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没动静,他这才抬起头,“怎么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没瞒着你啊,公司送别酒会在周一晚上,我还打算带你去,一起玩玩。”

“…周一?”眼睛半天没有眨一下,干涩的发疼,疼得她轻轻一吸气,泪就带了上来,“周一才打算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晚,那,那我…”

“那你能告诉我,你需要知道那么早要干什么呢?”

他的脸上带着笑,很自然,自然得她的泪一下子就显得很假,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没有道理,跑上来是本来是想要干什么?现在要怎么办…

“公司都会有送别酒会,我们…就不告别一下吗?”

“周一告诉你,还有两天告别,不够吗?”他起身转过来,靠在桌边,“‘再见’两个字,你需要多少时间说啊?”

“可是…我一直计划…圣诞节,你才会…”

他抬手,轻轻地把她揽过来,“舍不得我走啊?”

他的味道这么近,一下子泪就热,她紧紧抱着文件夹憋着,“就是觉得…嗯…太突然了。”

“圣诞节走,一个月的时间计划分别,比在一起的时间都长,你喜欢这样?”

“我…我就是这么慢,还没想好怎么跟你告别…”

他笑了,轻轻捏捏她,“分别不是个好事,越简单越好。现在就像上次在现场你突然收到公司的调令,第二天就离开一样,当时不是很愉快吗?”

“那怎么能一样,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她的话突然卡了壳,憋了回去。

“不知道什么?”

她顿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反正…就是太突然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处理…”

“那就想想,你本来圣诞节的时候是打算怎样处理的,提前预支一下。”

她又蹙了下眉,眉头越紧,脸愁苦得像不小心掉进冷冻室里的小番茄,带着霜打蔫儿。

他站起身,“好了,回去工作吧,完不成又加班,那就更压缩我们的时间了。”

“…嗯。”

从二十八楼下来,靠在电梯角落里,银色的门上映出自己的样子:靴子很高,人蜷缩着,还不如这双漂亮的鞋子有力气。低头,浅浅的泪滑了出来…

他说:本来圣诞节是打算怎么处理的,提前预支一下。

她原来是怎么打算的?一直觉得计划得很好,送他走,然后就调回江州爸妈身边去,还有弟弟。已经解除了婚约,她自由了,可以跟以前一样,一家人在一起,可以过得很简单,很快乐…

可是…为什么这个“快乐”提前来了,她竟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一想到要离开凌海、离开CNE,心里就像被狠狠攥了一把,疼得要死,就好像…永远都回不来了…

他说:就像在现场分别一样。

那天,她的车开出来,有风,也有雪,可是她的心好热,突然就打开车窗大声地冲他喊。那一刻的安小素,特别放肆,特别痛快,觉得自己的人生太圆满了。可是,现在,她得到了这么多,不但亲口告诉他喜欢他,还占有了他,为什么,却一点圆满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反而像被夺去了什么,心里剜掉好大一块…不是,是整个的,没有了…

手背蹭了一下,泪好湿,好凉…

为什么要再见呢…就不应该再见…

现场的两个月,就是最圆满的。他是腰,她是兔子,每天在一起,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一起玩。

分开的时间都不会超过几个小时,早晨起床跑出房间,就会看到他在电脑前边回邮件边喝咖啡;晚上睡觉前,都是跟他一起笑得开心不得了,亢奋的神经已经撑到最后,躺下就是个特别美的梦。

现场的两个月,就是最完美的。周围什么都没有,没有总裁,没有酒会,没有面试,没有江州…

现场的人都不会说中文,只有他和她,可以肆无忌惮说亲近的话。在工地上,只要有泥泞的地方,他一定牵着她,只要有水坑的地方,他就会把她扛过去。她做错的时候,他会训她,训得她饭都吃不下,然后,他会到房间来,再亲手给她做好吃的。

那个时候,腰是兔子的,被她笑中文,被她跳上肩头欺负;那里的人,都知道兔子是Tony的宝贝,走哪儿都带着。

独一无二,完美无缺…

为什么要回来…

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哭了:兔子不喜欢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如果可以永远留在那里,她愿意每天穿着重重的大头靴子,可以永远不穿裙子…

如果可以永远留在那里,她愿意每天在湿冷的泥地里测量,可以永远不加薪…

现在,腰要回去了,可是没有兔子了…

泪水里,她忽然愣了一下,腰回去了…对啊!!为什么一直在想是他走了,为什么不是他回去了??

之前她不喜欢岳总的时候就跟他赌气是要回现场去,他说:I’m not there. I’m here with you . (我不在那儿,我在这里,跟你在一起。)

现在,他要回去了,她如果也回去,那,那不就是…

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对啊!为什么不能这样?!她可以申请去现场,不怕公司不批啊,他是岳总!他是领队!他说带谁当然就可以带谁!缠着他,一定缠到他同意!就算她资历不够又怎样,他又不是第一次为了她滥用职权!!

项目还有好几年,如果回到现场去,分开的时间就只有短短假期,是不是这样?比圣诞节这个期限又长了好多啊!!

她不需要再占有他,不需要像在山上小屋那样缠绵,她只要,只要兔子和腰,在一起,就可以,在一起,就什么…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爱滴道,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晋江首发

跟几个专业的主管开完会, 看着桌上一堆的图纸,张星野陷在椅子里,目光有些呆滞,好久不做,真特么累!

起身,拉开领带, 拿出手机, “萱, 在哪儿呢?我去接你。嗯?你正进家门啊?快闻闻, 香不香?”

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张星野哈哈笑,“香吧!这是老公自己研制的独门秘方:菌香小土鸡。早晨出门前我就把料都预备好了, 不知道你这么早回去,跟阿姨说得晚了, 得再多炖一会儿, 正好等我回去再炒两个菜。啊?还想吃蟹黄豆腐啊, 不腻啊?”

“这一个菜真够哄你一辈子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没有防备的话, 他脸上的笑忽然就温柔,像春天的阳光,并不炽烈, 却暖得人心软,声音都低了下来,“好,让阿姨准备好材料, 我这就回来了。不许偷喝汤啊,让我看着你喝。”

挂了电话,还笑着嗔了一句,“馋猫!”

把领带扯下来,张星野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搭了外套就出门。正要往电梯去,看隔壁还灯火通明,推门进去,兄弟正大咧咧地靠在椅子里,脚搭在桌上,手里拿着一份进度表在看。那样子,极懒散又不专心。

“哎,你怎么还不走啊?在这儿浪费电!”

岳绍辉抬头,瞥一眼LYNC局域网上还显示的绿色小头像,冲张星野挑了下眉,张星野凑过去一看,“她还在加班啊?”

岳绍辉嘴角一弯,摇摇头,继续毫无目的地看进度。

张星野明白了,“她在等你下班啊?”

岳绍辉笑了,张星野拿起进度表恶狠狠地拍在他胸前,“让你丫迫害祖国的清纯小女生!”

岳绍辉接住,“Like I have choice.”(就好像我有选择。)

看他那副无奈的样子,张星野笑,“她知道了?”

“嗯。”

“怎么样啊?”

想起上午那副急匆匆跑来找他的模样,岳绍辉笑笑,坐起身,在电脑上点开她的头像,“Not bad.”(还行。)

“哭了?”

“No.”

“那还叫Not bad??”张星野嘲笑,“你是Tony,她生命里第一个男人,没有寻死觅活都算你输!现在一滴泪都没掉,没准你的小兔子根本不在乎你啊。”

岳绍辉眼都没抬,看着头像上那张可爱的小脸,“Now she’s playing a little turtle ,needs more time.”(现在她还在装小乌龟,需要多点时间。)

“时间不多了,小乌龟爬不到,到时候you can’t lose, you can’t win.怎么办?”(不能输又赢不了)

“不会爬不到。”岳绍辉站起身,舒展一下筋骨,“The little turtle is not crawling to me, she’s crawling on me.”(小乌龟不是在爬向我,是在我身上爬。)

七点了,肚子咕咕叫,整个二十三楼办公区,只亮着她这边两盏绘图灯。安小素很安心地低着头画图,今天从他办公室回来,她就胸有成竹,回到工作台,立刻就可以抛开一切杂念开始工作。效率奇好,午饭没有吃,赶在下午和机械、管线专业开会前把图纸都修改好。

现在,等着他一起下班,回酒店去。

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想想马上就要一起去现场,好开心!琢磨着要怎么跟妈妈说?TNPI项目最对口她的专业,而且没在现场从头跟过项目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做工程的?没有反对的理由啊。记得之前她下现场,还害怕,当时老爸在电话里说,要勇敢,去了现场才会真正懂得自己是在做什么!

Tony也是这样说。而且TNPI现场已经正式启动,大量的设备、施工图,最直观、最复杂的现场情况,真的可以跟着他学好多,最终看着一片荒芜建成宏伟的城堡,源源不断输出能源,感觉太好了。而最最主要的是…可以跟他在一起…

看着他工作就好,不管还能不能抱,都可以。

想着想着,嘴巴竟然禁不住弯起来,看看手机,小企鹅还是安安静静的。他一定在忙着做准备,要不要问问他,她可不可以上去?嗯…算了,不要太黏他,免得不带她了。

七点半,小企鹅跳跳。

腰:走吧?

兔子:嗯嗯,车库见么?

腰:嗯。

整个办公大楼都几乎空了,直通CNE的地下停车场,惨白的灯光,照得阴森森的。岳绍辉从电梯出来,玻璃门边她已经在等着,迎过来两手握了他,不许他走,踩着高高的靴子,她轻轻踮起脚尖就在他脸颊啄了一下。

“饿不饿?”

“饿,饿死了!”

“去哪里吃?”

“回房间吃。吃什么都行!”

“好。”

他手心里,小手没有像平常那样软软地贴着,而是努力握着他,像那天在电梯里偷偷伸过来,很不知足似地用着力。低头看她,小脸上恢复了原先粉粉的颜色,唇边的笑还带着点小兴奋,像是心情很好,让他几乎都要错觉今天上午看到那个失神的小兔子是不是她了。

回到酒店,两人刚换了衣服,客房服务就把晚餐送了上来。

真的是吃什么都行,她只点了一盘鸡肉蔬菜沙拉,岳绍辉要了一份薄片烤牛肉,一份蔬菜,一份土豆泥,一杯红酒。小圆桌,两人挨着吃。

“尝尝这个。”他指着银色小盅里土豆泥。

“不要,晚上吃这么多,长肉。”她摇摇头,往嘴里塞了一块生菜。

“尝一尝。”

他盘子里都是好吃的,好香,安小素有点馋,忍不住叉子伸过去,又蹙了眉,“怎么是绿色的…”

他盛起一小勺送到她口边,她张开嘴巴都吃了进去。“啊…”她叫,“是芥末!”新鲜冲鼻、辣中还带着一点点甜味,毫无防备之下,她眼睛里立刻有了泪。

他笑,“好吃不好吃?”

“哼!”她用力揉揉鼻头,低头,直接把眼泪都蹭到他肩头,“好吃!”芥末酱、黄油和土豆泥,真是奇怪的组合,可是真的太好吃了!

他把盘子推到她面前,把牛肉汁往上洒了点。有了防备就不怕,安小素又盛了一大勺放进嘴巴里。

凑得近,那个烤牛肉片看起来也好好吃,这样就把沙拉丢给他。一边嚼着嫩嫩的烤牛肉,一边看他红酒配着生菜吃。安小素觉得每天都能跟他一起吃饭就最幸福了。

吃得饱饱的,靠在他怀里听了一小会儿音乐,她正打算开口,结果又到了他跟CNC SKYPE会议的时候。

安小素只好自己回卧室里看电视,实在没什么意思,洗个热水澡,早早上了床,等着他。听着他在外面房间讲话,声音压着,很沉,很好听,可是听不清。不知为什么,忽然就好想听他说话,坐起来竖着耳朵,还是不行。干脆起身,抱起毯子,光着脚跑出去。

看见她的样子,他轻轻咳了一下,随后就把身后沙发上的靠垫拿开。她很轻快地跳进去,裹了毯子,侧身躺好,搂了他的腰:好了,你可以继续开会了。

被她环在身边,他的手也没闲着,伸在毯子下,轻车熟路,另一只手翻着屏幕上的文件,一本正经地说着施工上消防水的问题。

被他揉得痒痒的,她闭了眼睛抱着他手臂,不想跟你分开,就是不想跟你分开…

这个会终究没持续多久,他关了电脑就俯身下来,陷在她软软的身上。

“Tony…”

“嗯,”

“我也要去。”

“去哪儿?”

“去TNPI现场。”

“这又不是你的项目。”

“调过去就好了嘛,我要去现场!”

“为什么要去现场?”

“我一直都想去现场,你又不是不知道?”解开他的扣子蹭在他胸前,她撒娇,“我们那个项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正是启动施工,说不定我熬不到那个时候就被调走了。TNPI这个正是最佳时候,让我去嘛。”

“不行。”

他答得很干脆,可是窝在他怀里,她才不怕,“为什么不行?”

“因为:一,你资历和知识都不够。现场刚启动,需要的是工程师,不是实习生;二,公司付双薪、Fly in & Fly out(飞入飞出)加Camp(营地),开支庞大,工时和人头都是经过反复计算才挑选出来,怎么能随便加你进去。”

刚才还腻在喉中挑逗她的声音忽然就沉了下来,列出公司的规则,俨然是岳总的模样,连他的怀抱都有点硬。安小素急着赶紧解释,“我,我知道我资历和知识都不够,我可以打下手,可以不做设计只画图,可以做文员,做图纸管理,可以打印、接单、联络供应商,还可以,可以煮咖啡!而且,我不需要双薪!我只要Fly in(飞入)就可以,我不需要频繁地Fly out(飞出),这样行不行?”

“不行。”

“为什么??”

“这是工作,不是玩!你说的那些都有专门的人在做,不要小看那些工作,现场办公管理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就是Admin(行政)。协调、管理工程师专业工作之外的一切都是她们在做,你以为你从来没做过去了就能做好吗?现场环境艰苦,人的心理都和在办公楼里不一样。你知不知道一杯不够味道的咖啡会造成土建上多大的问题?你知道图纸一旦扫描不清楚,会让工程师的情绪受多大的影响、拖延多少工时?你没有进过任何培训,怎么可能做好?”

“你是说我连打杂的工作都不能做吗??”

“我是说你根本就不像一个去过现场的人,对现场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怎么没有?之前那两个月我不是做得很好吗?你,你就是故意在刁难我!”

“那是个根本没有启动的现场,可是两个月里你犯了多少错,差点出事!你以为公司为什么会紧急调你回去?”

急得通红的人忽然愣住,看着眼前这张严肃到她几乎不敢认的脸,才想起,那个时候,他就是岳总,那个时候他就是握着她的大boss,原来…是他把她赶走的…

突然僵冷的场面,让沙发上两人的姿势变得很尴尬,忽然涌上的泪让她用力挣开他,从沙发里跳出来,很想争辩,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是岳总,是绝对的技术权威,她拿什么拼??难道,难道说,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吗??那岂不是更不专业,更不尊重,更不行!!

深夜了,风把窗外没有叶子的梧桐都刮得呼呼响。

岳绍辉起身回到房中,外面的灯光漏进来,看到她抱着他的枕头睡着了,眼窝鼻梁处亮亮的,窝了一小涡泪。他抬手轻轻地沾出那颗泪,她一提气,抽泣了一下,又睡去。他躺下,抱了她,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道,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小鹿,雷雷收到!

晋江首发

安小素醒来时, 天已经朦朦亮,厚厚的天鹅绒窗帘遮着卧房里的黑暗,温暖,安静。眼睛有点疼,身上发软,想翻个身, 才发现又被他锁在怀中, 鼻子一酸, 不再动。

他好凶…

教训她像在现场的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还是挺怕他的,现在不怕了,可就觉得好委屈。窝着一口气睡过去, 竟然也没有做恶梦,是因为还被他抱着么?

耳边是他温热均匀的呼吸, 睡得很沉, 一只手臂垫给她枕, 反搂过来握着她的肩;另一只环着她的腰, 人侧着,膝拢起在她身侧,就这样牢牢地把人锁在怀里。安小素撅了下嘴, 他的胳膊好粗也不软,会让她落枕,可是,自从在一起睡, 他从来就没让她用过枕头,就喜欢把她窝在怀里几乎都要裹得看不见了,才好。

他裸着上身,身体的热捂得她好暖和,轻轻吸口气,吸进来都是男人强烈的荷尔蒙,刺激得她的神经都悄悄地跳跃着。跟他在一起就是这样,即便是睡梦里,也都是他的味道。被侵占得这么完全,哪里还有出息…几乎是几秒之内她就不生他的气了,虽然,还委屈。

再想想,其实,他说的都有道理。如果换了是老爸,一定也会这样教训她。昨晚是她太自以为是,以为能像那种祸国殃民、倾世绝代的奸妃一样撒一下娇就能让男人言听计从。实在是表达得太不专业了,其实,她不是急着反驳他故意做姿态,她是真的考虑过了:第一,她不需要双薪,甚至可以不做设计师,只拿绘图员的薪水;第二,她不需要多次往返的机票,飞进去,可以很久都不飞出来。

昨晚她表现得像个为了要糖果口不择言做出各种承诺的熊孩子,听着太不真诚,所以才惹他生气。要不要…再试试?

安小素轻轻抿了抿唇,悄悄抬眼瞥他一下,心里有点发怵,他的气场真的太强大了。同样一件事再去缠,会是什么结果?记得在现场的时候他说过一句很吓人的话:Don’t make me say it again, because you need to live to listen to it!(别让我再说第二遍,因为你得有命才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