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还欲说什么，程庭姿已经劝了过去：“母亲，既然她已经睡了，就让她先好好歇息歇息，喝安胎药也是为了凝神固气，睡眠也很重要。”
程夫人看了床上的桑清一眼，终于叹着气由程庭姿扶出去。
程庭钧喊了声鸣翠，无人答应，这才想起来她还在北顺没被带回来，这时心中怒火更甚，他走出房门，看见程庭姿的贴身侍女翠芝站在那，便知道是程庭姿心细，特地留了翠芝在这照拂，他对翠芝道：“鸣翠不在，少奶奶还要你多费心。”
翠芝道：“二小姐已经交代过了，七少爷您放心。”
程庭钧回头往里屋看了一眼，终于点头出去。
程庭姿安抚了程夫人，已经等在大堂里，程庭钧快速走过去，程庭姿点点头：“你回来就好，这个节骨眼儿我也顾不得让你歇息了，桑清的事先搁着，大哥已经开始行动了，”她将自己那只金口哨递过去：“从今日起，大哥已经开始接手商会里的事情，照此情形，父亲将青龙帮交给他也是迟早的事，到那时就晚了，你得加倍小心。”
程庭钧双手接过，慎重起誓：“庭钧定当竭尽全力。”
程庭姿感叹着点头，不再开口，便往程夫人房里去了。
程庭钧将口哨收进怀里，凌厉的目光凝聚起来。
北海商会今日关了大门，众人皆是凝神屏气，程岳斌站在万人中央冷峻开口：“我老了，这些年早已不愿过问商会里的事，从今日起，便将大家交给庭羽，大家可有异议？”
几大掌柜连声说不敢，程庭钧亦紧闭双唇，程岳斌的语气不容置喙：“既是如此，今日商会歇业一天，有些事情我也要做些交接，待到一切就绪再请大家来商议。诸位若是无事，就请回罢。”
众人心领神会，各自回家，极少数人留下来，跟在程岳斌身后一字排开，程庭羽扫了一眼，突然击掌三声，四扇大门同时打开，瞬时又被关上，屋子里已经乌压压站满数十人，程庭钧终于回头，众人朝程岳斌拱手，声音滔天响起：“参见大当家！”
程岳斌双手一抬：“众兄弟别来无恙。”
程庭钧道：“大当家，今日召集众弟兄，可是有要事吩咐？”
程岳斌冷哼一声：“如今承奉交战，形势不甚明朗，奉军一旦得胜，我北顺便成为他司马翌囊中之物，我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想问问大家的意思，助承军一臂之力，将奉军老巢缴了可好？”
众人异口同声：“听大当家吩咐！”
唯有程庭钧蹙起双眉，“大当家——”
程岳斌侧脸看他：“如何？”
程庭钧小心措辞道：“眼下两军交战之际，我青龙帮不宜插手，何不等胜负已分之时再出手？如是承军胜，则不用再动手，若是奉军胜，届时业已大伤元气，那时再动手，岂非折损大减？”
程岳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接着说。”
程庭钧道：“我青龙帮本不插手军阀混战之乱，唯有如此北海商会才能将生意做大，眼下这情形尤其如此，为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我认为——”
“啵”的一声响，程庭钧讶异的停下来看向程岳斌，只见程岳斌将手里的瓷杯捏碎，冷峻的看着自己，“大当家——”
程岳斌冷眼看他：“我倒是不知道，庭钧何时有这等大局观念，他前阵子掳了你去，你难道不想报仇？”
程庭钧直视他的目光：“孩儿与奉军主帅司马翌之间的恩怨是私仇，不该动用帮会，更何况眼下帮会力量仍需储备，不宜开战。”
程岳斌“哼”了一声，反倒坐下来，这时程庭羽站出来：“我知道你想什么，从来北海商会立长不立幼，你心里窝着一团火无处宣泄，可我也告诉你，既然我能接下会长的位置，就不容你有非分之想，来人！”
“会长吩咐！”
程庭钧看着齐声响应的众人和坐在高位默不出声的父亲，冷静的后退一步：“庭钧不敢有非分之想，但凭父亲大哥做主。”
程庭羽这才挥手屏退众人，程庭羽收敛了戾气站在程岳斌侧后，程岳斌坐在众人中央，默不出声，不知在想什么，众人皆凝神屏气静候他的指令，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冷静开口：“众兄弟放心，程某绝不会放任小儿将大家置于炭火之上，只是如今情势已不容咱们冷眼旁观，无论承奉交战谁胜谁负，咱们以后的日子都难过，必须借由此战壮大自己的人力和装备，司马翌与李楚怀皆不是省油灯，此时不发力，将后患无穷。”
众人同声道：“但凭大当家吩咐！”
程庭羽朗声答道：“好！常爷李爷何在？”
常莽李栋应声而出：“常莽/李栋在！”
程庭羽道：“商会里枪械存货不多，我要你们想法子弄来一批毛瑟，可能做到？”
二人答道：“定当办妥！”
程庭羽点头，“步摇守业可在？”
步摇与方守业应声而出：“步摇/守业在！”
程庭羽道：“医用物资短缺之物五日之后集齐，可有问题？”
二人齐声道：“没问题！”
程庭羽终于满意：“既是如此，程某静候诸位佳音。”
程庭钧紧握双拳，牙根都咬碎。
夜色已深，桑清忍住不适，打起精神站在院子口等候程庭钧，程庭钧到的时候她正焦急的来回踱步，程庭钧不耐烦：“你在这里干什么？”
桑清道：“我看你久未回来…”
程庭钧皱着眉：“我回来收拾些衣物。”
桑清惊愕：“你…”
“我搬去后院住段时间。”
“可是…”桑清有些委屈：“我有了孩子…”
程庭钧突然大发脾气：“不就是因为你有了孩子？你有了孩子关我什么事？”
桑清倒退两步：“你…”
程庭钧已经压下怒火：“行了行了，我是看你身子不爽，才搬出去住段时间，你自己好生养着。”
第二十二章
[更新时间] 2012-09-20 08:00:01 [字数] 2490
“啪”的一声，司马翌将密报拍在桌上，李铭一问道：“督军，可是出什么事了？”
司马翌看了他一眼，将密报递与他，李铭一快速看完，抬头道：“这程庭钧能从奉军地盘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想来背后一定有人在施诡计，如今北海商会居然公开挑衅，督军，这…”
司马翌冷笑道：“程庭钧能从我眼皮底下溜出去，一定有人从旁相助。”他眼神锋利，不曾看向李铭一，周遭的杀气却渐渐笼罩起整间屋子，他缓缓开口：“我司马翌手底下居然有人胆敢放程庭钧走，真是有胆色！”
李铭一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督军的意思，与北海商会开战？”
司马翌道：“我怕他不成？如今承奉交战，他北海商会突然插上一脚，至少也能说明他们与李楚怀那老狐狸并不交好，我之所以至今不动程庭钧，无非是担心桑清难受，如今他既已先弃桑清心思于不顾，我又何必瞻前顾后？”
李铭一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开口。
司马翌看向他，“铭一，听说你最近多了一位红颜知己？”
李铭一迅速抬头，司马翌将帽子取下来放在桌上，半晌才开口道：“男人之间的事不必把女人牵涉进来，你与那程家小姐是私情还是别有用心，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只说一句，如果她在桑清的事情上有何不轨想法，我不会顾及任何人。”
李铭一舒了一口气：“督军放心，我与程庭苏本是故交，与桑小姐之事毫无关系。”
司马翌道：“我对你一直很放心。”
李铭一道：“多谢督军如此信任。”
司马翌挥挥手，李铭一退出去，待到走出督军府，李铭一才停下来站定，他挺直腰杆，背上的冷汗顺着肌里流下来，被贴身衣物吸干，他眯起眼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没过几日就传来青龙帮与奉军火拼的消息，青龙帮虽然手握大批军需物资，也有不少人，可真正抗衡起来，哪里能是奉军对手，程庭羽非要一战，想必侗军已答应接应。
战事还未停，程家又传来一个意外的消息，那日桑清起迟了些，翠芝早备好了洗脸水端进来，桑清换好衣物翠芝将帕子递给她，桑清洗过之后，听到外头有动静，便问道：“外头在闹什么？”
翠芝道：“李将军派人来给四小姐提亲了。”
桑清惊愕：“你说谁？李楚怀？”
翠芝点头：“说是李将军之子李岱看中了咱家四小姐，非要结亲家。”
桑清道：“四小姐不是许了常家吗？照话回了便是，这是如何还惊动了二姐？”
翠芝摇头说不知道，程庭钧这些日子不见人，桑清只得去问程庭姿，程庭姿并不瞒她：“常一雄被人暗杀在街头，北顺商界掀起轩然*，商会里有些麻烦。”
桑清道：“常一雄？就是和四姐有婚约那个常一雄？”
程庭姿苦笑：“可不就是他？”
桑清愣了愣，“是李楚怀做的？”
程庭姿冷笑：“这些日子父亲大哥与司马翌火拼，倒是让那老狐狸有不少非分之想，这下定是为了拉拢咱们，非要娶老四过门，不过那常一雄也五十好几了，当初父亲定下这门亲事，咱们众兄弟姐妹本就不快，这样也好，待我回禀了母亲，问问四姐的意思。”
桑清叹了口气：“四姐定会委曲求全，为了商会和程家，能不答应吗？”
程庭姿见她脸色不好便让人准备了热腾腾的食物来，催促道：“趁热再喝一些粥，天气冷，多吃些御御寒。”
桑清答应着，慢慢搅动手里的磁勺，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你说李楚怀的儿子叫什么？”
程庭姿道：“李岱，平日里不问军事，就爱些花花草草，纨绔子弟一个。”
桑清惊呼：“李岱？！”
程庭姿问道：“你认识他？”
桑清道：“我去江南寻庭钧时，被李楚怀抓住，最后不知为何那李岱被奉军抓住，李楚怀没法子，只好将我与那李岱交换。”
程庭姿道：“我倒是不知这一出。”
桑清接着道：“如今想起来，他从我身旁过时，说了一句让我回来告诉大哥，答应他的可不能忘。”
程庭姿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清道：“此人怕是有些韬略，想必与大哥有过什么默契，如今点名要四姐，可是他们私下就有交情？”
程庭姿道：“老四平日里旁的都不爱，就爱逗逗鸟，怎么会和他有交情？”
桑清问道：“二姐适才说，那李岱平日里最爱作甚？”
程庭姿下意识回答：“摆弄些花花草草…你是说…”
桑清点头：“虫鱼鸟兽，花花草草，倒也不失为佳偶。”
果然，翠芝应声进门，“小姐，四小姐回话了，说是她愿意嫁与李将军家。”
程庭姿与桑清交换一个眼色，同时叹了口气。
李家来迎亲的时间定得很急，程庭姿本欲以来不及预备嫁妆之由拖延些时间，李家态度坚决：“常一雄不死，他们的成亲之日也不久了，该预备的早该预备下了，若是实在预备不全也不妨事，李家还不缺四小姐这些陪嫁。”
程庭姿听完这话也不便再做多推辞，于是两家就赶着月末办了喜事，程庭芳就这样出嫁了，程夫人长叹一声也不再多言，倒是桑清十分感叹：“但愿是多了一对有情人，而不是增加了一对怨偶。”
桑清随着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渐渐开始吃不消，常常面露疲态，程夫人看着心急，唯恐厨子不细心，常常亲自做了羹汤端去给桑清补身子，桑清胃口差，喝不了几口就搁下，程庭姿这时就会蹲下来，把头靠到她肚子上去，轻轻说道：“小家伙，早些出来跟姑姑玩儿不好吗？总折磨你妈妈可不是男子汉！”
桑清笑道：“说不定是个女孩子啊。”
程庭姿道：“一定是个小子，男孩子就要早些历练，让庭钧带他去商会帮里走走，以后也是一条好汉。”
桑清笑了。
程庭姿道：“庭钧这些日子忙，说是怕回来晚了吵到你休息，可见是真的立事了。”
桑清道：“我哪里怕他吵到我，就是怕我惹烦了他。”
程庭姿道：“我见你总也呆在家里，总闷着也不行，时常走动走动。”
桑清道：“我瞧着眼下形势不好，不敢随意出去。”
程庭姿看了她一眼，笑言：“放心，宝贝着呢，不会让你出事的。”
桑清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想着总在房里也不好，要不我去看看四姐？”
程庭姿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其实程庭芳在家时桑清就与她不是甚为亲近，如今说是去探望，桑清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好，早上出发前程庭姿也正好出门去商会，她安慰桑清：“老四新嫁过去，难免觉得惶恐，李府都是外人，你去了她一定高兴。”
于是桑清只好勉强撑起笑脸，点了点头。
姚彩凤听闻桑清准备去探望程庭芳，便早早的吩咐程庭姿备下厚礼，程夫人自然也备下了种种，嘱咐桑清道：“庭芳当初嫁得匆忙，礼数上多少有些不周全，李家那样的家庭，且不说当初是为何要娶她，就是单说这庶出的身份，过去了也受不了什么好对待，你这次过去得把咱们家的立场表明清楚，莫要让她受了委屈去。”
第二十三章
[更新时间] 2012-09-21 08:00:01 [字数] 2076
桑清看着她，心思早不在程庭芳的事情上，她看着眼前这个雍容的女人，她妆容精致，心思缜密，，对待姨太太的儿女亲善有加，程家在她的主持下生活过得有条不紊，再转头看看姚彩凤，她虽与程岳斌琴瑟和鸣，但出身将门却甘居人小，不知他们之间又有怎样一个故事。
程夫人见她发愣，以为她念及腹中孩子，于是便安慰道：“庭钧这次是真的收心了，我瞧着你们小夫妻过得好，心里也高兴，眼见着孩子就要出生了，往后你的心思就得往孩子身上靠，旁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
桑清点头，“唉，我记下了。”
程庭钧夜里终于回来，桑清正扶着肚子在院子里散步，翠芝见他回来，便找了个由头溜出去，程庭钧凌厉的神色渐渐变得温暖，桑清望着他低眉浅笑，他不由开口问，“怎么这个时辰出来散步？”
桑清温柔的笑了笑，抬头看了看月光，“今晚的夜色不错。”
程庭钧道：“夜里凉。”
桑清转过头来看他，“那咱们进屋。”
程庭钧不知怎么又烦躁起来，眼里温柔之色尽褪，复又变得凌厉起来，他跟着桑清进屋，看了看她替程庭芳预备下的东西，随意的点点头，叫来翠芝替她洗漱，然后吩咐了几句就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桑清就起来了，趁着天色早就出门去，程庭钧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远去，直到消失不见，他的眼神温柔，眉目间却隐隐有些别样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本来就暗沉的天开始电闪雷鸣，程庭钧嘴角勾起一个十分轻蔑的笑容，他举起手打了个响指，很快就有人走上前来，他低头吩咐了几句，然后掸了掸衣服，终于动身出去了。
桑清的鞋子不太合脚，一路上不太舒服，翠芝搀着她慢慢往前走，电闪雷鸣过后，雨很快就落下来，翠芝一手打着油纸伞一手勾住桑清，桑清*肚子，仰起头望了望天：“这天变得可真快，这么快就开始下雨了。”
耳边很快就响起一声轻笑：“桑小姐不知道，天变得不快，只不过您没发现罢了。”
桑清立即回头：“谁？！”
翠芝赶忙护在桑清身前，“少奶奶快，快把七少爷给您的金哨拿出来！”
桑清还未来得及动作，就听到枪响，翠芝扶着她连连倒退，桑清大惊，那人很快被控制住，桑清倒在雨水里，捂着肚子呻吟。
后头跟着抬东西的伙计们乱作一片，枪声很快停下来，桑清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奔过来，那人身上的味道让人闻着十分安心，但这丝毫不足以缓解她腹部的疼痛，她*住下唇，眉头紧锁，撑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来，她睁开眼努力想看清那人是谁，却突然像是被抽光了力气，那人在她耳边不停的呼喊：“桑桑，桑桑，不要睡！”
怎么可能睡着呢？昏过去的机会都不给啊，桑清觉得天旋地转，腹内一阵绞痛。
“孩子…”
程庭钧目光中闪现夺目的阴蜇，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加快步子抱着桑清回去。
大夫瞧过之后只说是动了胎气，要好生休养，桑清此时已经缓过来，挣扎着起身，程庭钧按着她重新躺下，将被子掖好，吩咐翠芝跟着大夫去抓药，大夫见桑清眉头紧锁，于是安慰道：“这位少夫人不必担心，这一胎还算稳固，好生将养着就是了。”
桑清点头，程庭钧颇为不耐，翠芝赶紧带着大夫出去了。
“那人是谁？”
程庭钧起身去将窗子关上，回到床边回答：“大约是李楚怀的人。”
“我不是正预备去李家吗？”
程庭钧冷笑一声：“看来有人是坐不住了。”
桑清有些奇怪，“为什么要盯上我？”
程庭钧摇摇头：“现下还没弄清楚。”
桑清等到了深夜，程庭钧才一脸疲色的回来，不等桑清开口询问他便主动说道：“确实是李楚怀的人动的手脚，多亏我有所防范。”
桑清仰起头来，“四姐已经嫁进去了，我们程家不会威胁到承军，他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程庭钧道：“承奉交战，李楚怀并没讨到好，想来如今是沉不住气了。”
桑清半天没有出声，程庭钧没有说出口的话她都明白，当初青龙帮不顾一切和奉军开战为的是什么，李楚怀怎么可能不清楚，万一真的打起来，北顺不是落在奉军手里就是归于侗军麾下，届时还有他李楚怀什么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