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庭姿也难得见到他这样喜形于色,不禁微笑起来:“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姚少卿毫不犹豫:“当然是个小子好!我要将他放到战场上去磨砺,让人知道他是我姚少卿的儿子!”

程庭姿觉得好笑:“那万一是个女儿呢?”

姚少卿道:“是个女儿我将她疼在心尖上,咱们再接着生儿子。”

程庭姿难得见到他这样胡言乱语,想来是真高兴,她拍拍他的肩:“可是父亲那边还不知老大是何居心,我终究不放心。”

姚少卿道:“你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一切交给我。”

程庭姿道:“你顾念着凤娘,绝不会下狠手,其实莫说是你,我也顾念凤娘,更顾念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若肯悬崖勒马,我们就放过他。”

姚少卿叹气:“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我也知道,走到这一步,他如何肯放手,不过是心存侥幸,希望能有转机。”

江南的情形比起北顺要平稳得多,司马翌每晚倒还能抽出些时间去看看桑清,桑清恬静祥和,时不时的也和他聊几句,除了傅琬芝久未回督军府也无人问津让方孝瑱有些微词之外,江南算是风平浪静。

这日司马翌听闻桑清不适,早早的推了应酬去梨香别院,桑清正犯恶心,吐得脸色惨白,司马翌推开替她拍背的丫头亲自去照拂,桑清一手推开他蹲下去,缓了半天才抬头:“何苦弄脏你的衣裳。”

司马翌道:“为你脏件衣裳算什么?”

桑清费力的起身,司马翌将她扶起来坐下,桑清仿佛不经意间问:“如今江南安稳,不知北顺如何?”

司马翌明白她的意思:“北顺如今有程岳斌亲自坐镇,又有程庭羽掌舵,也算平静,你还是想见他一面,是不是?”

桑清*肚子:“我在这里也不少日子了,我知道你待我好,只是有些事不当面和他说清楚,终究难以心安。”

司马翌笑了笑:“你琢磨了有些日子了,我也知道,有些事不亲眼见到终究不会死心,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想,但凡我能,我都会满足你。”

桑清抬头看着他:“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别人弃如鄙履,你却视为珍宝。”

司马翌温柔地看着她:“感情若是讲道理的事,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因此将心比心,我从不愿勉强你。”

桑清眼眶有些犯湿,掩饰的别开头去:“我听人说司马夫人已经很久没回督军府了,你怎么也不去接她呢?”

司马翌顿了顿才道:“我和她之间的事一两句话难以说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简单,这辈子我终将会负了她,又何必相敬如宾给她念想,真到了分道扬镳那日,她只会更痛苦。”

桑清突然问:“你可曾与她圆房?”

司马翌看着她不出声。

桑清没有得到答案也不追问,只是笑了笑,司马翌想到了什么,骤然一个激灵:“你…”

桑清柔柔的开口:“厨房里准备了素面,我有点儿饿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司马翌的话都堵在喉头,桑清难得开口邀他一同吃饭,这时只好咽回去,匆匆点头便命人去准备。

桑清吃面当然只是幌子,没吃几根就搁了筷子,司马翌一整天还没好好吃过一餐饭,吃完了一碗还意犹未尽,桑清犹豫了一下,最终把自己那碗推过去:“不嫌弃的话就吃我这碗吧,没得又叫厨房忙活半天。”

司马翌哪里能嫌弃?高兴还来不及,桑清见他如此开心也就微笑起来。

第三十六章

[更新时间] 2012-10-04 08:00:01 [字数] 2256

司马翌答应安排桑清与程庭钧再见一面,可见面没有那么容易,程庭钧不可能只身来江南,那么就只能桑清去北顺,他也不可能让桑清单独前去,可以他奉军主帅的身份地位如何能轻易离开大本营?

正在伤脑筋的时候,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桑清等了好些日子,司马翌非但没有带她见程庭钧的意思,更是见都见不到人,不知在忙些什么,不过他堂堂一军主帅不至于说话不算话,于是桑清也就只得慢慢等下去。

司马翌听见声响回过头来,李铭一带人走进来:“督军,北顺那边都安排好了,桑小姐随时可以动身。”

司马翌道:“我想过了,她月份大了,长途跋涉辛苦,北顺既然是程庭羽主事,想来那程庭钧在不在并不妨碍什么,你去一趟,把他带回来。”

李铭一问道:“他若不肯来怎么办?”

司马翌皱眉:“这种事还需要我来教你怎么办?”

李铭一懂了,可奉军琐事素来由他主事,他一旦离开…

司马翌把玩着手里的袖扣:“这件事不急,晚些天去也是可以的,这几*先掂量掂量,看看让谁来替你。”

李铭一思索了一会儿才点头,司马翌开口:“我看素日跟着你的那个小子不错。”

李铭一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向司马翌介绍:“督军是说他?他名为许高祁,原是方老旧部,跟在我身边也有八九年了,这小子是还挺机灵,我带他来见见督军?”

司马翌仍在把玩着那枚袖扣:“那就见见吧。”

许高祁很快就到,司马翌看过去,这人眉清目秀,看起来不像是从戎的军人倒像是教书的先生,司马翌笑起来。

许高祁道:“高祁知道督军笑什么,不过九年前您就告诉过大家,人不可貌相。”

司马翌道:“哦?我九年前说过?”

许高祁道:“九年前我和众兄弟从方帅麾下转投督军,您那时候还年轻,许多人不服,于是您单手挑了一百单八将,用事实告诉了我们,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司马翌笑了:“你记性不错。”

李铭一道:“督军看得起你,过些日子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跟着督军。”

许高祁立刻道谢,司马翌目光炯炯,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头:“你先出去,铭一留下。”

许高祁出去的时候特意在撩帘子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这才恭敬地退出去。

司马翌问道:“铭一,你跟了我也有十来年了吧?”

李铭一脱口而出:“是十年三个月又三天。”

“你倒记得清楚,”司马翌道:“我也不会忘记,十年前黑龙山一劫,我年轻气盛中了那群土匪诱敌之计,是你将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救了我一命。”

李铭一低头:“督军何必放在心上,这些都是铭一应该做的。”

司马翌回想种种,似是颇为感叹:“转眼十年就过去了。”

“是啊,”李铭一的声音有些模糊:“时间过得可真快。”

司马翌道:“从没有人陪伴过我如此漫长的岁月,铭一,我定不会亏待你,你从北顺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李铭一立即抬头:“督军,她…”

司马翌笑道:“她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你不必解释,我对桑清有多势在必得,你的心情想必也是如此,我不是一直也没为难她?”

李铭一心口一紧:“督军明察,她与铭一间的事与程家无关。”

“铭一,”司马翌道:“你如何今日婆婆妈妈起来,我既开口与你说此事,就没有深究的打算,而是想说,等你办妥这次的事,我替你们办场风风光光的喜事,也不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

李铭一忐忑不安,可也只能抱拳道谢,司马翌道:“你先去忙吧。”

他在此时开口点破程庭苏身份,无外乎敲山震虎,李铭一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自是深谙此道,他默默的握紧拳头,有些事是该早些做打算了。

五日之后李铭一动身去北顺,司马翌因着桑清不适并没有亲自送行,程庭苏便能将他送出了城,李铭一嘱咐她道:“平日里若无他事就不要出门了。”

程庭苏道:“平日里我本就极少出门,更何况你不在,这是如何有此一说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铭一叹道:“你就是太聪明。”

程庭苏想了想:“难道是你们督军知道了我的身份?”

李铭一苦笑:“他比我想象中更精明警觉。”

程庭苏道:“我跟你一起走不行?”

“不行,”李铭一眨眨眼:“好不容易才从北顺跑出来,你真想回去?”

“在哪里都是小事,在你身边就好了。”程庭苏也朝他眨眨眼:“这个回答满意吗?”

李铭一笑:“只要是你说的,我岂敢不满意?”

程庭苏收敛起笑意:“说正经的,这次你去北顺会不会是他故意支开你?”

李铭一道:“隔墙有耳,此事等我回来再说。”

程庭苏站在风中见他的队伍越走越远,不知何时才能与他再见,纵使他将一切安排妥当,如今她只身寄人篱下,终究是寝食难安。

李铭一这一去,司马翌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他已经没有退路。

到达北顺他直接去了北海商会,找的却不是程庭钧。

茶已经凉透人还没有来,李铭一这次倒耐心得很,到达傍晚时分程庭羽才哼着小调出来,李铭一坐着并没起身,程庭羽坐上主位才慢悠悠道:“你这次怎么还亲自来了。”

“我有其他事,顺便过来,”李铭一道:“青龙帮怎么样了?”

“老头子冥顽不灵,”程庭羽恨恨道:“不过现在北海商会已经是我说了算,青龙帮不过一群乌合之众,难成大器。”

李铭一有些心不在焉:“这些是你的事,我只想问你我若要将计划提前,你可有问题?”

程庭羽瞬间来了精神:“你说真的?”

李铭一道:“那位已经起了疑,若再不有所动作便真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真到了那一天,我完了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程庭羽将茶盏放下:“真到了这一步?”

李铭一道:“现在动手恐怕都已经晚了,你准备准备,庭苏被他扣着,我还得想法子将她弄出来。”

程庭羽道:“她不是问题,事若真成了,大丈夫何患无妻?”

李铭一这时才笑起来:“大丈夫何患无妻?程庭羽,你这些年一直不娶亲难道是因为跟你家老头子置气?你自己都做不到,何苦又来劝我。这件事我来想办法,不用你操心。”他顿了顿道:“三日后一战事关生死存亡,我在江南已经布置好了,你从北顺出发接应,势要将司马翌结果在寒甫关!”

第三十七章

[更新时间] 2012-10-05 08:00:01 [字数] 2620

程庭羽速度很快,次日许高祁就收到消息,北顺接收了承军旧部的北海商会举全商会之力向寒甫关挺进,司马翌听完之后冷笑三声,命人押了程庭苏亲自带赴寒甫关。

司马翌将马勒住,停在寒甫关外三十里地,眺望关口城门上把守的众人无声地笑起来,许高祁策马到达他身侧:“李铭一这次是真的叛变了。”

司马翌道:“他动这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我安排你在他身边也正是为着这缘故,不过你这些年也并未收集到什么具体情况,可见他行事之细腻。”

许高祁疑惑:“他与督军数十年情分,又是督军一手将他从一命普通的伙头军提拔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他还有何不满意?”

风呼呼的吹着,路旁的枝叶杂草被吹得哗哗直响,司马翌的坐骑突然嘶鸣一声,司马翌拉紧缰绳稳住它:“瞧见没有,你对它太好太信任它在关键时刻就能轻易将你从背上摔下去,畜生如此,人也一样,人心的贪婪或者说追求,如同空阔的海,永远没有办法满足。”

许高祁问:“那姓程的女子怎么办?”

司马翌将目光收回:“他若是执意要反,定是与那程庭羽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北海商会不可能来淌这趟浑水,可惜他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都学不会看人,”司马翌勾起嘴角:“北海商会如今主事看似是程庭羽,那程岳斌岂是如此轻易将身家交给一个外人?”

许高祁惊愕:“督军的意思是,那程庭羽并不是程岳斌亲子?”

司马翌轻轻摇头,颇为惋惜地道:“可惜啊可惜,”他笑了笑:“若是我早出生几十年,必定能一睹程岳斌如何收服三十六路马贼,一手办起了青龙帮和北海商会的盛状。”

许高祁道:“那这次北海商会率众前来…”

司马翌笑道:“不过是看我奉军清理门户。”

许高祁颇为质疑:“他们会这么好心陪督军演这出好戏?我担心他们会趁乱而出,趁我奉军于危难。”

“不会。”司马翌道:“前阵子那程庭羽闹出了些出格的事,青龙帮自顾不暇,程大当家也急着要清理门户,这次我与他合作促成双赢,何乐不为?”

许高祁终于明白:“那么今日之战…”

司马翌微笑:“不过是请君入瓮。”

李铭一很快发现不对劲,程庭羽如此大气焰之人,居然会自请扫尾,让他先行前去,他冷眼看这次来传话的小厮已不是素日的二子,而是换了张生面孔,心中便已有数,可箭在弦上,不容他收弓回箭,奉军十分礼让,给他自动投诚的机会。

李铭一率众拼死一搏,谁知后院起火,他回过头去,众人厮杀成一片,放眼望去竟难以分出谁敌谁友,他大喝一声拔剑出鞘奋力厮杀,奈何大势已去。

司马翌等到鲜血将关口染红才趋马进关,李铭一眼睛*充得通红:“你从何时发现我与程庭羽有交?”

司马翌哂笑:“如今问这些还有何意义?”

李铭一发疯般的笑起来,司马翌皱着眉看着他,他按住伤口抬起头:“看在我随侍你十年份上,答应我放过她。”

司马翌道:“她能离家背井地投靠你而来,想必是个有胆识讲义气的姑娘,能有此举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李铭一道:“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她还是北海商会高高在上的八小姐…”

司马翌皱眉:“事已至此,我不愿多说,念在你我多年情分,我不杀你,你随我回江南,总不会教你饿死,你执意舍不得她陪你受圈禁之苦,那就自己和她说清楚,劝她回去,我必不会为难一个弱女子。”

李铭一知道他向来一言九鼎,说出口的话绝不会食言,于是挣扎着站起来朝城楼下奋臂一呼:“苏苏,我终究负了你!你回去罢!”

程庭苏被堵住口,眼泪怔怔落下来,有口难言。

李铭一被押下去,程庭苏拼命挣扎着要见他最后一面,司马翌见她如此执拗便命人将她带上城来:“他已经去了,你还年轻,未来那么长,好好回去过日子罢。”

程庭苏疯狂地摇头,滚烫的热泪掉落下来:“我不信!他没有死!我不信!”

司马翌道:“我没必要骗你,他生前最后一句话是求我放你回家,我答应了。”

程庭苏带着泪笑出来:“是吗?”

司马翌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挣开束缚爬上城壁,司马翌向前几步:“你这是做什么?快快下来!”

程庭苏回头凄然一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司马翌,情之一字如何能解?你也是局中人,应该清楚才是。小嫂子比我有福气,我做不到的,她必然能够做到。”

司马翌不屑一顾,“不过是个男人,何至于你如此。”

程庭苏把头转回去,“有生之年,既然狭路相逢就不必再幸免,我愿意为他,粉身碎骨。”说完纵身一跃,一朝红颜就这样香消玉殒。

纵然司马翌驰骋沙场多年,依然被她这纵身一跃震撼得无以复加,囚车里的李铭一听完十分平静,只是恍惚着说了句:“子时相约,必当赴会。”

许高祁不明白他所言何意,将原话转达给司马翌,司马翌沉默半晌才叹道:“这也是情义中人,你再去看,他想必已经咬舌自尽,也罢,就将他二人合葬在寒甫关外,便成全了他们生死相依。”

许高祁回马去囚车,李铭一果然已经断气,奉军停下队伍,将他们合葬一处,司马翌站在墓前重重的叹了口气。

程庭羽醒来时已经被人将手反绑在身后,嘴里亦被堵了帕子,看守的老李见他转醒,便叫人去回程岳斌,程岳斌冷笑:“饿他三天不会死人,让他自己好生想想。”

程庭羽自是不服,挣扎许久,老李喝完一盅茶:“大少爷,甭花那没用的气力,老爷这次下定决心将你扣起来,你怎么挣扎也没用。”

程庭羽愤怒地瞪着他,老李笑道:“您瞪我老李也没用,这会子七少爷掌事儿,您也知道他素来跟您不睦,我们这些人不过听吩咐办事。”

程庭羽继续挣扎横叫,老李不再理会。

程庭钧看完信才抬头对程岳斌道:“大哥何时与那奉军的李副官有交情?”

程岳斌道:“都是心怀叵测之人,勾搭成奸也是常有的事,我一直看在凤儿面上三番两次隐忍不言,不想他却得寸进尺愈发嚣张,这次还害了庭婷。”

程庭钧道:“六姐怎么了?”

程岳斌一掌拍在桌上怒道:“他竟下了迷药,将你六姐轻薄了!”

程庭钧大吃一惊:“大哥此举违背三纲五常,如何会将主意动到六姐身上去?他与六姐乃一母同胞啊!”

程岳斌道:“这正是他担心的地方,也是他为何总是担心我将商会与青龙帮悉数交给你的原因,程庭羽,他不是我儿子,不是你大哥。”

“什么?”程庭钧这次更是惊愕:“他不是我大哥,那他是谁?”

程岳斌将三十年前的事一一说与他听,程庭钧恍然大悟:“这么说,凤娘一直不知道大哥已经故去?”

程岳斌道:“正是因为我顾念她爱子情切,恐她悲情难抑,这才纵容了那混账东西做出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

程庭钧将过往疑问串联起来,终于一一对上,“那…”

“这次我北海商会清理门户,你凤娘终究会知情,家中老残弱女,我已年迈,程家的担子终究要落在你身上,我知道多年来你心有不甘,可老爹我也是无可奈何,先将那畜生软禁起来,等你母亲和凤娘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