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是哥哥英雄了得,那些北纥人算老几?我的哥哥单枪匹马也能将他们杀得落花流水。哥哥也不必去谢他,要是哥哥有个三长两短我还要找他算账呢。”

觅尘不无娇蛮地说着,起身走向湖边望着一池碧水荡漾,心间蜜意浓浓。以前大哥不喜她心仪莫烬呢,现在听大哥语气中带着感激和敬意,觅尘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就像自己的心仪之人得到了家人的肯定一般。

戴郇翔看着觅尘带着娇羞的面,她娇蛮的话让他心中好笑,正欲调侃几句余光却看到了八音池侧岸花径边站立的昂然身影。依旧是一身湛蓝清衫,长身玉立,翩翩风姿,可一望之下戴郇翔却是一惊。

他从不曾见莫湛如此萧肃黯然过,以往的他总是风姿超拔,泰然自若,面上总是带着清朗温润的笑意。而现在他眉宇间锁着的低落和失神竟让他感觉一股悲凉迎头洒来。

似是感受到了戴郇翔打量的目光,归海莫湛将眸光从觅尘身上拉开望了过来,轻轻一笑便又是那个清雅俊逸的海天慕王,让戴郇翔几疑刚刚是自己看错了。

觅尘半响没有听到戴郇翔说话,诧异回身却见他定定看着远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是一愣。

归海莫湛轻笑着望着这边正朗步穿过花木郁葱的长廊,往他们这里而来。菡萏花飘零一地被他衣衫带起,阳光下一身破云而出的明蓝亮泽一晃,身影便来到了他们面前的廊下。

“郇翔起色还不错,云姿郡主居功至伟啊。”清朗的声音想起,归海莫湛笑语雅然德步下台阶调侃着戴郇翔。

戴郇翔见他这般倒似已经习惯了,干脆也不否认,但笑不语,眼角的笑意竟带了些得意和欢欣。

觅尘望着一脸惊诧的归海莫湛轻笑了出来,回身走两步:“我哥现在已经完全迷失了自我。真是不得不让人叹息一声,呜呼,英雄失足美人关啊!”

“不用先回府吗?怎么就先到我这里来了?”戴郇翔瞪了一眼觅尘看向莞尔而笑的归海莫湛。

“府里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我再不来看看都要不认得了。”归海莫湛轻笑,心底为好友觅到幸福开心,眸中星光点点有着对好友的真挚祝福。

戴郇翔朗声一笑,起身挥出拳头在归海莫湛的肩上一击:“彼此彼此,你可消瘦了不少。”

望着戴郇翔了然的双眸,归海莫湛也不掩饰,唇角轻逸出一丝苦笑,眸光微微往觅尘站立的方向转了下便笑了开来。

“墨书倒是富贵了不少。”

觅尘见两人湘潭甚欢,本欲上前告辞回涵音山房,听到归海莫湛的话看向院廊,戴郇翔的贴身小厮墨书托着托盘正向这边匆匆走来。

这次出京墨书并没有跟随,说来觅尘也有一年多没有见他了。竟是跟以前大变了模样,要不是归海莫湛的话觅尘甚至有些不敢认这孩子了。

少年本来清瘦高挑的身材现在整个胖了岂止两圈,俨然是以前的几个身体相加。本来轻巧的少年现在胖得有些笨拙,觅尘诧异之下莞尔笑了出来。想来这孩子个子终于长全开始横向发展了,不过仅仅一年胖这么多,她都要怀疑大哥是不是有虐待下人之嫌,怎么他一出京这孩子竟能胖成这般。

墨书下了台阶,见到觅尘和归海莫湛似是很高兴,满脸笑意地快步上前就要行礼。

这一翻急切的动作虽是连贯却略显笨重,和以前相比无端地让人觉得好笑,觅尘不免咯咯笑了起来,归海莫湛上前扶起墨书也是一脸笑意。

墨书似乎很是纳闷,虽是不明所以可被觅尘看得却是一脸通红,眼睛大睁着茫然看向戴郇翔,却见他的主子亦是一脸笑意,尴尬地也笑了起来。

他一笑面上肥肥地皱在了一起,觅尘就更乐了,见少年脸上笑容僵硬右手抬起就要摸上脸颊,觅尘忙收了笑,转过了头。

“少爷,喝药。”

墨书将手中的药汤呈上,眸光却止不住地看向觅尘,一脸纳闷。

戴郇翔接过药碗看都没看一眼便灌了下去,将空碗放在托盘上,挥手示意墨书下去。

墨书却没有即刻退下,抬头看向戴郇翔:“商公子说这药喝下睡眠中药效容易发挥。少爷今日为了等小姐早早就起来了,现在小姐回来了,少爷您也该休息了吧。”

戴郇翔和归海莫湛的关系极好,墨书自然也不会把这位王爷当外人,觅尘又是个没有架子的主子,墨书在这二人面前也随便,直述心意。

听到墨书的话觅尘看向戴郇翔果见他的眉眼间隐着一丝倦意。

“去休息吧,明日还得早朝,父皇刚刚回京怕是有不少事情要忙,快些把身体养好。”

归海莫湛的话响起,觅尘莫名心中一紧看了他一眼。

自从那日明了了归海莫湛的心意,她就有些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好在他似乎也很忙,两人也就是在莫睿那里匆匆见过两次,有莫睿在倒是不觉得怎样。

现在大哥要是走了,那岂不是要单独面对他,心中一慌双手不自觉地扯住了衣袖。

“好。尘儿就带我送送王爷吧,这药一喝还真有些倦。”

觅尘正暗自紧张,戴郇翔的声音已经响起,她抬头便见大哥和归海莫湛一起看了过来。

本能地应了声好,目光扫过归海莫湛笑意淡雅的面,忙低头避过了他微亮的眼眸。本来还祈祷墨书能留下来,可显然墨书没有这个打算,上前扶住戴郇翔二人便利落地步上了台阶,没一会便消失在了院中。

感受到归海莫湛若有若无的目光,半响觅尘都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深呼一口气:“我送你…”

“陪我走走吧。”归海莫湛望着觅尘低垂脖颈的小女儿情态,眸中闪过了一丝微澜,打断她的话果决道。

“哦。”觅尘抬头撞上他盯着自己的浓密目光,心中似是被什么牵扯了一下,慌乱地点头错开了目光。

归海莫湛见她虽是答应了,脚下却一步不动定定站在原地,神色紧张。唇角扬起苦笑,打落了眼中的光彩,缓步上前靠近觅尘:“尘儿,你并没有什么亏欠我的,何必处处躲着我。”

听他话语中的萧索和冷清,觅尘心中一紧抬头看向归海莫湛。他的眸中难掩一丝伤痛,嘴角那丝不变的笑容已经不在,阳光透出清晰的斑驳映在他一身晴朗的蓝衣上,莫名地她竟觉得他的身影带着些难以掩盖的忧郁。有种酸楚在心中荡漾开来,觅尘轻咬唇角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咫尺相对,两人谁都没有动,隔着树荫下层层光影定定相望,一时间四周仿佛只能听到清风拂过花木,在整个天地间奏出纾缓的莎莎声。

“我没有躲你,我…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你。对不起。”半响觅尘凝望着归海莫湛渐渐沉寂的眼眸轻声道。

归海莫湛微愣,似乎松了一口气,僵直的身子放软了些,随即唇角露出了微笑,一如以往的风轻云淡,万里无垠。

他跨步靠近觅尘右手微微一抬,却又转了方向拂过飘落在她发间的一朵落红,捻在手中定定望着,半响轻声一叹。

“尘儿,这世上百媚千红,终是会有那么一人像注定了一般让你无可奈何。我依旧是我,而你又何必苦恼如何对我。倘若那日我的所作所为让你如梗在喉,那便是我唐突鲁莽了,该当检讨才是。”

觅尘听他这般说胸口一窒,抬头看他,却见他星眸依旧,温柔如水。知道他是不欲让自己为难,明了他是不想自己的喜欢便成负担加注在她身上,觅尘眼眸一红,感念他的包容和细心。心中却更感歉疚,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一笑。

“筠之,风神如玉,温文尔雅,是个女子都会对你动心的。”

本是想要调节一下压抑的气氛,安慰他一下,然而觅尘的话刚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前世的她没有谈过恋爱,果真是缺少爱人的经验,更缺少被爱的经验。

归海莫湛眸光微微一敛,抬起觅尘懊恼低垂的脸,看定她:“那你呢?你心中可曾有我?”

他平静神色下炽热的目光让觅尘微微一窒,垂眸避开了他的眼光,半响觅尘咬唇闭目狠声道:“你就当我瞎了眼吧。”

她的声音一落下巴处微微的疼痛传来,觅尘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归海莫湛。只觉一股令人窒息的伤痛弥漫了整个湖畔,让她禁不住身体轻颤。

许久的沉默,无声的沉寂,归海莫湛突然放开了钳制着觅尘的手,唇角苦涩,跨步迈向湖边,身影萧索。

觅尘扭头去看他,归海莫湛却突然转身扑捉到了她的双眸,觅尘猝不及防遭遇他眼底的忧伤和不甘,竟愣在了当场。慢慢地那眼眸恢复了沉静,似乎他身后的一湖碧水尽数敛入了眼中,带着一丝让她看不明了的神情。

“你果真是眼神不好。”归海莫湛清淡的声音响起,垂眸掩下眼底深处的无奈和苍凉,回头望向碧波荡漾的清池。

觅尘有些无措地看着他清冷的背影,心头只觉闷闷的,酸酸的,半响也不知该当如何。

却是归海莫湛霍然转身走来,执拗地望着她:“四哥,就那么喜欢他?”

觅尘一愣,没想到他会这般问,却也知道此刻由不得自己心软,点头对他清楚地道:“是。”

说完只觉自己残忍,低头看向脚下。可眸光却清晰地看到归海莫湛垂在身侧的双手猝然握起,她甚至清晰地看到了他莹润手背下微微凸起的血管和手骨。

似乎过了许久,他的手才慢慢松开:“尘儿,他一日不将你娶进翰王府,我便一日不会放手。”

觅尘一愣,抬头蓦然看向归海莫湛,却见他面上俊朗平淡,那话从嘴中说出竟似在跟她讨论天气一般,只是浓密罩来不容她逃避的眸光让她心神恍然。

归海莫湛似乎并没有打算给她说话,或是给她拒绝的机会,目光远远看向天际淡淡道:“倘若我此刻放手,我怕以后会后悔…纵使知道你心中一直没有我。”他的声音几近呢喃却在觅尘心中激起了千层浪,想要说些什么,可唇角轻动只觉一阵无力。他眼底全是深情,紧紧抿着的唇角让觅尘无奈叹息,心中已是分不清何种滋味了,他显然已是拿定了主意,不打算给她半个说不的机会。

觅尘顿了顿,舒了一口气,很认真地道:“不管怎样,谢谢你。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对我的好。”

觅尘感叹的话,盈盈看来的目光让归海莫湛心中一窒,脸上因着这话焕发出一种神彩,俊逸如月光斑皎洁。他知道,至少此刻她的心中,她的眼中是有他的,只有他。

轻轻一笑,看了她一会,归海莫湛跨前一步突然伸手轻触觅尘的面颊,依旧是那温润如玉的声音低声浅道:“谢谢我吗?这话比那声对不起中听多了。以后别躲着我了,纵使躲着,又有何用。”

看着他眼底的固执,觅尘心中暗叹,轻轻点了下头。

“好。”

归海莫湛也不再多言,望着大掌托住的觅尘娇小容颜,突然叹了口气然后扬起了嘴角:“也许我该祈祷四哥早日娶你进门。”

说罢失笑摇头,转身便向廊下而去,一身的明蓝越走越远,却无端地让觅尘心底漾起了淡淡的青涩,酸甜不知。

第五卷 风起云涌 第四章 牢狱

随着盛夏的到来,炎热笼罩了整个雒阳城,夏日是适合暴雨的,这天旁晚阴郁了一日的黑云终于不堪重压,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散落了一地潮湿。道道闪电像划破了天空,黄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地上劈里啪啦直响,没一会儿天空便更加阴暗。

临近京城西郊的雁落牢更是因着这一场暴雨显得阴沉寂寥。

这雁落牢是海天专门关押犯罪的皇亲国戚,位尊犯了事却尚未定罪的大臣的机构。从海天建朝这里不知见证了多少权贵从权利的顶峰跌下没入黄土。连牢狱的名字都起的极为简单明了,雁落,顾名思义,来到这里就是你之前飞的再高也要落于尘埃,再别想呼风唤雨了。

虽是如此,可毕竟关押的都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雁落牢与别的监牢还是有所区别的,起码要干净整洁的多,也不会有私动刑罚的事情在这里发生,算得上是海天的高级监狱了。

被关押在这里的人特殊,他们虽是犯了事可毕竟对王朝是有过贡献的。进了监牢时常会有些来探望的夫人,小姐,或是同朝为官的大臣,看门的亲兵也都见惯不怪,就算是来个一品大员他们的睫毛也未必会眨上一下。

可这些天看守牢房的兵勇们却是个个神情紧张,原因无它,海清帝一回到雒阳就下令将太子归海莫旭押送此处,等待三司会审。

虽说这太子平时就不太得宠,可毕竟是一国储君。雁落牢也就在海天高祖爷时收押过一回同等级别的犯人,以后虽是有皇子被关押在这里可到底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大雨倾盆而下,高高的灯笼挂在牢狱廊下被打得忽明忽暗,一对亲兵萧然守在牢狱那道黑漆漆的桐木大栅门前,个个神情严肃,心中好像因着这牢中关押的那一个犯人而低沉了不少。海清帝盛怒,他们知道要是这位犯了滔天罪过的太子殿下在这雁落牢出了事怕是他们也没命活了。

“阿嚏。”突然一个守兵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打破了铜门前沉闷的宁静。

“这鬼天气!老子休假的两天不下,偏偏我一值夜就下了。真是见鬼。”

“这太子平时就没多大势力,如今犯了事个个都躲他来不及呢,我看也不用守这么牢。”

“这都好几天了,连个来探望的人都没,也怪可怜的。”

“可怜?我看是活该!这种卖国求荣的人就应该被厌弃。”

“别说了,好像来人了。”

沉闷的气氛一被打破,顿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也热闹了起来,尚没说上几句一个站在最外围的士兵眼尖地看到远远有灯光向这边而来,虽是恍惚不清,他却毫不敢怠慢地喝了出来。

众人一愣,皆齐齐看向牢狱前的唯一一条大路,果然不远处摇曳着一盏小灯向这边缓缓而来。马蹄声哒哒传来,光影移近,他们才看清那光是一盏油灯发出的。灯挂在一辆马车的车缘上,待到看清那马车,众人齐齐屏息,四匹骏马齐头驾车,紫金车帘尽显华贵,落雨击打在车顶发出掷地有声的沉响,一听便知是上好的乌木。

那马车后面还跟着四匹高头大马,一行人恭恭敬敬地跟着车后。来这里探望犯人的纵使身份再高贵,到这种地方来也难免会低调行事,这一行人如此气势倒是让众人心惊的同时也在暗暗猜度。都这么晚了,天又这么不好,是谁连夜赶到这城郊的牢狱,来做什么呢。一干人互望了一眼皆是紧张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马车在黑漆的大门前停下,那几个骑在马上的男子也赶忙下了马恭候在车旁。古朴典雅的马车门被打开,众人不免屏息去看,只见身着一品官服的刑部尚书黎大人侧身出了马车,冠冕上的明珠在油灯下一晃,高贵着显。

众人暗自送了一口气,不免暗叹怪不得,如此气派。正欲上前行礼,却见那黎尚书下了马车并没有望他们一眼,反而回身恭敬地打起了车帘,恭候在侧。众人又是一愣,能让一品大员如此,那车中的人…

昏黄摇曳的油灯下,只见人影一闪,露出一双漆黑绣金的云锦长靴,接着是墨绿色的长袍,袍上绣着枝枝挺拔青松,暗金色的图纹微微发着亮光,纵使光线迷离也能看出那绣工精美繁琐。

众人只觉一股高贵之气袭来,皆不敢再多做观望低垂了头,余光却注意到那男子下了马车,将目光淡淡移向了这边。

男子跨步走向黑漆的铜门,黎温赶忙跟上,挥手示意:“开门。”

看守大门的士兵一愣,太子由三司会审,刑部尚书要进这雁落牢他们自是不会阻拦,可这想要带这么多人进去可就不合规矩了。

一个品级略高的小兵抬起头看向黎尚书,目光却遭遇了那清贵男子深渊皓雪般的目光,男子身材硕长,挺傲卓立,剑眉斜挑,面若冠玉,嘴唇樱红。面容中带着些女气,却平添了邪魅。

小兵一惊,慌忙掉转目光看向男子身边的黎尚书:“大人,皇上谕旨,是不让人探望太子殿下的,您看这…”

“瞎了狗眼!这是肇王殿下,还不快开门。”黎温没想到这帮小子竟有胆量拦人立马喝道。

海清帝封七皇子归海莫啸为肇王的事并没有多久,小兵虽是知道,可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这肇王是谁,待到惊语忙跪在地上请安。心里暗道,人说这七皇子男生女相,在众皇子中最为俊美,原来竟是真的。

归海莫啸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一干人,只盯着眼前的牢门,微微挑眉,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开门。”

所谓三司会审,就是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个中央司法机关会同审理。海天朝的刑部掌法律刑狱,大理寺,章刑狱案件审理;都察院是最高的监察、弹劾及建议机关,三司会审一般是由皇帝下令,三大司法机关承命,最后将审理结果报请皇帝批准执行。这七皇子归海莫啸掌管都察院已有两年,兵勇们即知道男子是七皇子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相拦,忙开了门躬身请他进去。

雁落牢比起其他牢狱不算是最阴森,最可怕的地方,可是门的两边却是天壤之别。迈进门前谁不是赫赫有名,体面高贵的大爷,进了门却无疑如跌落云端,会让你摔得没有勇气直面。

雁落牢是由一个个小院组成,院落很深,越是重要的犯人关押地越往里。院墙高耸,墙上还插着铁刺,岩砖砌成的内牢房黑洞洞地像张开的口袋吞噬着万物,和院中的光亮形成极端的对比。墙下是一排排的守兵,个个目不斜视,对于他们这一行外来之人竟是视若无睹。院中的光线明亮,盏盏明灯高挂即使在这暴雨之中也不会熄灭。

归海莫啸冷冷撇过死寂的牢房,推开黎温撑着的伞,沿着长廊,大步向最里面的深院走去。暴雨被大风吹过斜进廊下,没一会便打湿了他身侧长袍,脚下的雨水毫无顾及的灌进鞋子里可他却并不在意,狭长眼眸直盯牢房的深处,面容阴沉。

远远地一个身着深蓝官袍的矮胖男子正小跑着往这边迎来,黎温一眼便认出那是雁落牢的一号老大,提刑司马华马大人。他瞄了一眼归海莫啸,见他面色低沉,忙跨前两步迎了上去。

归海莫啸停步站在原地,没一会那马华便躬身走了过来,跪下行礼,听归海莫啸轻哼了一声,忙站起让道:“王爷请。”

位于雁落牢最后的冷牢在暴雨中显得凄清森寒,比起这一路上偶尔传来的哭泣声、狂喊乱叫声、这里显得极为死寂。

哗啦啦的开锁声响起,铁质的栅门被打开,沉闷的声音在暗夜显得有些阴寒。马华率先走进了院子,对着院中的守卫大喝:“都退出去。”

守卫虽是不明所以但还是躬身穿过铁门退了出去,马华忙笑嘻嘻地上前对侧站在门边的归海莫啸做了个引导的姿势,道:“王爷,请。微臣告退。”

对于这位提刑大人的恭敬客气,归海莫啸安之若素,只淡淡点了下头,轻拂袍角便走进了这座沉寂的院落,身后的几个男子忙躬身跟进,只是那黎温和马华却拉扯着笑着退了下去。

归海莫啸面无表情地穿过阴冷的长道,迈下八九级粗石砌成的台阶到了最底层,那里唯一的一扇小铁门被雨水打得噼啪直响,显得塞闷脏污。归海莫啸停步微微侧身,身后一人忙上前将门上的铁锁打开。

“侯在外面。”回身接过一人手中的火把,归海莫啸转身一把便推开了那沉重的铁门,迈步跨了进去。

单间的狱房中并没有点灯,火把的光影半响才传遍这阴暗的狱房般,归海莫啸冷冷望向四周。灌浆而筑,倒是极为结实。迎面的墙上开着个小小的高窗,空气流通不畅,纵使夏日房中也是一股阴寒发霉的味道。

昔日的太子归海莫旭依墙坐在一堆稻草上,火把的光线虽是微弱可却刺痛了他的眼,他微眯双眸看了过来,待看到那个浑身散发着阴寒冷然的挺傲身影,身子一震,随即竟轻声笑了起来,脚上沉重的脚镣随着他的动作哗哗直响。

笑声在这黑暗的房中回荡,伴着那脚镣的声响,平添了几分刺耳的阴气。归海莫啸见他这般面上无波,只静默地望着。

“哈哈,我知道你会来。”归海莫旭慢慢停了那阴森的笑,站了起来冷冷看向归海莫啸勾起了唇角。

“哦?是吗?可三皇兄一定料想不到我会是唯一一个来此探望你的人。”归海莫啸轻笑,冷声说着。他迈步在房中闲散四望,样子随意而自在倒像是闲步在风景瑰丽的花园一般。

听到他的话,归海莫旭唇边的笑微微凝滞,双眸狠狠眯起,带动着脸上的肌肉也微微震颤。半响面上神色才恢复了常态:“树倒猢狲散,没什么好说的。你想怎么样?杀了我?”

“杀你?没来的脏了我的袍子。你现在还有让我亲自动手的资格吗?”归海莫啸冷哼,瞬间回身历目扫向归海莫旭。

归海莫旭微怔,却又笑了起来:“那七弟来此是要做什么?动刑吗?这雁落牢可是不能用刑的,倘若提审我的时发现身上有伤怕是七弟也难逃罪责。”

“提审?三皇兄觉得还有那个必要吗?三皇兄身在皇宫多年,宫中酷刑多样,三皇兄也该知道身上不见血腥也能有千万种方法让人生不如死呢。”归海莫啸走向归海莫旭轻声说着,邪魅绚烂的笑容让人恍然以为他说的是世上最甜美的诺言。

听清浅的话语让归海莫旭浑身一震,眸中生出清晰地恐惧和震惊,大声嘶喊:“父皇不会允许你们这般胡来,父皇下旨要三司会审的!我是太子!是太子!”

“呵呵,高贵的太子殿下,三司会审?刑部,都察院皆在本王掌控之下。三司会审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你我多年对立父皇将此案扔给三司其意不言自明。而且这案子父皇并没有专门认命主监审官,你觉得这正常嘛?三皇兄在太子之位多年,不会连这点门道都摸不清吧?”

归海莫啸轻狂的话语一落,归海莫旭便浑身止不住地轻颤了起来,一个踉跄跌坐在了草堆上,面色又苍白了几分。不过也就是一刻的功夫,这位素来阴狠的太子殿下便收敛了心神,唇边扬起一个冷然的笑来。

“哼,不过是一死罢了。我连死都不怕,七弟来此怕是要失望了。”

“哦?那可不一定。死?死是最轻松的。”归海莫啸轻笑,面上甚至带了些孩子气的欢喜。

归海莫旭身子一僵,望着眼前闲淡般的俊美男子,心中升起一股阴寒,况味杂陈。

这个弟弟自从六皇帝死在母后宫中就变了性子,像一只豹子般阴森森地蛰伏着盯着他,他们几乎从小便是仇敌,对于这个七弟他是再熟悉不过了。他阴狠,邪佞,从不姑息手软。他如今被逼至绝境,落到了他的手中,落到了这湿冷囚室之中。怪只怪自己时运不济,他努力过了,已是心如死灰,再不惧怕什么了。可是如今对着归海莫啸嬉笑的面容竟仍感毛骨悚然,心下惊栗。他到底想做什么?他欲如何折磨自己?

“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没想怎么样啊。这些年你我二人朝堂上相互掣肘,互相陷害。我和三皇兄不能说是知己,但也算是半个知心人了。做弟弟的岂舍得对哥哥舞刀弄枪,让哥哥吃苦。”归海莫啸又是一阵轻笑。

“这些年你视我为眼中钉,不就是为了六皇弟吗?真想不到最是冷酷的七弟倒是个性情中人。”

“你别跟我提六哥!你不配提他!”归海莫旭的话刚落,尚还一脸笑意的归海莫啸便一个回身一脚飞踢了上来,下一刻右脚便狠狠地踩着了归海莫旭的脖颈之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归海莫旭,一脸阴狞。

“呵…真是…兄弟情深啊…咳咳,不过七弟真以为那盒带毒的糕点是我和母妃所为?”归海莫旭被踩在脚下,侧脸已经有些变形,脸上的疼痛却让他越发兴奋了起来,唇边扯出一抹邪笑断断续续说着。

话刚落果真如他所料,那踩在脸上的力道轻了不少:“什么意思?”

“哈哈,当年萧家被抄,九族皆灭,父皇唯没有动母后和我。你母妃却心生不甘,想想也是当时你母妃风光正盛,没有了我和母后她就能顺理成章当一国国母,这…”

“废话少说!我只问你你刚刚那话何意?!”归海莫啸狠狠踩向归海莫旭的侧面,他的唇角一抹殷红蜿蜒而下。

“什么意思?当日皖嫔带到母后宫中的糕点本就是你母妃为她准备的,你那才华高绝,天纵奇才的六哥是吃了他是生母准备的糕点才命丧黄泉的。可笑吧,哈哈…”

归海莫旭的笑声在阴寒的狱房中久久不绝,踩着他的归海莫啸似是傻了般僵立着,半响眸中闪过疯狂的光,扔掉手中的火把,俯身一把便将归海莫旭提起甩在了墙上。下一刻他欺身便压了上来,右手狠狠扣在了归海莫旭的脖颈之上,直掐的他伸出双手混乱挣扎,双眸圆瞪。

铁镣铐在房中发出刺响,阴森而恐怖的声响直直传出牢狱,守在门外的几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归海莫啸看手下之人已濒近断气才一下松开了手,归海莫旭失力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等到回过了气力又抬头嬉笑了起来。

“你的话本王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