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住了脚步,轻声地道:“我们部队即将拔队,前往江阳。不知何时才能来看你?”她屏着呼吸,僵直了身子,竟说不出一字半语。

他的意思是如此地明了,这一走,可能就是一生了。此生此世,或许再不复见。

她就那么不顾一切地随他走了,居无定所的。一直到了这里,因为他战功卓著,一再升迁,总算是稍微安定了下来。

汗犹如雨滴,淋漓而下。她抓着被褥,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密密麻麻的都是痛!海权,你在哪里?好痛……

后来,他回来了,承认那女子底子里怀的孩子的确是他的。

好,真好。他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居然就是如此而已。

她缓缓起身,转头看了他一眼,朦胧的光线中,他的脸竟然是发白的。只是泪已经渗出了她的眼角,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再也瞧不清楚了。

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愿看他一眼。可如今,痛到了极处,呈现在她面前的却只是他的脸而已。她想呼唤,她想叫的,也只是他的名字而已。

可她做的只是咬紧了自己的唇,让那些字,那些痛,消失于喉间……

她微微睁眼,只见兰芝一脸的惊慌,高声叫着:“小姐,小姐,再挺挺……”她的眸光涣散地移动……兰芝仿佛能够明白一般:“小姐,姑爷,姑爷在外头……你放心……姑爷在外头……”

刚生完孩子那光景,只要不想到那件事情,还是有快乐的。可后来那筱桂卿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跪着给她磕头:“江团长给孩子取了名字,叫净蔷。妹妹带孩子来给姐姐叩头。”

她的目光落在那孩子白净的脸上,眼睛大而滚圆,分明是他的眼睛。她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人用刀捅穿了一般。微一闭眼,低声道:“起来吧。”那三个字仿佛是用刀割破了喉咙而吐的,晦暗幽涩,几不可闻。

之后几年,他屡建战功,渐渐成了气候,隐约有了问鼎江南的实力。府邸是越搬越大,越搬越华丽了。

这日,兰芝送点心进来,见小姐又捧着一般书,便将手里的盘子在她面前的几上重重一放,可苏眉却头也未抬一下。

兰芝重重地叹口气。苏眉依旧低着头,却道:“怎么了?”语气一如既往,淡淡地。

兰芝赌着气道:“小姐?”苏眉这才抬起头来:“怎么了?谁惹你了?”兰芝瞥她一眼:“你惹我了。这府邸除了你,还有谁惹我。”

这城中就只有她和小姐,还有小小姐相依为命。当年小姐带着她,跟着姑爷来到这里,举目无亲,孤孤单单的。如今也就多了个小小姐而已。

苏眉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兰芝咬着下唇,顿了顿,方说道:“方才听府邸的周叔说,姑爷派人来吩咐过,说是下下月初十黄道吉日,又要搬府邸了。还说,让以后府里的上上下下都改口叫司令……”

兰芝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边说还边偷看小姐的反映。可小姐的神色依旧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只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兰芝停顿了一下,许久才道道:“听周叔说,到时候外头的……也会搬进……搬进府里……”

兰芝小心翼翼说完。可小姐大概是看书看得入神了,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良久之后,也没有什么反应。她轻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后退而出。

筱桂卿的事情是姑爷不对。自那以后小姐仿佛死了心一般,冷冷淡淡的。无论姑爷用什么法子讨好,可总不得其法。渐渐地,也心凉了大半。

她是局外人,是知道的。小姐这个样子,无异于将姑爷往筱桂卿那里推。可她就算再怎么劝,小姐也听不进去。

前年除夕,筱桂卿带了她女儿过来磕头。姑爷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赶她们走,却也没有开口留她们。可那筱桂卿多伶俐啊,推着女儿来到小小姐这里:“净蔷,来,这是小姐姐净薇。来,叫一声姐姐。你不是说一直想要个姐姐吗,这个就是姐姐,快叫啊!”

多半是早在家里调教好了的。 净蔷就乖乖地叫了一声“姐姐”,清脆可人。小小姐净薇一直是一个人的。这时见有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玩伴,自是欣喜万分。两个小人儿就在亭廊间玩耍,奔来走去的,嬉笑吵闹。

筱桂卿就趁机留了下来。到了开饭时间。姑爷也只好道:“留下来一起吃饭吧。”那筱桂卿在席间就按着姑爷坐,不停地给姑爷布菜。她当时偷偷看了小姐几眼,可也看不出什么神色。

那天晚上,姑爷大约是喝醉了,二更过一点就与小姐吵了起来。旁人自是不敢走近,她偷偷走到他们的房门外,只听姑爷口齿模糊地说着浑话:“你这样子,不就是逼着我到外头去?”

小姐没有说话,姑爷又道:“好……好……很好。我现在就到筱桂卿那里去,苏眉……你可别后悔。凭我现在的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小姐依旧沉默。半晌后,姑爷拉开房门,走了出来。她站得远远地,隔着漫天飞舞的点点飘雪,依旧可以看见姑爷脸上的暴戾之气。

她轻推进房,只见小姐站在窗前,背影单薄而凄凉,怔怔地望着窗外。

后来,听府邸的人说,姑爷从外头回来,就住在筱桂卿那里。又后来,在丫头、婆子的碎语中,听说姑爷又纳了名妾室。

一开始,她还是不相信的。可过了一段时间,姑爷真的带了一个清丽娟秀的女子过来,刚到厅里,直接就吩咐丫头:“去把夫人叫来,说是三姨太过来磕头敬茶。”

她那日在院子里陪着小姐在教小小姐念诗,丫头过来一五一十地说了之后。小姐脸色微微发白,好一会才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我这就过来。”

她扶着小姐,道:“小姐,回房间去换了衣服吧。”可小姐轻轻一笑:“不用了。”

她跟在小姐后面,看见小姐那件半旧杏黄的丝绵旗袍,她是认得这件衣服的,穿了几年了,可因为清减的关系,这样穿着虚虚宽宽的,越发显得羸弱。

如此走了进去,姑爷却还是看着小姐出神,目光炯炯的,好似带了灼人的热。好一会儿,才道 :“慧芊,来见过你大姐。”

三姨太端起茶杯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大姐,请喝茶 。”小姐静静地接过,饮了一口,这才将茶杯递给她。

小姐浅浅一笑:“你第一次过来,我这个做大姐的也没有什么好礼物……”边说着,边将左手上套着的玉镯子撸了下来:“这个镯子成色虽然一般,倒也跟了我好几年了。你若不嫌弃,就收着吧。”

她虽然低了着头,可微微移了目光,还是看见姑爷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数遍。这里的几个人,姑爷小姐和她,都是清楚地知道的,那玉镯子是婚后姑爷送小姐的第一件比较值钱的首饰。小姐爱若稀世奇珍,一直戴在手上,从不曾离身片刻。

姑爷变了脸色,嘴唇紧挽成一条线。那三姨太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何事,喜笑颜开地站了起来,连声道谢:“谢谢大姐。”早听说夫人性子清冷,不喜热闹。可见面才知道她极亲切可人的。

如今想来,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般。她叹了口气:“小姐,你这是何苦啊!”苏眉飘忽一笑,面目间温婉清润如水。可那笑看起来却分明是嘲讽:“兰芝,我这样的日子不好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华服美食,珠宝首饰,别人眼里的荣华富贵,不也就如此而已!我知足了!”

别人是不知的。小姐若是稀罕这些的话,当年怎么会跟着姑爷私奔呢?小姐出生在斜州苏家,那可是有名的书香世家,也是出了名的巨贾。就算如今在这里,千里之外,可一提起斜州苏家,哪个不竖起大拇指,说一句富甲一方。

姑爷当年只是小姐奶妈家的侄子。那年,江奶妈病了,小姐就带着她去探望。结果在江奶妈家里遇到了姑爷。或许就跟老人们平日里说的,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那个时候,她们早一日,晚一日,亦是早一个时辰,晚一个时辰,小姐的一生或许就是不一样的。或许就会安安隐隐听媒妁之言,嫁入老爷当年给她许配好的人家。可是,谁又知道那样的故事,那样的结局呢!

那个时候姑爷还是斜州军官学校的学生,穿了一件深色的学生制服,确实是英气逼人。替她们开门的一刹那,她清楚看到小姐耳后的一片绯红。

其实小姐和姑爷也并没有见过几面,但却倾心相恋。可家里从小就给小姐许配人家了。后来……后来……小姐就带着她出走了……

兰芝这晚睡得极不安稳,从前的情景老是……浮现在脑中,几乎根本没有入眠。到了后来才刚有点朦胧睡意,只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兰芝姐姐,兰芝姐姐……夫人那里出事了……”是她下面的冬暖。

她惊道:“怎么了?”冬暖脸色发白,唯唯诺诺道:“夫人……司令……”兰芝扯了外套,不顾虚弱的身子,边走边扣,道:“到底怎么了,快说啊?”

冬暖语气颤抖,好似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一般:“夫人……夫人房里有人……司令抓了个正着……”兰芝猛地止住脚步,转身怒喝道:“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冬暖缩了缩身子,哭了出来:“兰芝姐姐,我也不知道呀。夫人一更的时候吃了药,就让我回去休息了……可刚刚我听到夫人房间里头有吵闹声,我忙跑去看……结果……结果……”

兰芝只觉得一阵眩晕,因这2日她感染了风寒,怕传给小姐。要知道小姐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大好,虽然素日调养,但总不见半点丰腴,便打发冬暖服侍小姐几日,可谁知道才短短数日,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小姐了,简直比亲姐妹还亲,知道这中间肯定有问题。姑爷这几年和小姐“相敬如冰”,从不轻易进小院。今天怎么会这么晚到小姐的院落去呢?

忙边走边问:“今儿个,今儿个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冬暖摇头道:“没有呀……”

房内一片狼藉,地上有很多砸碎的碎片。只见小姐跌坐在地上,衣衫不整,正抬头怔怔地看着姑爷。

而姑爷则双目发红,大约是怒到极点,冷喝道:“苏眉,你怎么跟我解释?”

苏眉怔然望着他,最后惨然一笑:“我无话可说。”知之则信之!既然他不相信了,她再作解释也成了狡辩,什么都是枉然的。

筱桂卿在边上似劝又是煽风点火:“司令,都是我不好。说来看看大姐的病……”二地上另跪着一个衣衫凌乱的人,频频在磕头,额头已经鲜血淋漓了:“司令饶命……司令饶命……是大夫人……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那声音,兰芝认得,居然是司令身边的侍从官。

江海权此时已经怒到了极点,目光似噬人的兽,上前一步,捏住苏眉的肩头,狂乱不堪:“你说话,说话啊!”

苏眉微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却不发一语。

一切似乎说明了这是真的。江海权一把推开了她,无视她踉跄地一连退了数步,撞到了桌子后又跌坐在了地上。

蓦地砖头,拔了佩枪,朝那磕头的侍从“砰砰砰”连开了数枪,中间还夹杂着二姨太等人的惊声尖叫。

最后什么都静了下来,整个院落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之后,小姐搬出了那个院落,在府邸最偏僻的角落居住了下来。

数年后 江南司令府邸

苏眉斜靠在锦榻上,咳嗽着道:“兰芝,不用去请大夫了。那些个药都苦死了,喝了还没有用。”兰芝眼眶微红:“小姐,良药苦口,喝了就好了。”

虽没又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道:“我这病是好不了了,好在净薇也懂事了。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兰芝别过脸,偷偷擦了一下泪水:“小姐,你好好吃药。你要好好的,看着净薇小姐出阁,看着净薇小姐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外孙,外孙女……”

苏眉淡淡一笑,眉头似乎舒缓了些:“我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强求不得……就算是强求,也不一定有好结果……”

兰芝咬着下唇,道:“小姐,我去和姑爷说,让他送你去医院吧。那里有洋人医生……”苏眉叹了口气才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兰芝跺着脚道:“小姐……”

苏眉捂着胸口,转过了脸,不再说话。兰芝见状,轻轻退了出去,悄无声息地关上门。

苏眉咳嗽醒来,已经是深夜了,月色如水,清凉地透了进来。她因咳嗽,只觉得双颊发烫,如火烤过般,焦烫难受。

空气里暗香浮动,忽浓忽淡的。苏眉细闻着,才察觉那是桂子的香味。竟然又是一个秋天了。

还记得她下定决心要一辈子跟着他的那天,也是在秋日。那日,她在闺房里来回走个不停,从天亮走到了天黑,也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来回……直至午夜,她才下定决心……

这么一恍然,竟然已经数十年了。

那时候的自己真有一种孤勇!竟然会如此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只因信他说:“苏眉,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如果有负此言,叫我这辈子不得好死!”

早年在斜州的时候,偶尔听母亲和嫂子、姑妈等女眷闲聊的时候说起斜州一些富户经常豪赌,一掷千金。她到后来才明白过来,自己不也是拿一生做赌注吗?

只可惜,她赌输了。

她那个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原谅他。他说得对,这个社会三妻四妾太平常了。兰芝也劝过她,只要他还对她好就成了。

可惜她们不知道,这些,不是她所要的。既然他食言了,无法给她所要的。那么她也愿赌服输了!

后来所发生的事情,二姨太所做的戏,只不过是枉然而已。

隐隐约约间,外头走廊上有一阵细碎的衣服摩擦声,又好像是脚步声。她道:“是兰芝吗?”半晌也没有人回答。

喉咙口一阵麻痒涌上,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第二日,到来了两个洋人医生。诊断后配了好些细细小小的丸子、片子药。可吃了后,咳嗽也没见好转。

这院子本来人就少,这洋人医生来后,人来得越发少了。兰芝背着抹了她不知道多少次眼泪。她心里明白,只当做什么也不知。

这日午后,她午睡了片刻。隐约觉得床榻边似乎有人。一开始以为是兰芝,可不知道怎么的,睁开了眼睛,他的脸竟然出现在了面前。

她反射般地闭了眼,过了许久才再次抬眼,他还是在,亦是怔然地望着她。四目相对,竟只是无言。

心里头涌起说不出的悲哀,怎么也想不到两人会到如此的境地。她别过头,缓缓闭上眼帘:“你出去吧,你不该来这里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

如此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难耐开口:“司令,请出去吧。”

可他好像没有听到。很久以后,才转身离去。

她听见了“吱呀”一声的关门。眼泪顺着脸颊悄悄地滑落下来。多少以前的场景仿佛是雪花,漫天漫地地坠落……他也早不是当年那个器宇不凡的少年了……虽然只一眼,可她依旧清楚地看到他的鬓角早不复往昔了。

早几年,她在年节的时候难免要与他碰上一面的。他显然过得很好,身边自是美人围绕,个个年轻娇媚。她也只是在除夕的时候形式一下,算是一家热闹。给他,也是给下面的人一个表象。

后来因那件事情后,再不出席了。她蜗居在府邸最偏的院落。而他军务繁忙,经年战事不断的,自此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她轻抬手臂,虽然瘦骨嶙峋,可皓腕依旧雪白,只是再不见玉镯子的痕迹。他说“苏眉,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有些事不需要提醒,有些人终不能忘记。

【番外四】

赫连靖风一回来就有心事,在房里来回踱步,许久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左手握住了她的右手,握得极紧,道:“家钟方才过来找我—说是二姨娘病重……”

净薇多少知道他有事情要跟她说 ,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二姨娘的事情,吃惊地抬起来,问道:“二姨娘什么时候回来了?”赫连靖风道:“半年前……”

当年那场兵变后,赫连靖雷和赫连靖哲被送出国,二姨太表示要跟随两子,赫连靖风亦同意其要求。这些年来,就一直漂泊在国外,素来未有半点音讯。

一年多前,赫连靖风忽然收到二姨太写来的一封长信,说自己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希望可以回来,百年之后也好叶落归根。另外,陪同的还有一个人,小儿子赫连靖哲。

赫连靖风思忖再三,他这些年在军中的声望如日中天,当年赫连靖雷和赫连靖哲在军中的亲密旧识,也早已随着造反的收场,或黯然引退,或兵败正法。派人打听,赫连靖哲当年到德国后,改学了西医,兄弟俩甚至还将自己的姓氏改了,现在跟着二姨太的姓,改成了周靖雷和周靖哲。

没有谁能威胁他了。当年之事,说到底都是为了一个权字而已。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角色对换,他或许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筹备了个把月,又特地嘱咐下面的人安排了一座府邸。可谁知道,二姨太回来后却拒绝住进他安排的府邸,,只吩咐他手下的人带了话给他:“大少能让我们母子回来,我们已经感激不尽。府邸就不必了,我们已经于赫连家再无半点关系了。大少就当我们这几个人早已经不在人世。让我们安安静静地生活吧。”

这么一来,倒显得自己怠慢了。赫连靖风听后,便遣人送了几万大洋过去,原意也是让他们自己挑府邸。可谁知又几次三番地被二姨太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大少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靖哲已经找到差事做,不劳大少费心了。”根据手下的人回报,赫连靖哲在安阳的一家洋人开办的医院里当了大夫,二姨娘刚过了阵清净的日子,忽然重病来信,不知旦夕祸福。

净薇听完亦默然半晌,这才轻声道:“想不到二姨娘这些年来,竟变了许多。”不知道二姨娘是仍旧对往事耿耿于怀,避而不见?还是真的已经忘却前尘往事,准备这辈子与赫连家再无关系的生活了。

当年老督军的几位姨太太中,二姨太远走,七姨太病故,只要四姨太还在府里。而八姨太这几年来,一直住在删减的度假别墅里,一心礼佛,不时到山顶上华寺清修。若不是主持一再坚称八姨奶奶尘缘未了,不愿给其剃度。否则按她的心思,早就去伴青灯古佛了。这段时间却正好在府邸。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赫连靖风点了点头,说:“也好。”

一别多年,昔日年过四十仍风韵犹存、精明干练的二姨太,已经是一个满头灰发的老太太了,目光也很柔和,异国的风雨仿佛抽掉了她所有的锐气。

见了众人,只微微一笑:“你们有心了。”

四姨太因与二姨太相处得最久,也最是熟悉,到了病床边牵起了她的手,长叹一声:“二姐—”这么多年了,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真心诚意的叫她。

那时候老督军还在,两人也是面合心不合,暗斗了数十载。人家想来,真的,一切皆成空!

净薇亦按足了礼数请安问好。二姨太应了一声,方道:“谢谢少奶奶来看我这个老太婆。让您费心了。”净薇浅笑着道:“二姨娘太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