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明天是情人节,放假一天,你跟程粟去约会吧!”水悠一边按着桌上的计算器,一边跟小真说道。

“书坊怎么办?”小真拿起一本书走到吧台。

“你觉得情人节还会有人来看书吗?”她仍是埋头苦算,嘴也没闲着。“你明天要跟程粟约会,诗莲跟何炜也肯定有安排,而我嘛…”

她抬头…脸上掀起一个梦幻般的浅笑。“也有很重要的事,所以,书坊明天停业!”

情人节!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诗莲,你回来啦?”小真跟正在推门的诗莲招呼。

“诗莲,我正在跟小真说明天停业,你跟何炜可以好好…”诗莲走近吧台,水悠没说完的话全咽回肚里。

从高中认识诗莲开始,水悠很少见到她这副样子…

脸上的阴影浓重,睫毛膏粘在一起,显然她有用力地揉过眼睛,一双秋水翦瞳是茫茫然的失落,还有那纤手,一直紧攥着,像在克制什么,又像是在隐忍什么…

“诗莲,你怎么了?”水悠拉过那只紧攥的手,把手指一一掰开,手心中几条深深的发白的指甲印痕。

“我跟何炜分手了!”话像是从她嘴里挤出来的,每个都吐得很艰难。“你们帮我看店,我想回家休息!”

撂下话后,她转身飞快地跑出书坊。

水悠反应过来时,只听到书坊外车子急速驶离的声音,紧追出去,诗莲的白色BMW已卷尘远去…

太诡异了,两个人不咸不淡地交往了三年,刚决定结婚,转眼又分手,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诗莲现在肯定不希望有人去打扰她,还是去问何炜吧。

晚上十点,书坊打烊后,水悠锁好门,拨通了何炜的手机。

“悠悠,你有什么事吗?”何炜的声音很是倦怠。

“你跟诗莲分手了?”水悠质问。

那端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良久后。“是…”

“为什么?你们不是要结婚了?”

“悠悠,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那我现在去你家,慢慢听你说,直到你说清楚为止!”水悠“啪”地滑下手机前盖,挂断电话。

2月14日早上,重案大队接到指示,城区某高档公寓发生一起命案,楚亦江与组员迅速赶往案发现场。

装修现代的智能公寓里,死者穿一件黑色的绒衫俯卧在沙发上,接触到地面的左脚呈现出粉红色的尸斑,面部皮肤和胸腹部皮肤已经发紫,全身僵硬,地上那滩已经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楚亦江仔细查看整个现场。

“死者是被凶手用匕首一类的利器从背后直刺入肺部,因流血过多而亡,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晚十一点至凌晨两点之间,凶器被凶手带走,迅速查明死者身份!”楚亦江蹲在死者面前查视伤处。

“没有破门或破窗而入的痕迹,说明凶手跟死者认识,查询死者手机或网络通讯!”他走到门窗前跟下属交待。

“现金和贵重物品没有丢失,排除劫财杀人的可能!”

十分钟后,探员小李走到亦江身侧报告:“队长,死者名叫何炜,XX广告公司总经理,27岁!昨晚最后与死者通话的手机号码已经查出,户主是蓝水悠。”

蓝水悠?楚亦江蓦地怔住,很快回过神。“手机号码是多少?”

“139XXXXXXXXXX”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这是肯定的,可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难过,真讨厌何炜!”

他记起那晚水悠说过的话!死者,就是诗莲的未婚夫!

“队长,昨晚小区管理处因为监控系统升级,十一点后的进出小区的人没有摄录!而十一点前进入死者寓所的人只有一个,身份已经确认,是蓝水悠…队长!队长…”

楚亦江盯住窗棂,戴着白手套的大手顿在半空,每听到一声“蓝水悠”,他的心就被尖针扎一次,血珠一粒粒地渗出,痛…

他险些竭制不住地朝旁边的探员大吼:“不是蓝水悠,不是她!”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是警察!

怎么可以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不…绝不可能,再仔细找找,一定还有其它证据可以证明…

他慌忙转身,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乱了方寸,然后疯狂地在现场搜查蛛丝马迹。

卫生间,卧室,桌底,抽屉,地毯…

另外两个探员惊讶地看着像无头苍蝇乱转的亦江…

为什么他们觉得队长是那么地…惊惶失措!

队长哎!他们最敬佩的沉稳又冷静的队长哎!怎么会惊惶失措?两人面面相觑,相互确认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探员的惊讶疑惑亦江全然不知,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找出新的证据!

终于…在沙发底下,他找出两块玻璃杯的碎片,如获至宝般,掩住心里的那丝希冀,叫来探员:“小李,立即把碎片送去物证鉴定中心。小王,向上级申请搜查证和传唤证。”

楚亦江刚走出现场,水悠就打来了电话,他迟疑了一会儿后接起。

“这么久才接电话?很忙吗?”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快,或者说还有一丝雀跃。

“刚查看完现场,你在哪里?”

“又有案件啊?”声音略微地失望了一下。“我在街上,你大概什么时候忙完,我有事情跟你说!”

“一个小时后在我家见面!”

“嗯,好!”

电话讲完,楚亦江也走到了停车场,发动车子往公安局的方向开去…

一个小时后,楚亦江走出电梯就见到坐在台阶上的水悠,自从他上班忙起来以后,她总是会带本书坐在台阶上一边打发时间,一边等他。

而今天,她没有拿书,双手藏在膝盖与胸口之间,眼睛盯着地面,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她抬头,眼睛一亮,抱着背包蹦到他身边:“天下红雨了吗?今天这么准时?”

是了,她等他的时间总是很长,他,也总是让她等!

“对不起!”他低头,对她,他似乎只有抱歉!

水悠被他的突然道歉弄得一头雾水。“你干嘛说对不起?”

“因为…总是让你等我!”他转身拿出钥匙开门。

水悠跟在他后面,进了客厅,“你工作忙嘛,等你是我自愿的。”

像在自己家中一样,她坐到沙发上,对着正在倒水的背影继续说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以前讨厌你的时候你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而现在想见到你的时候你却只在我的脑子里晃来晃去。”

“啪”,水杯掉到地上,水溅湿了他的黑色裤角,留下一抹扎眼的深痕。

“怎么啦?”水悠奔到他面前问道。

“手滑了,没事!”楚亦江拿起抹布擦着地上的水渍。

水悠见他确实没事又坐回沙发上。“说实话,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总是要等很久很久…幸好书坊有很多书,就算每天都那样等,也足够我打发时间了!”

水渍早已被清理干净,楚亦江仍在一下又一下地擦着地板。

见他没说话,水悠在心底鼓励了一下自己。“你已经欠了我一百年的饭,而我,以后也会天天等你一起吃饭,直到你把这一百年的饭还清!”

“你都赚了三十多年的还不够?”

“不够不够,我要赚足一百年的!”

原来,这就是她辛苦地为他做那么多事的原因…原来,如此…

曾经那只举高的手,现在想起来,却似一个巴掌,重重地挥在他心上。楚亦江拿起抹布,转身走向阳台。

他的转身离去让水悠焦急,倏地站起,冲着他的后背大喊:“楚亦江,你不要装做听不懂!我喜欢你!”

高大的身形一晃,胸口像是重重地挨了一拳,好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喜欢一个警察?”

“问这种蠢问题,当然因为你是警察啊!”

是很蠢,如果自己是律师、是医生,或者只是个小贩该多好…

生平第一次,他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选择做一个警察…

如果,今天她来找他就是为了告诉他,她喜欢他,那么…

“我不喜欢你!”毫不拖泥带水的拒绝。

虽然已经做过很多次心理建设,乍然听到,她的心还是沉了下去。“为什么?”

“昨晚十一点左右你在哪里?”他仍是背对着她。

不懂他为何这样问,但她还是老实地回答。“我去何炜家了!”

“去做什么?”

“何炜跟诗莲分手了,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何炜昨晚在家被人杀害,时间正是十一点左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才说

出这句话。

“哈哈…昨晚我在他家还好好的呢,怎么会被人杀…”蓦的噤声…

一分钟后,一声碰撞地板的声响,楚亦江转身看见双腿跪地的水悠。

杀害…是那个意思吗?是昨天还在对她笑的人,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再不能跟他说话的意思吗?

何炜…何炜…被人杀害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搓着地板。“不可能!一定是你弄错人了?也许是同名同姓叫何炜的也说不定?如果不是,那就是你在恶毒地诅咒他?一定是的…”

她语无伦次地喃喃,小脸苍白似雪,眼睛茫然地看向他,嗡动的嘴唇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像一个孱弱的病人微微颤抖…

亦江的心剧烈绞痛,大脑嗡嗡作响,紧握的拳头,关节突起发白…

墙上的时钟,秒针“嘀嗒!嘀嗒!”地走动。

金色的阳光柔和地充斥在空空的阳台,一道明亮的光束铺在地板上,折出澄色的光芒…

跪在地上的人眼眸抬起,白雪般的脸上那双茫然的大眼,此时溢满了期盼。“是你的诅咒对不对?”

他很想回答是…

身后长长的影子静静躺在地上,丝毫没有偏离,那个人在阳光下站得太稳,仿佛已经石化。

“我早上去看的现场,就是何炜的公寓!XX广告公司总经理,27岁!”

他一步步地走出阳光,走进阴影,走近她身边蹲下…

“何炜,已经…死了!”

澄色的光攀上他的皮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她颤抖的身体重重地向后倒去…倒进了一个怀里,她苍白的面容僵冷,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她的泪滑出眼角,干枯的唇不住地抽动…

她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泪水溃堤…

他拥紧小小的颤抖的身躯,他的手轻轻擦去成串的泪珠,他的心又一次被重锤砸下!

他无能、无力…只剩下抱紧她的最后一丝力气!

阳光又深入室内一寸,璨然地闪耀在他们的脚边…

是谁杀了何炜?她想问他!

却想起…“昨晚十一点左右你在哪里?…何炜昨晚在家被人杀害,时间正是十一点左右。”

不用问,她也知道他的回答!

她没有杀何炜!明明就没有!明明就…没有!

止住了眼泪,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往门边跑去,却被抓住。

她望着他,他却闭上了眼睛。

丫头,你恨我吧!再睁开眼睛,他的黑眸已深沉似海…

“蓝水悠小姐,你因涉嫌杀害何炜,我现在依法传唤你!对于案件相关的提问你要如实回答,歪曲事实或者隐瞒真相要负相关法律责任,对于本案无关的提问,你有权拒绝回答!”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张传唤证以及自己的警察证,在她面前展开。

一板一眼的说辞如同出鞘的利刃,划过她的胸膛,来不及呼痛,她又听到了心肺陡然被撕裂的声音。

“嘀嗒!嘀嗒!…”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紧咬下唇,眼眸里有不敢置信地痛楚…

他看着那张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庞,她的嘴唇慢慢地渗出血丝,她一定好痛好痛吧!

然而…

他又何尝不是已经鲜血淋漓!

讯问室里,水悠一直保持沉默,不是故意不配合,只是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说。而她也很清楚地知道,在这种情绪还未稳定,思绪还未理清的情况下,不说话是最明智的选择。

审不出什么只能暂时作罢,做完指纹捺印后,李芸把水悠带到候问室。

她木然地走进那间阴冷空荡的候问室,身后传来铁栅栏门缓缓拉上的摩擦声,“咔嚓”,她蓦地一回头,铁门上锁,自由已被剥夺!

她呆呆地站着…

从现在开始,她是一个杀人嫌疑犯…

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凉意游遍全身,她打了一个冷颤,高高的铁窗里,换气扇的扇叶绞动着她脆弱不堪的神经,潮湿厚重的墙壁把阳光隔绝在外,暗室内唯一的光线就是走道的日光灯,寻着亮光看去…

转角处有一个熟悉身影,虽然离得很远,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

她知道是他!

是那个亲手把她带进这里的人!

传唤过后,就是拘留吧!

她走到墙边,抱膝坐下,也许,在这样的地方也待不了多久,很快,她就会被送到看守所拘留,那里才是真正的牢房,真正关押犯人的地方,而那里,比这个地方可怕一百倍…

她瑟缩地蜷起身,直到这时,她才想起来害怕…

楚亦江看着监视器里那个微颤的身影,她的头埋在膝盖里,看不到她的脸庞,但,他感觉得到她的害怕…

心脏猛地收紧,痛到不能自已时,他想破口大骂:“该死的鉴定报告,他妈的怎么还没送到?”

物证鉴定科终于送来了报告,一块玻璃碎片上留下的是唇印,而另一块碎片上则有半截指纹,即不是水悠的,也是不死者的。

此时蓝家已经乱成一团,警方上门搜查让独自在家的邹郁华吓得当场晕厥,以至于被送进医院急救,蓝仲云拉下老脸拨了通电话给老友--公安局方局长,请求他指示彻查此案,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

诗莲家也有两位查找线索的探员在询问情况,男朋友被杀害,好朋友成了头号嫌疑人,她无法开口说一句话,而两位探员只好无功而返。

被传唤十小时后,警方没有从水悠家里搜出任何能直接证明她杀人的证据,她被释放,但因为仍有嫌疑,必需随时接受警方的传唤。

再见阳光的她沉重的心情并未轻松分毫。坐在骆靖宇车上,除了最开始的一句谢谢外,她一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