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岳绍辉非常确定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他的醉酒他自己知道,从来没有醉到完全的记忆空白,而且,如果真的睡了兄弟的女朋友,别说身体,良心上也一定会留下痕迹。可糟糕的是,十年间隔的醉酒,他越努力回忆,很多曾经发生的事都好像重合到那个晚上,钟伟婷的模样从根本没有印象到越来越清晰,他已经没办法分辨哪些记忆是真的,哪些是被这种疯狂的意念强加进去。

他需要一个科学的结果来终结这种疯狂。

如果是在以前,他不会惧怕任何结果,是与不是,都有应对的办法,该担当的责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一想到他的小兔子,他莫名就会怕,非常害怕…

张星野走过来,打开车门,“我跟你一起去。”

“滚蛋。”

江州。

自从DNA亲子鉴定被批准可由第三方独立司法鉴定机构运行,每个城市都出现了除国家司法部门下属法医鉴定外的民营鉴定机构。

虽然是民营,可是受国家严格管控与监督,由司法部门审批并认定资质。选择哪家鉴定机构,岳绍辉同意由钟伟婷来选。因为张星野告诉他:伟婷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江州司法法医鉴定中心就在设计院隔壁,所以这家最权威的机构首先被排除,而且,她要求保护隐私,不提供姓名。

对于不留下姓名这件事,岳绍辉曾经有所顾虑,觉得有种证据缺失的感觉,可是,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发言权,一切都以钟伟婷的意见为主。

最后挑选了江州莫昂司法鉴定所,地址在江州医科大学校区内。选择这里,一是因为这家鉴定所属于江州医科大学下属单位,并非民营,更具权威;二也是因为正是寒假期间,校园里没什么人,很隐蔽。

岳绍辉进江州时已快中午,打电话通知了钟伟婷,约好下午一点半在医科大学见面。

十年之后,这注定是一次尴尬的见面,钟伟婷连一起用午餐的客套都没有。

她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然很漂亮,只是曾经的锋芒敛去许多,刚刚病愈,为了遮掩病容,妆有些浓。看到他,钟伟婷的眼神很明显的排斥与冷漠,冷冰冰地遮掩着她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岳绍辉知道,现在她还能站着面对他已经很不容易,而他就像被迫面对受害人的罪犯,已经被做了有罪推定,愧疚与耻辱被贴在了脑门上,尊严全无。原本钟伟婷根本就不想见他,提出只要提供样本就可以,可是岳绍辉还是决定亲自来一趟,以免样本被污染。

注册做鉴定的过程很简单,钟伟婷带来了孩子的毛发样本,岳绍辉提供了血样,记录都是编号,没有留下姓名。

前后不足半小时,付款,离开。

一起出门,岳绍辉想送她回去,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钟伟婷已经走了,连一句辞别的话都吝于给他。

越野吉普离开,取样中心后的办公室里走出了方婉莹和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方婉莹惊讶地看着窗口的样本,蹙了眉,“亲子鉴定?”

那女人拿起表格看了一眼,“匿名亲子鉴定。”

刚才的女人是安小素的姑姑钟伟婷,在她走进来的那一刻,坐在后面办公室的方婉莹就认出了她。因为退婚的尴尬还没有理清,方婉莹不想跟钟家人客套,就轻轻掩上了门,这样钟伟婷不会看到她,可是透过玻璃窗,她依然能很清楚地看到外面。

让她震惊的不是这么多年钟伟婷终于找出了私生子的父亲,而是她身边那个男人的脸。半个小时的时间,方婉莹的目光没有从那个男人的脸上离开过,她打开搜索的照片一再确认:没错,那个正在提供血样的男人竟然是…CNE的总裁岳绍辉!

姑姑和侄女是同一个男人??

“鉴定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一般两天就出来。给客户的是五个工作日的期限。”

“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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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首发

从医科大学出来, 岳绍辉往CNE江州分部开去。一个红灯停在路口,手臂搭在方向盘上,顺手拽下上面的药棉,蹙了下眉。

他很不喜欢针头,扎得很疼。余光看到钟伟婷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小撮头发, 雪白的纸张上颜色上依然不够浓, 很轻, 很软, 应该是个皮肤很白的孩子。想起先天性心脏病,岳绍辉转了头,没有让自己心里那种隐隐升起的感觉继续下去。

至始至终, 钟伟婷几乎不曾与他有目光的接触,不能怪她。不管从哪个角度说, 她都是受害者, 因为一次自我防卫的疏忽, 险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还带来了一个同样孱弱的孩子。怎样的恨都不过分,却于事无补。

这是安全控制上最沉痛、也最常见的案例类型。十多年现场,岳绍辉早就练就了冷漠, 不去同情,才能避免。

虽然记忆里他找不到确切的答案,可是理智上,他不能相信自己是那个男人。醉酒后, 睡了兄弟的女人;没有防护措施;不负责任地离去。无论是哪一条,都与他的处世准则相违背,哪怕就是在十年前,他还无所顾忌的时候。

五天后,结果出来,他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和她的悲剧。

江州,绕湖而建,沿着湖开,湖面上雾蒙蒙的,一眼望去,周边的建筑都规划得很矮,掩在树丛里,偶尔露出古色古香的屋檐,相比繁华而拥挤的凌海,安宁,美丽,韵味十足。

这就是小兔子的家乡,她说夏末可以踩到野菱角的地方。虽然至今,他还不知道菱角是个什么东西。

车停在公司楼下,岳绍辉一边往电梯间去,一边拨通了手机。

“怎么了?怎么了?”

很快,听筒那头传来她很小、很紧张的声音。笑容立刻漫在他眼中,心软,手机贴在唇边,声音也压得很低,配合她,悄悄的,“没事。就想问你,江州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想要的?”

能听到她轻轻松了口气,“不用来回跑了,你早点回来呀。”

“放心,今晚一定回去喂你。”

这句话起源于张总和季萱之间,传给他俩早有了很正经很正经的歧义,他声音低,越发显得暧昧,她嗤嗤笑。

“说啊。”

“哦,那个,设计院家属大院边上有家做红豆麻薯的,特别好吃。”

“好。还有吗?”

“就可以了,多买点。”

他笑,“嗯。”

挂了电话,看看表,整三点,简单看一下分部的情况就去买点心,争取在她睡下之前回去。

上了楼直奔总工办公室,一推门,铺天盖地的图纸,宽大的绘图桌上趴着一个人,衬衣半解,乍开的臂膀,撸胳膊挽袖,耳朵上别着两支铅笔,一副现场大干的工头模样。

这就是樊津水坝的项目总工,CNE最投岳绍辉脾气的人。

“南嘉树!”

“Tony!”

两个大男人一把握了手,拍肩拥抱,同样强壮的手臂、高大的身材,两人一笑,惊天动地,偌大的办公室立刻显得狭小起来。

“怎么样?”

这家伙的办公室根本无处落脚,岳绍辉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很随意地翘起腿搁在膝头。江州分部的情况每周都有电话会议直接汇报,这一问不过是例行一句。

“您还别说,我这儿正好儿有事儿。”

南嘉树是京城人士,一口书面京片子,每次他一张嘴,张星野说会让人怀疑自己的听力和母语,而且话又狠又利落,应对不过来很容易咬舌头。星野都这么说,岳绍辉自然就更不行了。好在这家伙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博士,却不妨碍满世界做项目,英文很棒,交流无障碍。

“什么事?”

给岳绍辉递了一瓶水,南嘉树靠坐在绘图桌上,“一期刚进详图,设计院那头儿就三天两头改也没个准谱儿,我这儿见天头疼,今儿开会说是要从现场调个总工回来做统筹。我一听那人名儿,乐啊,真要是这老爷子回来,咱这活儿可好干了。”

“老爷子?”岳绍辉一头雾水。

“钟伟良啊。”

这么整齐的名字,今天听着格外耳熟,想起钟伟婷做鉴定非要刻意避开设计院,岳绍辉蹙了眉,“谁?”

“钟伟良,钟大设计师,您和张总可能对他不熟悉,常年下在现场,很少在本部露面。叫他老爷子,是因为他才是江州设计院真正的第一把交椅,我还在念书的时候去实习过一次,绝对的权威,是设计院唯二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人,一个是院长,一个就是他。这次能调他回来主持樊津水坝项目,对咱可真是求之不得,唯一不大好的地儿就是他来了,安工就得调走。”

南嘉树口中的“安工”指的就是机械部的安然,岳绍辉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

“因为安工就是钟夫人,设计院规定夫妻两个不能在同一个项目上。”

“什么??”岳绍辉腾地坐起身,“安然的丈夫是谁?!”

“钟伟良啊,”看着他突然煞白的脸色,南嘉树有些莫名,“Tony,你怎么了?”

“嘉树,”一种不祥的预感已经从心底迅速爬升,最后一颗稻草还在垂死挣扎,“你跟安然一起工作,知不知道她家里有个小男孩?”

“哦,你说小离啊,大名儿叫钟离,新年聚餐我见过一次,很可爱,不过听说身体不太好,有心脏病。”

坐在车里已经不知过了多久,看阴云遮住阳光,雨点落下来,打在车窗上,打去一路来的灰尘,浇成注。雨声完全笼罩,黑暗交织进来,寂静无声…

两个多月,从她飞奔跳入他怀里那一刻,他心里再也没有容下过任何人。

小兔子被关在笼子里保护,几乎扼杀了她最美的天性 ,险些懵懵懂懂走入别人口中。野营那一夜,她抱着他扑簌簌地掉泪,湿淋淋小脸上却带着笑,说她好喜欢他,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谢谢他。这是他听到过最无所求、最动人的表白,也让他对她的父母产生了一种很坚决的反感。

他只想给她快乐,要她的快乐,至于其他,她想说,他听着,她不说,他从未问起。如果不是安然主动出现,他甚至连她随母亲姓这件事都不曾在意。

她的老爸,她九岁的弟弟,她的小姑姑…

他从没有关心过,为什么她老爸和小姑姑相差二十岁,为什么小姑姑不能自己照顾弟弟…

双肘支在方向盘上,浑身骤冷,他抬不起头…

DNA鉴定…今天他出现在钟伟婷的面前,就表示他并不确定是不是侵犯了她。这已经是一种认罪的表现,即便,最终证明那个罪犯并不是他。

十年前的那一夜在他脑子里已经完全成了空白,他该怎么面对他的小兔子,怎么向她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道,雷雷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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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加雪。

凌海终于还是hold不住美丽的雪景, 傍晚一阵狂风后,夜里下起了雨加雪。站在暖融融的地板上,安小素握着手机守在客厅窗前,直直地看着小区门口进来的车道。

已经十一点多了,下午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才三点,后来安小素一直关注着项目总工南嘉树的LYNC头像, 下班后还亮着, 想着他难得去趟江州一定还在工作, 于是她也加班, 安静地等着。

六点,头像变成了灰色,南工下班了。他应该也是那个时候离开的吧?再开去设计院买麻薯, 大概半个小时足够了,之后就应该是在回来的路上了。四个多小时了, 该到了啊…

握着手机, 却找不到他。每次的电话都是转到语音台:我正在开车, 请留下口讯, 稍后与您联系。

这是他一定的坚持。只要开车,车载电话系统都不肯用,他说大脑神经的反应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那么快, 一边打电话,一边开车,0.01秒的分神就会酿成大祸,比酒驾还糟糕。所以, 只要开车,天大的事都找不到他,用他的话说:没有什么事大过生命。

他就是这样一个严格到变态的人。可是,今天他的电话也是有点点奇怪的,平常工作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打电话的,顶多发个信息调一下情。当时看到号码显示是他,安小素真的吓了一跳,他当时也应该是在上班吧,居然会忽然打电话问买吃的,真不专业…

低头,再看时间,又过去了五分钟,十一点三十五了。

雨一直淅淅沥沥的,没有更大,也丝毫没有停的意思。眼睛盯着一个简单的图像,反复不停,像小锯齿钝钝地磨着。忽然,一阵风斜潲了雨水打了一下窗,一直单纯想念的心立刻就有点按不住:天这么冷,路这么滑,他是耽搁在哪里了??

手机已经握出了汗,再打,还是语音台。

不对!不对!!从八点开始,每个小时她都试一下,为什么还在开车?这是开到哪里去了??心突然恐惧,难道是出了事,手机没有调过来??

可是,这个安全控车上从来都备有很明确的紧急联系方式,因为血型特殊,身上还有他的血型信息,真出了事也该收到电话了啊,难道说…

念头一起,脑子里忽然就出现很清晰的场面:越野车翻在黑暗的路基下,大雨中根本就没有人注意!

天哪!她,她居然傻兮兮地等了这么久!!怎么办??她一个人,没有车,怎么找??对了!张总!找张总,一定有办法找到他!立刻想拨电话,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张星野的号码!考虑了不到一秒钟,转身拿了外套就往外去,她知道他家的地址!

午夜的小区,道两旁围拢的灌木黑漆漆的,显得特别庞大,路灯照不透雨水,模模糊糊的。安小素打着伞疾步往外去,来不及订车,她打了门卫电话直接在路上拦车。天气很冷,可是她一脑门的热汗,皱着眉,雨伞遮了半个身子,只看脚下。

绕过花坛,看也没看就横过车道,突然!一声刺耳的紧急刹车声划破了夜空,那么响,整个小区都被穿透!

她被彻底震蒙了,愣了几秒,才抬起伞,一米之遥,看到那辆彪悍的越野吉普。

雨水那么大,天那么黑,可是她却清晰地看到挡风玻璃后,那个高大的男人…

心落地的一刹那然竟然想:糟了!又犯错了!他说过夜晚出来身上一定要有荧光的颜色或者至少亮色来警示车辆,因为黑夜,人的视觉分辨力特别低。刚才她打着黑伞突然从花坛出来,如果不是他眼快,她已经被碾成肉饼了…

车门怦地打开,她吓了一跳,看他大步过来,她鼻子一酸,也不管什么怕不怕了,扔了伞张开手臂向他扑去。他一把捞起来,她就跳在他身上,紧紧地勾着。

他的力量,钢铁一般,几乎勒进她骨头里…

出来得太匆忙,外套下只是薄薄的睡衣,痛,让她呼吸都停止,可是,一天的思念,一夜的焦灼,几乎要崩溃的担心和恐怖想象只他勒这一下便都了了。

这是她的男人,如果他出事,她一定会先于他死去的男人…

他皱着眉,大手扣着她的脖子吻上来。意料之中的吻,却是意料之外的温柔。他竟然没有咬她,这么耐心,这么温柔,好像他们不是在漆黑的雨夜里,而是在缠绵的床榻。

雨水,浇下来,冰冷刺骨,可是他唇上却热得她心狂跳…

房中好暖和,湿透的人立刻难耐,进门就把衣服都脱在门廊里。她哆哆嗦嗦,被他一把裹了,俯身下来。熟悉的动作,熟悉的环境,她一把拽下沙发上的毯子丢在厚厚的地毯上,躺下,抱了他。

身体的温度是最适合的,彼此温暖,嗅着他的味道,还有湿漉漉的雨水。

其实,分别不过一天,平常也是在上班,可是因为实际的距离不是二十八楼和二十三楼,思念也跟着距离涨,小别的感觉那么强烈。

没有什么前戏,他进来的时候,特别生硬,她疼得叫,可他没有再像雨中那样顾及,力量冲击着木头地板,地暖的热都要承受不住,滚烫。

身体已经不再属于她,迷离的目光里,黑暗的夜这么暧昧,柔和的夜灯照过来,茶几下那个蓝色的小盒子反着光。

一点点理智,安小素忽然觉得不对,平常他都是在她不知觉的时候就拿了,今天怎么那小盒子一直在原地?波韵之中她已经承受不了,他的动作也越来越猛,明显感觉到了冲向极致的放纵。

“Tony,Tony…”

她想替他拿,可是够不到,几次的努力都被他撞散。顾不了了,放弃,紧紧地把自己贴给他,让他完全释放…

浴室。

暖暖地抱着淋在水下,两个人都不想动。她轻轻地啄了他一下,“今天怎么没戴啊?”

“就想she在里面。”

好无耻的答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个安全控的口中说出来,低哑的声音竟然有种特别刺激的性感。她甚至不去想,他其实知道她是在安全期,可是往常他是不相信安全期的啊。

“感觉…好像是不一样呢…”

“哪种好啊?”

“当然…是你好。”

她甜甜的,吐了下小舌头。他笑了,将她滑溜溜地抱起来,“那还要不要?”

窝在被子里,安小素眼睛已经完全地睁不开,只留了耳朵等着他,听他进了房间,躺下来,把软绵绵的她拥入怀里。

“晚安,岳总…”

“睁开眼睛。”

“嗯…不要嘛…”

“今天,想我么?”

“嗯…”她闭着眼睛,喃喃的,“想得不得了…”

“我也是。”

她真的是软得不得了,浑身上下别说力气,感觉都没有,大脑好一会儿才处理了这个信息。睁开一条缝,他说什么?他也是?也是想她想得不得了?

一开心,嘴巴就咧开笑,蹭蹭他的下巴,“就说想我嘛,干嘛还说你也是。”

“想你。”

眼睛又睁大一点,看着他,橘色的灯光里这么帅,她有点怔,“Tony…”

“爱我么?”

大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好温柔,摸得她好想睡,眯了眼,“爱呢,爱死了。”

“如果,分开呢?”

“怎么会?不会的。”说着她搂了他的脖子,“我要黏着你,除非你特别特别不想要我,只要还有一点点想,我就不放手。”

心里一紧,他一把握紧了她的小手,咬了下牙,才克制住手下的力量,“想要。”

“嘻嘻。”她笑了,蹭在他颈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