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辗转,二人来到大名府的后院。

后院,满园的菊花盛开,芬芳袭人。

园中,一人斜靠在亭下,一边品酒一边看着书,神情悠闲自在,心情似乎极好。

方若兮到时,看到的只是此人的背影。心下已知,这人就是大名府的二公子,公子翌。

听到脚步声,公子翌放下手中的书籍,转过头来,向方若兮看去。与此同时,方若兮也看清了公子翌。

清风拂过……

那一年,菊花满园。

××××××

公子翌收回了目光,懒散的开口道:“我要找的是保镖,不是丫鬟,陈总管,你难道年老糊涂了?这个女人给我当丫鬟资格都不够,样子太丑,个头太高,本公子一向喜欢娇小型美女,陈总管你应该知道,像这种货色,连给本公子提鞋都不配。”

陈总管尴尬回道:“公子,这位是为您新找来的保镖,赵大侠也甘愿自认败在这位花姑娘的手上。”

公子翌闻言,神色微敛,片刻之后,又忽然冷哼一声道:“还花姑娘,本名不会是叫花骨朵吧。”

闻言,陈总管看着身旁女子杀气越来越浓的眼神,不禁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而后听到陈总管犹豫迟疑吞吞吐吐地说道:“回公子,这位姑娘叫,叫……花无多。”

陈总管话音刚落,就听亭内公子仰天大笑道:“果然叫花骨朵!还真被本公子猜了个正着!哈哈!真够俗气!哈哈!”

那一刻,方若兮真想用袖中银针和金丝线缝住他正在‘哈哈’的嘴巴。

可目光流转间,又改变了注意。与其用武力,不如……

方若兮不待他‘哈哈’完,一个纵身跃过院中千姿百态的菊花,在空中一个翻身,看好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在了公子翌的怀里,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陈总管只觉眨眼间,就见那位姑娘坐在了公子的怀里,神态暧昧,不禁大惊之后又微微尴尬。

公子翌最后的‘哈’声陡然变成了嘎声。

看着怀里的女子,公子翌一脸的嫌恶,但突然窥见了她眼里的得意之色,神色又渐渐的变了,公子翌不慌不忙开口道:“花骨朵姑娘,你的眼角有眼屎,本公子看了心里很不舒服,另外,姑娘实在太重了,几乎将本公子压死,烦请花骨朵姑娘高抬尊臀,放过本公子吧。”

方若兮闻言,眼里的得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痛恨,而后渐渐压抑,复又开口说道:“我偏不。”

方若兮的神色变化公子翌看在眼里,闻言,要笑不笑道:“你确定?”

方若兮淡定点头,神色丝毫不惧,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言道:“你以为我会怕吗?一个中了‘无声无息’之毒的病人,还笑言喜欢娇小型美女,恐怕这世间最最娇小的美女,脱光了匍匐在你的脚下,你此刻也无能为力了。”

公子翌闻言,脸色已变。

方若兮一笑,一跃而起,道:“这保镖我不当了,你另找他人吧。”言罢,正欲离去,就听身后公子翌沉声道:“大名府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方若兮停步,侧目瞥向公子翌,道:“你待如何?”

公子翌目光一转,拿起手中书籍,似又认真地看了起来,道:“陈总管,带她下去签生死契。”

陈总管立刻应道:“是!”又对方若兮道:“花姑娘,请您随在下去签生死契,从今日起,你就是二公子的保镖了。”

方若兮心下微感疑惑,却仍旧不动声色,凝视公子翌片刻,却见他继续一脸悠闲的看着书,似根本忘记了她这个人,心道,不管怎么说,既来之则安之,谅他也不敢怎样。刚想跟陈总管而去,目光却忽然瞥见公子翌身旁放着的一摞书,当中最上方的那本,因被风吹起,掀开了几页,方若兮恰好看见,并且看清了书上所画的内容……一幅春宫图!

方若兮眼角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了几下,忙跟随陈总管大步离去,似乎后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公子翌瞥向一旁被风吹开的书籍,嘴角向上一挑,似笑非笑,一甩手丢开了手中书籍,望天轻叹道:“最近的日子真无聊啊。”而后,望着陈总管和自称花无多的女子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的一笑。

方若兮边走边想:他怎么会中了这‘无声无息’之毒?这时,已经走远了的方若兮,耳朵蓦地一动,似听到了什么,微一思量,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生死契上明确规定:两个月内,二公子在,她在,二公子亡,她亡。

当方若兮摁下手印后,心里突然莫明其妙的一跳。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漏掉了,而后,听到陈总管言道:“花姑娘从今日起,就是二公子的保镖了,必须全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二公子。”

方若兮尚未开口,就听陈总管继续大声说道:“从即今日起,二公子的饮食起居沐浴更衣还有读书习字,花姑娘都要随侍在侧。”

沐浴更衣……么?!方若兮不由得一怔。

(提醒一下,更衣是上茅房的意思,四叶曾经偷偷猜测,古代为什么管上厕所叫更衣,或许是因为古代上厕所没有卫生纸,事后需要换条内裤,所以叫更衣……)

公子翌洗澡的时候,花无多就站在一旁,目光呆滞,锁定一角,无视眼前诱人风景。

公子翌故意高高扬起池内他的洗澡水,花无多依旧面无表情,甚至发稍上的水抹都不抹一下。公子翌低叹一声:“无趣。”

闻言,花无多眼中晃过一抹得色,稍纵即逝。

公子翌外出,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忽然喊走不动了,前呼后拥的奴仆他不使唤,偏要花无多背他,花无多暗暗隐忍,面无表情的站到了他的前方,刚抓起他搭过来的两个胳膊,就突然发觉他两条腿已经盘上了自己的腰肢,若不是带着面具,花无多此刻的大红脸定然会让公子翌得意忘形。可惜,花无多此刻面不改色的一张平凡到过目即忘的脸,公子翌看了就觉无趣。心下不禁暗暗奇怪,明明那天这个花骨朵很容易激动的啊,怎么自那以后就变呆了呢?

星星布满的夜晚,夜风吹过,花无多守在茅房边,鼻端嗅到异样的味道,忍耐几乎就要到了极限,在茅房外发泄似的打了一套拳,终于平息了体内因情绪不稳定而疾走的气息后,暗暗指天发誓,她绝不让这里的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绝不!两个月后她定要……想了好长时间,忽听茅房内公子翌伸个懒腰语气懒散的叹息道:“啊……好舒服!”

花无多的气息再次微微絮乱。

南书书院

日子似乎过得极慢,好不容易挨过了三天。

花无多的忍耐度也终于到达了极限,最终痛下决心: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了。所以开始明里暗里的与公子翌对着干,公子翌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转变,竟然收敛了一些,日子反倒好过了许多。

两日后,卯时,天方破晓。

公子翌带着保镖花无多与书僮杜小喜一同启程赶往南书书院。

南书书院位于大名府南侧的奇峰山顶。

南书书院举国闻名,不只是因为这里有闻名天下的许夫子,更因天下第一美女杨逸欣正是南书书院院长的夫人,而她的女儿,也就是即将很有可能继承娘亲声名,成为未来的天下第一美女的齐欣自然而然的成为南书书院众位学子的师妹,光提起这一点,南书书院出身的学子都要比其他书院的高昂半个头。

南书书院历史悠久,与朝廷关系甚密,当朝许多士族都出身南书书院,来此读书的公子也个个身份不凡,身后都有显赫的家世,甚至不乏王孙公卿之子。

因此,南书书院的各项设施配备也是全国最齐全,最好的。

书院屹立于奇峰山顶,奇峰山景色秀美,山中空气清新,鸟语花香,下雨天,山下雾气增腾而上,南书书院伫立在云端,犹如仙境。

所以,世间常有人云:奇峰山顶书院聚士族,人杰地灵之宝地也。

奇峰山脚下,学子们正迎着晨曦赶往山顶,公子翌几人也正在其中。

书院允许每个学子带书童日常服侍,但书童的身份不能时刻保护公子翌,所以,花无多在大名府的安排下,扮成男子,以公子翌表兄弟的身份与公子翌一同到南书书院读书。

三人骑马到了书院入口,下了马,公子翌当先入门,花无多随后,书童将马绳交给了书院的杂役,三人先后进了大门,沿路拾阶而上,清晨的日光掩映,两侧苍松挺拔,林阴翠绿,不由得神清气爽。

正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纷杂的马蹄声。

公子翌回头一看,不由得低道了声:“刘修。”

花无多亦转身看去,只见,大门口处来了一队人马,个个神态傲慢,众人簇拥着当中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这位公子骑在马上,神情冷漠,似拒人于千里之外,身姿挺拔,后背白色羽翎弓箭,最引人注意的是他一身白色束腰锦衣,肩膀到腰间白衣上泼墨似的绣着一只展翅的雄鹰,乍看之下便觉此人身份必定不凡。

刘修……花无多心下暗暗揣测,他可是当今刘皇后最小的胞弟公子修?

公子翌低声道:“此人少惹为妙。”

花无多闻言看向公子翌,公子翌神情淡漠看不出是何用意,忽又转头对她说道:“不过,你除外。”神情促狭。

花无多当下不明所以,只以为他又在戏弄她也没在意。

三人继续拾阶而上,直至到了平坦的前院。前院十分宽广,青石铺地,两旁苍松翠柏环立,中间有几位夫子正在登记前来报到的学员。

二人拿着入学的帖子,每人交与书院束修十两金子后,花无多与公子翌一同顺利的成为了南书书院当期的新学子。

书院每二人一间屋舍,花无多自然以公子翌表弟的身份与公子翌同住在一间房。

新学期的第一天,所有新学子被通知于辰时在前院集合,花无多和公子翌到时,院长齐然已站在廊下,前院整齐的站满了求学的子弟,左上方为首的,正是当日初入大名府时,花无多遇到的那位少年公子,第二个却是公子刘修。

少年公子看到公子翌,微笑颔首,目光瞥向她时,闪过一抹了然,亦是一笑。

花无多趁机问公子翌道:“那人是谁?”

公子翌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花无多低声道:“我问你话呢!”

公子翌又瞥了她一眼,还是不回答。

花无多也学他的样子瞥了他一眼。

他蓦地瞪了回来,道:“无颜女。”

花无多却道:“请注意你的用词,翌公子,在下目前是你的表兄弟。”

公子翌闻言,目光流转,忽而抬臂扣在她的肩头,微一使力将她拉向自己,附在她耳边吹着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表弟,这两个月里,表哥会好好关照你的。“

花无多忽地伸出一只手,从后揽住了公子翌的腰身,用十分欣慰的语气回道:“谢谢表哥。”

公子翌身体一僵,目光闪烁,嘴角却向上一挑。

见此二人众目睽睽之下勾肩搭背,书院管事季夫子重重咳了一声,道:“来者可是吴翌和花无多。”

公子翌不慌不忙的放开了搭在花无多肩上的手臂,向季夫子施了一礼,道:“正是学生。”

花无多依样施礼回道:“学生花无多见过夫子。”

季夫子嗯了一声道:“吴翌站在第三位,花无多站在第二十四位。”

二人同时答道:“是。”各自寻了自己的位置,站定。

花无多刚笔直站好,目光扫向站在排头的少年,只见少年笔直的站着,身姿修长挺拔,清风拂过,吹起了他的鬓发,恍惚送来淡淡的花香,花无多忽然觉得有点热。

花无多刚要移开自己的目光,这时,站在少年身旁的刘修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亦看了回去。刘修眼角向上一挑,冷漠的目光中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不屑之色,而后转过了头去。

院长齐然当众公布了南书书院十八条规矩戒律,当中有一条:凡有世俗不容之癖好者,一律赶出书院。说道这条戒律时,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花无多和公子翌。

花无多昂首挺胸,面无表情,神色镇定且毫无愧色。

公子翌目光微扬看向一隅,神情专注,似根本没听见也没注意到院长齐然的意有所指。

花无多顺着公子翌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颗松树的枝干上两只松鼠正在那里□……

花无多当下觉得更热了。

院长齐然虽年过不惑,但仍风姿俊朗,气度雍容,也难怪会让天下第一美女倾心。花无多当下胡思乱想着,只不知这天下第一美女,和未来的天下第一美女都长成什么样子,姐姐方若薇对天下第一美女的称号志在必得,如果有机会,她很想替姐姐见证一下,到底哪个更美一些。花无多胡思乱想间,把院长齐然和管事季夫子的训话全都当成了耳边风,时间倒过得极快。

当听到季夫子言:“明日正式开始上课,今天大家先收拾行李,四处熟悉一下,全都散去吧。”

众人齐声应是,渐渐散去。

花无多走向公子翌。

公子翌未曾离去,正和少年说着话。

花无多听到少年道:“翌,你是怎么让侯爷同意你来此读书的?”

公子翌洒然笑道:“我自有办法。”

少年笑道:“你是冲着齐欣来的吧。”

公子翌毫不掩饰的点点头,道:“未来的天下第一美女,怎么也要先看看,如果正和我意,自要先下手为强,免得被你抢了先机。”

少年笑道:“翌,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比我还要美的女人,再说,这次恐怕你要失望了。”

公子翌一皱眉头,问道:“此话怎讲?”

少年道:“听说齐欣昨天已去了北玉学院读书。”

公子翌闻言惋惜道:“唉……可惜了。”

后面的花无多也轻轻一叹,是挺可惜的,只差一天,就失之交臂。又听公子翌无比感慨的说道:“她错过了我这等翩翩佳公子,她运气真不好。”

这时,一旁少年也叹道:“她运气确实不够好。连我也错过了。”

花无多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可转念一想,也不禁暗道:的确是齐欣运气不够好,连她也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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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很有默契的同时叹息一声,闻声不禁面面相觑,忽而相视一笑。

这时,少年对花无多一笑,抱拳道:“在下吴琪。”

花无多回了一礼,道:“在下花无多。”

“幸会。”少年道,明知道她是女人神情却丝毫不变。

“幸会。”花无多道,明知道他知道自己是女人却丝毫不曾慌乱。

公子翌在旁审视了一番二人,不以为然的笑道:“别告诉我,你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二人只笑不答,公子翌当下了然,叹息道:“唉,果然是物以类聚。”

那一年的春天,青松翠柏间,几位少年挺拔而立,言谈举止风度翩翩。

尚未离去的季夫子,远远看着他们的身影,与院长齐然同时感慨万分道:“年轻真好。”

南书书院中,除了院长夫人及其丫鬟,其余全是男子,其中还混进来一个假男人:花无多女侠。

公子翌在书院呆了两天后,哀嚎无聊的时间和次数与日剧增,与他同屋的花无多也感同身受,每次公子翌喊无聊的时候,她都有打几套拳的冲动。

南书书院所教课程甚为繁杂,分文、武两班。

文班的学生主要学习:琴棋书画和诗书礼仪。

武班的学生主要学习:骑射武功、排兵布阵和奇门遁甲。

文、武两班课余之时,夫子还会教习一些夜观天象,易经周易等技能。

南书书院,夫子共有十五人之多,分别教习:琴艺,棋艺、书法、绘画、药理、星象学、礼仪、诗书、骑射、武功、排兵布阵和奇门遁甲。全都是此行业顶尖的人物。

公子翌因身体原因不甘不愿的选了文班,花无多自然而然的跟随。公子琪也在文班,而公子修却在武班。公子琪和公子修同住一个房间,公子翌因此从不去找公子琪,如有事情,也只派书僮小喜去请公子琪过来。久而久之,花无多不禁对公子修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能让公子翌不敢招惹?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感受到了她那么一点点好奇,好心地安排了一场她与公子修的偶遇。

天空晴朗,绿草茵茵,公子修从一旁茅草出来,看到花无多老实地守在另一侧的茅房旁,不屑地冷哼道:“你们两个不只吃、住在一起,连上茅房都形影不离么?”

花无多看着自己一身男装,无语凝噎。

公子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长相一般,但身材很好,不如甩了公子翌,就本公子吧。”

啥?!

一向很能控制情绪的花无多第一次露出了大大、傻傻的惊讶!

公子翌这时推开了茅房门,冷冷地说道:“修,连我的表弟你也想染指?”

公子修神色冷漠的瞥了眼公子翌,公子翌冷冷的注视回去,毫不退让。

花无多感受到了二人暗中的剑拔弩张,忽道:“翌,你总算出来了,茅房被你霸占这么久,我都快憋不住了。”花无多忙提着裤腰带进了茅房。

茅房外,公子修道:“这么呆傻的表弟,留给你自己用吧。”

噗……茅房内有人适时放了个屁。

公子修神色微变,忙讪讪离去。

知道公子修离去,花无多出了茅房,只见公子翌笑得一脸灿烂,公子翌说道:“你的口技不错,险些把我也给骗了。”

花无多瞥了一眼公子翌,淡淡说道:“谁说是口技?我今天中午吃了些炒黄豆,所以刚刚一时未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