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里疾是赢驷的亲兄弟,又是一国丞相,这样也不算施礼,既然他开了头,宋初一就不能干巴巴的行礼了,“君上可曾叫了御医?”

“无碍,坐吧。”赢驷道。

樗里疾不放心,问一旁的陶监道,“我方才见国后身边侍女提了食盒…君上几时开始不舒服?”

陶监很为难,总不能说君上自己胡乱吃东西吃吧?他只好说实话,“用膳之前就有些不舒服了,用完膳后便更重了些。”

“请允许臣替君上把脉。”樗里疾不得不多想,那国后是魏公主,万一为母国弑君呢?

赢驷颌首,伸出手来。

探脉不是樗里疾的强项,但比一般医者要稍好些。

“尚好,是老毛病了,君上今日是不是食用了刺激肠胃之物?”樗里疾问道。

第267章 大师兄来了!

宋初一道,“大业是几十年乃至百年之功,君上当以顾惜身体为首要。”

赢驷点头,转移了话题,“两位为何而来?”

樗里疾道,“大秦攻占巴蜀已经大半年了,也进行了管治,可惜力有不逮,一直不能将巴蜀融入秦国,此事不是一两日之功,臣想请君上决断尽早t投入整顿巴蜀。”

“国尉有何良策?”赢驷直接看向宋初一。

现在魏楚两国正在准备联手抗秦,宋初一知道这件事情虽不能成,但在不久以后,魏国就会对秦用兵,秦国防守不能空虚。然而正如樗里疾所言,整顿巴蜀并非短日之功,但也不能拖,拖久必乱。

“新的军制我已在今年新招募的军队中建立,待再实行一段时间,便让他们去巴蜀历练一番,臣请亲自去监督。”宋初一拱手道。

樗里疾面露惊讶,这事儿他也未曾听宋初一提起过。

赢驷道,“细说。”

“楚国占据的巴国土地,留之必成祸患,然而开战时机还不到,可先令新军过去历练熟悉环境,协助整顿巴蜀政务,伺机驱逐楚军。”宋初一道。

樗里疾想了一下,觉得宋初一的考虑很有道理,“新募的兵不容易引起楚国戒备,只是怀瑾不能去,楚国驻守巴地的人是你徒弟砻谷不妄,对你算是知根知底了,你亲自领兵,他怎能不警惕?”

“但凭君上决断。”宋初一对樗里疾的意见也部分赞同。

“容我思虑。”若是放宋初一去巴蜀,赢驷一时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处理军机政务。

“君上好生休息。”樗里疾叮嘱道。

“嗯。”赢驷应声,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两人从角楼中出来,樗里疾忍不住问宋初一,“要去巴蜀这么大的事情,怎的事先也不让我知道。”

“不是一直没寻到机会吗?”宋初一笑着岔开了话题,“君上的身体真的无事?”

樗里疾叹了口气,“还不是累的?如今有四人分担政务,我们接手的政务都堆积如山,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可想而知。前几年君上是怎么过来的。”

尤其是赢驷手段凌厉的处理完老氏族之后,朝堂一下子空虚了,他的身子就是那段时间累垮了。

“处理老氏族,时机到了就得快刀斩乱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日后我们多多分担。让君上腾出时间休息。”宋初一道。

樗里疾颇以为然,“是该休息一下,君上至今无嗣也不是办法。”

时下,人的平均寿命是四十几岁。除去那些死于战乱人,只算安逸的贵族,六七十岁已经是不得了的高寿了。而各国的国君,但凡勤政一些的,都没有超过六十五岁。

“大哥不也是嘛!快快给我娶个嫂嫂吧,不过一般女子我可不点头。”宋初一戏谑道。

眼看已经出了宫门,樗里疾哈哈笑道。“我哪里去给你找个不一般的!倒是你…”

纵然君上并不介意宋初一是个女子的事情,但为了避免把精力浪费在处理不必要的麻烦上,她只能选择隐藏,因此嫁人生子已无希望。想起宋初一牺牲良多,樗里疾心中就很是心疼,放低声音道,“改日,大哥给你办个及笄礼吧,抑或请庄子为你及笄。你生辰是哪天?”

宋初一嗤的笑出声,“我名字上不是写着吗?寅月初一。”

樗里疾惭愧道,“是大哥疏忽了。”

“及笄的年纪早过了,还学人家那些作甚,师父已为我行了加冠礼。”宋初一并不在意。

“加冠礼?”樗里疾诧然,心道庄子真是个奇人,不仅将宋初一当男子般教养,竟连及笄加冠都胡乱用的。

加冠礼是代表男子成年的仪式,一般是二十岁举办。但也有例外的。当年宋初一是及笄的年纪行了加冠礼,然后就拎着一个小布包。无知无畏的下山闯荡去了。

“既然名正言顺的事情,何必错过,大哥就希望你都经历过,占全乎,不留丝毫遗憾。”樗里疾拍拍他的肩膀,“就这么定了。”

宋初一探头凑近他,小声道,“占全乎的话…你说我先娶个美媳妇,然后带着媳妇再嫁人?”

樗里疾看着她一脸向往的模样,小心问道,“莫非怀瑾也喜欢女子?”

樗里疾从未听说过有女子爱慕女子,但既然有断袖之癖…

宋初一摇摇头。

樗里疾松了口气,却听她道,“我只喜欢漂亮胸大的女子。”

樗里疾愕然。

“哈哈!”宋初一见樗里疾难得露出这种傻愣愣的模样,不禁捧腹大笑。

樗里疾反应过来,无奈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竹筒,“罢了,不与你饶舌,这是魏国新近消息,今日遇见左丞相,他托我带给你的。”

因丞相一职刚刚设立,尤其是对外邦交的左丞相府,处政体系都还不完善,张仪又要把秦国追溯穆公时期的外交记载以及国书看完,忙的晕头转向,没有半刻闲暇。

“多谢大哥。”宋初一接过竹筒塞进袖子里。

两人各自事务繁忙,官邸在相反的方向,便在岔路口道别。

傍晚时分。

宋初一回到府中,见有仆从守在大门口,翻身下马,将缰绳和马鞭丢给他,随口问道,“何事?”

宋初一事务繁忙,归府时间不定,一般情况,仆从都只会在门内等候。

“回主,府内来了客人,在正堂喝茶,说是您大师兄。”仆从躬身答道。

宋初一一个踉跄,仆从连忙伸手扶住她。

“你说是谁?”宋初一不可置信的问道。

“您的大师兄,魏道子。”仆从恭声回答。

宋初一甩开他的手,抬腿大步走了进去,一路步履生风,直奔正堂。

到达门前,不禁又放慢了脚步,站在门旁看着屋里那个正握着寍丫收不放的人。他一身深灰色布袍,约莫二十四五岁,头发胡乱窝了一个发髻,用一根檀香木簪子簪住,两撇八字髭,容貌清奇,但色迷迷的样子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宋初一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清咳了一声,步入屋内。

魏道子转头,打量宋初一几眼,很是自来熟的道,“小师弟吧,来来来,让大师兄瞧瞧。”

说着不等宋初一过去,便自己起身走到她跟前,凑近她的脸一看,不忍看的嘶了一声,“这模样长得真让师门惭愧!”

宋初一一抽嘴角,将他的脸推开半尺,“你不是这个距离看,全天下都是美人么,就这么看着吧。”

魏道子眼睛有点毛病,离得远了就看不清。

“诶?这事儿你怎么知道?”魏道子奇道,“师父难道年纪越大越碎嘴了?”

宋初一瞥了他一眼,“有你这么不尊师的吗!”

魏道子全然未在意她说些什么,眯着眼睛,砸巴了一下嘴,“你家女管事长得真好看!胸大腰细,啧啧,那小脸蛋…穿着男装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宋初一早在席上坐下,伸手敲了敲案面,打断他的绮念,“大师兄来我这里作甚?”

魏道子干咳了一声,理了理衣襟,敛容坐下,那模样颇能唬人,只是说出的话,还是同样不上道,“我上个月和鬼谷子比卜卦追行踪,算到他在咸阳一代,想着得赶快找到他,你也知道他年纪大了,万一在外头有个好歹,鬼谷的人还不把我吃了?我听说有个小师弟做了秦国国尉,特地过来看看,顺便让你帮我找找他。”

“哈,是约定时间要到了吧?”宋初一幸灾乐祸的道。

“师傅连这个也告诉你了?”魏道子百思不得其解,师傅可不是这么爱说闲话的人呐!

宋初一点点头,“你在山下村头的小树林与渔姑办那事儿的时候,袍子被风刮走了,后来在树林里猫了两个时辰,才趁着夜里光着屁股回山上,其实那天月色如水,师傅和师兄弟们都看见了,大家都觉得你暗夜裸奔很有想法。”

其实衣袍是宋初一偷走的,也是她组织人趴在屋顶围观,她只是想知道,这个世界出了变化时候,这些事情是否还存在。

“这个…师父越来越洒脱了啊。”魏道子哈哈笑了几声,转移话题,“我听说你院子里埋了梅花酒,等会吃饭的时候记得给我上两坛。”

宋初一看了寍丫一眼,并不责怪她,能在魏道子连哄带诈下守住秘密的女子,实在屈指可数。

寍丫早就已经瞠目结舌了,方才还仙风道骨的宗师,居然眨眼就变成流氓了!

魏道子心里暗暗惊奇,他分明是头一次见到宋初一,说话做事居然甚是合拍,居然像是认识十几年了似的。凡俗之辈一般没办法理解他的超脱呀?!

“小师弟果然不是凡品,怪不得长的不忍看,师父也未曾嫌弃。”魏道子由衷赞道。

宋初一心中百味具杂,要说庄子影响她人生观念,魏道子就是从生活的方方面面影响着她,以前他不管是追求美人,还是在小树林里办事,或者听说哪里有美人,带她走上十里八里的去看一眼…宋初一的童年记忆,有六七成都是这些内容。

第268章 宋初一的情

魏道子,魏氏,单名一个“道”字,子是尊称。其实这也不算是个正经名字,三个字加起来的意思是:魏氏那个修道极好的人。

他也的确是个奇人,性子洒脱不羁,精道家,擅布阵,通百家,并不辱没这个称呼。

“寍丫,准备晚膳。”宋初一吩咐道。

“喏。”寍丫应声,匆匆出去,并且决定以后定要离这个表里不一的人远些。

“隔壁院子有温泉,大师兄洗洗风尘?”宋初一道。

魏道子笑眯眯的道,“甚好!不过…”

“我会令芈姬去伺候你沐浴。”宋初一了解魏道子,他虽然好色,但绝对不会用强,倘若芈姬自己愿意从了,宋初一也没有什么意见。

魏道子欢喜道,“哎呀,小师弟,你真是个可心人儿,大师兄越来越喜欢你了。”

“自喜欢你的美人儿去,我不好你这样的。”宋初一嫌弃道。

魏道子站起来,凑近她小声道,“你先天模样不怎么样,胜在后天养得好性情,将来肯定会有男人愿意要。”

宋初一就知道自己的伪装瞒不过他这双阅女无数的眼,波澜不惊的道,“承大师兄贵言。我先令人领你过去清洗清洗,马上就让芈姬过去。”

“善!”魏道子喜的不知怎么好。

宋初一令人引路,带魏道子去浴房,然后招来芈姬特地交代两句,以防她以为自己被当做礼物送了。

安排好一切,宋初一便进了书房。

夕阳余晖。映红了整间屋子,屋内安静,只有风拂过院中草木的簌簌声音。

宋初一拢着袖子在庭花院那边的廊中坐下,对着一簇兰草定定出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回了前世一样,险些在魏道子面前失控。

回想起重生初到咸阳的时候,曾去那家匠铺买剑。说到观星师,那老丈早知道她父亲已经去世,虽然消息有些不太精确,但应该没有错。而她如今用的这具身子,形貌与从前几乎分毫不差,可是从出身、经历来说,显然并不是那个“自己”。如果前世的父亲还在,那么前世的自己也存在吗?

匠铺那老丈并没有怀疑她的身份,要么就是十几年没有得到故人的详细消息,要么就是知道他有孩子。根据老丈的话,宋初一敢确定是前者。

这些问题,宋初一早就想过,但她也并不欲执着的追寻过去,只是今日魏道子的出现,又让她有些混乱,不知蝴蝶梦她,还是她梦蝴蝶。

“先生。”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宋初一回过头,“进来吧。”

坚一身精神的黑色束袖衣,因未加冠,如缎的墨发连着垂辫拢起,在脑后扎成一束,露出巴掌大的小脸,以及略有些大的耳朵。

宋初一才想起来,今日要带坚去拜师,“这身行头是寍丫置办的?”

“是。”坚躬身答道。

“精神。”宋初一起身,拍拍他的背。“挺直!”

坚立刻绷直身子,如一条笔直的木桩,宋初一摸了摸他的头,“走吧。”

“先生…”坚不挪步,一双乌黑的眼睛飞快瞅了她一眼,“奴想留在先生身边。”

宋初一向他伸出手来。

坚愣住,宋初一抓住黝黑的小手,牵着他往外走,“学成功夫,做顶天立地的汉子,倘若日后还记得先生,随时欢迎你回来。”

坚漆黑的眸子里盈起雾气,望着那只牵着他的手,总觉得今日的先生很温和,却很落寞。

燕离四海为家,这次是护送商社车队来咸阳,暂居的住所是商社提供的,宋初一那日派人送了帖子,得了回信,便让芈姬备好礼物,因白日不得闲,只能这会儿前去。

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院子前,宋初一下车,亲自上前敲门。

“何人!”院内传来一个男子清朗的声音,并不似想象中的粗犷。

“在下宋怀瑾,前日送过拜帖,今特来拜访壮士。”宋初一扬声道。

静了几息,尚未听见脚步声,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出现了一个贵气儒雅的中年男子,一身干净清爽的大袖青衫,髭须整齐,虽不是多么好看,但端是一身好气度。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宋初一如此年轻,愣了一下,抱拳道,“国尉前来,有失远迎,失礼了。”

宋初一回礼,“是在下暮色冒昧打扰,有失礼节才对,离壮士莫见怪。”

“国尉言重了,请进。”燕离侧身让宋初一入内。

两人相让着到正屋入座,客套了几句。

宋初一心知天色不早,便不再言它,情况都在拜帖上写的一清二楚,就没有赘述,转头道,“坚,来见过离壮士。”

“见过离壮士。”坚抱拳道。

燕离打量坚几眼,起身上前捏住他的手腕,探了一会儿脉搏,又检查了身体各处的脉络和骨骼,面上渐渐露出笑容,“上佳。”

他回到座位上,敛容问道,“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宋初一见坚一时愣住,笑斥道,“还不快磕头拜师!”

坚回过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师父在上…”

宋初一教过他该怎么说,但事到临头,一激动起来竟是忘记了,索性帮帮帮的磕了三个响头。这番笨拙的举动,反倒惹得燕离很是欣喜,“朴实真性情,好孩子。”

简单的拜师礼行过,这事情就算定下了,宋初一令人将礼物送抬进来,当面送与燕离,算作拜师赠礼。

“原本应让宋坚与国尉再叙几日,以缓离伤,但在下与春申君有约,天亮便启程前往楚国,宋坚今晚便留在这里,先生看如何?”燕离歉然道。

宋初一没想到这么急,还没来得及替坚仔细打点一番,心里难免有些空落,面上却淡淡笑道,“师长如父,自当从师,我与坚私下说道几句即可。”

“国尉请。”燕离回避。

宋初一从袖子里摸出一小袋金塞在坚手中,“出门在外,总有用处。”想了想,她又解下袖剑,“这袖剑跟着我辱没了,你拿去防身吧。”

她很少动用袖剑,这还是在其次,主要是上回还拿它杀了司马怀义。那司马怀义虽不是个好东西,不得已杀了也没有什么好愧疚,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她现在名义上的夫君,弑夫这种事情有损德行,所以她才有此一言。

坚摇头,“这东西太贵重,奴不能收。”

“你也是有师门的人了,要注意自称!”宋初一训诫了一句,将剑塞在他手里,“拿着吧。”

宋初一揉乱他的发,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坚看着她落拓的背景,紧握手中的袖剑,直跟着出门,然而宋初一却未曾回头再看一眼。

第269章 再偷一回衣

宋初一刚刚进门,便一把被赵倚楼拽到墙角处。

她定定神,“做甚?”

“府里为何总会有奇奇怪怪的男人!”赵倚楼满脸怒容,压低声音问道。

“那个…他是我大师兄。”宋初一道。

赵倚楼松开抓着她的手,毫不意外的道,“看出来了,你自己去那边看看。”

天色漆黑,宋初一听出他语气有些古怪,这才凑近他的脸,仔细看了看,发现他脸上有可疑的红晕,立刻兴奋的压低声音道,“是不是我大师兄勾搭上府里的侍婢?”

赵倚楼点头。

宋初一眼睛弯起,拉着他的手,“走,咱们去瞧瞧。”

别人做这种事情有这么好看?赵倚楼本欲拒绝,可是他好像从未见过如此活泼如稚童般的样子,也就随着她去了。

两人蹑手蹑脚的到了后院一间厢房的窗户下,隐隐听见里面女子轻吟的声音,宋初一取下簪发冠的簪子,用尖利的一头轻轻在蒙了帛的窗户上捅出两个洞,示意分给赵倚楼一个。

屋内没有点灯,但是月光从后窗照到床榻,能清楚的看见两人衣衫凌乱的纠缠在一起,显然进来才没有多久。

宋初一看的津津有味,一旁赵倚楼面红耳赤,想看又不想看,心中一边纠结,却始终未将眼睛挪开。

屋里那两人一会儿工夫便互相剥个精光,衣物扔的满榻都是。

“啊!”忽然女子痛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