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驿馆等了一天,隔日清晨,便有宫中内监前来请人。

魏国作为一头刚刚势衰的猛虎,它都城的繁华与宫殿的雄伟,是许多大城池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魏国宫殿群绵延覆盖四十里,屋脊高挑,飞檐斗拱,长廊如带,亭台楼阁更是多不胜数。

宋初一与闵迟一路目不斜视的往大殿走去,两人心中暗自惊奇,对方然对两旁的雄伟建筑仿若未见。

宋初一已经活过一回,不在意这样气派的建筑倒也罢了,闵迟年纪轻轻然如此沉得住气,却是令宋初一刮目相看。

“怀瑾先生、子缓先生到!”有尖细的内侍高喊。

两人的脚步停在正殿前。待另外一名内侍接引,才从容步上阶梯。

大殿内,魏国君臣均在。当二人并肩进入时,所有的目光转瞬间都投了过去。却见少年缓缓走了进来!

闵迟年纪略大一些,现在这番模样,算是青年了,而宋初一更

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士人,能有些务实的见解便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可谁能想到,搅起列国纷争的人然会是如此年轻!

“外臣宋怀瑾,参见魏王。”

“外臣闵子缓,参见魏王。”

两人一前一后的道。

主座上,一袭深褐色服色、须发花白的老人仔细的打量二人一番。

于此同时,宋初一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魏王。

魏王面上松弛的皮肉,已经很难辨出他原来的长相,只是一双豹形眼,显得格外明亮。

第115章 给我拖去打

之前魏王已经知道了闵迟的详细情况,甚至连画像都有,虽然不怎么像,但宋初一与闵迟站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能一眼分辨出来的哪个是他。

最让魏王惊讶的是宋初一,听了这么久的传闻,今日乍一见到真人,竟有些难以对号入座。

“你就是宋怀瑾?”魏王伸手拨开面前旒,仔细打量宋初一。

宋初一在殿中站定,行了一个大礼,答道,“正是外臣。”

“外臣”这两个字让魏王心中有些不满,但也并未形于色,他放下旒,正襟危坐,“宋怀瑾、闵子缓,你二人可知罪?”

“外臣不知何罪之有!”二人竟仿佛商量好一般,异口同声的道。

这回答也在魏王的意料之中,他道,“闵子缓,你先说,你去游说齐楚攻我魏国,如今落到本王手里,本王是不是该治你死罪!?”

“外臣在其国谋其事,如今正是肉在砧板上,王上若是治罪,外臣也绝无二话。”闵迟道。

魏王意味不明的一笑,转向宋初一道,“宋怀瑾,你说呢?”

宋初一抬眸直视着他,道,“列国伐交频频,不就凭的实力,凭的计谋?在下为何不能为卫国出谋划策?”

“哈哈哈!”魏王一拍扶手,大笑道,“好个凭实力、凭计谋,本王喜欢。”

笑罢,容色一敛,扬声道,“来人!把宋怀瑾拖出去给本王打五板子!”

“王上打外臣,可有理由?”宋初一话声才落,便有两名甲士过来将她往外拖。五板子一点也不多,但也够她躺上三五天。眼见魏王没有答话的意思,不禁怒道,“魏国竟如此不讲道理!”“打!打完本王再好好跟你说说原因!”魏王哼道。

说罢。又转向闵迟,“闵先生所言甚合本王心意,在其位谋其事。嗯,不错。只是不知闵先生是否肯在魏国谋事?”

魏王见他似乎欲拒绝,微微抬手道,“闵先生不必立刻回答,允你充足的时间考虑,什么时候想清楚要在魏国谋事了,随时可以来见本王。”

这话的潜台词是,想不清楚就继续想。什么时候愿意留在魏国再来见本王,反正走是不可能的。

魏王不改一贯的处事原则,殿上的臣子还没来得及抒发己见,三两句话就又把闵迟打发了。

片刻,宋初一已经被打完,又拖了上来。

魏王咧嘴笑道,“先生现在可知道,本王为何要打你?”

因为你是老流氓!宋初一心中恨恨的道。

魏王见她不答话,便继续道,“因为本王办事一直靠的是实力和计谋。你弱势,你就要被打。”

宋初一抿着唇,臀部火辣辣的疼。

“宋先生也回去和闵先生一起想想吧。”魏王微一抬手,便有甲士过来请二人出去。

宋初一艰难的迈着腿。跟着出去。

“我王。”一名上大夫看人已经走出去,立刻执笏道,“我王不是要引宋怀瑾入魏?如此对待他,怕是会被其记恨在心啊!”

“那小子就是欠揍,这种桀骜的人,揍着揍着就熟了,倒是那闵子缓,近日得了许多关于他的消息,想必诸位也都清楚了,说说,用还是不用,怎么用?”魏王道。

众人一脑门冷汗,他们怎么没看出来宋初一是那种喜欢用武力联络感情的人啊!反而隐隐觉得此人虽然不算心胸狭窄,但绝对会记仇报复。

罢了!他们的王,从来没看准过人。众人纷纷在心里思量片刻,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暂时忽略此事,转而对闵迟的去留议论起来。

种种消息证明,闵迟此人,有谋略,沉得住气,但功利心太重,而且处事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一旦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情,必然能够成功,但这种人就如双刃剑,一个不慎就能伤到了自己。“丞相,你的看法如何?”魏王转向公子昂问道。

公子昂沉吟片刻道,“如吴起者,尚且能用,只要王上有能力掌控他,用用也无害。”

这话一说,什么也不用讨论了,魏王能承认自己没有能力掌控闵迟?众人纷纷闭了嘴,有个别人开始奉承魏王,说以王上的英明区区闵迟算什么!

讨论了半晌的事情,因公子昂的一句话,立刻便解决了。

魏王得了两个可用之才,心中高兴,立刻散朝,回后宫里拥美人饮酒庆祝去了。

驿馆别苑里。

宋初一趴在床榻上哼唧,“那个老王八蛋,居然不由分说的便打人!”

赵倚楼用羊皮袋装着冰块,正在帮她敷屁股,“你怂恿列国来攻打魏国,打你五板子算少的,要是我,打五十板子也不解恨。”

“你他娘的说风凉话,这不是你屁股你不疼!”宋初一怒道。

基本上三十板子就可以皮开肉绽了,可想这五板子是多么重,宋初一臀部高高肿起,根本不能正常坐着。

“我是说实话。”赵倚楼把装着冰的囊放在她臀上,便找肉干喂白刃去了。

“喂,我包袱里有一卷教习武书,是羽给我的,不过我懒得动弹,你去拿来演给我瞧瞧。”宋初一百无聊赖的道。

赵倚楼喂完白刃肉干,才起身去包袱里翻找,在最低面果然看见一卷小羊皮,便取了出来。

赵倚楼看了几眼,问道,“这如何演?”

“你先去外面练习练习,回来演给我瞧。”宋初一也曾看过里面的内容,都是描述很简单的动作,她也学了一两回,然后就压在包袱最底下了。

赵倚楼点点头,领着白刃出门。

“喂,你把白刃留下,我一个人无趣。”宋初一吼道。

外面飘飘渺渺的穿来赵倚楼的声音,“我又没绑着它。”

显而易见,它不待见你。

“寍丫!寍丫!”宋初一扬声喊道。

须臾,小丫头迈着小碎步蹭蹭的跑了进来,“先生有何吩咐?”

“去给我找本书来。”宋初一道。

寍丫为难道,“先生,那些书您都看过好几遍了,取哪本?”

宋初一默了片刻,“去找闵迟借。”

借了就不还。宋初一如此打算。

“喏。”寍丫应了一声,又跑了出去。

第116章 强暴雅的人

宋初一只能趴着的这几天,陆陆续续从闵迟那里借了十卷书,看完之后就托人送出去卖掉,收益颇丰。

五天之后,宋初一已经基本恢复如常时,闵迟手里的书已经只剩下三卷了。

春风中有了些许暖意,吹的人浑身软绵绵的发困。宋初一坐在廊上看着赵倚楼练剑,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宋初一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赵倚楼和白刃早就不在了,身边坐着一袭烟色长袍的闵迟,正凝视着她。

春日暖阳下,那张熟悉的脸,显得温柔而专注,黑羽般的睫毛将眼睛下投了阴影,眼神显得幽深。就仿佛回到很久以前,他们坐在阳城的小院里,那是他也是如此看她。

宋初一有刹那的失神,转瞬间便又恢复如常,面上浮起猥琐的笑意,“你这么仰慕我?”

闵迟皱起眉,“宋怀瑾,我的书都哪里去了!”

宋初一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哼哼道,“你既然都知道了,不需要多此一举的询问吧?”

“我以为,你会使出什么高明的手段报复我,原来只是这种小伎俩!”闵迟冷笑道。

在宋初一的记忆里,闵迟并不经常动怒,眼前的这个闵迟也是一样,宋初一猜测,他如此的咬牙切齿,是因为被卖掉的书十分重要。

“唔,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个人,畅快的报复固然很好,但有机会给人添堵,我也不会放弃的。”

宋初一看着他额头青筋暴起,伸手拢了拢衣襟,缩着脖子道,“莫要用这种饥渴的眼神望着我,如果你真的对在下不能自拔,在下可以勉为其难的满足你一回,不过在下可不做下面那个。

这番话若是一个女人对男人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可问题是,在闵迟眼里宋初一是个男人!

“宋怀瑾!”闵迟已经濒临暴怒的边缘。

宋初一掏了掏耳朵,道,“春光大好,吼什么呀?莫要如此扫兴嘛!”

闵迟压下一腔怒火,问道,“你把我的书卖去哪里了!”

宋初一打了个呵欠,见白刃叼着骨头往屋里跑,便对它招了招手。白刃与宋初一阔别大半个月,所以这几日暂时热情还未退去,立刻屁颠颠的窜了过来。

“你给我挖完陷阱后,怎么没告诉我怎么爬出来?”宋初一满脸无辜的问道。

“宋怀瑾!那事情你不是已经报复过了!我现在已经恶名传遍列国,你还想怎么样!”闵迟看着她难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真是恨不得暴揍她一顿。

宋初一揉乱白刃头顶的毛,听闻他这么问,沉吟了一下,诚恳的道,“我想怎么样…你慢慢会了解的。”

“为谋者,成败皆洒脱,在宋国时那一场对弈,你说我们注定是对手,闵某还以为是以天下为棋的一场对弈,未曾想宋怀瑾的眼光竟放在如此小打小闹上!”闵迟起身,甩袖离开。

宋初一不以为意的一笑。她不是把眼光放在这上面,不过是闲来无事,给人添点赌让自己乐一乐罢了。

不过这种事情,她绝不会开口解释,毕竟她如今可是个天下皆知的忠义贤人,名声可真贵呢!

“先生!”丫飞奔过来,满脸泪水的急道,“请先生快去救雅姐姐!”

宋初一身上的懒散一扫而光,随着丫一边走一边问道,“子雅怎么了?”

“有五六个甲士拦住雅姐姐,想强要她。”丫哭的泪眼婆娑。

宋初一眸光一暗,手已经握住袖剑的剑柄,带上白刃加快脚步往事发的方向跑。

穿过两个回廊,还未看见人,便听见男人的笑声以及一些喘息声,宋初一心中一凛,脚下速度更快。

转了个弯,立刻便瞧见子雅光着身子,被压一个男人压在身下,两句躯体黑白形成鲜明的形成强烈对比,鲜红色的血,从子雅雪白的大腿流下。

“白刃!”宋初一唤了一声,已经拔出袖剑,三两步冲了上去。那群人还陶醉在美人的躯体上,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宋初一一剑已经插入一个围观之人的体内。

白刃被宋初一杀气感染,跟着扑上去撕咬。

剩下五个甲士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白刃虽然是被人养活,但从来没被圈养过,那扑杀的力道丝毫不弱,三两下便让四个人见了血。

宋初一并未打算将他们一剑毙命,所以轻而易举便将六个人的身上全部都留下不浅的伤痕。

那六人一见宋初一是士人打扮,顿时觉得闯下大祸了,连忙提着裤子逃跑。

白刃被激起野性,见他们逃跑,猛的扑上去,眨眼之间便咬断了一个人的脖子,正欲追上第二个的时候,被宋初一喊住,“白刃!”

白刃停了下来,却还是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一副戒备的样子。

子雅一身狼藉,衣物都被撕碎,脸色苍白,满脸的泪痕。

宋初一脸色发黑,脱了外袍将子雅裹起来,让丫帮着把她扶上自己背,背着她往回走。

没有去房间,而是直接进了浴房。宋初一看着她像木头一样,叹了口气,撸起袖子,伸手帮她洗干净。

子雅的眼睛终于动了动,目光落在宋初一身上。

“想哭就哭。”宋初一正在认真的帮她清理下半身,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

沉默,屋内还是只有宋初一搅动水的声音。

久久,子雅忽然抱住宋初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宋初一拍了拍她的背,“放心吧,那几个人,我一定会让他们死无全尸。”

子雅的哭声越发响亮,宋初一只能弯着腰任由她抱着脖子。足足哭了大半个时辰,子雅才体力不支晕过去。

宋初一直起腰缓了半晌,才找回点力气,换丫进来一起把子雅拖出浴桶。

处理好一切之后,宋初一将丫叫了出去,“说说怎么回事?谁他娘的这么不长眼,连我宋怀瑾的侍女都敢睡!”

她好歹是个士人,还是魏王看重的士人,那些护卫再大胆,也不敢把手脚动到她身边来。

第117章 初一的怒火

“奴…”寍丫吞吞吐吐。

宋初一缓缓道,“说。”

她的声音很平和,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压迫感。寍丫身子微微一抖,不敢隐瞒,连忙道,“是雅姐姐偷偷换了侍女的衣物,想,想出去。”

宋初一闭上眼,其实方才她已经看见地上的衣服碎片,似乎像是驿馆侍女的衣物,只是她希望子雅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才会这么做,“她是否说过出去做什么?”

寍丫道,“雅姐姐说很闷,想偷偷溜出去玩一会儿。”

“呵。玩?”宋初一轻笑一声,看向寍丫道,“你替她瞒着我?”

寍丫惊慌的抬起头,她明明看见宋初一面上是笑意,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宋初一发怒了,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主,寍丫知错了,寍丫再也不敢了!”

这段时日,宋初一让寍丫闲暇时便跟着子雅学习礼节,两人关系稍微好一些也无可厚非,而且寍丫心思单纯,也未必就是和子雅同谋。

“抬起头来!”宋初一冷声道。

寍丫怯怯抬起头,面上早已梨花带雨。宋初一掳住她极力想闪躲的眼神,“我对你太好了,是吗?你最好弄明白,谁才是你的主!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想不明白就给我滚!”

宋初一甩袖进屋。

寍丫吓的瘫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她一开始就知道错了。子雅让她帮着瞒的时候,只是她觉得只是偷偷出去玩而已,主的性子好,应该不会问罪,这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一直散漫温和的宋初一忽然发起怒来,也是一般人难以消受的。

赵倚楼练完剑。在浴房沐浴之后,浑身湿嗒嗒的要进屋内。

“公子。”寍丫跪在门前,看见赵倚楼来了,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赵倚楼一贯不爱理人,但寍丫是宋初一身边的最亲近的侍女,他便停下脚步。

“奴惹得主生气了,求公子…让主莫再生气,奴以后再也不敢犯错了。”寍丫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惹怒主子而恐惧,也因为宋初一对她真的好,她的衣食住行都是普通侍女不可能享受到的,而且宋初一从来都和颜悦色,她真的悔恨自己帮子雅瞒着此事。

“嗯。”赵倚楼眉心微微隆起。淡淡应了一声,走进屋内。

屋里光线幽暗,赵倚楼看见宋初一坐在几前,拢着袖子看棋盘上的残局,犹如一尊石像般。

赵倚楼从来没有安慰过人,站在原地半晌,才开口道,“我把竹简上的动作都学会了,我演给你看。”

说罢,见宋初一没有动。却依旧找了一根火棍充作剑,舞了起来。赵倚楼力气大,一根火棍也能舞的虎虎生风。

他舞完一遍,见宋初一依旧未曾动,便又舞了一遍。

直到第六遍的时候,他原本生涩的动作都如行云流水,宋初一才稍稍扭头。皱眉道,“甩了我一身汗,别晃来晃去,晃的人头晕。”

“你不生气了?”赵倚楼问道。

宋初一看着他俊颜上沾满汗水,因刚刚运动过。浑身肌肉隆起,一双黑眸幽深,不禁起了绮念。

宋初一方才根本就没有生气,只是在想些问题,另外看见赵倚楼舞剑的动作有些钝,便没有出声,不过看见美男子期盼的神色,她怎么会把实情说出来。

宋初一起身走到赵倚楼身前,伸手抱住他,“不生气了。”

说着,趁机伸出爪子摸了他一把腰臀。

赵倚楼脸一黑,却没有推开她。

“我去看看子雅。”宋初一抱了半晌,松开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