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拂过云面。

两人一齐倒进船中。

第86章

两人一起倒下来的动作很慢, 像是倒在床上一般。奉玉无论个头身材都要比白秋大一些, 他护她在怀中, 白秋一倒下来就像被奉玉整个裹在身体里,因此并没有摔疼。

轻柔的吻摩擦着唇瓣,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船内的空间狭小, 只能恰恰容纳下两个人,因此白秋不得不蜷起腿弓着身子,她搂着奉玉的肩膀,也能够感到奉玉的手臂有力地桎梏着她的腰。她的袖子就垂在奉玉肩上, 两个人像是不分彼此地嵌在一起, 靠得极近,接吻时仿佛要融在同一片空气里。

白秋吮吸着奉玉的嘴唇,又被对方捧着脸, 奉玉的力道意外的有点大,将白秋压得有点后退。忽然, 白秋有点紧张地抬起头, 道:“这里不会有人吧?”

奉玉原本亲她亲得入神, 被白秋突然躲开,还有点迷茫, 结果一定神就看到白秋的脑袋在外面慌张地看来看去。

奉玉一笑, 其实他最是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了,这里离天军营不过一小段距离, 本质上还是他仙宫管理范围之内, 又设了屏障防止仙云飘走, 定是不会有人来的。不过,见白秋担心,他便也装模作样地严肃了几分,皱眉道:“是吗?我看一下。”

说着,他闭了闭眼,感了一下气,接着便镇定地哄她道:“没有人,应该不会有人过来的。”

于是他就看见白秋松了口气,然后自己高高兴兴地凑过来亲他。奉玉看着白秋身后的白尾巴飞快地摇来摇去,下意识地有些想笑,只是还未等笑出声,白秋柔软的嘴唇就已经贴了上来。

修长浓密的睫毛一下子就送到眼前,她的双手握成拳抵在他胸口,身上女孩子香甜的味道伴着温软的身体凑近,奉玉呼吸一滞,不自觉地“唔”了一声,一把将她抱住,栖身压下去。

两个人在船中亲昵地拥在一起。白秋上一次这么乖地凑过来亲他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是由他主动要求,不是因为有补偿或者道歉之类的理由,奉玉心神已然被她扰乱,抱着这一团狐狸姑娘就不想松手。他扶着她的肩膀,怀里的小姑娘软绵绵的,身上带着蜜糖似的甜味,亲了她的嘴唇犹嫌不够,又去亲嘴角、鼻尖、眼睑还有额头。等察觉到白秋的手在他胸口乱摸,奉玉就索性捉了她的小手,让她老实地环在自己脖子上,不给乱动。两人很快变成了男上女下的位置,他压着她,却不将重量放在她身上,只小心翼翼地圈着、吻着,看着白秋的尾巴晃来晃去。

奉玉的动作起先急促,后来就渐渐平缓下来,只俯身低头,一下一下轻轻地吻她,两人的呼吸完全交融在一起。奉玉亲一口,便稍稍起身看看躺在船里的小白狐,亲一口,又看一眼,但并不离得太远,只离开一丁点距离,彼此始终凑得极近。

小船其实还晃晃悠悠的,白秋能感到外面还有风的气息在流动,但她完全被奉玉圈住,奉玉的身体替她抵挡了外面的风和凉意,故而她一点风都经不着。船舱内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上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紧挨在一起的体温。她能感到奉玉的气息在离她很近的位置,她亦拥着对方的脖子,慢吞吞地回应着,试探地亲他的嘴角、脖子和喉结,时不时仰起脸来闭着眼睛亲他下巴。奉玉好似对这样的位置很是受用,感到白秋蹭上来,喉咙微微滚了滚,就安静地不动由着她亲,等她亲完了再低头,这种时候奉玉一旦俯首,就正好能亲到她的眉心。

两人就这样悠哉地磨蹭了好一会儿,白秋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有点陌生,但好像又并不是十分陌生,心脏鼓胀胀得发疼。白秋对这种情感隐隐有点不安,她将这个理解为高兴,故而她稍稍低了低头,道谢道:“今日谢谢你呀。”

想了想,她又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么开心好像不太好,奉玉替她过生日,她也应当礼尚往才是。

于是白秋顿了顿,脸上微红,又道:“你替我庆生,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向你道谢,要不等你生辰的时候,我也替你过吧……说来,你是什么时辰出生的?今年是不是一万……一万……”

白秋红着脸,有点不安地开始算奉玉今年多少岁,可是算着算着就卡了壳。

奉玉一听就笑了,将白秋摁在怀里,脸埋在她的颈窝,闷笑了半天,方才抬起头,闷声道:“不必了。我出生之时都未有纪年,也不大有生辰这种说法。你若有意还礼,与其花时间关照这个,不如再过来给我亲亲……”

奉玉的声音说着说着就轻了几分,凑上去在白秋的耳朵上吻了一下。狐狸的耳朵自是比寻常敏感,白秋不自觉地呜咽一声,几乎是一下就羞得团了起来。奉玉是不介意亲试图蜷起来的仙子的,又抱着她飞快地吻了两口。不过他稍稍一顿,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道:“说来,有句话倒是忘了同你说了。”

“嗯?”

白秋原本被他亲得发痒,这会儿便奇怪地看了过去,用眼神询问奉玉想对她说什么。

奉玉笑笑,看了她一眼,又在她耳朵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轻声道:“……恭喜你今日十八岁了。”

说来奇怪,奉玉原本在她耳边嘟囔了许多话,她都不曾特别害羞,听到这句话,却突然羞得有些想团起来。她抬起头,便正好瞧见奉玉淡笑着望着她。从奉玉此时的角度,一低头正好能顶上白秋的额头,于是他便俯身定了定她,白秋抖了抖耳朵,便高兴地顶了回去。

奉玉的体温顺着眉心传过来,两个人互相拿额头蹭了一会儿,就又亲昵到了一处。仙界的清风从船上拂过,带起微弱的凉意和云朵的晃动。随着仙云的摇晃,云海间的小舟轻轻摇曳,阳光悠闲地继续往西面偏去,慢慢地在云海里染下一片迷人的金红色。

……

白秋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

无论如何,奉玉愿意替她过生日,她心里是很高兴的,尤其是她还从未见过云山雾海这么漂亮的礼物,难免有些兴奋过了头。于是日头从东边走到西边,等两人回到东阳宫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白秋又绕着奉玉转悠了好一会儿,最后迷迷糊糊地在奉玉怀里睡了过去,自是直接宿在了他屋中。

夜色渐深,天亮时因情绪激动消耗过多体力的影响就显现出来。白秋这一夜睡得颇沉,但等到黎明时,她忽然听到身边好像有些响动,有穿衣服起身的窸窣声,对方大约是不想吵醒她,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开门关门的声音都很小。可白秋再一摸,身边已经没了人。

白秋一愣,几乎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隐约感觉好像是来了客人,她感了感气,再发觉是熟人后稍有安心,可她看了眼窗外,这个明显不同寻常的时间点又令她有些不安。

黎明时分,外面还静悄悄的,天色只有隐约的一点点微光,窗外大半还是黑的。

白秋从棉被里钻出来,正想推门出去找奉玉,便看到门外是两个影子,他们根本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口。同时,没等白秋打招呼,外面的声音已隔着门传了进来。

过来拜访的人是长渊,只听他用历来沉稳的声音问道:“……小夫人今日在里面?”

奉玉闻言,倒也没有特别不好意思,只坦然地轻轻“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又道:“秋儿还睡着,莫要吵她……长渊,你这么早过来,是为何事?”

门后的白秋听到这里,也不禁愣了一下。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长渊仙君是奉玉的副官,尽管他平时就常为公务出入东阳宫,大多数时候也没有什么大事。可这个时候天色未亮,昴日星君都还未值班,长渊这么凌晨特地过来,直接冲到奉玉仙殿的寝殿门口,若不是要事,未免也太奇怪了。

如此一想,白秋的心脏顿时突突地跳起来。她将注意力都集中到门外,努力竖起耳朵想听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长渊听到奉玉问起,清了清嗓子,声音立刻就严肃了许多。他沉了沉声,用一种白秋从未听过的认真而沉重的嗓音唤道:“将军。”

接着,微顿,他又言:“最后一处妖境,找到了。”

第87章

这个时候, 由于还未到卯时, 天色依然暗着。奉玉随手用仙术点了仙宫长廊上的灯,但怕吵醒白秋,故而只亮了离屋室较远的一盏,灯光幽幽的。他和长渊两人一齐站在走廊上,长渊说完这话,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奉玉听完亦是一愣, 继而重复道:“找到了?”

“是的, 将军。”

长渊回答道。他停顿片刻,便从头汇报道:“是南面巡逻的天兵找到的, 就在招摇山往南三千里处。他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屏障,妖气隐藏得很巧妙,妖境的入口就在此处……那附近多年来一直有游人失踪的传闻, 只是未曾寻到过蛛丝马迹, 想不到就是因为妖境……他们半个时辰前得到的消息, 几乎一刻未停就送回了天军营,我亦不敢耽搁, 马上就过来向将军汇报了。”

奉玉“嗯”了一声,他自是能明白长渊话里的危急。而且看长渊的样子, 大约也是凌晨急急地赶过来,连衣衫都理得匆忙。

当年妖王临死前散尽妖气、以自己的记忆为基础留下十处妖境,乃是为复生。任意一处妖境都继承了妖王余下的相当一部分妖力, 并且尽其可能的进行成长和扩张, 以育养妖王魂魄, 助其他人再现人间。

每一处妖境实际上都是一处幻境,是妖王的记忆之景……里面许是惨烈的战争,许是迷人心魄的世外桃源,但不会改变的是,这些妖境都会将他们引诱进来的人,或者不慎迷途踏入的旅人困于其中,用他们的神魂修为来滋补自己,故而妖境在外横行的时间越长,其力量就会越强大,对奉玉和天军营里的天兵天将来说,这是绝无可能放任自流的事。

这些年来天界一直风平浪静,唯有这十处妖境是长久以来的祸患。唯有妖境完全被清除,仙妖之战才能算作是正式终结,因此千年以来,天军营始终在奋力寻找这十处妖境,如今唯有这一处……

奉玉当机立断道:“让附近的天兵维持镇守,不要冒进,也不要让周围的凡物灵妖靠近,立刻将消息上报给天庭,同时让负责那一片领域的天兵天将继续观察并收集情报。这一处妖境遗落在外足有七千多年,能力不可小觑,我们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尽快将它捣毁……你让负责第五军和第七军的天将准备一下,其他天军亦要待命。”

“是!”

长渊果断地抱拳回应。在幽暗的灯光下,奉玉神君的面容不如平日里真切,但他面色冷静、下令沉稳,不多说便能够让人感到一种信服感。

由于妖境涉及妖王,可谓是天军营中最重要紧急的少数几件事之一,长渊不敢耽搁,领了命就要离去。只是在他转身之前,看着奉玉在昏暗的微光下显得比平日里略沉几分的脸色,脚下的步伐不禁一顿,下意识地担心道:“将军?”

“……无事。”

奉玉定了定神,同往常一般沉静地言道:“你速去。我回屋换一身衣服,马上过来。”

“是!”

长渊闻言,见奉玉果然是出来得匆忙,身上只简单地罩了件外衫,便不再多言。他赶忙用力地一颔首,飞快地出了东阳宫。另一边,奉玉在长渊之后,也迅速地回过神,开门准备回屋中。

白秋就待在门后。她本来是准备追出去的,可是听到奉玉和长渊在说有关妖境的事就不由得顿住了脚,没有出去。

她先前已从灵舟仙子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此时听到最后一处七千多年的妖境找到,自然晓得不是小事,不由得替奉玉紧张。听到奉玉开门的声音,她怔了一下,也待在门口未动。于是奉玉轻手轻脚地一开门就瞧见了她,意外地顿了一瞬,唤道:“秋儿?”

“……嗷呜。”

白秋小小的一团狐狸蹲在门口,尾巴蜷在身前,看起来有点可怜。她见奉玉叫她,就“呜呜”地唤了两声,接着敏捷地一跃,跳到他怀里,等奉玉熟练地将她接住,她就在对方胸口蹭了蹭。

奉玉一顿,放轻了声音问:“……是我将你吵醒了?”

白秋摇了摇头,接着想起长渊和奉玉的那番对话,她耳朵轻轻晃了晃,十分担忧地问道:“神君,你是不是……马上要出征啦?”

妖王留下的一段记忆,融有妖王妖气且成长了七千多年的幻境。

尽管白秋没有亲身经历过妖境,可是按照灵舟仙子之前的说法,因为这是妖王的幻境,里面极有可能还有妖王本人记忆里的残影,以及他当年率领的恶妖大军。哪怕并非妖王全胜时期的本尊,可是经过七千多年的炼化,谁也不知道妖境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说是“大战”、“恶战”都不为过。

……尤其是奉玉刚才的意思,他应当是至少要带两军进妖境的,白秋用了“出征”的字眼,心里也是担心得要命。

说着,她的尾巴不安地晃了晃。

奉玉将小白狐抱在怀里,沉默了片刻。但他旋即还是“嗯”了一声,回答道:“妖王是恶妖之首,战事之中,自当以主将迎战主将。论凶险,论影响,妖王留下的妖境都是天军营中紧要的大事,势必要我亲自进去。”

“……噢。”

白秋可以理解,可是担忧之情仍然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奉玉看着白秋的样子也有不舍,尤其是昨日她生辰刚过,两人之间的气氛正有所好转,正往浓情蜜意的方向去。他舍不得白秋,可妖王之事亦耽搁不得……这时,只听白秋顿了顿,又有点紧张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出发呀?今日?”

“……一时半会儿应当还不会。摧毁妖境,需要相当多的准备。”

奉玉回答道,他听出白秋话里的忐忑,因此语气有意安抚。只是他答完,稍稍一滞,又将白秋抱起来,在她带着红印的眉心吻了一下,道:“……不过,秋儿,我接下来一段时间许是要忙了。”

白秋懵懂地望着他,对奉玉话里的意思还一知半解。不过她看奉玉的神情,知他应当是真有些焦虑,也不敢再耽误他的时间,急忙从奉玉怀里跳了出来。

于是奉玉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并未久留,飞快地换了天军营内的衣服,皱着眉头走了出去。

……

接下来几日,奉玉果然如同他所说的一般很忙。

或者说不止是奉玉,整个天军营都随着最后一处妖境已经被寻到的消息扩散,变得愈发忙碌起来。天军营里的每一个人路过的天兵天将几乎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急迫的神情。

白秋以往若是觉得自己在仙宫里无聊了,就会在天军营里跟着奉玉转来转去,奉玉也乐于让她跟着。可是那时奉玉的工作尽管繁忙,可称得上是“大事”的却不算很多,因此相比较于现在而言,竟然还称得上清闲。

这阵子奉玉频繁地往来于天帝的天宫和天军营之间,时不时还要到别的地方拜访,如此紧要的关头,他自是不能时时都带着白秋。只是越是这种时候,白秋就越是担心奉玉的状况,因为他们尽管亲密,可两人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未说破,又带着点凡间的暧昧,白秋嘴上没有说,心里却很焦急,每天都在青元殿的窗户边上转来转去等着奉玉回来。由于青元殿以往都是奉玉的办公之地,奉玉若是外面的事处理好了,就会第一时间回到这里……白秋不能陪他去工作,索性在这里等他。

白秋今日也在青元殿里,午后的阳光将整个殿内照得明澈、敞亮。然而由于奉玉未归,白秋独自一狐待在大殿里,却觉得有些空旷地过了头。且她一个人在这里枯燥的等待未免太过挥霍时间,白秋想了想,索性在青元殿中练剑。青元殿是个相当大的殿宇,除了奉玉办公用的桌案和几大排几大排的书之外,殿内还有相当大而空敞的一块的空地,足够让白秋在里面联系几套剑式。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学习,哪怕白秋再怎么迟钝,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她变得轻盈、敏捷,同时随着剑术的熟练,她对剑本身的掌握能力和反应能力都强了许多……她的剑术已经很像模像样了,能够流畅地踩着音乐的节奏将剑式整套整套地演示完,并且学习新的剑招也快了许多。

白秋在青元殿的空处飞快地演示完了一套剑式,她的动作利落而畅快,剑风伴着运用于其间的仙气扫过,却不曾弄坏青元殿内哪怕一点点东西。桌案上一页未合的书页被白秋扫去的剑风“刷拉拉”地翻了几页,可很快又安稳地停下,若是有人此时路过,定会称赞于她。

可惜没有。

这时,白秋正好一套剑式演示完毕。她灵巧地落地、收剑,飞扬的衣袖飘带自然落下,然后她的眼眸失落地垂了垂,仍是有些心不在焉。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那一套剑式用得是如此漂亮,只是一心想着奉玉。恰在此时,青元殿的窗子忽然暗了暗,遮住了一部分阳光的人形阴影从窗前掠过,大约是有两三个天军营里的天兵从青元殿门口路过。他们一边从窗前走过,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也清晰地传了进来——

“说来,听先前去过妖境的人说,里面很是凶险,可是真话?”

“自然是真的……说是九死一生亦不为过,我们这阵子还是准备得充足些比较好。这一次的妖境是七千多年的老家伙了,现在天军营里的天兵天将大部分都没有它活得长。”

“七千多年前的妖王记忆,里面还有妖王和百万恶妖大军……”

“听说哪怕是奉玉将军,也未必有全然的把握能回得来……”

那些人说得热闹,虽然是颇为严肃要命的事,但大约是天兵们早已习惯了去危险的地方,语气倒也没有十分凝重,反倒像是寻常交谈一般轻松。他们从门口经过的那几句话说得最是清楚,天兵脚程快,特殊时期又走得匆忙,很快就离得老远,哪怕白秋有神仙的听力,后面也渐渐听不清了。

天兵们随意的闲谈,却令白秋十分心慌。

她原先已经收好了剑,可此时又忍不住握紧了剑柄,剑柄上的纹路扣进掌心里,白秋的心脏砰砰跳,带着点不安的意味。

……

这日,奉玉归来之时已是夜深。

东阳宫内有点暗,除了走廊上长明的灯笼,殿宇内都是一片漆黑。

奉玉觉得白秋应当是睡了,松了口气,亦有意放轻了手脚。尽管神仙不必吃喝睡眠,也谈不上太累,但他这些日子操劳多日,终归想要休息一会儿。于是奉玉回到了自己房间,歇到床上,然而刚闭上眼,他就听到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奉玉一愣,倒也没动,接着不久就感到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爬到了床上来,小脚小心翼翼地挪过来。在从他身上爬过去的时候,她还不小心绊了一下,力道不大地蹬了蹬才继续动。然后,奉玉感到这个小东西跑到了他身边,脑袋顶开他的手臂钻了进来。

奉玉一顿,蓦然睁眼。随后,他便瞧见自家养的小白狐,奋力地拖了个枕头过来,钻到他床上,正努力想找个舒服的位置安顿。她大概也没想到奉玉这个时候睁眼,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安静了起来。

第88章

室内幽暗, 奉玉素来不苟言笑的脸在无灯无光的夜色中微微有些愕然。尴尬而莫测的微凉空气在两人之间流转,一人一狐对视了好一会儿, 奉玉定了定神,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就见白秋首先动了起来。

她没看他,只是缩回去将自己自备的枕头拖过来,费劲地用脑袋顶到床头,拍了拍。因为她很小只, 又想把自己塞进被子里, 于是白秋将枕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比奉玉的枕头矮一些的位置。等放好以后, 她又用额头去顶奉玉的胳膊,将他的胳膊推来推去,又好像拿不准放哪儿,奉玉见状一顿, 索性将她搂住让这小笨狐不要乱动,谁知白秋遂满意,脑袋啪叽一下砸在枕头上。

奉玉一愣, 继而有些想笑。他看到白秋,忽然就有种轻松的感觉,连日来的疲劳和紧绷似是烟消云散。于是奉玉淡淡一笑, 略带戏谑地问道:“秋儿, 你今日怎么愿意过来与我……唔。”

奉玉话还未说完, 嘴唇上便是一软, 显然是被对方亲了一口。

这下就连奉玉都禁不住呆滞了良久, 怀中的小狐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人,他怔然地看着她,凤眸微微睁大,竟有些说不出话。然后奉玉呆了一会儿,正要重新开口,眼前一暗,就又被凑过来的小白狐飞快地亲了一口。她亲得很快,动作很柔软,白秋带来的馨甜几乎是一下就溢满了所有感官。她亲了一口就好似准备撤退,可这一回奉玉却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手扣住手腕,用力,拉近,另一手捧住后脑。

两个人紧靠在一起,轻薄的床前纱帐将床榻与屋内的别的地方阻隔开来,使得温度上升得很快。夜晚,在这样幽静的环境之中,难免有种暧昧的气氛。

呼吸很快混乱起来,奉玉克制了许久才勉强找回自己轻易被攻陷的神智,松开她,出神地看着白秋,右手不觉摸了摸她的绸缎般的头发,沉了沉声,才压住粗重的呼吸,勉强沉静地问道:“……你今日怎么了?嗯?”

若论心情,白秋自己也有些紧张,但看奉玉因疑惑而微皱的眉头,她倒也尽量没有慌,仿佛很有底气地挺了挺胸膛道:“我今天是特地……”

奉玉不解地看着她:“……嗯?”

白秋一慌,眼神不觉移向别处,声音却很有勇气地道:“……来、来睡你!”

奉玉:“……”

奉玉的视力其实相当不错,现在又渐渐适应了黑暗,哪怕在夜色之中,他也看清了白秋极力掩饰的通红的脸。无论他平日里看上去如何游刃有余,听到秋儿这么说,奉玉终究是不自在了一瞬,尤其是在比平日里暧昧的夜晚氛围之下,若说全不动摇绝无可能……这句话令他慌乱了一瞬,怔诧片刻,便愣愣地凝视白秋,目光中似有说不出的意味。

可是白秋倒也果决,说睡就睡。她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动,索性真的自己主动凑上去亲他。大约是由于紧张,她的动作比寻常还要笨拙,慢吞吞的,一会儿亲他的下巴,一会儿亲脸颊,慢悠悠地吻在嘴角上。她宣言时说得痛快,要到实践就难免令人懊恼,只是这时即便害怕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白秋这会儿自也是紧张的,事实上,她早已同耳根烫到了脖子,手心里都是凉汗。眼前的情形和在凡间的时候一一重合,她想来晓得一回生二回熟的道理,很懂得吸取教训。上次的失败经验,白秋已经反复思考过了,可能是她不应该先去碰奉玉的衣服……现在两人之间的空气早就被彼此的体温捂得暖和,白秋定了定神,赤红了脸,使劲把自己往奉玉怀里埋了埋,接着伸手去拆自己的腰带——

接着,就被奉玉一把抓住了手。

他虽然由着白秋折腾,可身体却始终绷紧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扶着白秋的肩膀,在她试图凑得更紧时呼吸一窒,故而也一直注意白秋的动作,这个时候反应自是很快。他的气息也被白秋磨得乱了,这会儿匆忙地按捺住情绪,方才急急地捉住她的手腕,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嗓音沙哑,沉着声心情复杂地道:“……你怎么每次都这么会挑时间?”

奉玉的话音里颇有几分无奈。

进入最后妖境的日子已迫在眉睫,出征就在明日午时。若非出兵之日已如此之近,奉玉今日都未必能够回来睡觉修整,白秋亲近他他自是高兴,可是偏偏是这种时候,奉玉难免有种不知该如何待她之感。

尤其是他明明之前就已经同白秋说过,她并非不知道。想到此处,奉玉心情愈发百味交杂,他凑上去定了定白秋的额头,问道:“……你应当知道我明日就要出发,怎么还过来?”

白秋听他这么一句话,自然听得出奉玉这句话里的意思,只是她现在脸已经足够烫了,着实也很难继续烫上几分。

奉玉的眸子在此情此景之下显得分外锐利,有一种让人逃脱不出的灼热感。白秋下意识地抽了抽被奉玉抓住的手,居然没抽出来,只听奉玉顿了顿,说道:“我明日极早便要去整顿军务,仙子你特地过来睡我,我自是十分荣幸,只可惜今日有心无力,还是等我回来再说……秋儿,我大约要离开数月,许是一年两年,你若愿意留下,这些日子先在天军营里玩着便是,我仙宫里之物你都可以随意调取。灵舟仙子还在停职受罚期内,且她领的那一军也不在入妖境的名单内,我已拜托她继续教你剑术……你兄长亦不在入妖境之列。你若是有意下凡去玩记得先同他说一声,尽量让人陪同,你被妖花吞掉也不是只有一次了,还是稳妥些的好……另外,你若是想回旭照宫,自然也随你……”

奉玉一件件事嘱咐得极细,他语气说不上多么亲和,却莫名让人觉得温柔。白秋听到他说起妖花,不禁又羞窘了一瞬。但她过来就已想得差不多,此时听奉玉叮嘱得这么细,反而失落。她沮丧地垂了头,打断他道:“神君。”

奉玉被白秋叫住,倒是微微沉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顿了顿,还是应了声道:“……嗯。”

白秋懊恼地道:“在凡间的时候,你好像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

“上回你说等你回来再说,然后你就……”

“……”

白秋的眼眸中有失落的神色,在凡间的结果两人心知肚明,气氛沉默。

奉玉看着白秋难受的神情,停顿了一会儿,平静地出声安慰道:“我在凡间时是为历劫,如今已经回天……自不会再如此。”

说着,奉玉似是也想到了些什么,默默闭了闭眼,方才将眼眸睁开。

然而白秋却垂着眸摇了摇头道:“……你是哄我的吧。若是你当真这么觉得,就不会同上次觉得自己可能回不来时,一样的说法了。”

奉玉:“……”

奉玉没有说话,白秋却有些出神,她如今想到当时战场上的场面,心里仍是忍不住抽了抽,心脏狠狠地被绞了一下,有种说不出难受之感。

说实话,奉玉说得轻松,可实际上他口中所说的,才是最令人难受的部分。若是凡人,历劫结束时候尚且可以回天,即便是一世而亡,日后她可以去找命簿寻找转世,可是如今已经晓得他是神君,若是这一回出了事……就不知道应当会如何了。

她道:“我是晓得了才来的。你明日就要出发,我今日不来,下回就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了。我听他们说妖境十分凶险,即便是你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回来……”

白秋越说越觉得难过,毕竟看奉玉的反应,这些话好像是真的。

她这会儿是人形,但说着说着,没有放出来的狐狸耳朵却仍然随着低落的情绪垂了下来。

她说:“你若是担心我,倒不如不要以后再说……然后明日离开后,你再好端端地回来。你既是将神,日后类似的事情总归还会有,这一次如此,再过几百年,许是也……”

白秋到底不是外向的性子,这一番话说下来,亦是耗了许多心力,脸也羞得赤红。她说得含蓄,可奉玉却能听得明白,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因不知该说什么而沉默半晌,过了许久,他捉起白秋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吻,一根手指一根手指那般慢慢地吻了过去。他一顿,道:“你说得倒是没错。”

白秋听到他说的话一愣,可是听语气,奉玉似是仍不像答应的口吻。然而不等她问,已听到奉玉又开了口。

他说:“……理论上的确是如此,天军营之中,本就没有十成的把握。只是我既然心慕于你,总该对你负些责任。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明知明日便是离开之日,便不可为之。”

白秋眨了眨眼,正要询问,却忽然被奉玉在额头上吻了一下。只听他说:“你今晚先好好睡,你若是有所担心,明日就早些起来,我有话同你说。”

“……诶?”

白秋还没反应过来,可奉玉的话里有种安抚的意思,被他的仙气包围,白秋自是觉得会有安全感。奉玉在她额间的那一吻里大约是有点仙术,白秋本来就因练剑、等待,还有由于各种想法而产生的焦虑、羞涩和难过而感到疲惫,被这样一催,困意瞬间就涌了上来,眼皮发沉,不久就忍不住想睡了。

奉玉将她抱入怀中,轻柔地拍她的背。白秋过了一会儿终于坚持不住,搂着他的腰、窝进他怀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