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是逸王爷回来了!”青黛惊呼一声。

转瞬那一人一骑已近在眼前,归海莫凌猛然勒马,马儿人立而起,待立定,他已是匆匆翻身而下向觅尘走来。面容带着几丝风尘,铠甲轻寒,显是赶路所致。

他神情焦虑,眉宇紧蹙着,大步上前冲敏妃俯身恭敬道:“母妃安好。”

敏妃淡笑点头,目光似有隐约的伤痛滑过,眉宇间黯然淡淡:“回来便好,你…劝劝她吧。”

她意有所指地望了眼觅尘,转身向马车走去,青黛忙对归海莫凌俯身行礼跟了上去。

山间的清风拂过面颊,吹起归海莫凌盔帽上的红缨,觅尘淡笑:“黑了不少,也清减了。”

归海莫凌却是眉宇深蹙,锁定觅尘:“到底为什么?”

觅尘在他焦虑锐利的目光下只觉一阵难过,转身迎风而立,望向远方,黯然不语。

归海莫凌一脸焦急,目光望向近前挂着白绫的马车,眸中复杂,面有痛色。半响才深吸一口气,转眸看向觅尘。

“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倘若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可你现在呢?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的很,四哥对你从来都是捧在心尖上。单说敏母妃的事,她现下是太妃,你说要带她走,四哥便就允你。你一句话,四哥却要做很多。这是有违祖制的,再说现下京城形势又这般。因为五哥的事,四哥他担了多大压力,知道实情的便罢。可现下百姓们私下都怎么传,尘儿定也能想到,此刻你带敏母妃走,百官又如何看四哥!这其中多少关节,你不愿深想,可我却替四哥寒心。他那般待你,你却伤他至斯,你于心何忍。”

觅尘目光轻闪,唇际咬出一道深痕,却是一言不发。

归海莫凌见她这般,心中微有不忍,急得踱了几步,微微一犹豫终是轻声问道:“可是因为五哥?”

觅尘深叹一声,看向归海莫凌,坦然道:“有一部分原因,不全是。”

“那到底是为何?你倒是说清楚啊,急死我吧。”

“我亏欠筠之良多,此时要我心安理得的幸福,我做不到。鲁山的事怨不得你四哥,我心里又何尝不清楚。要是我心里有痛,那涌撕扯着我,一刻不停地叫嚣着让我不得安宁,让我失了平和,变得尖锐。我不想迁怒于人,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似乎将心中的痛转嫁给别人才能令自己舒服一些。你四哥是我最亲的人,他的好让我肆无忌惮,有恃无恐,恰好鲁山的事他又牵扯其中。所以我伤害他,冲他发火,岂不知那样更糟,这心中更难受。他这些时日太累,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我帮不上忙,却还添了乱。”觅尘清苦一笑,摇头道。

“与其如此,倒不如离开,让我安静一段时间…好好想想。”

归海莫凌听的蹙眉:“尘儿,你不是这般自私的人。再者,你有没有想过,四哥也许是愿意的,愿意分担你的痛。你冲他发火,都没关系,万不该执意离开。”

觅尘摇头,又道:“莫凌,我不是个强势的女人,从来都只愿守一人,经营一个小家,安安乐乐,白头到老。可这三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情,看了太多血腥,生死,离别。我努力让自己成长,坚强,可终究是怕了。我怕我留下来,失去的会更多。这般自哀自怨非我所愿,可是我竟没办法不生出这种念头。这三年我努力让自己跟上你四哥的脚步,可现在竟茫然了起来,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自己的舞台在哪里。我以为我可以为自己的爱情而战,这要有他呆在那里都是安乐,然而临到此时才发现,那深宫重重让我害怕,让我浑身颤栗。我要好好想想,不然我怕当真要弄丢现下拥有的一切。”

归海莫凌听得头疼,抬手抚额,蹙眉看向觅尘。他一进宫便听到觅尘离开的消息,跑去问四哥,四哥却只是苦笑,半响才说了一句。

“尘儿只是一时想不开,太害怕失去,若非太在意,又岂会患得患失。你莫怪她,我也不会允她在外面呆太久的。如今宫中诸事繁杂,她离开散散心也好。”

他当时只道四哥被气糊涂了,此刻再听觅尘的话,却有些了悟。眼见觅尘神情黯然,眉宇间隐着深深的疲倦,归海莫凌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你和四哥的事我管不了。”

觅尘见他面容恢复了俊朗,淡笑问道:“你和萧忆如何了?她可有前往漠北找你?”

归海莫凌爽然一笑:“还要多谢尘儿,她现下在渡飞关。她不喜京城,我也愿意呆在漠北,此次回来还要求四哥让我留在北地。”

觅尘愉悦而笑:“恭喜你。”

归海莫凌笑容微敛:“我去看看五哥,时间不早了,一会儿我送你们。”

第六卷 尘埃落定 第五十二章 三年

如云的柳絮,纷纷扬扬,似天际飞雪蒙蒙,却偏又多了暖风缱绻,扑面而来,绕身而去,微醺醉人。

三月末,雒阳郊外东山的桃花已经落尽,落花红红白白、飘飘絮絮铺满山间,衬着山峦上的碧萝翠树,山脚的一带绿水,暖意融融。

清晨的阳光方盛,便有如雷的马蹄声踏破了山谷宁静,一队由三十来人组成的马队自山谷上掠下,沿着山道奔驰。这些人个个目光炯炯,精神奕奕,背驰间衣不染尘,一看便是深谙武艺之人。

那领头之人一身红衣,宽大的长袍随着暖风飘飘扬扬,趁的他身姿俊逸脱俗。黑发如墨在身后张扬,整个人夺人眼目,让春光尽皆失色,面如冠玉,凤眸微眯,正是肇王归海莫啸。

一行人刚奔出山道进入通往灵州的官道,但有一匹黑马自官道旁的小亭后冲了过来,马上人一身碧色儒衫,青丝高束,唇若樱红,水眸微漾,分明便是个女子。

众人微疑,归海莫啸已是双眸微眯勒住了马缰,神情似是有一丝波动,然而很快便又恢复了冷峻。他轻轻抬手,身后三十骑便不做停留,冲向了前方,带起一阵尘土,转瞬消失在官道上。

归海莫啸微微勾唇,望定拦在道旁黑马上的碧衣女子,目光瞥向她身后背着的包袱,淡笑道:“承蒙邹内史亲自相送,本王荣幸之至。”

碧衣女子眸中隐有伤意,面上神情微变,几分焦虑,几分羞怯。她见归海莫啸目光清淡,神态淡漠,咬唇一瞬,终是眸光坚定,扬声道:“我想和你一起走,请王爷带上我。”

归海莫啸神色不变,微微挑眉,策马靠近她,忽而一笑。他手中马鞭举起伸向女子,抵上她柔美的下巴,微微一用力,粗粝的马鞭割着女子柔嫩的肌肤,女子被迫抬头,神色倔强地望着归海莫啸。

归海莫啸目光似是闪动一下,却笑得更加邪魅轻浮,他俯身靠向女子,在她耳边轻声道。

“傻姑娘,此刻肇王府怕是哭声震天了。我连她们都扔下了,岂会带你?”

女子双眸含泪,却透着坚持,归海莫啸似是身躯一震,却瞬间松开了压在女子下巴上的马缰。使劲在马后一抽,马儿嘶立而起,向官道奔驰而去,如一道闪电。

“本王非是良人,你回去吧。”

清冷的声音伴着马蹄声送来,于此同时,他已在数米之外。邹月叶一怔之下,忙勒转马头,欲去追赶。然而刚掉转马头,两道寒光飞来,直直没入马儿前蹄寸近的黄土中。

马儿受惊,乱蹿着,向后退去,邹月叶一面紧紧勒着马缰,一面焦急地回头,可长长的官道上哪里还有那个红色的身影?她咬牙勒缰,倔强抬头,神情伤痛。

这三年来海天朝政日渐稳定,皇上便制定了内安华夏,外抚四夷,一视同仁,共享太平的国策,正式下达国书,欲派使者出海巡游,一来调解和各国之间冲突,二来提高海天王朝的威望。

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邹月叶却万没有想到,归海莫啸会突然上奏,请辞工部、刑部尚书、都察院大夫一职,请命领兵出海。而皇上深虑了两日,称肇王深懂兵法,有谋略,英勇善战,颇有军事指挥才能,又深通航海,造船技术,乃最佳人选,竟然允其奏本。

她思虑多日,终决定抛下一切,来这里等他,希望一切能不一样。可是…他竟不愿多看她一眼。他心里,终是没有她…早知道会如此的,不是吗?可为何心依旧这么疼…邹月叶凝望着空旷的官道,终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自从辰帝登基,海天进一步平定南翼,驱逐北纥,国威远扬,四方番国皆遣使来贺,各国使臣云集天都,觐见朝拜。海天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昌盛,国土疆域更是达到了史上最广。

不仅如此,辰帝登基后,勇于革新、勤于理政,对清帝晚年的积弊进行改革整顿,一扫颓风。年轻的帝王作用了一大批青年才俊,给朝廷换上了一注新血,输入了新气象,新活力。两年来,使吏治基本澄清、统治稳定国库充盈、百姓安乐。

做为帝王,辰帝非是事必亲躬,然而其用人的眼光、手段和胸襟却是令人折服。辰帝无疑是一个居高临下统筹全局的人,其登基时朝堂上下颇有非议。然而仅仅三年,这位雄才伟略的帝王便用事实证明了其卓越的能力。

当年鲁山之乱,虽是被皇室压下,然而朝中百官却心知肚明。辰帝登基,就在众人以为邹家一族要走向灭亡时,辰帝却令众臣再次体会到了何谓帝心难测。

辰帝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舍左相戴世矩,而重用原右相之子邹苑曦,提拔其为海天最有年轻的右相。而这位少年丞相也未让皇帝失望,革新吏治,整治贪墨,压制氏族,重用新秀…做事可谓仅仅有条,沉稳老成。

于此同时,辰帝在漠北宁远、南疆景和两个重城设置平都府,任逸王为宁远平都府都统,靖南候戴世矩为景和平都府都统,分别管理、震慑北境和南疆,进一步让国势稳固,边境平稳。

朝堂上下也焕发一新,生机勃勃,涌现了一大批人才。如礼部尚书谢羽时、户部尚书薛源、平章参事蓝明远,兵部右侍郎柳逸远…等等。

辰帝用人的眼光,放手的胆量,令百官干劲十足,辰帝更有敢作敢为的气魄,有海纳百川的胸襟,有进退自如的潇洒,这些都令朝堂上下一致交口称赞,对这个年轻的帝王更是敬畏有佳。

对于这样一位雄才伟略的帝王,尤其还是一位年轻且后宫空虚的帝王,百官在敬畏崇慕的同时也将目光放在了后宫。

自辰帝即位,便陆续有官员上奏礼部,当即刻为皇帝选秀,广录天下美女,充斥后宫,选后立妃,以延续皇家龙脉。

然而这些奏本一经礼部,却犹如石沉大海,再激不起一点声息。百官有询及此事的,礼部尚书谢羽时则多含糊其辞,竟似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后宫长期空虚,朝臣心急如焚,终于在辰帝登基四月后的一日,十数位众臣联名上书,直达天听,请奏皇帝即刻选妃立后,内廷司更是上了添选妃嫔的议章。

就在众臣工心头撺掇着将自家闺女往宫中送时,那请奏选秀的议章刚送至辰帝手中却即刻被驳回。

辰帝与翌日早朝言明,关于立后之事会给百官一个明确的回复。就在众臣兴奋地猜测皇上要立后的天大喜事会落在哪家头上时,却迎来了一张谁都没想到的诏书。

竟是立储诏书!辰帝封不满一岁的皇子归海泉铭为皇太子,授太子印,拜右相邹苑曦为太子太傅。

就在这纸诏书掀起轩然大波之际,立后诏书也随之而来,顿时炸响了整个朝堂。皇太子生母戴氏,册封为后,赐住兰轩宫。诏书简洁明了,不做任何交代,可意思却一目了然。

清兰郡主奉旨南下和亲,后来又莫名失踪,再后来她又突然出现在流砂城中,直至成为先帝御笔亲封的翰王妃,这些众人皆知,便如神秘的传奇,早已被海天百姓传成了数个不同版本的故事。

然而就在辰帝登基之后,却再未传出任何有关清尘郡主的消息。有传言,清尘郡主曾奉旨和亲,严格说来已是有失清白,闺誉受损。烈女不配二夫,这样的女子岂可为后?辰帝正是因为这个才对立后之事讳莫如深。

然而现在诏书金帛墨字清清楚楚,销声匿迹的清尘郡主被册立为后,而且她早已为辰帝诞下龙子。这这…这简直匪夷所思,百官不明,百姓更不明所以。

可是对此皇室是不需要做任何解释的,一时间传言满天飞,女主角自是这位号称海天第一美女的清尘郡主。

百官诧异的同时,也只有见风使舵地纷纷涌向左相府恭贺。左相府骤然宾客如流,戴相爷更是满面春风。

既然皇后人选已定,那么接下来就是册后大典了。然而宫中却传出消息,皇后身体欠佳,需前往宁泉借助清幽谷的温泉细细调理,方可痊愈。

而帝后这一去竟是归期迟迟,再无一点消息。半年前,朝臣再度掀起册妃狂潮,言皇后常年不在宫中,应择适龄女子即刻选秀,充实后宫。

而这次,辰帝大怒,竟道后宫之事乃是帝王私事,百官休得多言。更是怒叱上奏者不忠不臣,帝后有恙为人臣者非但不忧心,为帝后祈福,反倒做他图谋,其心可诛。

辰帝这斥责可谓相当严重,至此,朝中再不敢多言册妃之事。

这日午后,奚辰宫中,春风穿廊而过,水凉意瑟,归海莫烬凭窗而立,眉宇微锁下清隽的脸庞笼着一层淡淡的愁绪。他已在窗前站了许久,清风微过,他回身踱步,坐至案前,执起案上一个雕刻精美的草木盒子,在心中一转,叩开了盒盖。

盒中龙泉佩静静地躺着,他拿起那佩,放在手中轻轻摩挲,目光渐渐柔和了起来。殿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归海莫烬眸中笑意升起,面上线条也瞬间柔和了许多。

尚不待他起身,殿门处小小身影一闪,一个粉头粉面宛如瓷娃娃的小男孩便跑进了殿中,直冲他跑来,正是海天的小太子殿下。

归海莫烬见他跑的甚急,忙起身相迎,一面挥手令跟追上来的宫女退下。

“铭儿怎么没有听话午休,却跑到父皇这里来了。”

他俯身将铭儿抱起,在案后落座,话语中满是宠溺。归海泉铭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着伸手去摸父亲下颌处的青茬。

“没有人给铭儿讲故事,铭儿不睡,父皇给铭儿讲故事…”

归海莫烬拉下他的小手,俊眉一挑,轻抚他柔软的头发。这孩子虽是不到四岁,可却一点都不似四岁孩童,什么话都会说,又异常机灵,很得他的心。这三年来,他心烦时只要看到铭儿就会安静下来。

“铭儿想听什么故事?”

“我要听…将军打老虎的故事。”铭儿眼珠一转,想了半天,抬头认真道。

归海莫烬轻笑,将他在身前安置好,正欲启口,却是小铭儿小脸一蹙,挣扎着去拿桌上放着的龙泉佩。

归海莫烬一惊,忙伸手拿过那佩,生怕他一个闪失将佩弄坏。铭儿脸袋一皱,却不任性的去夺。只是睁大了眼睛盯着父亲拿着佩的手,好奇的眨巴着眼睛。

“父皇,这是什么?”

归海莫烬面有笑意,低头看着龙泉佩,道:“这是神物,是它将铭儿的娘亲带到父皇身边的。”

归海泉铭面有思索,半响才道:“神物?娘亲是仙女吗?”

归海莫烬失笑:“对,铭儿的娘亲是仙女,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仙女。”

铭儿小脸一亮,满脸开心,复又突然蹙眉嘟嘴:“可铭儿怎么从没见过娘亲?”

归海莫烬眸中闪过心疼,轻抚他粉嫩的小脸:“铭儿想娘亲了?父皇答应铭儿定会将你娘亲寻回来的,这样我们一家四口便能天天开心地在一起了。”

“还有妹妹吗?”

“恩,还有妹妹。”归海莫烬郑重道。

“可娘亲为什么不要铭儿和父皇了?”归海泉铭沉默半天,抬头问道。

归海莫烬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思虑片刻才道:“谁说娘亲不要我们了?娘亲很爱我们,父皇和铭儿,还有铭儿的妹妹,是娘亲最重要的人,娘亲也是最疼铭儿的人。她只是不敢和我们站的太近,太害怕失去。铭儿啊,等你长大了,如果遇到一个让你无论走多远,都想她陪在你身边的人,一定要好好守着她…”

他还待说,却听殿外传来脚步声,低头见铭儿一脸茫然,不免有些好笑。自己竟对他说起这些,真真是傻了。

归海莫烬轻拍铭儿小脸,笑道:“铭儿去找高公公,父皇要处理政务了,乖。”

归海泉铭竟甚为听话,跳下归海莫烬的膝头,朝殿外跑去。刚到殿门处,却迎面撞上快步而来的归海莫睿。他小脸扬起灿烂笑容,甜甜唤道。

“小皇叔。”

“铭儿乖。”

归海莫睿朗声一笑,俯身抱起归海泉铭高高抛起,又接住,逗得归海泉铭咯咯而笑。

见归海莫烬起身向这边走来,归海莫睿忙放下铭儿,撩袍便欲跪拜。

归海莫烬却是大步上前,托起他低俯的身子,笑道:“身子不好,以后莫要这般宠着他了。”

归海莫睿含笑轻揉铭儿柔软的发顶,朗声道:“谢皇上关心,那些个旧伤早就无碍了,昨儿还新练了一套拳法,现在也就适阴雨天有些痛意,哪儿来的那般娇气。”

归海莫烬示意高锡将铭儿带下,一面向殿中走去。在长案后坐下,太监已为归海莫睿搬来了绣蹲。

“坐。”

“谢皇上,臣弟明日便要前往伊州,特来请皇上垂询。”归海莫睿恭敬道。

“这是你第一次出皇差,凡事多思虑,切莫冲动行事。你今年也不小了,这趟差事办的好,朕便让你进兵部跟着逸远历练,允你开府建制。但这趟差事你若办砸了,朕也会从严处置。”归海莫烬沉声道。

归海莫睿面容兴奋,衬得眉宇间越发英挺俊朗,起身撩袍便拜,朗声道:“臣弟定早日查清伊州旱情,呈报圣听,也好让朝廷尽快救济赈灾,定不负圣恩。”

归海莫烬点头:“恩,没别的事便退下吧。”

归海莫睿躬身,转身走了几步却又顿住了脚步,犹豫了下终是回身,道:“臣弟这次前往伊州,想顺道去宁泉看望尘姐姐…”

归海莫烬微征,片刻执起桌上茶盏,掀开茶盖轻划,却也不饮,喃喃道:“前几日铭儿唤邹内史娘亲…莫睿怎么看?”

归海莫睿轻笑,朗声道:“太子殿下这是想皇后娘娘了…臣弟告退。”

归海莫睿大步出了殿门,正在廊下和高锡嬉闹的归海泉铭便跑了过来,拉了归海莫睿的手轻轻晃动,满脸希翼:“小皇叔叔抛抛。”

归海莫睿却是低头,轻划他的鼻头,笑道:“皇叔还有很重要事要做,铭儿乖乖的。恩?”

归海莫铭儿黑亮的双眸微黯,复又问道:“皇叔要做什么重要的事?比陪铭儿还重要吗?”

归海莫睿轻笑,点头道:“皇叔要去看望铭儿的娘亲呢,早些帮铭儿把娘亲接回来,可好?”

“好好,爹爹说娘亲长的可好看了,娘亲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皇叔快去,一定要将仙女娘亲接回来哦。”铭儿拍手说着,竟去推归海莫睿。

归海莫睿望着他小小的脸袋,只觉心中微酸,笑言几句便大步而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小太子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稚气的脸上分明带着几分狡黠的思忖。

“高公公,小皇叔明天何时去接娘亲啊?”

…浅草没马蹄,飞花逐水流,万里无云的春日,晴空耀目,碧蓝去洗。宁泉的清幽谷,此刻更是春芳溢了深谷。连绵几日的春雨令粉玉轻盈的桃花点点零落,逐水东流,谷间树桠之上亦缀了片片落樱,淡粉一片。

这日雨后天晴,阳光极好,透过娇艳含羞的花枝洒开一地碎影明媚,柳色舒展,榆槐成荫,山谷间浓浓翠翠已是一片秀润。

就在这秀润的山谷间,泉水叮咚的溪涧边,一片竹林经了春雨愈发葱绿,暖风下簌簌作响,宛若妙歌。竹林间一条通幽的小道蜿蜒着伸展开去,小道的尽头一个身着素色布衣,头系湛蓝碎花方巾的女子正依着一颗修竹轻轻的说着话,神色柔和。

“筠之,你知道吗,昨日我洗衣服的时候,竟听到墨儿在给音儿背礼记大同篇,什么‘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的。老天,才多大的孩子呢,怎就这般…为国为民,忧心天下了。这也太有志气了吧。筠之,你小时候也这般吗?那么艰涩的东西,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背的。还记得我小时候…”

女子絮絮叨叨的说着,唇角翘翘扬起,阳光透过浓密的竹叶缝隙洒下,落在她的面上,将绝世的容颜蕴上了一层出尘的灵动,正是消失久已的帝后,戴觅尘。

眼见晨阳缓缓高升,她起身轻抚碑刻上深深刻印的筠之二字,笑道。

“今日不能多陪你,萧大哥要来商谈百草堂的事情,我得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

她说罢,深深望了一眼那被磨得有些发亮的碑刻,转身沿着小道出了竹林。

顺着小溪越过小土坡,一片桃林映入眼帘。桃花刚刚谢了春红,一地落英在风中飘扬,簇拥着林间的一座小院子,宛若仙境。

觅尘迈步而下,尚未走入桃林便听到了孩子的笑声。她面上浮起温柔的笑意,快步而入,推开木门。

院中萧潋晨一身白衫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小马驹,墨儿和音儿则坐在马上,正乐的咯咯而笑。

“娘,快看,漂亮的小马。”

坐在马前的音儿看到觅尘,挥动着小胳膊,笑得灿烂。

她身后的归海清墨也望了过来,稚气的面上有暖暖的笑意,却只是唤了一声。

“姨娘。”

觅尘望向小男孩,眸中闪过怜爱。这孩子不到五岁,却不似同龄小孩那般吵闹,异常沉静,也异常懂事。真不知这般是好,还是不好。

觅尘叹息一声,见萧潋晨转头望了过去,忙收敛神情对他笑道:“墨儿可是日日惦记着你这个师傅呢,上次教他的那套拳法他可是日日练习,我都看会了。”

萧潋晨扬起温柔的笑意,回头看向归海清墨:“萧某觅得好徒儿,今日当举杯相庆。”

“马儿很漂亮呢,音儿有没有谢谢萧叔叔?”觅尘含笑问着瞪大眼睛看着萧潋晨的音儿。

“谢过了,娘亲音儿也学打拳。哥哥叫叔叔师傅,音儿也要叫师傅。”

觅尘一愣,旋即失笑,撇向萧潋晨:“那得看你萧叔叔收不收你这个徒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