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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双掩口一笑,“小女子沈云双见过夏神医。”

我赞道,“你果然如西月所述,倾国倾城啊。”

沈云双面有赧色,偷瞄了楼西月一眼,“七哥哥称赞了。”

我语重深长与她道,“你七哥哥即便在药王谷学医之时,依然每日心心念念着你。我这个做师傅的,看他实在相思难耐,此次才下江南,让你俩小别胜新婚。”

楼西月,“咳咳”。

沈云双脸上红霞纷飞,垂眸道,“夏神医数日前将我大哥自流寇手中救回,云双在此多谢。”

楼西月抬眸问道,“数日前?师傅救了你大哥?”

沈云双笑道,“是的,大哥遇流寇突袭,遭至重伤。若不是夏神医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大哥仍在阁中休养,今日不便前来,未能当面道谢,还请神医见谅。”

楼西月挑眉看我。

我含糊道,“哈哈哈哈,看来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居然有人假冒我,沈姑娘,你可知此人现在何处?”

正文 [一〇]梅沁雪(一)

沈云双惑道,“哦?竟有此事?难道此人贪恋夏神医声誉,故而打着幌子在江湖上招摇撞骗?”

她凝神思索,“下月十五,沐雪山庄设宴宴请群雄,大哥说那个夏神医救下他之后,便前往山庄赴宴。.

我问道,“沐雪山庄设宴?”

她颔首道,“沐雪山庄庄主沐烟雪广发英雄帖,在庄内摆宴招亲。沐烟雪彼时会一道呈上震庄之宝绛雪剑作为她的嫁妆。”

我心中一提:这位沐庄主莫不是发了请帖给师傅,师傅难道是要去赴宴?以师傅这样风度翩翩的气度,力压群雄、折得美人是多么地易如反掌。

思到这,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我看向楼西月,“西月,为师对江湖各路豪杰仰慕已久,此次沐雪山庄宴会正好是次机会,既能广交天下友,又能将这个冒充我名头的人拿下。不如我们一并前往?”

楼西月眼含探究,与我对视片刻,唇角弯出一抹笑,“也好。玉罗门也有收到英雄帖,容西月打点一下,明日启程。”

楼西月看向沈云双,“云双,你要一同过去么?”

沈云双向他轻巧一笑,“大哥也收到请帖。只是他身上并未痊愈,我与他一起晚些时候再去,到时候在沐雪山庄与你们相见。”

我向沈云双使了个眼色,“沈姑娘是不是担心西月被那位沐庄主看上了,留下来做压寨夫君?”

她垂眸笑道,“说起来,这位沐庄主可算是七哥哥的师姐呢。”

楼西月看向我,“我幼时曾随爹造访沐雪山庄。当时前庄主沐华曾教过我一套心决用以护体。沐烟雪是沐华的独女,如此算来,确是我师姐。”

我本来是想,若沐烟雪当真看上了师傅,我能使一招美人计,借着我徒儿浪迹风月场数余载、修炼得炉火纯青的颠倒众生的技巧,将沐庄主迷住,我再打间隙中把师傅捞回来。可眼下听了楼西月与她的一段年幼时懵懂相知的经历之后,我知道,美人计这招不灵了。

这日晚些时候,许子兰来寻楼西月。

他笑道,“西月兄,昨日聚散匆匆,不得尽兴。今日我已经同怡香苑知会了一声,小蝶想你想得都要望穿秋水了。走走走,我们一道去听曲。”

楼西月推托道,“子兰,今日家中有故人造访,怕有不便。不如改日?”

我笑眯眯地望着许子兰,“许世子,西月分/身乏术。然,在下初来扬州,对这些小曲小词很有兴趣,若是能与世子听曲对酌,实乃幸事。”

许子兰一喜,“如此甚好,本少正愁寻不到人呢。”

我与许子兰顿时,情同知己,相约共赴怡香苑品酒摘花。

正欲迈步离开,楼西月上前笑道,“既然子兰如此盛情,那么一同前往吧。多日不闻小蝶歌喉,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有些想念。”

怡香苑,顾名思义,是间胭脂俗粉与阳春白雪共存之地。我对青楼最初的认识,莫过于安辰进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许多男人对此烟花之地都是有去无返、迷失心志;但我以为,安辰并非寻常男人,比较合理的解释是:里头某位姑娘病了,他本着菩萨心肠、耗时七日七夜来医治她。

珠帘半掩之下,隐约能见一位妙龄女子,明眸皓齿,长指或拨或捻拂过琴面,乐音轻盈,婉若彩蝶绕花。她朱唇轻启,低眉浅唱,眸中含情,想来便是楼西月送给她的那首《花香蝶》。

我执杯与楼西月对酌,“西月,小蝶姑娘果然名不虚传。你俩多久了?”

他将杯盏置于掌中把玩,徐徐道,“很久了。”

语毕,楼西月抬眸看我,凤眼中流光溢彩。

我凑近他,低声道:“很久是多久啊?”

心中突然起了兴致,“对了西月,你情动的时候,几岁?”

他手中一滞,旋即扶额道,“记不得了…”

果然,若是与寻常姑娘相比,我是早恋;但与楼西月这样的人才相比,我那个“青春年少之时懵懂的悸动”便不足为提了。

一曲唱罢,小蝶莲步轻移,入了内厢见着楼西月,眸中欣喜之色昭然。她浅笑,唇边绽开两朵梨涡,“楼公子,小蝶方才献丑了。”

楼西月温和一笑,“小蝶歌喉堪比天籁,怎可妄自菲薄。”

我瞅了瞅窗外,夜色将浓。于是拉起许子兰与楼西月告辞道,“西月,我看天色已晚。我与许世子也不便久留。**苦短,你与小蝶姑娘把酒话相思,莫要辜负了这样的好时光啊。”

许子兰也会意道,“西月兄,小蝶就交给你了。”

语毕,我俩出了厢房,掩上房门之际,我偷瞄了一眼,小蝶浅笑盈盈执起酒杯同楼西月说着些呢喃软语。

倘若没有许世子,我十分地想戳破窗户纸,在屋外陪伴他们二人直至天明。

回到楼府,我就着月色在院中散步,坐于池边想我的心上人。

我经常在月圆之际,深更半夜之时,偷偷在师傅窗前走过来走过去。他的睡容静静地铺呈在一片月色之中,宛若一眼清泉流入我的心田。

实在看得情难自禁了,我便会进屋里坐在师傅床边,伸手轻拂他的面庞。他睡觉之时吐息均匀、柔和恬淡。拂过他的眉梢之时,他偶尔会轻蹙一下眉,再舒展开来。

这样的夜晚,总是让我意犹未尽。

“师傅,已经夜深,何不回房歇着?”我风花雪月的思绪被楼西月的声音打断。

我惑道,“咦?西月,你们这么快就完事了?”

楼西月似笑非笑地玩着扇子,“师傅以为呢?”

“我以为要抵死缠绵至天明…”

楼西月眼微眯,凑近来在我耳畔低语道,“师傅尚不知晓缠绵之妙吧。”

他嗓音有些低哑,气息吐在我耳根处,圆月倒映在池中,影影绰绰。

我一怔,忽而没了言语。

楼西月见状,眼角眉梢染了笑意,摇了摇扇子,“往后师傅若是对此事有不解之处,西月愿为师傅解惑。”

他挑眉再瞧了瞧我,转身回屋。

我将他的话掂量了一番,立在原处,黯然**。

次日,我与楼西月驾马前往沐雪山庄。

沐雪山庄地处梅山山中,常年鹅毛雪飘,故而得名“沐雪”。山庄因绛雪软剑和沐雪剑法扬名武林。有闻,数年前,《沐雪剑谱》忽然不翼而飞,江湖中一时轩然大/波,纷争四起,皆是为了寻得此本剑谱。

江湖人士寻寻觅觅了许久,其间出现了几本让人走火入魔的邪功密笈,例如《木雪剑谱》、《沐霜剑谱》、《沐雪刀谱之三步速成法》,云云。

最后,不得不承认《沐雪剑谱》失传了。

我与楼西月打听道,“这位沐烟雪,长得好看否?”

楼西月含笑点头。

“武功高强否?”

他正色点头。

“多大年纪?”

“约莫二十二、三”

我神伤不已,“她品性如何?”

楼西月赞道,“沐庄主行事果断、重情重义,沐雪山庄在江湖上享有盛誉。”

我琢磨来琢磨去,咬牙问道,“沐烟雪,她会医术么?”

楼西月无奈笑道,“西月不知。”

我失落了。原先我以为同许多姑娘比起来,我或者可以在容貌上,或者可以在年纪上,或者可以在个性上有所长,即便这些都落败了,我还能以技巧取胜,因为我医术不错。但遇上沐烟雪,以上几个条件我都垫底了,让我一阵惊慌失措。

我再问楼西月,“如果她当真如你所说,有才有貌又有料。那为何要广发英雄帖,用这么大排场来招亲?”

楼西月沉吟道,“沐庄主此举确是出人意料。此前,我曾听闻不少门派弟子前往沐雪山庄,愿与她结下姻缘,沐庄主皆闭门拒客。这次却大张旗鼓地盛请天下英雄,且以绛雪剑作饵,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我垂死前再挣扎一番,“她招亲有条件么?一般情况下都会有条件的吧。比如武功第一、家世第一,或者父母高堂健在?”

楼西月摇头,“没有,基本上看对眼就行。”

我长叹一声,心中大雨滂沱。

我与楼西月行经洛阳城,寻了处酒家歇脚。在我俩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之时,临桌有二人谈及沐雪山庄。

我探头过去:一人身形彪壮、手持一把带环板斧;另一人眉眼清秀、手摇羽扇、面呈阴冷之色。

楼西月在我耳旁低声道,“这二人是‘鬼面双煞’。瘦的那个是鬼煞,善用暗器,行事毒辣。壮的那个是面煞。”

接着他十分地从容地夹了箸菜。

我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瞄了临桌一眼,“面煞的特长是什么?”

他喝了杯酒,漫不经心道,“都叫面煞了。必杀技自然就是面相。”

那面煞好似察觉到我们在谈论他,回过头来瞪了我一眼。就在我看到他的脸的刹那,心肺俱穿,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江湖上行走之人果然都是名不虚传。

那面煞语带期待地憧憬,“盼了这许多年,此次竟然有这等好事。沐雪山庄一行,我定要将沐美人与那绛雪剑一并拿下。”

鬼煞嗤笑道,“就凭你?打那《沐雪剑谱》失传之后,山庄声誉骤减,这次不过是沐烟雪打了个幌子想再振沐华当年的雄风。就算那小娘们闷着了,想招个男人,也轮不上你。”

面煞一掌拍在他的板斧之上,叱道,“鬼煞,你什么意思?!”

鬼煞冷哼一声,起身出门。面煞抄起斧头自后头大力劈下去,鬼煞闪身避过,讥笑道,“不就是个娘们么?”

我与楼西月默默地低头吃菜。

我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看:眼前两只个性、容貌迥异的身怀绝技的男子,为了一位貌美女子,大打出手、血染客栈的凄美场景。

“鬼面双煞”走远之后,我与楼西月讨论道,“沐烟雪这是饥不择食了么?”

楼西月不以为然,“你看人丑,但他有颗痴心。”

我心中惊恐。惊的是,面煞滋生的与他面相不大匹配的幻想;恐的是,前往沐雪山庄求亲的英雄侠士若都同面煞一般档次,那最后一枝梨花压海棠之人,必属我师傅无疑。

十月月初之时,我与楼西月到了梅山山脚。梅山甚高,在一片连绵山脉中孤峰突起。抬首望去,此山或隐或现匿于云雾缭绕之间,巍巍峨峨,宛如仙境。

山巅白雪皑皑,即便在山脚下,我也偶觉得有寒意袭来。

我俩开始爬山,越往上走,寒气愈重。并未带上大氅御寒,我不免打了个寒颤。

楼西月停下脚步,偏头看我。片刻之后,他捉住我的手。

我一惊。

他掌心温热,似有真气自掌心游遍四肢百骸,暖意渐渐铺散开来。

我惊讶,“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绝技。”

他笑道,“我幼时随我爹一并上沐雪山庄,前庄主见我冻得厉害,便将此‘朝阳心诀’授予我。”

我欲抽手,“我觉得舒服许多了。”

他却捉住不放,反倒与我十指相扣。

楼西月玩味一笑,缓缓道,“若是松手,你的心肺必定为寒气所伤。”

我笑眯眯望向他,“这样太麻烦了,那我不得走哪都带着你么?不如你将这个护暖心诀教给我,这样省事不少。”

楼西月偏头看我,无辜道,“此心诀只有习武之人方能炼成,且需要内力相佐。师傅一时半会怕是学不成。”

我尴尬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我们两个男人手拉手,这样真的不大好。”

楼西月凑近了些,轻佻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我运功将真气输入师傅体力…”他话语顿住,挑眉瞧了瞧我,继续道,“只是,需得赤/裸相见。到了沐雪山庄,可以寻间屋子,我替师傅运功护暖。”

我脚步一滞,“啊,西月你练武辛苦,运功大可不必。就这么着吧,我们尽量避人耳目。”

楼西月浅笑颔首。

楼西月施展轻功,不过多时,我们便到了沐雪山庄。

山庄位于山巅绝顶之处,枝桠交错,积了数尺厚的白雪,劲风刮过,夹杂冰雪,吹得人生疼。

我捡了条幽径与楼西月入庄。

他拉着我欲入前堂之中,我瞥见院中满簇冬梅下,立着两个人。

细细一瞧,我便被定在原处,不得动弹。那二人,是师傅同一位女子。

师傅着一袭白袍,衣袂翩然。山风吹过,丝丝乌发拂面,划过他的面庞。他长身玉立,面目隐隐含笑。身后一枝红梅绽放,殷殷如血。

那女子眉目如画,容貌绢好,黑发若墨,身穿白色貂裘,以紫钗插髻,腰束紫色烟玉带;想来便是沐烟雪。

他二人似在交谈。偶有雪花扬落,悄无生息,没入师傅的白衣之中。

“师傅,我们先去前堂中同众位英雄打个招呼?”直至楼西月低声唤我,我才回过神来。

我心不在焉应道,“也好。”

入了前堂,递上英雄帖。我向庄中小厮讨了件大氅披上。楼西月与许多前来之人相识,熟络地与他们攀谈。我心中挂念师傅,复而再去院内,二人却没了踪影,那枝梅花下,只余了两双脚印,逐渐掩于飞雪之中。

放眼过去,堂中之人,男人居多,偶有携了丫鬟奔来求亲的。上天入地四海八荒,我头一次见着这么多男的豪杰人士这样整齐地出现在眼前。

其中,还有少林方丈。

楼西月问道,“师傅怎么了?”

我哀愁,叹道,“怎么一个招亲宴弄得跟武林大会一般?现在的江湖,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