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妍想要推开她,难奈的羞辱只想让她夺路而逃,可是她还没迈出步子便被江涛一把压在沙发上,用唇齿轻轻啃咬着方妍的脖颈,灼热的手掌抚过她的身体,他的动作轻柔而缠绵,几乎让人生出一种意乱情迷的错觉。突然的,江涛加重了力量,仿佛不耐烦一般,细细的啃咬加大了力度,痛得让方妍几乎流出泪来。好一会儿,他才放开,一只手轻轻抚过方妍的长发道:“唔,还是这么香。”

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样子,让方妍终于流下眼泪来,朦胧的泪光中,方妍只觉得江涛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陌生。好一会儿,她才哽咽着开了口,看着江涛说道:“江涛,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现在的女朋友是陈悦然,你刚刚才向她求了婚,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江涛听方妍这样一说,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愤怒,他轻轻笑一下,一个倾身压在方妍身上,撕开她的衣襟,屈起膝盖用力挤开方妍紧闭的双腿,他好似发了狂,用力地噬咬着方妍的每一寸肌肤,他粗鲁地,大力地进入方妍的身体,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她,仿佛唯有如此,才能让他心中那股无法控制的烦躁,那种如影随形的痛苦稍稍停歇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无力地在方妍的身上停了下来,凌乱地喘着气息。方妍只觉得好似被人拆开了,四散了一地,她不敢动,只能生硬地躺在那里。身上是说不出的灼痛,仿佛被人一刀一刀地凌迟过。好一会儿,江涛的气息才平顺了下来,方妍以为他睡着了,泪水延着眼角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可是江涛却突然问道:“你觉得痛,觉得难过,是吗?”

方妍听了他的话,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只要你高兴,江涛。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我高兴。”江涛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方研的话,眼底涌上无边的痛苦与愤恨,拉起方妍的手按在自己左侧的心房上,看着她说道:“不,方妍,你不知道什么叫伤心,因为你从来没有这样被人伤过心。你永远不会明白那有多痛,你想不想看我这颗心是怎样千疮百孔,你相不相信,它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你不会明白,我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心里有多恨。”

他说得平静而自然,却让方妍忍不住地颤栗。她按着他心房的手亦忍不住发抖,恍惚之间,她仿佛听到江涛的心撕开碎裂的声音。

第二十三章 曾经深爱过

第二天方妍醒来的时候,江涛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地的凌乱。方妍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很大,布置得十分简单,房间的书桌上还放着一些文件,大概这是江涛住的屋子。方妍这么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就发起了愣,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穿上衣服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没想到在工作室的门口遇到了苏元楷。她看着他怔了一下,才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元楷静静地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说:“我来找你。昨天在江涛的生日聚会上我看到你了,好不容易脱身要去跟你说话,你却又走了。”

方妍哦了一声,又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苏元楷并没有理会她的问题,之事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轻叹了口气,问道:“你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吗,这么难过?”

方妍听了苏元楷的话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对着苏元楷笑了一下,说道:“没有呀。”

“不想笑就别笑了,你这笑跟哭似的,难看死了。”

听他这样说,方妍故意作出个大笑脸,对他说道:“难看吗?”

苏元楷仍只是不理会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说道:“难看。”说着又拿出手机对着方妍道:“你要是不信,我拍张照片给你看。”

方妍见他好似真的要拍照片一般,连忙伸手挡住他的镜头说道:“苏元楷,别闹了。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苏元楷听她这样说,才收起了手机,看着方妍说道:“方妍,我们结婚吧。”

方妍被他的话几乎吓得跳起来,看着苏元楷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说道:“你说什么疯话?”

“这怎么叫疯话,你想想,你未嫁,我未娶。而且,我也算是潇洒多金, 对你一心一意。你反正那么不快乐,嫁给我也没什么损失,不会比现在更坏。嫁给我,至少你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

苏元楷说完微笑地看着方妍,他的微笑狼迷人,仿佛阳光一般温暖。看着方妍站在那里瞪着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终于笑了起来,走到方妍面前说道:“你想得美呢,我才不会娶一个拒绝我的女人呢。再说,你有什么好的?”

方妍听苏元楷这么一说,狠狠地舒了口气,白了他一眼说道:“就知道你没个正形,谁知道在哪里吃了闭门羹,跑到这里来寻我开心。”

苏元楷并不与她理论,只是站着在那里看着她微微地笑着,和暖的笑容里有一种说出不来的怅惘。

下午付雅琳回来,一见着方妍就问道:“你昨天晚上怎么都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急死人了。”

“我昨天有点事情,办完太晚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了,免得回来吵着你。手机没电了,没带充电器,就没跟你说。”

付雅琳听了方妍的话却只是白了她—眼,说道:“不就是江涛过个生日吗?你至于吗,还要离家出走。人家现在事业有成,美女在怀,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还这么恋恋不忘的,笨不笨?”

方妍还没说话,就听见手机响了,接通了才知道是陈悦然要约她一起买衣服。便对着电话说道:“好吧,那一会儿见。”

付雅琳见方妍挂了电话就要出去,便忍不住抱怨她道:“也就是你,自己男人都被别人抢走了,还巴巴地陪着别人买衣服,给人做嫁衣。你就不能出息点,把江涛抢过来啊,你当初的气势都哪里去了。现在这个样子看着就叫人生气。”

方妍听付雅琳这样说,咧嘴笑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道:“雅琳,那会儿我是方大小姐,现在我不过是方妍。”

方妍这么说着,眼睛透出一阵悲凉,整个人都是一种说不出悲伤。吓了付雅琳一跳,连忙挥了挥手说道:“好啦好啦,你快走吧。记得早点回来,免得叫人白担心。”

方妍听她这样说,才笑着点了点头,离开了。

陈悦然的兴致似乎不高,随便选了两件衣服,便对方妍说道:“方妍,要不你陪我坐坐吧,我有点累了。”

方妍听她这样说,便点了点头。坐在咖啡厅里的陈悦然看起来有点忧郁,与晚宴上的神采奕奕截然不同,端着咖啡杯似乎一直出着神,仿佛有什么心事。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对方妍说道:“方妍,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担心江涛。”

方妍听陈悦然说起江涛,心里一惊,禁不住抬头看着她。陈悦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才说道:“你不知道,江涛以前是有个女朋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分手了,江涛好像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连身体都搞坏了。”

方妍听了陈悦然的话,整个人惊得一震,可也只能强忍着心中的震惊,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江涛这些年的睡眠一直非常不好,很多时候整夜整夜都没办法合眼。只能依靠药物,或者拼命地折磨他自己,弄得疲惫不堪了,才能稍微睡一会儿。 以前他吃两片安眠药就能睡一会儿,可是现在有时要吃四五片才能管用。”

方妍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直到血腥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口腔,她用力地咬紧自己的牙关,睁大眼睛。唯有如此,她才能够让眼泪不要落下来。可是胸口突如其来的闷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做过十分全面的检查,查不出什么问题,医生说可能是心理方面的问题。”陈悦然说着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方妍才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江涛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我知道如果像他现在这样下去,身体迟早出大问题不可。”陈悦然说到这里,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还是什么,眼中忍不住泛中泪光来。

她擦了擦眼泪对方妍笑了笑说了声对不起,才接着说道:“所以,我和我家人的意见是希望我们尽快可以回到美国去,那边的环境可能有利于他的康复。可是江涛一直不愿意回美国,每次我说起这件事情要么敷衍我,要么置之不理。方妍,你说,这要怎么办才好。”

方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陈悦然道别的,她整个脑子里面想的都是陈悦然说有关江涛身体的话:他整夜整夜的不能睡,他需要大量的安眠药,他只能自虐般的催眠,将自己弄得疲惫不堪,才能稍微睡着一会儿。

方妍不知道这些年,江涛是怎么熬过那些漫漫长夜的。在没有边际的夜幕里,他需要忍受怎么样的煎熬与折磨,要忍受怎样的痛苦,才能等着始终嘀嗒嘀嗒走完多少个轮回之后,看到天边的曙光。方妍这样想着,忍不住悲从心中来,几乎要大哭起来。

她顾不得许多,一路奔跑着,凭着恍惚而不确定的记忆,冲到上次江涛带她去的那个房子。她大力拍着门,叫着江涛的名字,惹得邻居纷纷侧目,但是方妍毫不在意,只管一味地大声叫着江涛的名字。

江涛开了门,疑惑地看着满脸泪痕的方妍,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方妍握住双臂急切地说道:“江涛,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的心中不要那么恨,我要怎么做,你才不会那么痛苦。你告诉我,不论怎么做,我都愿意去做,心甘情愿。”

江涛犹疑地看着近乎发了狂的方妍,看着她凌乱的头发,急切的眼神,仿佛像要把她看清楚一样。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方妍用力地点了点头,急切地说道:“什么都愿意。”

“好。”江涛点了点头,侧身让方妍进来,说道,“你先进来。”

等方妍进了屋子,江涛才说道:“我想吃饺子。”

方妍听了他的话一怔,但很快说道:“那我给你做。”说着打量了一下江涛的厨房,簇新的一如杂志上的样板间。便说道:“我先下去去买面和馅,你等一会儿。”

她很快便买回了一大堆东西,面粉、肉馅、醋、酱油等,她把东西放下了,抬头对江涛笑了一下,说道:“你稍微等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她做事的样子很利落,只一会儿便揉好了面,擀了饺子皮包起来,对折,左右两边再折一下,很快便包出一个月牙形的饺子来。江涛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暖暖的灯光下,显得她的身形十分柔和,额头一侧的碎发落下来,专注的样子仿佛是在做什么最要紧的事情一般。这样的情形,让江涛生出一阵恍惚来,仿佛做梦一般。

饺子终于好了,方妍盛在盘子里,对江涛做了一个不好意思地微笑,说道:“好啦,你想怎么吃,带汤,还是蘸醋?”

江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径直地走到她的面前,伸手轻轻抚掉她面庞上粘着的细细面粉,贴在她的耳旁轻轻地说道:“你知道吗?你为我包饺子的样子还挺像一个妻子的,那种情形是我曾经愿意拿生命去交换的东西。”他森冷的语气,温热的呼息,那样的话语,让方妍禁不住一僵。可是江涛只是轻笑着看了她一下,又看了看旁边的饺子,接着说道:“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连一杯水都没有给我倒过,没想到现在分开了,我倒有这个福气,能吃上你为我包的饺子了。”

江涛将一旁的那盘饺子端起来放在鼻端闻了一下,看着方妍说道:“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吃饺子了,因为它让我觉得恶心。”他说着,两只手只轻轻一松,整盘的饺子落在地上,细瓷的盘矛碎了一地,沸腾的汤汁溅到方妍的身上,一阵阵的灼痛。

方妍看着散落一地的碎片,又看了看江涛,笑了一下说道:“没关系,你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做。”说着便蹲下去捡拾地上的碎片。她的身形纤弱,连背影都透出一种卑微得讨好来。

江涛看着,只觉得心中越发地愤怒起来,他一脚踢开方妍,看着碎片划过她的手,艳红的鲜血流了出来。而他,似乎也像是被围起来的困兽,低吼嘶嚎着在那个将它关起来的铁圈里不知该如何才能突围出去。

他指着方妍说道:“方妍,你以为你做出来现在这副样子来,我就会放过你,会原谅你吗?我告诉你,你这样卑躬屈膝只会让我比以前更加地厌恶你,憎恨你。”他看着方妍的眼神仿佛一把钢刀,带着冰凉的冷漠。

“你以为你这样讨好我,我就会忘记你带给我的那些伤害吗?你想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生活的吗?现在,我告诉你。”江涛说着,转身进了一个房间,从里面拿出好几个小瓶子出来,他将这些小瓶子的瓶盖一一拧开,将里面的药丸一颗颗倒在方妍的面前,说道:“我每天就是吃这些东西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的。你试过那种—夜一夜睡不着的滋味吗?所有的一切的都是黑的,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我的眼睛是亮的。”他眼中的怒火织热,似乎有着一种切齿的愤恨。

白色的小药丸在方妍的面前蹦弹着,哗啦啦的声音仿佛响在方妍的心头。让她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心中的悲伤与凄惶仿佛到了极处,头顶明晃晃的光,让她觉得一阵眩晕。他们到底是行差踏错了哪一步,竟然成了今夕的样子。

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大滴大滴的泪花落在地上,啪地一声,四散溅开碎成了花,就像江涛和方妍的心,摔成碎片,无法缝合。

第二十四章 留住这时光

开始的时候,方妍会哭,慢慢地,连眼泪都再也无法落下。她看着江涛挺直的背,藏在头顶的斑斑白发,还有那些一瓶一瓶放在案头她叫不出名字的药,有时会禁不住想,这大概就是她和江涛的宿命。起初的时候,是她拼命地追,不管自己要不要得起。后来,是她拼命地还,也不管自己还不还得起。

那一天,方妍半夜醒来,发现江涛站在床头看着她。他整个人都站在黑暗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方妍没有动,他也没有动,这样的生活,仿佛这无边的暗夜,不晓得哪里是尽头。一瞬间,方妍心中想涌起了无法言说的苍凉,有—种莫大的酸楚直直地抵达她的眼底。

江涛是真的很恨、很恨她吧。

江涛还站在那里,暗夜中,仿佛一道寂寥而坚硬的伤痕。好一会儿,他终于开了口,对方妍说道:“起来,我们去吃东西。”

方妍—怔,坐起来穿好了衣福随江涛走了出来,一路上随着那些熟悉的景物慢慢呈现在她的面前,方妍才知道,原来,他们来的是西门外的那家包子店。看着这熟悉的街道,方妍禁不住潸然泪下。

店面还是那个店面,长年的熏蒸,屋顶的墙面已经发黑了。店子已然很小,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橙红色的桌面有些漆已经掉了,露出黑黑的一块。蒸锅放在店门口,快蒸熟的包子发出—阵阵扑鼻的香味,搅动得人连胃口也似乎好了起来。

不过新换了老板,原先的那对夫妻不知道去了哪里,新老板是一对父子。父亲负责揉面、包馅还有蒸,儿子负责招呼客人和收钱。已经有了十足的默契,不需要言语,就已经将各项事务干得井井有条了。

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又一起坐在了当初校园外的包子店,隔着简易的桌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包子店不再是当初的包子店,而他们也不再是当初的他们。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来,两个人都没有动。就这样好一会儿,江涛才拿过酱油和醋,倒在了面前的小碟里,用筷子夹起一个包子吃起来。他吃得很快,狼吞虎咽,一个接一个地放进自己的嘴里,也不看方妍,像是饿极了,就像是在吃着什么人间至美味的东西一般。

方妍看着他,也拿过筷子,夹起一个包子放进嘴里,肉馅的香味和着眼泪都一起慢慢地咽进了腹中。终于,面前的包子吃完了。”

江涛没有看方妍,只是突然说道:“方妍,你走吧。”

“我从小寄人篱下,虽然姨妈一家人对我很好,但是我想拥有一份只属于我自己的感情,一个我自己的真正的家。你知道吗?我曾经在这里许下誓言,一定要让你过上最富足的生活,要让你一辈子都那样任性地生活,只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发誓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你不相信我,离开了我。我想报复你,让你哭,让你痛,让你后悔。但是,现在,我厌了,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你好自为之吧。”

江涛说完顿了一会儿,缓缓地抬起头对方妍说道:“因为我要结婚了。”

方妍只觉得轰的一声,像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一般,茫然地看向坐在那里的江涛,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她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桌角,桌子有一股冰凉的潮意。巨大的眩晕感覆盖住了她,只觉得整个空气里都飘浮着江涛刚刚说过的他要结婚了的那句话,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浮动在自己的耳边。她只觉得好像突然刮起了风,吹在她的身上,都是凉嗖嗖的寒意。

方妍颤抖着嘴唇,强撑着力气,很努力的,却怎么也说不出恭喜两个字来。她茫然地坐在那里,不敢开口说话,怕自己一开口,眼泪便会忍不住地掉了下来。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是惨淡的白,眼睛怔怔看着前面的什么,像是入了神。好一会儿才终于缓缓地说道:“江涛,你和陈小姐真的很般配,我为你高兴。”

江涛死死地盯住她,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凌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像看着她垂死挣扎,可是眼底透出的都是深切的恨意。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江涛终于筋疲力尽般地闭上了眼睛,说道:“你走吧,你现在就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我真希望,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方妍。”

方妍从包子店里走出来,寒凉的夜风吹在她的身上,吹得她头发都凌乱起来。她想起那天,到处都是桂花的香气,校园里小道上两边那种高而直的参天大树,一棵挨着一棵,树叶连着树叶,阳光从叶子间缝隙照下来,照在他们的身上,闪着金色的光。草地上不知名的小花,色彩缤纷,迎着微风轻轻摇摆,恍如她跳动的心房。

江涛站在那里,看着她,带着笑,执起她的手,屈膝半跪下去。问她:“方妍,你愿意嫁给我吗?”眼神中都是浓蜜的爱意,让她就此深陷了下去。

方妍只觉得耳边都还是江涛问她:“方妍,你愿意嫁给我吗”的话语。高高低低的声音,江涛清俊的脸,像回放电影一般,一遍遍的以长镜头,短镜头,慢镜头,闪烁在她的心头。想着想着,泪水忍不住又落了满脸。其实这些年,方妍已经懂得,哭泣其实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可是现在,她除了流泪,又能怎么样呢?

陈悦然在一个留学生的聚会上见到了江涛。那是江涛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他忙着学习,忙着打工,没有时间参加这样的活动。正好那天是中秋节,在同学校师兄的极力邀请下,便一同来了。他认识的人很少,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大家聊得热闹。

“我叫陈悦然,你叫什么?你是第一次参加这个聚会吧,以前没有见过你哦。”

江涛和陈悦然就这样认识了,聚会结束的时候,陈悦然和江涛交换了联系方式。江涛其实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过了几天,当陈悦然来找他的时候,他还觉得十分地意外。

“我等了你好几天的电话,你却连封电子邮件也没写给我。你太没风度了,居然还要女孩子先找你。”陈悦然一见到他便娇嗔地责怪着,好像他们真的很熟悉了一般。

陈悦然经常拿一些中国食品给江涛,每次不等江涛拒绝便说道:“我妈妈托人捎过来的,我怕胖,不敢吃。其实给你是让你帮我呢,咱们中国人可是从三岁就知道,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她按着自己的步伐一点一点走近江涛的生活,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边,进退得宜,让江涛根本无从拒绝。其实,她的心意,江涛是明白的。起初的时候,江涛装作不明白,尽量地疏远她。可是陈悦然却好像不明白一样,不论江涛怎样回避,她也有办法找到他,面对他时仍旧若无其事,一如往常。

就算后来江涛对她说:“陈悦然,你对我的心意我都明白。可是对不起,我接受不了,因为,我有女朋友了。”

陈悦然听了江涛的话,脸上仍是一如当初的微笑,看着面前自己心仪的男孩子说道:“我知道啊。可是那个姑娘呢,她现在在哪里?认识你这么久了,我从来没见过你给她打电话,买过礼物,彼此从不联系,难道这也叫男女朋友。”

她的话让江涛一怔,突然就想起了方妍,只觉得心口说不出的绞痛,但表面上仍是一如平常,对陈悦然说道:“有一些事情你不明白,你也不需要明白。你只要明白,有些事情怎么做都是徒劳的。”

陈悦然看着江涛,窗外的天空湛蓝,几朵浮云随意地飘散在空中,一如江涛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她并不说话,只是笑,而对江涛一如顾往。

所有的改变都发生在那一年的平安夜。那一天,下了极大的雪,雪花盖住了房顶,欧式的建筑,映着这满世界纷扬的雪花。各家各户门前都闪烁着各式的圣诞装饰,栩栩如生的圣诞老人仿佛真的正驾着雪撬穿过风雪一般,可爱麋鹿都是奔跑的姿势。

明亮而温馨的灯光从各式的窗口透出来,匆匆归家的路人彼此道着新年快乐,脸上都是宁静的喜悦。平安夜的音乐仿佛弥漫了整个大地,带着淡淡忧伤的音乐仿佛响彻在每个人的心头。这样的时光,会让人禁不住地想起那些被藏在心底的人与事。

陈悦然顶着满身的风雪出现在江涛面前的时候,让他生出一种错觉来。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站在路口跺着脚等着他做完家教出来的方妍,脸冻得红扑扑的,一身都是清冷的气息,可是眼睛里都是欢喜的光,笑容从心里面透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那一日节日的气氛,也许只是他心中的痛苦,江涛终于跟着陈悦然去吃了那顿庆祝节日的晚餐。餐馆里都是节日的气息,服务员们都戴着一点节日的装束,向他们问好。圣诞树上的彩灯闪烁,亮起五颜六色的光。周围都是聚会的年青人,不时响起欢快的大笑声。

餐馆的老板送了每桌一份火鸡肉和香槟,吃饭的人都站起来的,举起杯子大声地说Merry Christmas,彼此碰杯致意。在一片喧闹的祥和中,江涛猝不及防地想起了方妍,想起她的样子,她的笑来。

餐馆角落里放着一架钢琴,陈悦然忍不住微笑着跑了上去。她弹的其实是很简单的应景音乐,那首每个人都知道的《铃儿响钉铛》。可是她的功底很好,指法力度像个男生一般,一首简单的歌曲在她的指尖下,错落有致,十分动听,引得满堂喝彩。

“你钢琴弹得这么好呀?”江涛惊讶地问道。

陈悦然听他这样问脸上才流露出些许的失望来:“我就是学这个的呀,弹了快二十年了,你居然不知道。”

江涛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才笑了一下说道:“我只知道你是学音乐的。”

那天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上喧哗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少数的人游荡在街上,还有喝多了的人高声唱着什么。江涛和陈悦然快到公寓的时候,突然窜出一个人来,拿着匕首,慌张地指着他们,高声地说着什么。

这个人很高,站在江涛的面前还要高出一个头来,十分的壮实,是西方人特有的壮实。江涛和他说着什么,那个人似乎慌了神,劈面就要向他刺过来。陈悦然站在一旁,高声大叫。只见雪亮的刀刃在自己的面前闪过,什么都没有想,伸手便握住了匕首。

艳红的鲜血,带着温热的湿意从陈悦然的手掌间流淌出来,滴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格外地刺眼而夺目。她抓得很紧,嘴里还喊着江涛的名字。烈火一般的热血滴在陈悦然的身上,滴在地上,她睁着眼睛,仿佛发了狂,握着锐利的刀刃就是不肯放手。连那个劫匪见她这个样子也生出了惧意,连连退了几步,似乎吓坏了般,转身大步跑开了。

陈悦然见那个人跑走了,整个人才松了下来,跌倒在雪地上,她的双手还握着那把匕首,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染红了江涛的双手,江涛抱着她,唤着她的名字,握着她的手。陈悦然还强撑着一点意识,看着江涛,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话还没有说完,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江涛看着陈悦然鲜血淋漓的手,看着她昏过去的脸庞,刚刚的挣扎弄乱了她的头发和衣衫,这样凌乱的样子比她平时精致的样子看上去柔弱了很多。警笛急促的声音呜呜地响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江涛抱着陈悦然,周围一片喧嚣。一个高而胖的警察大声向他询问着什么,一个金色头发的女警察要把陈悦然从江涛怀里接过去。江涛突然一把推开她,将陈悦然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后来,陈悦然的手就再也不能弹钢琴了,她的手指再也无法自如地弯曲。在陈悦然母亲哭泣的眼泪中,江涛想起了那天灯光下,陈悦然弹琴的样子,微笑的脸那样的静好,仿佛那就是她最重要的东西。江涛想起陈悦然无数的表情,无数的样子,可是她只有在弹琴的时候,是最宁静美丽的。可是,因为他,她再也不能弹钢琴了。看着病床上陈悦然苍白而樵悴的脸,江涛觉得自自己应该给陈悦然一个交待,因为他欠她一个交待。

第二十五章 不说的誓言

在饭店水晶吊灯璀燦的灯光下,方妍看到了陈悦然被利刃划过的手。那天陈悦然约了她,兴高采烈地诉说着她要和江涛结婚的事情。高兴得笑逐颜开,亲切地挽过方妍的手臂说道:“谢谢你来分享我的幸福。”她的眉梢眼角都是喜悦,又对方妍说道,“我真的觉得好开心啊,能跟江涛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她的脸上满是愉悦,幸福像小鸟一样从她的心头抑制不住地飞起。看了看方妍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声说道:“你不会笑我吧。方妍,我真的是觉得太高兴了,必须得找个人跟我分享一下,我在国内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陈悦然喜滋滋地说着她和江涛的故事,末了,她将自己的双手摊开给方妍看,狰狞的疤痕布满了她的手掌。可是陈悦然一点儿也不在意,这是她爱情的见证,她收回双手,看着方妍微笑地说道:“其实我—点也不觉得可惜,也不觉得难过。能为江涛做这样的事情,我是心甘情愿的。”

她的面容平静,定定地看着方妍,像是要直直看到她的心底去一般,又似乎带着一点凌厉,透出一种近乎悍卫的狠劲。但很快,她便笑起来,一如平常的样子,对方妍说道:“虽然我现在不能弹琴了,可是现在却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有机会为自己心爱的男人做点什么的。”

灯光如此明亮,在陈悦然鲜活灵动的脸上跳跃闪烁,在她的愉悦欢喜中,方妍的心里生出一种绝望来。她想着陈悦然为他做过的那些事情,而自己又曾经对江涛的辜负。原来心里的那种千万分之一的自欺欺人的希望在此时此刻也终于熄灭,化成了灰烬。她从来没有为他做过这样的事情,她带给他的只有刁难和难堪,还有无尽的痛苦与怨恨。方妍想着,只觉得难过到了极处,连眼睛都干涩得流不出泪来,只有满腹无尽的凄惶。

她是真的要失去江涛了,无论她多么地不舍,多么多么地伤心,她都要真的失去他了。因为有另外一个女人为他放弃了理想,流过鲜血。

方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工作室的,推了门进来,付雅琳抬头看了她一 眼,吓了一跳,连忙迎上来握住她的双臂道:“方妍,你这里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方妍看着她还只是怔怔的,像是不认识她一样,看了好一会儿才唤道:“雅琳。”她对着她笑一下,可是话还说完,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终于,她抱着付雅琳嚎啕大哭起来。

“雅琳,其实见到江涛以后,本来我心里还抱着一点点希望,那会儿特别特别难的时候,我总安慰自己,总有一天,江涛是会明白我吃过的那些苦,受过的那些委屈的,会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去见他的。只要他知道了,他就会心疼我,原谅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对我好的。可是现在不能了,真的不能了。陈悦然为她付出的东西我永远都都比不上。”

方妍边说边哭着,她抱着付雅琳,眼泪打湿了付雅琳的肩膀,她仿佛是要用肆意的眼泪淌尽自己的悲伤样,她哭得如此绝望,似乎哭泣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付雅琳抱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又是无尽的感慨还有怜悯,只能陪着方妍默默地掉着眼泪。

不知道哭了多久,方妍才停了下来,她哭得太厉害了,仿佛闭住了气一般,像个婴儿一般一抽一抽的。她的眼睛像是水洗过一样,虽然美丽,却再也没有希望的光泽。那样撕心裂肺的痛楚,那样到极致的绝望,让她的心像被什么绞拌着一般,除了痛还是痛。

夕阳的余晖照进来,显得工作室有些凌乱,裁成一块块的布料堆放在那里,有些做好的衣服挂在墙边,阳光在它们的身上形成金色的斑块。方妍的影子映在工作室的角落,轻轻地抖动着,仿佛她身体的痕迹都静静地透出无尽的悲伤。

她曾经期盼过的、仰望过的、在艰难生活里当成信念来苦苦支撑自己的一切,终于在这一刻就这样轰然倒塌了。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付雅琳才看着她说道:“事到如今,不如干脆跟江涛把当年的事情说个清楚,看他怎么说。当年你是有不对的地方,可是再怎么说,你也是因为他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方妍听着付雅琳的话没有出声,只是愣愣地出着神。付雅琳见她不说话,忍不住着急地问道:“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呀。”

方妍听她这样说,才抬起头来看付雅琳,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淌出感激来,还流淌着一种付雅琳不能明白的悲伤与无奈,好一会儿才说:“算了吧,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江涛好不容易才决定要过平静的生活,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我不想再去打乱他的心情。”

“那你怎么办,就这么看著他跟别的女人远走离飞。 ”

“陈悦然为了江涛,连弹钢琴的双手都毁了,就算我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江涛又能怎么样呢?”是啊,吿诉他了又会怎么样呢?老天爷不会因为他们就把时光倒流回去,而她和江涛,也不可能再回到当初的时候。

方研顿了—下,又接着说道:“他已经为自己的人生做出决定了,我不能再去破坏他的生活。”

付雅琳听她这样说,看着方妍忍不住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你怎么办呢?你的爱情呢?你的人生昵?”

方妍听了付雅琳的话沉默下来,是啊,她和江涛就要这样尘埃落定,可是,她的人生呢,她的爱情呢?

“雅琳,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地活下去。”方妍说着,脸上明明带着笑意,可是却透出一种无尽的凄惶。仿佛冬日里远去万里迁徙却落了群的候鸟,虽然仍旧竭力地向前奔飞着,可是振力的身影总是带着一种绝望的悲伤。

这段时间,陈悦然似乎特别高兴,隔几天就会拉着方妍陪她一起选衣服, 眉梢眼角闪耀的都是幸福,笑意也似乎一直停驻在嘴角。那天方妍陪着她去试礼服,没想到江涛也在那里,江涛似乎也没想到方妍会来,两个人乍见一下, 禁不住都是一愣。

陈悦然挽住江涛的手臂说道:“我想让方妍帮我看看礼服,她的眼光一向独到,她要说好,我穿在身上也放了心。还有就是,”陈悦然说到这顿住了,仿佛有些羞涩的微笑着低下了头,过了一下子,才抬起头看着江涛和方研不好意思地接着说道:“还有就是也因为我小小的虚荣心,我太高兴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所有的人展示我们的幸福,也希望得到别人的祝福。可是元楷没空搭理我,我只认识方妍,就厚着脸皮天天拉着她啦。”

她这么说着,幸福的红晕爬上脸颊,有一种只有幸福的人才有的光芒。江涛看着她,也轻轻地浮起了笑意,伸手去帮她理平衣服肩颈处的褶皱,可是目光却禁不住向方研着了过去。

方研站在那里,看着江涛和陈悦然,只觉得自己如此多余。房间里十分静谧,连服务员也不知何时离开。偌大的空间里只余了他们三人,日光从窗户里静静地照进来,落在陈悦然婚纱长长的裙袂上,镜子里映出她和江涛的身影,眉目辗转之间都是温柔与依恋。若不是她这个远远的小黑影,这将是―副美丽而幸福的图画。

江涛看着境子里的方妍,她穿了一件藏蓝色的连衣裙,越发显出她的瘦来,她站在角落里,身上有一种隐藏不住的悲伤。他记得她以前很少穿颜色色暗沉的衣服,可是现在,却好像再也没见到她穿过色彩明艳的衣服。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江涛的心里突如其来涌上一种酸楚,瞬间占满了他的胸腔。

“我看方小姐好像有点不舒服,要不让她先走吧。”江涛这么说着,却并不看方妍,只是扶着陈悦然的肩微笑着说道。

陈悦然听他这么说,才扭头看了一眼方妍,惊讶地问道:“方研,你不舒服吗?”说着又自责道,“唉呀,真对不起,我只顾着自己髙兴,你脸色这么难看我也没发现,要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