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方知抬手就握住了,女人恼怒的时候除了摔人耳光还会什么?

这些个闺阁之中的大小姐,不也是这样吗?

他轻嘲地笑出声:“我闭嘴?四姑娘用什么来让我闭嘴?谢某这一张嘴就没停过,你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吗?”

姜姒恨得咬牙。

谢方知道:“四姑娘别叫人,叫了也是你吃亏。”

明晃晃的威胁。

姜姒忽地勾唇:“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某要说的很简单……”

他将自己手指上的鲜血涂到姜姒的唇上,一点一点,看着她的唇因为自己的血而变得红艳。

这种行为,让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之感。

就像是一点一点给这个女人烙上属于自己的印记,让她永生永世无法逃脱。

谢方知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在她耳边道:“我谢乙,只有在亲女人的时候,会不说话。”

姜姒陡然伸手去拿茶盏,她是没料想他狗胆包天。

上一回这样之后,今日竟然还敢言语轻浮。

那一次还能说是色胆包天,鬼迷了心窍,如今又怎么算?

平白无故的,有毛病不成?!

只可惜,谢方知的手更快,一下按住她已经搭在棋桌边的手,死死的压住,然后直接吻上她嘴唇,鲜血的味道从两人嘴唇贴合之处满溢开去。

谢方知恨她恨得发狂,真以为他看不出这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不成?

她动摇了。

她在对待傅臣这件事上动摇了。

明明说了,她不想嫁给傅臣,就因为他救了她,爱重她,如今她就跟着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来。兴许,这女人还以为自己这一世嫁给傅臣,兴许能挽回悲剧?

天底下那么多男人,选谁不好,偏偏要选傅臣?

谢方知越是恨她,也就越是爱她,如今再亲芳泽,只觉得脑子里什么都不想想了。要她乖乖给自己亲这么一辈子,那他就原谅她的愚蠢好了……

他伸出舌头去,撬开她贝齿,卷住她丁香舌,挑之弄之,整个人便已经覆在她身上,将她朝着后面压去。

姜姒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来,无奈被谢方知压得太紧。

她眼角发了红,原本今日受惊,又逃命一阵,早就没了力气,连反抗都显得无力。

眼底蒙上一层水雾,姜姒眉头皱起来,像是触了什么伤处。

谢方知立刻察觉了她的异样,顿时一停,有些紧张:“姒儿……”

“啪。”

姜姒毫不犹豫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回,谢乙猝不及防,脸上顿时浮出五个手指印来。

他看着她。

姜姒从袖中抽了绣帕来擦着自己口唇,方才的异样再看不见半分。

装的。

姜姒是装的。

这念头刚刚从谢乙脑子里闪过,他就几乎被她气得背过气去:“你……”

“看样子你还挺在乎我?”

姜姒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是念头一闪,略装了一下,果真能骗人。

她也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不过,你们又当我是什么呢……”

有意思极了。

姜姒到如今都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了,她看着谢方知:“谢公子,你是想娶我吗?”

“想。”

谢方知盯着她擦嘴唇的动作,异常真心实意地说着。

只可惜,姜姒淡淡道:“可我想嫁傅臣。”

这一句真跟一把尖刀一样,一下就楔进了谢方知心里,他脸上表情近乎扭曲:“你不是不想嫁他吗?”

“我改主意了……”

姜姒端了茶盏起来漱口,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末了又将口中茶吐进盂盆之中。

心下对谢方知是厌恶至极,可报仇不急在一时。

姜姒只觉得谢方知对自己这态度未免有些奇怪,仿佛他亲过自己一口,自己就是他的人了一样。

偏偏她姜姒与别的闺秀不一样,若想着肌肤之亲就能说什么终身大事,那是谢方知大错特错。

姜姒上一世经历过那种事,虽也重视某些事,可有时候事情发展,几乎出乎姜姒的意料。

比如谢方知。

这个人,给她表白过,可她根本不信。

随便对着一个女人就能亲,还如此轻浮,更何况她还是傅臣意中人,可见此人德行败坏至何等地步。人好是一回事,好色又是另一回事,这二者,必要分开看。

如今她对谢方知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气话。

她改主意了。

姜姒端着茶盏,看着谢方知:“方才你逾矩了。”

“是。”谢方知冷笑,“我轻薄你了,不若我与傅臣说去吧,叫他把你让给我,如此娇滴滴的美人儿,傅臣又是那等不解风情之人,如何能好好疼爱你?谢某花中老手,流连……”

“哗啦”,姜姒一倾手里半杯茶,面无表情地用茶水破了他一脸。

她不需要说一句话,已将自己的厌恶表达清楚。

茶水溅落在谢方知手指上,也落在他伤处外翻的皮肉伤,烫得有些生疼。

谢方知想,也许是十指连心吧……

他竟然觉得自己心很疼。

他站在这里,浑身都是伤,浑身都在流血,力气都要没有了,可他不能在姜姒面前,像个懦夫一样躺下去。

头一次,他脸上的笑这样难看:“四姑娘真真狠心的一个人,好歹谢某也是您爱慕者之一,用得着如此疾言厉色吗?”

胡搅蛮缠。

姜姒手里还有空茶盏,这会儿也想给他扔过去。

“谢公子是不是被京城闺秀们给捧着的时候太多,以为但凡是你向人示好,必能得到回应?若如此,我得告诉你一句实话。你很惹人厌恶。”

“……谢某……情不自禁。”

一句话轻轻将方才的事情揭过,谢方知掐了掐自己手指,让里头流出更多的鲜血来,疼得他钻心,也就忘了心底的痛了。

姜姒没接话,她也不想说了。

谢方知道:“和靖公主背后是九皇子,九皇子虽年幼,可背后还有温淑妃与温淑妃母家,要豢养死士易如反掌。不过这一批人都已经死在傅臣刀下,一个活口也拿不到。他杀红眼……不过原也是留不下一个的。因而这一次,这苦头你白吃了……只是依着傅臣的性子。会出大事。”

他们都知道背后的是谁,只是拿不住证据,傅臣必定要着手开始对付九皇子与温淑妃。

况七皇子本身也是要对付九皇子的,如今不过是刚好撞到一起去。

由此,大幕便该拉开了。

谢方知说着,便转身朝着外面走去,可走了两步,脚步又顿住。

他故意用一种夸张的遗憾的语气,轻浮叹道:“四姑娘真要嫁傅臣吗?这京中不知多少好男儿要暗中借酒浇愁了。”

姜姒懒得搭理他,不回答。

过了很久,久到让人以为谢方知的双足已经生在那一片地上了,他才道:“如今你与傅臣走太近,若是以后有个什么差错,不嫁他,还有哪家来求娶你?何不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罢了……料你也不会答我。四姑娘若真下定决心,傅臣倒也是不错的人选,对四姑娘一心一意。我听我娘说,好男人都是养出来的,四姑娘这等手段,约莫能教调出个好夫君来吧……”

谢方知是在剜自己的心。

他说完,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出了来的时候,外面丫鬟都诚惶诚恐地看着他,可谢方知两步便走了出去,他下了台阶,黑暗里也看不出他脸色到底如何,所有人都觉得他脚步太快,走得太急……

衣袂翻飞,谢方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里。

他留下一句话:“和靖公主那边不能没人看着,我先回去,还请傅世子以大事为要,随后跟上。”

这边是姜荀先回来看姜姒的,发现地上洒了一滩茶水,还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

姜姒笑道:“方才过去一只大老鼠,我吓着了,因拿茶水泼它,不过它跑得倒快。堂兄怎么了?”

姜荀坐下来,嘴唇紧抿,道:“方才与傅臣说了几句,知道这件事来龙去脉……他身上脏污一片,如今已换衣袍去,一会儿来见你。不过此事……断断不能善罢甘休。”

☆、第六十二章矛盾

傅臣过来的时候,恰好听见姜荀说这一句,他站住了脚,并没有进去,已经换了一身宝蓝色的衣裳,就立在外间。

隔着竹帘,姜姒与姜荀便瞧见他身影,一时没说话。

姜荀道:“我先出去看看大夫开的方子。”

夜里屋里烧着明烛,将屋内姜姒与傅臣的影子拉得长长地。

姜荀一走,屋内便只有他们两个。

不过门扉皆开着,傅臣也不进去,站了半天也没一句话。

姜姒心底也是五味陈杂的一片,她时时回想起他披风将她整个人都盖起来的那一片黑暗,原本应该害怕的,可彼时心里安静的一片。上辈子她就爱过这么一个人,可他做出了最让她伤心的事。如今他又千般万般地对她好,让她不由的怀疑起上一世的种种,是否都是噩梦一场……

“你没受伤吧?”

终究还是姜姒先开了口。

傅臣摇了摇头,半晌才道:“不曾。你……还好吧?”

原是有满腹的话要说,真到了对着她的时候,又发现词穷,男女之事上,他一向拙于应付,半生不曾在意过旁的什么人,又非谢乙那等奸猾狡诈之辈,若谈正事还好,一旦与情爱有关,除非触动情肠,否则平日里只觉感觉。如今又隔了一道帘子,他虽心疼她,却也不能隔着这竹帘说什么醉人情话。

于是,出口只这么干巴巴地几句。

“我也无碍。”

姜姒目光落在那地上一滩茶渍上,眼帘低垂,眸底却透出几分奇怪的挣扎。

她略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觉得一句不能,踌躇良久,还是道:“此番之事,你也不必挂心。和靖公主原本便不喜我,如今胆大妄为,也事关国事。我素知你们自有朝堂江山,也不想让你为我报什么仇怨,左右还是无事。”

这些事不该姜姒说什么,可听在傅臣耳中,却是她处处为自己想。

只是有的事,早晚都要发生的,九皇子与七皇子、太子三人,早晚都要冲突。如今皇上年富力强,还看不出有退位的征兆,然而皇子们年纪已经大了。

他道:“该怎么查便怎么查,我只恐你伤了分毫……所有死士,都已伏诛,往后你出门,当带几个身手好的。不过姜府一向以文立于朝,要找几个身手好的侍卫怕难,侯府这里有几个战场上下来的兵士,素由我一手带起来,回头你府上招揽长随家丁,不若挑了他们。另一则,今日之事闹得挺大,太妃风闻,又在净雪庵附近,怕是最后会传到魏王的耳朵里,若有人来问询你话,你只管照实说,不必忌讳什么。”

傅臣的意思很明白,姜荀说不会善罢甘休,他又怎么可能放过去?

姜姒在里面听着,低头看着自己手指。

“我省得了。”

“……那镯子……”傅臣忽问了一句,又道,“先头见你没戴,我派人往去寻了一阵,倒是没瞧见,约莫是落到什么偏僻角落去了。”

这话说得未免也太含蓄,姜姒只觉得有意思,可末了一想到那羊脂玉镯,她才弯起来的唇角又落了下去,道:“那镯子不曾丢,今儿出来原本没戴,倒逃过一桩祸事。”

话一出口,姜姒就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

她才发现,自己跳入了一个陷阱。

外面的傅臣很久没有说话,又因为隔着帘子,姜姒看不清他表情。

她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或者兼而有之。

有时候她真觉得傅臣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在朝堂上也必定能有一番作为,可当这样的心机用到她身上的时候,她便觉得自己难以招架。有的时候,这样的心机本来没有恶意,甚至他的话里,带着一种难言的小心翼翼。他约莫是猜着了什么,可又不明说,到后头,她就自个儿跳进他的圈子里,被他套紧了。

过了许久,傅臣才笑道:“我倒宁愿它摔碎了,以后不许不戴。”

很强硬的一句话,有透着一种难言的别扭感。

姜姒点了点头:“那坏了可怎么办?”

“自有更好的给你。”

傅臣可不是在乎这些的人,但凡姜姒不戴它,他就觉出一种不安定来,有一种她并不属于自己,并且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错觉。傅臣知道,这是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而他竭力地想要消除这种不安。

就算是她戴坏了十对儿,百对儿,他也养得起。

两个人说的话不多,可时间过得却快。

外头已经有侍卫进来道:“世子爷,公主仪仗那边已经有人来催了。”

“备好鞍马,我即刻便走。”

傅臣闻言回了一句,接着才起身与姜姒告辞。

姜姒看着傅臣转身,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空空的手腕,默然坐在棋桌边,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一滩水迹上。

谢方知说,男人都是教调出来的……

她与傅臣?

轻笑一声,姜姒只觉得自己跟他们之间的心机差距还颇大,这等事又岂是那么容易?

外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却是姜荀走了回来,在庭院里见着了傅臣。

“要走了?”

“公主仪仗还停在薛家口,这会儿谢乙已经先回去应付,我也该去了。姒儿这边……”傅臣顿了顿。

姜荀接话道:“不妨事,这里有我,倒是你自己的伤……”

下意识地,傅臣摸了摸自己肩膀,先头天黑,他身上又是一片血污,少有人注意到他肩膀上其实是有伤的。方才姜姒问,他只说无事,乃是怕她愧疚又担心,如今听姜荀问,却道:“不妨事,莫对姒儿提起便是。”

“你不曾告诉她?”姜荀挑眉,“我如今看你是一心一意,真不怕哪天我妹子负你不成?”

姜荀看着是朗月清风的一个人,心机也不是没有,不过这句话掩饰得极好,笑着打趣一样。

傅臣并没有起疑,他只是想到了旁的地方去,眸底目光微微流转,渐渐便生出一种难言的幽暗与深邃,摇了摇头,却是笃定道:“不会。”

不会?

傅臣少有这种近乎斩钉截铁的时候。

姜荀更不好多问,说了两句便看傅臣走了,目光在他肩头一晃,已然瞧见那渗出来的血迹,难怪不进屋说了。

心里哂笑一声,姜荀正要进屋去,脚步却陡然一顿。

他忽然明白傅臣的把握从哪里来了。

打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把姜姒与她绑在了一起,姜姒不得不依附他。不管姜姒愿意还是不愿意,她与傅臣的名字,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连在一起的。早先众人都没注意到这些事,一转眼才发现世人竟然已经是这样认为了,而这个时候就已经晚了。

从头到尾,姜姒都无法反驳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不管事实到底如何,人言已经如此。

寻常而言,姜姒又怎能“负”他?

这样的认知,在姜荀这里,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傅臣对她的心思,能用到这份儿上,可谓深矣;忧的是姒儿对傅臣的心意,好好坏坏,变化不定,若最后有个什么变故,道路便显得艰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