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潋晨和觅尘赶往流砂城时料定两国会在镇北桥一带长期对峙,却不想海天军会突然失手,回撤渝州。一夜之间,流砂城四面皆为南翼包围。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整个天地,温暖却不炎热,天晴如洗,这样的天气本该是让人舒心的。然而,流砂城的百姓这日再看不到晴空丽日,只因流砂城此刻已被一队南翼骑兵困住。显然,这队南翼骑兵志在夺城。

萧潋晨出门之后,觅尘聆听了一会院外声响,只觉外面越来越喧嚣。她心中担忧,便也出了别院向城门而去。

到了城门,却见城门早已紧闭,城下数十名士兵死守,另有几十名甲衣兵卫在城头警惕侍立,张弓拉箭,蓄势待发。觅尘聆听片刻,不见城外有动静,便登山了城楼。

在萧潋晨身后站定,觅尘望向城外,但见城下数百骑南翼骑兵虎视眈眈立于不远处,虽是人数不多,可看得出来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之辈。

萧潋晨眼见觅尘过来,将她护在身后,眺望着城下,微微侧身。

“他们好像在等什么人。”

觅尘眼见那些骑兵肃穆而立,却不曾有攻城等举动,看样子确实是在等什么人。她目光在那些兵勇身上来回打量,骤然凝结在一名南翼军腰际盘扣上。那上面赫然有一个火红的飞鹰标记,最重要的是,那标记觅尘认识!

那标记正是她和归海莫烬混入南洛帝枭极营归国时所穿铠甲上的标记。觅尘一惊,紧抓萧潋晨的衣袖,急急道。

“不好!是南洛帝的近卫军!”

萧潋晨亦是一惊,双眉紧蹙回头望向那队南翼士兵,凭借他的武功修为,自是看得出这些士兵个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武功高手。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竟是南洛帝的近卫军,那么南洛帝…

似是回应他心头所虑,不远处几骑南翼骑兵护送着一辆八驾车撵滚滚而来,车撵面垂轻纱,纱起帘动,隐约透出一红装人影,单轻影一晃已是魅惑难言。

觅尘深吸一口气,只觉一阵头晕,几乎在同时她清晰地感受到腹部一下撞击。是宝宝!宝宝在动,他踢了自己一下。

孩子已经快五个月了,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胎动,他也感觉到危险了吗?还是他在安慰自己,让自己镇定,莫要惊慌?觅尘心头剧跳,将手心抚在小腹,力持镇定。

萧潋晨显也看到了那巨撵中的人,他同时亦察觉到了觅尘的紧张。侧身扶她一下,蹙眉紧盯那巨撵。

觅尘心跳失速间,那人已是到了近前,枭卫军肃穆侍立,恭迎他们的陛下,待大撵到了军前,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巨撵滚滚停在城下。

觅尘此时已是恢复了镇定,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轻纱后那道直逼而来的炽热目光,几乎要将她灼烧殆尽。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头的恐慌压下,力持镇定地死死回望,毫不示弱。

轻纱被挽起,万俟瑜娑一袭红衣端坐撵中,阳光下人若冠玉,肤似寒冰,眉如墨裁,鼻挺秀峰,唇点桃夭,笑容蛊惑。

城上众人不免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好妖艳的男人!

可这些看在觅尘眼中却宛若锋芒在刺,这姿媚隐生之人,在她看来便如鬼蜮修罗。

只见万俟瑜娑一瞬不瞬地盯着觅尘,见她清冷的目光亦丝毫不差地盯过来,唇际的笑容越发大了起来。

萧潋晨身影微动,将觅尘挡在身后,阻住万俟瑜娑的目光,轻声道:“你先回别院,这里有我。”

觅尘却是坚定地摇头,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和他并肩立于城楼之上,淡淡道。

“他此来怕找的便是我,既是这样,那我在哪里有何不同?而且,他该是不会想要一个死掉的我,那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萧潋晨微微蹙眉,目光扫过觅尘已是明显凸起的小腹,唇角微动,终是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回头眼神示意近卫将觅尘护好。

便在此时,城守张福总算看出了情形的不对,匆匆跑了过来,一脸焦急地望向萧潋晨。

“萧公子,您看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翰王爷不是在镇北桥和南翼人打仗吗?这些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是南翼的皇帝万俟瑜娑,看这些人的样子,张大人难道不明他们的意思?他们这摆明的是要攻城。”萧潋晨面容沉重,蹙眉望向张福。

张福似是惊讶过度,半晌才惊叫一声,脚下一软险些跌落在地。

“南…南洛帝?”

显然,城下的万俟瑜娑也看到了这一幕,他长眸飞扬,微抬右手。即刻一名枭极卫御马上前冲城楼喝道。

“城上的人都听着,我南翼陛下在此,尔等速速弃甲投降,方可饶尔等一命。”

那南翼小将喊完,接着大喝一声,声震天阙,惊得城上士兵个个面无血色。

萧潋晨顾目四望,顿时眸中皆是担忧。觅尘也看到了城中士兵的样子,这流砂城历来少有战事,士兵皆是从本城挑选而出,没有经过正规军队训练,平日又操练松弛,也难怪如今,一个个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她心生惊惧,看这样子,怕是不用两个时辰枭极卫便能拿下此处。她虽是坚信南洛帝不会取她性命,可是宝宝呢。不知为何,她心中却知万俟瑜娑绝不会放过她的宝宝!

而现在她小腹已是明显凸起,根本就无从掩盖!不行!定不能让万俟瑜娑攻入城中!

觅尘思虑间,却有一名眉目粗犷,形貌若钟旭的中年男人一身铠甲风风火火上了城楼,对着城下便是一通叫骂。

“去你娘的!到老子的地方撒野,我流砂满城百姓,岂会怕了你们这几百个奶娃娃!”

觅尘望着那大胡子,唇角轻勾,看来这城中尚有英勇之人。

流砂城非是要塞,驻兵甚少,怕只有几百人。觅尘知道,一般这种小城设校尉一人,下设五队,八十人一队,各有正。

按照海天朝制,一旦有战事,由一城校尉全权负责军事行动,而城守只是从旁协助。如今兵临城下,看这大胡子的装扮,想来定是流砂城的校尉了。有这么一个不怕死,一身豪情的校尉倒是件好事。

觅尘眼见城上守兵面有威震,赶忙跟着大喝一声:“流砂的儿郎们,南翼人杀我同袍,屠我百姓,我们要团结一心,誓死护城,保护城中亲人啊!”

萧潋晨一惊,望向觅尘的面上已是多了几分喟叹和赞赏。他气运丹田,对天长啸一声,浑厚的声音直冲云天,发出阵阵回音,久久震荡。

“誓死守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萧潋晨喊声未落,身后数十名萧家近卫便跟着大喝,这些人皆是武功高强之人,顿时便让城下的气势减了许多。

满城士兵也为之精神一振,何况他们皆是本城之人,亲人皆在城下,最近听到的南翼屠城之事太多。就是为了亲人,也要摒弃恐惧。

士兵们眼见这两个身型俊秀的男子都能气盖山河,顿时个个身受感染。一时间,满城将士精神俱是一振,情不自禁地大声回应。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震天的喝声一波波传出,渐渐的连城中百姓也跟着喝了起来,一时间满城沸腾,青壮的男儿更是在城下挥拳高呼,皆是一脸愤慨,誓死也要保护自己家园。

觅尘一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在咸阳的日子,只觉哭笑不得,不得不感叹,自己真真很倒霉,每每总碰上这种事情。

上次也就罢了,乃是太子作祟。可这次她能感受得到,南洛帝此来绝对是因为她!可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一时间又想起上次她和归海莫烬前往药谷寻药的事,明明两人行动已是很隐蔽,可还是被万俟瑜娑察觉了。难道…这妖媚的万俟瑜娑有什么特异功能不成?

她正兀自不解,却是萧潋晨跨前一步道:“尘儿,你先回府,这里有我。你在这里太危险了,就是不为自己想想,还有孩子呢。一会儿真若攻城,场面一乱,我怕不能护你周全。”

觅尘蹙眉望向城下,眼见南洛帝面容阴冷吩咐着什么,而南翼士兵已是动了起来,她心知萧潋晨担忧的有道理。何况她在这里也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心里有些想法若是真能付诸实践,许是能帮上些忙。

觅尘点点头,轻声道:“你小心点。”

萧潋晨吩咐两名近卫护送着觅尘回到府中,觅尘便即刻钻入了书房,拿起纸笔忙碌了起来。

流砂虽是小城,可百姓却也不少,如今心知城中凶险,百姓们更是万众一心,连老弱妇孺都篡紧了手中的菜刀,恨不能亲身与南翼人同归于尽。

萧潋晨发动城中富商,权贵等将各家的家奴,家丁都召集了起来,更有不少城中青壮自觉前往守城。

他们虽皆是不习武功之辈,可到底全城共同抗敌,就算枭极军个个以一当十,可一时间也占不到上峰。

攻城战在觅尘离开后便惨烈的展开了,枭极卫架起云梯,借助轻功向上攀爬,城上不多的弓弩兵乱箭齐发,倒也伤到几人。然而效果显然不好,枭极卫的速度极快,城上的士兵们只能疯狂地抵挡,挥动着手中兵器向敌人砍去,纵使死也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和敌人同归于尽。

多少人气绝仍死死抱着敌人身躯,为同伴挣得一席喘息,多少人纵使死去,也要将敌人扑下城楼。残肢满目,顿时整个城楼皆带上了血腥的色泽。

萧潋晨身影翻动,下手毫不留情,和他的数十个亲卫俨然已成了这守城战的主力。没一会一身白衣已被鲜血侵染,其中有敌人的,可更多的却是城中百姓的热血!

这么残酷的战争,人命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人抽象的数字符号,双方的人马都在不停地倒下。锋锐的刀像收割麦苗一样屠戮着鲜活的生命,虽是人数不多,可却是难得一见的惨烈,震天的喊杀声,濒死前最后的悲鸣…

满眼都是飞溅的鲜血和折断的肢体,血流浇注了城楼,尸首堆叠了遍野。

百姓的生命在流逝,而越是死亡惨重,便越能让城中百姓激愤,一人倒下,不断有另一人补上,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他们生活的家园,身后有他们的老小妻儿,绝不容失。

枭极卫的第一波攻城持续了三个时辰,当南翼人暂且撤下时,城楼下已是尸首遍及。

死者的亲人们恸哭后却更加悲愤,也更加清晰的明白城门失守意味着什么。从两国开战,他们听过了太多血腥的传闻,如今惨剧便在眼前,城外的南翼人对他们来说,亦是炼狱来的鬼魅。

城中满是悲鸣,而城外,南洛帝的面容也从漫不经心变得黑沉了起来。他严重的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他不该轻视这小小的一城百姓。他太过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悲愤的力量。

一名枭极卫将领面色沉痛上前:“陛下,此番攻城,枭极卫死二十七人,重伤致残者三十一人,轻伤…”

人尚未说完,南洛帝已是拍案赫然而起,目光阴冷盯向城上那个衣裙翩飞的男子。

萧潋晨,弯月公子,果真有些本事。萧家在南翼颇有家业,他就不怕他万俟瑜娑将萧氏在南翼的家族尽数落罪?

好!好!好!

南洛帝诡秘一笑,轻拂衣袍在龙撵中落座,冷笑道:“去,就说只要百姓将萧潋晨及方才在城楼上高呼的白衣公子交出来,本王即刻撤军。另外将潭州、平州失陷,此城已尽在我南翼掌控之中的事告知百姓,哼,翰王既是失守,这里便不会有什么援军!孤王倒要看看,绝望的百姓若有一息生存的可能,为了活着,会不会比方才来得疯狂。”

小将双眸一亮,马上便御马上前,大声将南洛帝的圣意传出。

萧潋晨不想潭州竟已失陷,顿时满是震惊,他眼见城中士兵听罢城下的话,一个个面容皆变。从呆愣,到震惊,再到挣扎,最后满目赤红地瞪向自己,只觉心头一阵悲凉。

萧家近卫也瞬间感到了危险,骤然合拢,将萧潋晨护在了中间,虎目大睁警惕地瞪向四周。

顿时城楼上剑拔弩张了起来,萧潋晨目光清淡地回头望了眼城下遥望的南洛帝,讥嘲挑唇,回头正欲启口,却是一个极为清亮动听的声音响彻在城下。

“乡亲们,饿狼对绵羊的承诺岂可轻信?南翼人虎狼之心,切莫上当啊!”

那声音玉珠般圆润,莺歌般清亮,在这满是血腥的战场上响起,莫名让人心一静,宛若清风拂面。人们遁着声音望去,顿时呼吸一窒。

但见一个白衣少女面覆轻纱飘然而来,衣炔翩飞,裙带飘扬,青丝在风中舞动,一双侬丽的水眸宛如一株凌波傲浪的水仙。

夕阳照在她一袭白衣上,众人只觉天地倏忽之间一暗一明,霞光缓缓在城头上流过,远处的青山巍峨蜿蜒,极远的风景似一幅图画,画中,白衣女子飘然而来,宛若仙人。

她面覆轻纱,可露与纱外的眉秀丽婉约,如远处青峰,她的眸澄净剔透,似风中流云。清风吹过面纱,她的唇淡施轻红,若灿烂朝霞。众人恍然皆以为,她是九天而来的仙女入了凡,来拯救这座岌岌可危的流砂城。

觅尘轻步登上城楼,眉眼一笑,众人更是目眩,只觉这一笑竟比天边的晚霞更艳丽,又觉她的笑充满了悲悯和力量,眉宇间的坚毅和镇定,更是令人心折。

鸦雀无声的城楼上,震动呆愣的人们顿时目光再不能移动寸毫。萧潋晨和他的近卫亦是半晌失神,复又上前将觅尘护得滴水不漏。

觅尘却是淡笑着走出他们的护持,姿态娴雅地抬手轻轻去掉了面上轻纱。顿时空气凝结,众人失魂。

那是怎样的美丽!所谓倾国倾城当如是,那是一张美的惊心动魄的姿容,美的令天地失色,万音俱灭的面容。

觅尘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引起的震撼,她只是轻轻俯身,施了一礼缓缓道:“乡亲们,我是清尘郡主戴觅尘,相信大家应该听过我的事。我作为和亲人选在去年被送往南翼。南翼承诺将奉上边关城池做骋礼送与海天。可是结果呢?此处离近南翼,大家应该有所听闻,实际上根本就是南翼发生了瘟疫,万俟瑜娑欲将瘟病引到我海天来。万俟瑜娑居心叵测,身为一国之君毫无信用可言,他的话岂能相信?不光如此,万俟瑜娑其后得知我海天有神医能治好南翼瘟病,便改变了主意,将本郡主掳去囚禁…”

觅尘微微哽咽,面有悲愤,舒了一口气才又道:“他的目的很简单,便是本郡主一旦失踪,和亲便不能成功。他再给予我海天一些好处,送上一两个城池,便能换取神医相救。我海天人生性悲悯,不忍南翼百姓为瘟疫所害,终是救了南翼。可是结果呢?两国签订了和平国书,仅仅数月,南翼便再次自毁国书,举国入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万俟瑜娑的嘴脸可见一般。那所谓的南翼皇子之死,更是个天大的阴谋,乃是万俟瑜娑一手促成,只为掩尽天下人耳目,为其野心找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这些皆是本郡主亲耳听闻,亲眼所见,本郡主历经万苦逃出南翼,便是要将他的野心揭露给天下人,奈何还是晚了一步。乡亲们,虎狼尚且不食子,万俟瑜娑心狠之厮,又岂会真放过我们这些异族?乡亲们,大家且莫听信其言,我们一定要誓死守城。大家请相信,本郡主和德妃娘娘的亲侄子弯月公子萧潋晨在此,翰王不会不派援军来的!何况翰王爷爱民如子,是我海天百姓的保护神,他定会将南翼人赶出我海天,令我百姓重归安宁。弯月公子名满天下,又有亲卫五十多名,个个都是武功高手。弯月公子定能带百姓们将城下的恶鬼阻在城下。乡亲们,我戴觅尘虽是没有上过战场,可也不会惧怕这些南翼人。”

觅尘说罢,愤然转身,冷冷望向面容沉冷的万俟瑜娑大喝道:“万俟瑜娑,你听着,戴觅尘在此立誓,誓守此城,与城中百姓同生共死!”

“誓守此城,同生共死!”

萧潋晨上前在觅尘身后相护,顿时近卫们个个目有震撼,高声而喝,气势竟是比攻城前又增了岂止数倍。

城上城下的兵勇,百姓更是无不震撼,为清尘郡主的勇敢,坚毅所折服。更觉汗颜无比,心中暗暗决定,纵使万死也要护住这位美丽的仙女。他们也相信郡主所说的话,翰王定会领兵来救!只有将南翼人赶出海天,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誓守此城,同生共死!”

此刻的万俟瑜娑已是恨不能言,他银牙紧咬,直盯城楼上那抹白影,盯着她绝美的容颜,双手紧握。心头说不出滋味为何,只觉一时喜一时恨。

这个女人,似乎从他第一眼见到便能轻易地勾起他的情绪,每每她必是和自己作对。而每每,他竟都落于下乘。

可为何?越是生气,越是愤怒,却越是将她深深藏于心中,每次想到愤怒的同时,往往是随之而来的焦躁,心痒,情绪失控!

她句句针对他,好!誓死守城吗?他万俟瑜娑不会让她死!她,他势在必得!他定要将她虏回,终有一日,她绝美的笑容要为他而盛放!

这般想着,万俟瑜娑忽而一笑,心头竟涌动出一股兴奋。他望着觅尘,双眸眯起,唇角戏谑,突然开始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了。相信这场攻城战会是他有生以来最有趣的一场战争,他万俟瑜娑对她拭目以待。

“陛下,怎么办?要再攻城吗?”

小将上前请示,万俟瑜娑冷哼一声目光犀利盯向他,“现在城上万众一心,此刻攻城无疑自毁其亡,蠢货!”

小将一惊,忙垂头称是,复又请示,“可要调集兵马前来?”

万俟瑜娑挥手便是一掌,那小将身体顿时被击出,翻了几翻才倒在地上,他来不及呼疼,忙爬了起来,撑手跪地。

“哼,孤王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女人?传令,就地驻扎,令重要军务呈报来此。孤王要好好和城中人玩玩。”

觅尘眼见枭极卫驻扎在城外,这才松了一口气,遥望天际淡淡的烟霞,天幕转灰,心中却是一阵不安。

按城中情况,怕是抵挡不了几日,若是海天真无援军前来,那可要怎么办?毕竟,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

既然他决定弃守潭州,就定然是有缘由的,是战略需要。那么他便是知道她在此,怕是也难改变自己的战略部署吧…

如今两国对峙,稍有失误,便是倾国之祸。她也万不想,为了自己,令他背负上海天罪人的骂名啊…

萧潋晨站在觅尘身后,望着她坚毅的面容,清冷的目光,心中发誓,纵使万死,也会护好她,只因她已是他心中的信仰。

渝州,重塞,平关军营。

夜幕低垂,此刻军营中防守有序,只闻巡逻兵勇整齐划一地游走在营帐间。

归海莫烬坐在主帐中,一灯明照,投在他清冷的面容上,映得那眉宇间的深痕越显清晰。整个面容更是因为那紧蹙的眉宇,显得冰冷若铁。

算起来觅尘已经失踪了三月有余,他心中的焦虑自是不言而喻,夜夜不能安眠。前些时日总算有了消息,查出了尘儿失踪的缘由。

他得知尘儿正往前线赶,心绪就乱了,战场无眼,生怕她会出了危险。派出多批兵勇,皆由心腹带领前往京城来此渝州的沿道找寻,可是已十三日过去了,何以还未有消息传回。

尘儿失踪三月,按行程,也该到了啊。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还是那戴冰琴所说非是实话?

“这平关东边是峭壁,南边关塞过去便是险滩,马上要到夏汛期间了,如今河水已有上涨趋势,只要防守住河口渡,南翼军想从这里放舟北攻,死伤先不提,难道他不怕我军将上游堤坝掘开,冲他个措手不及?我看…不会,蕉城此人是南洛帝很是器重的一员猛将,他还不至于这般愚蠢。”

“马将军所言极是,本将也以为只要死守河口渡便万无一失。王爷,是否再派兵前往河口渡?”前锋少将杜牛山说罢,从帐中沙图中抬起目光望向主座的归海莫烬。

众人也都跟着望向他,等待着王爷发令。可半晌,王爷却只是坐着,目光低垂,面色沉重,眉宇更是深深蹙着,整个面容越发显得冷清。

众人见他这般,以为王爷不认同大家的看法,或是他们无意中忽略了什么重要军情,忙又纷纷将目光落在沙盘图上,认真仔细地研究了起来。

半晌众人发现无异,再抬头却见归海莫烬仍是那般神情,大家不免面面相觑。

坐于主座旁的邹苑曦终是一叹,轻声唤道:“王爷?”

归海莫烬这才回过神来,眼见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向他,微微垂眸复又轻咳一声望向沙盘,蹙眉想着方才在耳边窜过的零星话语。

众人不免一阵惊异,低着头,面面相觑。莫非,刚刚王爷是…走神?

却在此时,归海莫烬沉声道。

“不必了,这些日子,南翼军攻得极有章法,也不冒进,蕉城不会范险而为,此处本就兵力不足,我军若是露了心虚,南洛帝必将生疑。再坚守最多十日,郇翔、逸远定能截断南翼大军后路。”

“倘使此计成功,南翼大军被我海天拦腰截断,三面包围,纵使神仙也休要活命。只要戴将军能取沥城,琉江,郾茗三城,我军便能控制峰岭谷口。峰岭地势险要,历来便是防御战略要地,此处失守南翼门户大开。前军又被我海天夹击,南翼境内必将大乱。”白秦指着沙盘图,目光兴奋,声音激昂。

“峰岭要塞,历来广农积谷,攻得此处,上可以倾覆寇敌,夹击南翼前军。中可以蚕食雍、凉,长驱直入,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只愿早日传来峰岭失守的消息,我们大家也能大干一场了。”邹苑曦浅笑道。

归海莫烬沉吟片刻,正待启口,却听一声传报响在帐外。

“报——”

帐外,一红衣小兵面对众位大将,紧张地跪下行礼:“报,据潭州探子回报,南洛帝亲代枭极卫围了流砂城,已围城两日,不明其因。”

归海莫烬长眉一扬,让侍卫接过传书,随意刷览一遍,淡淡挥手,小兵这才如释重负,起身而去。

邹苑曦起身步至沙盘前,将流砂城附近地形,在潭州位置一一细细查看,眉宇微蹙。

“奇怪,南洛帝何以会亲围流砂城?”

众人面面相觑,已是不明所以。归海莫烬亦是面有思忖,一言不发,莫名心头一阵急跳,让他竟有些心烦意乱。

却在此时,又有一黑衣男子匆匆进帐。归海莫烬面容微动,紧盯那男子。

男子径直走到他身侧,递上一小小竹管。归海莫烬神情焦虑,迅速将竹管打开,展开纸卷。

片刻扫过,面上却骤然一变,他锵然而起,快步走至沙盘前,大掌在其间掠过,面色越来越沉,最后目光落在流砂城的小小图标上,面如死灰,身体摇晃两下,双拳紧握,筋骨尽显,薄唇紧咬。

众人不解间,邹苑曦狐疑的神情也有了些波动,他心跳加速,正待回身吩咐众人退下,好问明心头所想时。却听几声惊呼同时传来。

“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