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夜将面具小心装入怀中,瞥了她一眼,平静无波地道:“此毒很难解,需连续针灸和服药十五日。”

花无多压抑着,问道:“中毒后会怎样?”

唐夜回道:“会自中毒的地方延伸至全身瘙痒,狂抓致死。”

花无多忙看向方才拉住他的那只手,果然发现自掌心开始沿手臂向上一片异红,整条胳膊暗藏许多红色小包,已经开始发痒。

花无多阴恻恻地问道:“你会不会帮我解毒?”

唐夜并没有将她的阴阳怪气放在眼里,拿出一颗小药丸,递到花无多面前道:“这是第一颗解药,你先服下吧。”

花无多拿过来,深吸口气,望着手中解药不仅冷笑,这毒明显比那疯狂一笑还要恶毒,可笑的是还叫什么无法逍遥,怎么不叫狂抓致死!?

唐夜又道:“你坐下,撩起衣袖。”

花无多隐忍地坐下并将衣袖撩起。

唐夜自怀中拿出一个布包,展开来,自其中取出针灸用的银针,在她中毒的手臂穴道上施了几针,手臂的异色渐渐退去,只留掌心颜色仍然暗红。

唐夜道:“将解药服下。”

花无多只得照做。而后重重说道:“这15日,我天天跟着你!”语气肯定,绝非欲争得唐夜同意。

唐夜却似不甚在意,只道:“可以,但你必须为我做一件事。”

花无多早已心中有数,闻言并未惊讶,只道:“什么事?”

唐夜道:“冒充一个人。”

“谁?”

“金陵方家二女,方若兮。”唐夜说话时并未望向花无多,声音淡然亦听不出任何异样。

花无多闻言却是一怔,目光自中毒的手心移向唐夜,眨了眨眼,而后又眨了眨眼。

唐夜自袖中取出一张画像图,递给花无多,道:“易容成她的模样,这十五日跟在我身边,当我的丫鬟。”

花无多刚要接过画像,忽听丫鬟一词,手就这么僵在空中,眼睛瞪得极大,看怪物一样看向唐夜。唐夜并不理会她,自顾将画像放入她手中,花无多十分艰难地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将手中画像展开,看清画像中人,又是一惊。

此画画的极为传神,不得不说画此画之人是个行家里手,花无多一眼便看出画上之人的样貌正是自己当初在家中易容过的样子,这或许没什么,家里人都见过她的样子,但让花无多真正心惊胆颤的是,此画画的却是她正在用飞剑射杀树上的喜鹊,姿势之奇怪想想也只有自己做得出来。这一幕如此熟悉,花无多看着图思绪回到往昔,记忆中还清楚地记得,那日,院中古树上不只从哪里飞来许多小鸟,有喜鹊还有燕子唧唧喳喳个没完没了,不巧正打扰到了想专心练功的她,便决意射下几只小鸟烤来吃吃,仍记得,自己当时一边以各种古怪的动作乐此不疲地射杀着树上的小鸟,一边手舞足蹈地现编现唱了一首歌,一首自己作词,自己作曲的江南小调,大概是江南小调吧……其实花无多也不怎么确定。这件事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事后听说有个少年不小心掉进了院外的荷花池……那已经是三年多前的事了。

想到此,花无多嘴角微微抽搐,收回思绪,蓦地发现面前唐夜漆黑的双眸始终凝视着自己,忙假装不慌不忙地收好了画像图。

这时,便听唐夜道:“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做出面具?”

“今晚。”花无多此言无疑已同意冒充方家二女方若兮了。

唐夜道:“今晚子时,易容成此模样来西院。”

“好。”花无多按捺住自己的心神不宁镇定答道,刚回答完就想起一事,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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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已然走远的背影,花无多郁闷了。想自己闯荡江湖以来,一片雄心壮志要当名满江湖的侠女,可至今为止不仅一件惊天动地的事都没做过,反而因生活所迫先是给公子翌当保镖,现在又要给唐夜当丫鬟,中途还因宋子星逼迫之故当过贼……那个不提也罢,一想到宋子星就闹心……

哎……生活真是不容易啊——

看着中毒的手,花无多忍不住咬牙切齿一番,暗道:唐夜!……如果这次毒好了,我必定……必定要!……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见到你!

花无多收好画像垂头丧气地走了。

这副画第二日便被唐夜要了回去,虽然花无多很想告诉唐夜那画被她毁了,但终究还是没有胆量。花无多旁敲侧击想知道此画从而何来,却是无果。

其实方若兮的面具不用赶制,这副面具她本来就随身带着。

当晚子时,无月,夜空中的星星寂寥地眨着眼,望着廊下一妙龄女子穿着碎花衣裙,脚踏精致绣鞋,踱着方步,悠哉游哉地出现在了西苑。

西苑的门被轻轻推开,察觉唐夜就在方圆之内花无多不自觉地就有点紧张。

院内寂静无声,连虫鸣都没有。

估计都被唐夜毒死了,花无多心中暗道。

夜风吹来,易容成方若兮的花无多一抬头便看到坐在屋顶手拿长萧的唐夜,依旧一身黑衣系紫带,目光清冷地望着她。

面对唐夜的注视,花无多扯了扯裙角,站定,看似颇为恭敬地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俨然已是丫鬟角色,除了姿态有点高,眼角和嘴角还有点斜,幸好有夜色做掩蔽,不近身细看也难看出来。

夜色中,唐夜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带着难以捉摸的幽深,却只有四个字:“听我吹箫。”

闻言,花无多呆了一下,斜眼望去,见唐夜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说实话,唐夜开玩笑的样子估计连鬼都没见过,花无多也没指望会自唐夜脸上看到什么异样神色,但仍然有点不太相信地回问道:“就是听你吹箫?”

唐夜并未多言。

花无多收起看起来有点傻的惊讶之色,一提气飞到屋檐之上,坐于唐夜左后侧。

半夜三更,花无多顶着熊猫眼,毫无形象地以手撑头靠躺在屋顶上,看着唐夜的背影,挣扎半响,终于不支在唐夜的箫声中睡了过去。

察觉后面之人呼吸长而均匀,唐夜停止了箫声,却在此时,院墙之外悄无声息地跃进来四个人,整齐划一地恭敬道:“少主。”

花无多闻声突然睁开双眼向房下望去,夜色中虽瞧不甚明晰,但以她的目力却一眼便认出院内四人,均都见过!

院中站着两男两女,当中一人,正是在晋王府时曾见过的“唐枫”,唐夜的哥哥,现下却尊称唐夜为“少主”,着实奇怪。其余两女正是当初在晋王府一直跟在“唐枫”左右的两名少女,还有一人却是近日所识的圆脸书生。

“唐枫”看见了易容成方若兮的花无多,似并未认出她是谁,圆脸书生亦看到了她,似有疑惑,却不露声色。

唐夜道:“事情如何了?”

“唐枫”道:“一切按计划进行。”

唐夜点了点头,又道:“无音,去散播一个消息,就说我身边所带丫鬟正是金陵方家二女方若兮。”

“唐枫”恭敬回道:“是。”声音风轻云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只目光扫了一眼唐夜身后侧的花无多。

闻言,花无多心中一惊,此“唐枫”竟然就是杀手组织大名鼎鼎的无音!当年那个天涯海角也要追杀姐姐方若薇的杀手无音!?

唐夜,少主,唐夜究竟是谁?

唐夜的丫鬟就是方若兮,这个消息一经散播会怎样?江湖中人知道定然唾弃于她,堂堂方家二小姐去给一个抛弃自己的男人当丫鬟!爹爹若然知道,定会生怒,姐姐如果正在洛阳,糟了!

想到此,花无多冷汗淋漓!

她很想大声质问唐夜……方若兮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何要这么做?!但如今自己身中剧毒,受制于人,又身份隐匿,不得已暗暗咬牙忍住,却控制不住一股怨怒自心中升起,此时此刻,虽苦闷,却必须忍,暗中告诫自己为今之计唯有将计就计,留在唐夜身边埋伏并伺机而动,她倒要看看唐夜究竟要利用她做什么,无音出现在洛阳恰遇姐姐大婚,又将如何?想到此处,花无多暗暗拧眉。如今,最令她担忧的是,唐夜是否已知自己身份?若然不知或许还有下手的机会,若然已知,那么此番她岂不是在作茧自缚?

花无多早已顾不得许多,如今即使身在龙潭虎穴,她也会为了爹爹和姐姐苦撑到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唐夜,她才不怕!

刚咬牙切齿鼓舞了自己一番,可一抬眼正见唐夜黑不见底的目光扫了自己一眼,马上就觉得心里发毛冷嗖嗖的了。

不怕?

才怪……

花无多闹心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恰看见圆脸书生对她微微笑了一下。她立刻吃呀咧嘴地回了一个笑脸,估计比哭还难看,书生移开目光,却于此时对唐夜恭敬道:“属下探知,楚家二女楚田秀武功不弱,尤其琴音魔魅惑人心神,其母与音之魅尤笑相识,尤笑虽未正式收楚田秀为徒,却认真教授过楚田秀魔音之魅,昨晚少主赢了她,又因前日抛绣球被冒充少主的人扰乱,对少主恨入骨髓,今已张榜召告天下谁能打赢少主谁就是她未来的夫婿。另外,青城派大小姐许倾城及其随行八人亦已住进青麟客栈,现下就在东院。”

尤笑姑姑曾教授过楚田秀?花无多暗忖:尤笑姑姑曾说,她不懂音律未必是坏事,至少魔音之魅的功力到她这里就要打些折扣,这也是为什么昨晚她听唐夜和楚田秀的琴箫和奏心情异常烦乱之故。打过唐夜就能成为她楚田秀的夫婿?楚田秀想招夫婿是不是想疯了?不过,这下子倒有点意思了。花无多想到此处心下窃笑不已。

唐夜道:“楚田秀的魔音之魅功力的确不可小觑,可惜,总有人是例外……”

唐夜的言外之意不自觉地让花无多对号入座,这肯定是在说她呢,花无多心下对此颇不以为然。

书生圆眼一转,又道:“少主,要不要属下明日在路边找个又丑又老的乞丐来和你打一架。”

花无多刚想鼓掌赞声绝妙,就听无音道:“方圆,休得胡闹。”

在场另外两名少女却均扑哧笑出声来。

花无多偷偷对他竖起大拇指,书生看见了,对花无多眨了眨眼,颇有些臭味相投惺惺相惜之意。

这时却又听唐夜道:“冒充我四处惹事生非的人应该就是你吧。”

唐夜侧目斜睨着花无多,房下四人的目光也凝聚在她身上,花无多早已料到有这一时刻,坦然笑道:“不才,正是在下。”

说此话时的声音竟与唐夜一般无二,花无多易容和变声的本事当今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

唐夜目光一沉,道:“你是谁?”

花无多道:“我姓花名无多。京城人士,是西京侯二公子的保镖。”

方圆忽道:“西京侯二公子吴翌的人头价值五万两黄金。”

闻言,花无多心下一震,神情不由得沉了几分。

书生方圆扬起嘴角,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笑。

无音望着花无多目光暗沉,另外两名女子亦望着花无多,挑起若有若无的冷冷笑意。

花无多沉声问道:“是谁要杀他?”

这句话问了也是白问,没人会回答她,但她仍然按捺不住问出了口,无法不忧心公子翌的安危,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平安回到南书书院。有八大护卫和公子琪等一行人在,应会保他周全,花无多暗想,突然记起一件事,公子翌曾中无声无息之毒,难不成就是唐夜等人所下?

此疑问自然无解。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一晃三日,一切照旧,除了些许插曲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随遇而安并能在困境中享受生活是花无多最大的优点,就算情况再复杂,在花无多眼里日子还得照常的过。

某日清晨,抬头可见树叶上的朝露晶莹剔透中凝耀着白云和蓝天,仿佛预言着今天是个好天气。

一大早,当唐夜出门见到花无多和方圆同坐在院内的石阶上一边啃包子一边切磋武功时,也不由得怔楞了一下。

方圆为人喜怒无常,朋友屈指可数,却和花无多一见如故,唐夜还记得前天三人去洛阳城郊恰好碰到集市,因为人多,摩肩接踵挤来挤去的三人被冲散了,后来在一处林边简陋的茶棚会合,花无多与方圆异口同声对唐夜同时说了一句话:“少主(公子)你没碰到谁吧?”

在听到对方言语后,方圆和花无多相视一笑,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肩膀笑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唐夜斜眼看了二人一眼,发现他们连动作都颇为相似。

李赦之约

这三日还发生了几个小插曲,在方若兮成了唐夜丫鬟这个消息放出去的第二日,青麟客栈外往来人数比平日增加了数倍不止,卖东西的小商贩明显增多了。花无多一出客栈门就能感觉到暗地里偷看自己的目光,烦死了。

有一件事令花无多十分疑惑,唐夜似从未刻意对她隐瞒事情,她根本不需要偷偷摸摸去偷听或者偷看,凡事都让她伴在身边,但她却仍然什么都不知道,除了隐约猜到唐夜的另一个身份,但那似乎也是唐夜有心让她知道的,为此,花无多越发小心行事。

花无多自然而然住进了西苑,方园次日便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花无多心下奇怪,却没有问,因知问了也是白问。

西苑只剩下花无多和唐夜二人。除了晚上睡觉,二人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不知不觉,她是丫鬟的身份已成为事实,每天必做两件事,早上抬洗脸水进门,晚上抬洗脚水入屋。这两个盆很相似,有一次花无多故意将两个盆颠倒了,早上用洗脚盆抬着水入屋给唐夜洗脸,唐夜看了一眼,道:“我不洗脚。”花无多忙装作十分惊讶地样子凑过去装模作样地仔细瞧了瞧,方才道:“哎呀,拿错了,我这就换过来。”

原本抬洗脚水是个下贱的工作,但花无多从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在她看来不就是抬一盆水嘛,不过要叫她动手帮忙洗就另当别论了,幸好唐夜从未有此要求。

她这个丫鬟当的极为轻松自在,但看似风平浪静之下,似乎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这是个局,越是平静的表象越预示着将有大事发生。花无多心知肚明,却仍不急不躁随遇而安,白日里无事,自顾搬个椅子放在太阳底下,双脚搭在院内石桌子上,靠躺在椅子里边看前几日从市集上买来的话本子边啃着苹果,时而傻笑时而大笑的样子,令唐夜也忍不住对其频频侧目。

东院的许倾城在此期间来过多次,远远看到花无多和唐夜形影不离,那双哀怨的眼神令花无多每见心里都忍不住发怵,每次都躲在唐夜身后,见唐夜该干嘛干嘛完全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神色,不禁在其后连连叹气,不知叹到了第几声,唐夜突然掏出来一个金色小瓶,小瓶精致无比,瓶身雕有金龙戏珠,一见便知价值连城,唐夜将小瓶放在她手里,花无多还以为是什么稀罕宝贝,却听唐夜对她道:“此药名曰忘忧,闻上一闻便可让你忘记令你痛苦的人和事,你可要闻上一闻?”花无多忙把小瓶丢回唐夜手中,恭恭敬敬回道:“公子,我再也不敢了……”

花无多始终在唐夜面前自称“我”,从未称过奴婢,唐夜不挑剔这个,花无多自然乐得不提。

后来又见许倾城,花无多学唐夜模样,只当没看见,时间久了许倾城的哀怨变成了愤恨。

唐夜和许倾城之间必有故事,花无多时常如此猜测,唐夜虽然不喜许倾城,但只要她不靠近,还是不会伤她。

中毒的第四天,唐夜出门,花无多自然跟随在侧。

原本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可到了郊外却是阴云密布,花无多一路跟着唐夜,直到地处深山中的法觉寺。

法觉寺并不是什么大寺庙,坐落也很偏僻,一路竹林密布曲径通幽,再加上阴了天,竹林之下隐隐有些阴暗诡异。一路无话,两人施展轻功翻过两座山,才到了法觉寺。

法觉寺坐落在半山腰,山势陡峭,远远望去凡人都会惊叹这房子是怎么盖的,竟能建盖在半山上。如若不是唐夜带路,花无多根本找不到路到这座寺庙。花无多原本还在奇怪,难不成庙里的和尚和来此地拜佛上香的香客都会轻功?到了寺里方才知道,山脚下有个船坞,自船坞有石阶一路通向寺庙,船坞处有小船可直通洛阳城,平日里香客们都是乘船而来,只有唐夜这种怪人才会带她走密林飞山崖像鸟兽一样,花无多想到此,暗暗撇嘴。

唐夜既不焚香也不拜佛,却带着花无多,绕路来到山的另一侧,沿着一条只能单人行的小路,七拐八拐地向山顶行去,举目望去,远见山顶有个四角小亭。此刻,亭外有四名大汉守在通往亭子的必经之地,亭内一人正随性地倚着亭柱向他们所来之地远眺,花无多只一眼便认出此人是谁,洛阳李家三公子李赦。

花无多自在江陵认识李赦起就不讨厌此人,或许知道即将成为亲戚,对他颇存好感。此刻见到也算故人相遇,只是现下身份……暗叹:唐夜的丫鬟,李赦嫂子的妹妹,西京侯二公子吴翌的妹妹还是保镖?想到这里,花无多自己也有点头晕。

李赦一挥手,小路及亭外守着的汉子均向后退出十丈以外,隐在四周,身手均十分敏捷。

唐夜与花无多相继到了山顶。

李赦先打量了花无多一眼,却未多言,花无多冲着李赦一笑,以示友好。李赦微一颔首,算是回应。

李赦有一双凤眸,不笑时看着人的目光总略带几分难以掩饰的傲气,但唯有当初在江陵面对宋子星与花无多时例外。对宋子星,李赦欣赏,对花无多,李赦会不自觉地带丝笑意。

李赦无疑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所到之处无人不对其逢迎拍马。一生少有挫折,年轻有为,可谓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青年才俊之一。眉目之间的自信、傲气与行事的随行自有其理。

所以李赦即便面对唐夜也只是微微颔首,礼让道:“请。”

因江陵凤舟赛之故,唐夜心知花无多认得李赦,而李赦此番邀约自然也知花无多现下身份,所以并不开口介绍。

唐夜和花无多二人先后踏入四角亭。

自亭内望去,只见远处山峦叠嶂,隐隐山林间映出连绵秋色红枫,又因天阴,山间雾气蒸腾,平添了几分朦胧之美。山下满眼蓝色湖水,其上还有点点渔帆,远远望去,宁静悠远,美不胜收。

花无多深吸口气,朗声道:“登高远眺,如画江山尽收眼底,真是舒服。”

李赦接口道:“方姑娘喜欢就好。”一句话表明,他已经知晓她的身份。

花无多道:“公子看来已知我甚多。”

李赦道:“在下姓李名赦,在家排行第三,李慷是在下大哥。”

花无多一扬眉,笑道:“原来是李三公子,幸会。”

至始至终唐夜都未曾言语,任由花无多自编自演自由发挥。

唐夜就这点好,不多话,花无多如是想,但偏就是唐夜这个少有的优点,常常让花无多觉得自己和他讲话时更像是疯子在自言自语。

这时,李赦忽道:“听闻方姑娘喜欢天下美酒,李某在此特备三种陈年佳酿,待唐兄与方姑娘一同品尝。”

李赦转身指着桌上三个不同的酒瓶道。

花无多一瞄桌上美酒,偷偷咽了一口口水,却暗道不妙。

如果她喝了酒,说对了酒的年份和来历,那么她就是真的方若兮,恐唐夜也会怀疑自己就是方若兮,如果她喝了酒故意不答或说错,那她在李赦眼里就是个冒牌的方若兮。

因自己平生对两种东西最为擅长,一是兵刃,二是美酒。不敢说天下美酒她均能品茗一二,至少天下所有知名美酒酿制的年份她一尝便知,甚至一闻就知道桌子上摆的是什么酒。

此刻,就见唐夜自顾倒了一杯酒放在桌上,浓烈的酒香瞬间散发开来,花无多闻到了,再也控制不住地看得双眼发直,胸口仿佛有千百个虫子在挠。

喝还是不喝?花无多内心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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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到唐夜将其饮下,花无多差一点就上去抢了。

这时又听李赦道:“这三种酒,恐天下间不会再有第二瓶了。”

闻言,花无多再也控制不住了,也不想控制了,将心一横,上前一步,拿起酒瓶,将其中一瓶酒倒入杯中,一副下定决心视死如归的神情,看得李赦微感疑惑。

有些东西是花无多的致命伤,美酒,绝世兵器还有钱。

以前屡屡被公子翌牵着鼻子走,正因公子翌掌握了花无多爱财的弱点。如今李赦投其所好,又因花无多内心挣扎明知不能喝却偏又控制不住想喝而造就了当下的古怪神情。

幸好,花无多在端起酒杯后神情完全变了,先是无比满足地放在鼻端闻了闻,而后放于唇边如珍如宝地浅尝则止道:“此酒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机会喝啊。”一切烦恼皆因一杯酒抛却脑后。

李赦道:“方姑娘可品出是什么酒了?”

花无多重重点头道:“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