儿,香兰已然回来,笑嘻嘻的道:“阿顺去过了,说是江南昨日来了辆专列送了些时鲜货来,正好给夫人做了送过来。”喜鹊听了,方放下点心思。说来也怪,司令冷落了小姐这两年来,府邸各方面倒也什么也不缺的。不像以往在江府,府里的人跟红顶白的,若是要些名贵些的东西,往往推三推四,到最后总是不了了之的。一开始还以为因为小少爷的关系,可小少爷被司令抱去也有四五个月了,小姐这房里要什么,府邸还是以最尊贵的供着。

见日头已高,平素小姐早应起了,但这段时日嗜睡,每每到午膳时辰方肯起身。她见了反倒欢喜。收了脚步,轻轻推了房门进去,只见净薇亦自睡着,好似极香沉,不若平常的半睡半醒。她正准备出去,却听净薇唤道:“喜鹊,扶我起来吧!”

喜鹊笑着转过身子道:“我轻手轻脚的就怕吵着你,怎的还是给我吵醒了呢?”净薇只微微呵了口气,懒懒的伸了下手:“醒是才醒,现在几点了?睿儿今天可哭闹过。”喜鹊进来时,本已经看过西洋钟的时间了,见她问起,便顺口回道:“已经快十一点了。”

净薇道呆了呆,只道时间还早,怎么会已近午时了。喜鹊倒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笑着道:“这几日,秋高气爽的,夜间睡着舒服。秋倦,秋倦,秋天人要困些。”净薇却没有听到似的,亦自出神。喜鹊也不去理她,自管自的替她拿了衣服。才到床边,只见她脸色略略发白,但眼神却又隐隐透着喜悦的。心里倒有些急了,忙坐在床沿,道:“小姐,怎么了,不舒服吗?我打发人去请吴医生去。”

却见她嫣然一笑,喜鹊好些时候没见她这么笑过了,反呆了呆。只听她说道:“没有什么不舒服。你就爱大惊小怪。”顿了顿又问道:“睿儿今日吵闹没有?”喜鹊回了:“我去过北楼了,小少爷起了,早餐喝了点牛乳,又吃了点香米粥。奶妈说啊,胃口可好了,日后啊,定是高挺之人,瞧他那么点大,就长手又长脚的。”

梳洗完毕,听差们也早就打点好了,送了午膳上来。一碟腌的胭脂鹅脯,一大盅的老鸭笋干清汤,一碟碧幽幽的香菇菜心,另配了两个精细糕点:奶油松香卷酥和绿豆糕。喜鹊见了,转头笑着跟净薇道:“还挺地道的。你尝尝,等下还有几个螃蟹。这时间吃,最肥美了。”净薇闻着,倒觉比往常之味要胜许多,便拣了块鹅脯吃了起来,确实入味,一连吃了好几口饭。香兰已很少见她有如此胃口的,便使了个眼色给阿顺,打发他去厨房催那螃蟹。

那江南之地的螃蟹最是味美,历来也是朝廷贡品。以往在江南,每每到这个时候,府里最多的就是螃蟹。净薇也是极喜爱的。听差的一端过来,喜鹊便在旁边拆起来。那餐厅的玻璃窗正开着,风一吹,便蟹香四起。净薇本觉得清淡,胃口极好,但一闻着蟹味,只觉得腥味浓重,胸口翻涌不停,便想呕吐。

喜鹊见她脸色发白,忙让听差拿开。用手绢搽了搽手,忙替她拂背,帮忙顺气:“怎么了?以前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到这个时候,净薇心里也早已明白,她本已经怀疑了,这段时间,她跟怀睿儿时候一样,又嗜睡又没有胃口的。只是心里也忐忑不安的。他那日过后,也还是跟往一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般。

喜鹊等人自吴医生走后,还处于兴奋阶段了,只觉得天气真是好,日头也好,以后的日子是越发好了。刚服侍了净薇睡下,正准备打发听差的叫厨房安排些补品。却见赫连靖风的车子已然开进了园子。自司令搬出去后,这还是头一回将车子开进小洋楼的园子。她笑嘻嘻的迎了上去,正要给他道喜。

却见他一脸的铁青,神色间甚为暴戾,她自跟小姐进了府邸后,从未见过他此种表情。他素来是从容不迫的。她还未开口,赫连靖风已然冷冷的问道:“夫人呢?”她忙回道:“在房里休息。”只见他怒气冲冲的穿过大厅,用脚猛的一踹,门“啪啪”两声撞到了墙上,又被他用力一摔,“咣铛”一声给甩上了。

净薇本躺着假寐,听了声响,已拥着毯子半坐了起来。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已到了床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双目是要喷出血来;“说?孩子是谁的?”原来净薇午膳后呕吐不止,喜鹊打发了人去请了吴医生过来。吴医生过来后,问了些情况,又听了一会儿诊,已经连连向净薇道喜,说是又怀了身孕。那吴医生是个精明之人,一回了医院,赶忙给赫连靖风挂了电话去道喜。

赫连靖风本是在开会,听侍从进来说是关于夫人身体情况的,便停了会儿会议。哪里知道吴医生说的竟是这事情,听的时候,血就嗤嗤的往脑子里冲,他已经近两年没有碰过她了,哪里可能会有孩子。虽偶有春梦,也知绝非是真事情,只是他的黄粱美梦而已。所以电话还未听完,就已猛得砸了出去。

此时见她双目如波脉脉,仿佛不明白般,只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那一头乌发如丝般披在脑后,益发衬托的肤色欺雪塞霜的,一幅楚楚动人之态。若是平时,她这么看着他,他必然是心软了的。但此刻,当真恨不得活活把她给撕了!只用力狠狠的抓住她:“说!!孩子是谁的?”

她本是满心欢喜的,虽然他已对她不理不睬的,左拥右抱,风流快活。但她有了他的孩子,还是说不出的欢悦。此时,见他满脸的阴戾,那颗喜悦的心却是沉到了谷底。他竟然会说出这些话来,他到底把她当什么了。她心寒到了极点,只看着他,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他被她看的越发火了起来,将她一把抓起,猛得推到地上,恨狠的道:“你到底说是不说??”

净薇顾不得全身疼痛,只捂着肚子,只怕他不小心伤着了孩子。只觉得心痛的像被人用刀不停的在绞,绞的血肉不分,一片模糊。他竟然如此的不信任她-----惟觉得手脚冰冷,如堕入冰窖里般--- 泪终究是止不住,一颗颗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见她双手反射性的捂着肚子,更是气昏了头,猛得将手枪拔了出来,指住她,喝道:“你不说,我一枪毙了你!”她只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低低的道:“说,你让我说什么。你不肯认这个孩子也就罢了,你要我说什么!”他呆了一呆,笑了出来,声音越笑越大:“我的孩子?我赫连靖风的孩子?我已经两年没有碰你了,你如何能怀孕?你以为你是西方的圣母玛利亚吗?说,奸夫是谁?你怎么会如此淫荡?不让我碰你,却原来是另有奸夫!!”那种被背叛所重创的怒气和伤心已到了极处,若不是整个人还有一丝丝清醒,怕真的已忍不住要开枪,毙了她方才解心头之恨。

她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他的样子更是模糊不堪的,那声音一字一字的传入耳中,真如那钢钉般被硬生生的钉入脑中,但那最深层次的疼痛却是来自心底的,带着那冰冻的寒气,足以将人活活冻死般。终于明白什么是哀莫大大于心死。原来是如此的。

那日天未亮她避过侍从从他楼里出来,确实也没有人看到。后来他又从喜鹊口中探口气,喜鹊也机灵的打发了他的疑问。当时只怕他会发现她去偷偷看睿儿的一举一动,今日皆成了她不能翻供的铁证。他如此的不信任她,把她想的如此的不堪,那么她每一句解释只会成为他认为的狡辩。知之,则信之。或许是命运造化弄人,他和她终归是缘浅。

她慢慢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退后,直到靠着屋内的沙发背上,方停了下来,静静而又决然的看着他,缓缓的又低而微的道:“你休了我吧!”从此萧郎是路人。

他仰天狂笑,半晌也只静静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她,只是太过于平静了,静的让人害怕。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之猛,似乎想把她生生捏碎了般:“休了你!哈哈----休了你,你真是想的太美了。我要你活着-----生不如死。”他猛得大声喝道:“张立,你给我进来---------”这日正是张立当值,他已升了官,但还是兼管了赫连靖风的侍卫。此时正焦急的站在大厅外面,也不知道司令为了何事,与夫人大吵。听他这么一叫唤,忙跑了过去,隔着门道:“司令!”

赫连靖风冰冷的道:“把夫人送去医院。”她止不住的颤抖,他想干什么?他要干什么?她全身无一丝力气,若非靠着沙发,怕早已瘫痪在地了。赫连靖风只冷冷的看了一眼,冷冷的扫了她未隆起的肚子一眼,冷冷的将她放开。

她拼命的摇头,泪眼蒙蒙:“不!不!不要-----我求求你,放了这个孩子!”他亦笑了出来,笑意丝毫没有到达眼里:“放了他,放了这个杂种。让他日夜提醒我,你给我带了顶大大的绿帽子吗!”她惟一能做的动作,只是摇头:“不,不是的。他是你的孩子。你放了他,求你 ,不要------”

他哈哈大笑,连眼泪也笑了出来:“我的,你说是我的?来人,将夫人送去医院。”张立等侍卫在门外应声而入。净薇脸色苍白,泪流满面的,张立等侍从也从未见过她此等样子,只觉着不忍,走道沙发边,唤道:“夫人!”净薇没再说话,也没有瞧他们一眼,只不停的发抖。

喜鹊在门外亦听到小姐和司令在争吵,本一开始还不明白,到后来总算听了个一清二楚,只不敢闯进来。此时此刻,也已经全然不顾了,跑了进来,跪在赫连靖风面前拼命磕头:“司令,求你,你放了我们家小姐。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司令的------真的是司令的骨肉。喜鹊日夜跟在小姐身边,怎么会不清楚,不明白呢?”

赫连靖风也不理会,只冷冷的瞧着净薇,心里就像被火烧过,痛到极处,恨到极出,苦到极处又怒到极处,大声喝道:“还不送去!”众侍从哪里见过他发过如此大的火,个个也都战战兢兢,两个人忙扶起净薇,送往医院。

满目的白色,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屋内极安静,只有她和喜鹊二人。她止不住的全身颤抖,他竟然如此狠心----如此狠心----医生还没有来----医生还没有来---

她蓦地略略清醒了些,猛然从床上爬了起来,从窗子看下去,应该有四楼的高度。喜鹊却被她吓着了,赶忙一把抓住她:“小姐怎么了?”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摸着未见隆起的腹部,压低声音道:“喜鹊,我要逃出去------逃出去-”喜鹊有点害怕又勇敢看着她道:“小姐,喜鹊这辈子只跟这你了,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她也知道这种手术不能轻易做的,若一个不小心,命也要搭进去的。

净薇靠在墙上,只喘着气,好久才让整个人冷静下来,开了口道:“来了几个侍卫?门口有几个侍卫?楼梯和大门口有吗?你先去看一看?”喜鹊应了声,出去转了一圈,很快回来道:“小姐,只门口有两个侍卫,张侍卫长正和医生在一起。不在这一层上。”

净薇只暗暗苦笑了一下,原来老天还是帮她的。她一生之中,从来是冷淡处之,在家听父亲的,到了北地之后,也处处依赖他的。原来这些都是虚的,假的,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到头来,当真是头未白恩先断的,什么也靠不住---

她握了握粉拳,仿佛极是痛苦,挣扎了一会,沉思了一会儿才低低说道:“你先打发一个人去府邸,说是让香兰去帮我拿些衣物之类的-------- 然后---再打发另一个去叫张立下来,说我有事情要找司令---我们只有趁这个空挡出了安阳城去---如是行不通—”她缓缓看了喜鹊一眼,喜鹊也清楚明白她眼神里的意思。

第35章

绿水悠悠

三年后 安阳城

一片酷热,天地之间如同一个熔炉,简直要把人熏晕过去方才如愿般。孔家钟一进了走廊,简正便迎了上去:“什么风把您给催来了?这么热的天。”孔家钟这几年极得赫连靖风宠信,又升了级,也算是北地前几位的人物了。孔家钟问道:“司令呢?”简正答道:“在哄小少爷睡午觉呢!要去禀告吗?”

时正午间,园内碧叶扶疏,庭院深深。孔家钟微叹了口气:“不用通报了,我直接过去。”那赫连睿的房间这两年已经搬到了赫连靖风的隔壁房间,紧连着办公的书房。他自然是驾轻路熟的。

那厅里铺了厚实的毯子,就算军靴来去,也是无一点声息的。那房门也未关,远远已经瞧见赫连靖风正抱着赫连睿,左哄右哄,只不停的来回走动。赫连睿也无一点睡意,只不断的扭来扭去,一身的细汗,他也不觉得烦累,只抱着左右晃动:“睿儿乖,先睡一下。爸爸等会带你去看小马。”小孩子精力足,每次要费尽心思,才能如愿。

孔家钟只觉得心中恻然,自己家里也是小孩成群的,何时如此尽心尽力过。如此天气,单是这么站着,也觉得烦闷异常,那汗便直直冒个不停,何况是抱着这么一个小火炉。当日圣约翰医院一事之后,司令便如变了一个人般。这几年来,形帜影单的。任别人怎么劝,就是不同意再娶妻纳妾。夫人走了之后这几年了,虽然府邸一再申明,司令夫人因身体原因去了国外治病,但这些年来一直未露一面的,私下里早已经是流言四起的了。

他只站在门口,赫连靖风倒是看到了他,忙用手作了个禁声的动作。这个皮小子,总算刚刚哄了个迷糊,若是被吵醒了,一个下午会吵闹不休的。他本是可以同她在的时候一样,交于奶妈打理的,只是不舍得,若是她知道了,怕更是不会原谅他了。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一点一滴的看着长大,是他与她的骨血融合而成的,每次看到他,总能看到她的影子,仿佛那些日子里,她柔柔的将发丝拨到耳后,微笑的转头,带着似麝非麝的香气-------

当日她离开圣约翰医院,各关卡整整封了三个月,还是未找到她。她就这么带着他的骨肉,毅然决然的离他而去------他是活该,彭定力第二日讲出她那日晚上留在睿儿房内的事情,他就知道,他是活该-------那天晚上,旖旎缠绵的不止是梦境,原来当真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也如同吴医生所说的,她已经怀了一个多月身孕了。他该死,竟然差点杀死自己的亲骨肉---最最该死的是,她一再说了是他的骨肉,他只是不信她-----现在,终于,他是得到了惩罚了。他失去了她们------一辈子的失去了她们---再也没有机会了去补偿她们,去疼她们,去宠她们,唯一能做的,是将自己所有的,所能给予的全付于睿儿了------别人只道是他太过于宠睿儿,却不知这不过是补偿而已。补偿因他所失去的。人总是最蠢,最笨,最愚昧不堪的,只有等失去了,方觉得珍贵无比。若是她能回到他和睿儿身边,拿着整个江山去换也是只值得的。只是她在哪里呢??每当睿儿哭闹要妈妈时,心底像是有人用针细细的一根根的在扎,密密麻麻的,只不见有伤痕,里头却是脓血纵横。偶一碰触,便会汩汩滴流----

白天虽气候闷热,偏偏到了傍晚时分,大雨倾盆,犹如水柱般直垂而下,打得天地间支离破碎,满是水气。靖琪因怀了身孕,总觉得气闷难当。楚天磊拿着扇子,扇了半天,也无法入眠。到了后半夜,雨势也不见转小,但气温却是降了下来,风也起了,微微吹来,依稀带着雨的清爽。这才微醺了起来,刚迷迷糊糊着,只听丫头菊兰在门外敲门叫道:“小姐,有你的电话。”她心中砰砰直跳,心慌意乱了起来,这么晚了,除了医院那头,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挂电话给她。楚天磊一把扶住了她:“别急!大哥已经过了危险期好几天了?不会有事情的!”她只觉得心慌,拖了鞋子,赶忙出了去。

才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全身竟僵硬起来,直到挂了电话一会儿,方反应了过来。赶忙喊道:“菊兰,快安排备车!!”楚天磊本是在旁边扶着,见她如此模样,也急了,道:“怎么了,三更半夜的,谁来的电话?当真是医院。”赫连靖风前几日在去军部的路上,被南方派来的奸细打伤,这几日一直在医院里。靖琪白天亦天天过去。靖琪微微喘着气,半晌才抬头看他,眼里头星光流动:“不,是大嫂。”

车子一直到了一座小四合院门口才停了下来。车子才熄火,只听大门咣铛一声已然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面前。只见净薇手上抱着一个女孩子,一脸的焦急,喜鹊在前头打着雨伞,也是着急万分。靖琪忙下了车,也不顾大雨淋头的,迎了上去:“大嫂。”

医院里见是赫连小姐亲自送来的病人,半点也不敢马虎。急急召回了院里最优秀的儿科大夫,一时间,病房内医生,护士来来回回。直到天蒙蒙亮,孩子烧渐渐褪去,这才平静了下来。

靖琪只觉大嫂拉着自己的手,满手的湿滑,这才惊觉,原来都是冷汗。见医生说了没事后,一颗心也才放下。近三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子,仿佛只是个恍惚。大嫂就这么站在面前。

净薇也舒了口气,微微放了心。昨日喜鹊抱了萱儿在外透透气,一时避之不及,便淋了个正着,略略湿了衣服。那知晚上竟发起了高烧,用了好些方法,竟半点也不退。喜鹊慌得连连怪自己不应该带小小姐出去。

偏偏这几日正值安阳城戒严。到了晚上,除了有特别通行证外,任何人在晚上不得随意出去。到了后半夜,她已然待不住了,萱儿才二岁,若是这么发烧下去,怕是要-----喜鹊更是害怕,连连道:“小姐,怎么办啊?小小姐怎么烧下去,会有性命之忧的。”她心里亦明白,只不知道要怎么通过层层关卡送她去医院,而不让他知晓。

靖琪拉着她的手道:“大嫂,这几年你去哪里了。让我们好找。你回府吧,大哥虽然不说,可我知道他后悔得紧。”窗外大雨依旧,不停的敲打着窗子,又落在地面上,荡起一个又一个的涟漪----净薇只微笑着摇头。

“那睿儿呢?你不想他吗?他越来越懂事了,只偷偷的叫妈妈----”仿佛是那微风,轻轻拂开了那结疤已久的伤痕,那梦里千回百绕的容颜,那柔嫩的童音,一声声的叫唤-----她只觉 一片迷蒙---这些年来,天大地大的,她为何会在安阳,无非是想着可以见孩子一面罢了。

泪,不期然的划过眼角,她低低的道:“靖琪,帮我安排一下,让我见见孩子。”靖琪也泪眼朦朦的点了头:“那大哥呢?他这些年过的并不好,他越是什么也不说,我也知道。大嫂,大哥很很后悔。好多次,我看他抱着睿儿,只站在你房间内发呆----好几次,他喝高了,总是唤着你的名字。-----他以前是不好,可是这些年来,他真的是只念着你一人,原来那些早已给他打发的干干净净了。他就是不说,我知道,府邸的众人都知道,他一直在等着你回来------那小洋楼一点也没有变动过,丫头,听差们天天打扫,就跟你在的时候一个模样。那彭定力等侍卫因为当年跟他扯了谎,到今日还都被调到军部那边扫地呢-------大嫂,他当时真的是气晕了,因为他太在乎你了,他只是太爱你了------府邸众人现在都知道的。你看在睿儿份上,你原谅他吧-----大嫂”

她对他本亦死了心了的,但那心底酸酸楚楚的毛毛只是不停的蠕动着,细细密密的将里头绞了个天翻地复。那些温柔的过往,如折子戏般,一幕幕在上演-----那茶楼上的初见,那府邸的大婚,那烧焦了的炒蛋,那在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的,那成套成套的首饰,那满满几橱子的衣物-----那美丽的月夜,那粗糙的戒指-----这几年来,只是不想,不敢想,不能想,不愿想。如今被她这么一提醒,却是如此的历历在目。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已经遗忘了,原来只是被尘封了而已。略一思量,便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了。

才几天时间,萱儿慢慢好了起来,也已能跑能撒娇了。每次靖琪过来,便姑姑姑姑叫个不听,惹得靖琪喜爱不已。净薇本想早些出院,靖琪不肯,医院也不同意。她虽然再三要求靖琪不可将她的行踪告诉他,若是让他知道了,便会走的更远,也同意定会与靖琪保持联系,但心里总觉得忐忑不安的。那医院里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萱儿住院的那一层上密密麻麻的皆是士兵,问了靖琪只含糊的说是上面有个军中领导受了伤,住在东侧的贵宾包房内。她听了更不好随便出去,当年北地的头面人物皆是见过她的,只怕与那些探病的人打一,两个照面。

因七楼都是特护病房,那廊上都铺了厚厚的毯子,偶有医生,护士经过,也是落足无声的。那站岗的士兵,只见一粉嫩可爱的小女孩,嘻嘻笑个不停,半爬半跑的在地毯上玩耍。那些士兵虽得过命令,说是不可让人接近。但枯燥烦闷的当值时刻,见到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也觉得精神微微振奋的。也不舍得去赶她,便看着她这么一点点从楼层西侧慢慢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这日正好孔家钟有事情过了来,向赫连靖风报告了一些事情,见他精神略有困顿,便退了出来。才一打开门,便见一小女孩这么坐在门口,流着口水,双手微微舞着,仿佛要叫人抱抱。他眉头微微皱了皱,侧头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侍卫忙回道:“我们也不知,只见她是从这层楼西侧跑过来的。”孔家钟恩了一声,能入住这层楼的,都是北地数一数二的人物,或许是某个同僚的小孩子,倒也不好意思赶。见她舞着双手,也没有回应她,嘴巴已经微微嘟起,一幅随时要哭的样子。便弯了腰,把她轻轻抱起。

那女孩子只是撅着嘴,叫唤着:“妈妈?妈妈----”原来是要找妈妈了。孔家钟微微一笑,随手递给了旁边的侍从,道:“去问一下护士,是什么人家的小孩子?送去给他们”那里知道,那侍从这么抱着,女孩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妈----我要妈妈—”

赫连靖风已然听到,问道:“什么事情?”孔家钟忙回道:“门口有个小孩子,可能是迷了路了,要找妈妈。”赫连靖风一听是小孩子,不知为何,心头一软,道:“打发侍卫去找找。”听那小女孩声音清脆,真如那出谷黄莺般,心中迷蒙,只觉听过般,依稀有些耳熟:“把那女孩子抱进来。”

说来也怪,那小女孩见了他,也无半点惧意的,只在房内的地毯上爬来爬去,偶尔抬头朝他咯咯直笑。他这几年来益发森严冷漠了,连身边侍从也不敢随意玩笑的,这时虽然受了伤,但也严肃的很。这个小家伙竟然无半点害怕,几次还爬到他床边,流着口水看着他,圆圆的大眼睛,只不停骨碌骨碌转动。小小年纪已然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了。他看着只觉的心中柔柔的,说不出的舒畅。若不是有伤在身,行动不便,真想抱起来亲几口。

净薇从医生那里一回房,便已发现不见萱儿了。医生找她去办公室的时候,碰巧喜鹊回家去拿换洗的东西了,她只好把她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明明走的时候,还见她坐在地毯上玩风车的,也就这么半会工夫,竟已不见人人影了。忙叫了护士过来,却说也无看见。当真急得要哭了,只好一间房一间房的找,只盼这小家伙可以突然跑出来。

西侧也就这么几间房子,找来找去,只是不见。实在无法子了,只好硬着头皮到东侧来。问了站岗的士兵,那士兵已经被侍卫们关照过了,忙回道看见了,是在最底头的病房内。她又气又好笑,竟会闯到人家病房里去,心想着回去怎么也要罚罚她。

那走廊上极静,仿佛入了无人之境般,静到了极处。外头虽是阳光普照的,但此地却是颇阴凉的,偶听到外头的蝉鸣,才有种是盛暑的恍然。虽然只有几步路,却不知怎么的,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心绪就是定不下来。

那是两扇白色浮雕大门,配上了镀金的把手,说不出的雍容贵气。门口站四个士兵,不,应该说是侍从,府邸的侍从,那种军绿的颜色,比军中士兵略略深一点。出去的时候,外头的人一见了这个颜色,都是毕恭毕敬的。所以外头有个流行的话:“深一点,高一点。”意思是军服上颜色深一点,地位也相对高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