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时随地会因为情绪失去控制而丑态百出的可怜虫。
这个可怜虫连收拾残局的能力也没有,杯子都扔了,那么凶悍蛮横的样子也被人看到眼里了。接下来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也许一会儿她就哭了,也许一会儿她就会笑了,也许她一会儿就会大声痛骂宋猷烈不相信她,再去一一质问那些人,一个精神分裂症病患者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精神分裂症病患真没什么好看的。
摇着头。
世界安静极了,安静得像一张网。
把她和这个世界隔成两个方阵。
捅破那张网地是一个很是稚嫩的声音“听,有马蹄声。”
最开始,她是没有去注意马蹄声的,但马蹄声是和风里飘来的声音混在一起的,来到她耳畔的。
那声音熟悉极了,那个声音在说我是戈樾琇的朋友。
这世界,戈樾琇的朋友只有一个。
是顾澜生来了呢。
混沌的世界骤然清晰,在墨绿色、月白色、深蓝色交相辉映的星星点灯中,有抹修长身影骑在白色马背上。
马蹄踩在十四世纪时青石板上。
咯噔、咯噔,咯噔。
一步步,朝着她而来。
真是顾澜生。
顾澜生来了。
还真像某年某月某日他和她说:等着吧,总有一天,顾澜生会骑着白色骏马出现在戈樾琇面前,到时候,非得把戈樾琇迷得神魂颠倒不可。
真好,顾澜生来找戈樾琇了。
一颗心瞬间安静了下来,有香喷喷的蒸玉米;有月牙形蓝色浅海弯;有很会做酸菜包子的顾澜生。
她在岸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啃玉米,他穿了个花裤衩在游泳,每隔一个时间段就会把头冒出来,大喊:戈樾琇。
想也不想,玉米核就朝着那颗头颅扔去。
傻子。
第83章 恋恋时光
戈樾琇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 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是五十年, 但戈樾琇知道不管是一年还是五十年, 她都不会忘记这一刻。
顾澜生骑着白色骏马来找戈樾琇的这一刻。
从马背上下来的动作也没多帅气, 甚至于衬衫还沾着污泥, 一双鞋鞋底更是结着厚厚的泥巴, 背了个双肩包,傻里傻气邋里邋遢的。
他还给她带来了花, 花也很是不怎么样。
长在田埂上,长在小河边, 长在桥缝里,丑的漂亮的刚刚形成花骨朵的已经凋谢的,随手摘来, 再扯几株狗尾巴草捆上, 随便得像玩过家家的俩孩子, 做错事一方把花往前一递:呐, 给,快把鼻涕擦一擦。
也许是顾澜生骑马出现的出场形式让在场的客人觉得新鲜, 所有人眼睛都聚焦在他身上。
顾澜生没少和戈樾琇吹牛,他没少见过大场面。
这个号称没少见过大场面的年轻小伙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脚还没站稳就差点来一个匍匐在地。
还好, 稳住身体了。
众目睽睽之下, 走向她的脚步还算平稳。
停在她面前。
变戏法般, 把一束花递交到她面前。
“在路上随手摘的。”
骑马来找戈樾琇并不是故意为之,途中为躲避一头忽然闯出的牛,顾澜生直接把车开进山沟里,车坏了,因距离目的地不远,附近一名农场主把他的马借给他。
这样邋里邋遢上门让顾澜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就在路边摘了一捆野花。
接过花。
“戈樾琇,我不知道你们家会有这么多客人。”顾澜生说。“戈樾琇,要是知道有这么多客人在,我应该租一辆林肯车再雇一名司机,当然,礼服也是少不了。”顾澜生说。“真糟糕,顾澜生让戈樾琇丢脸了。”一副很是自责的模样。
往前。
手搭在顾澜生肩膀上,身体轻轻倚在了过去,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一点也不,一点也不丢脸。”
顾澜生总是在她最为关键的时刻出现。
每次出现都会让她打从心里唠叨着,谢天谢地,顾澜生出现了。
这一次,亦然。
再朝他贴近一些。
低声说告知:来的好,来得好极了。
他没再说话。
时间仿佛回到某年某月某日,也许是在某个集市,也许是在某个街角,也许是在某个站台,只有他们两个,周遭都是陌生人,累了头一歪就找到他的肩膀,不赶时间,她想在他肩上赖多久就赖多久。
有人在咳嗽,咳嗽声很是刻意。
几声咳嗽后是“坨坨”。
这是外公在提醒她来着:快把人带到外公面前。
拉着顾澜生的手来到贺知章面前。
客人们似乎已经把她抢茶杯的事情给忘了,要不是看到呆立在一边的张纯情,戈樾琇也都差点忘了,数分钟前发生的事情。
该圆场的得圆场。
堆上笑脸,上前和张纯情道歉,说她很抱歉把她吓了一跳,她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看到有小虫掉落在杯子里,棋盘就摆在悬铃木下,悬铃木一到冬天虫子特别多。
大多数人表情:原来是这样。
张纯情信不信戈樾琇不晓得,但她知道宋猷烈是不相信的,即使他把不相信藏得很好,至于外公——
显然,老人家现在更关心骑马出现的年轻男子。
想必,老头子已经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和坨坨年纪相当,短短数分钟两人间的肢体语言足以说明坨坨和该名年轻男子关系匪浅。
阿烈都把姑娘带到他面前,坨坨带个小伙子出现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很好,这非常好。
老头子显然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骑马出现的年轻男子姓甚名谁,和坨坨认识了多久。
但…
戈樾琇看了一眼棋局,还没结束呢,距离结束也应该快了,心里哀叹,外公在生日前天吃下十五连败是避免不了了。
附在贺知章耳边窃窃私语一番,拉着顾澜生离开。
外公和宋猷烈重新回到各自座位上,继续未完的棋赛。
顾澜生问她都和外公说了什么。
她和他说,顾澜生你现在看起来像流浪汉。
“那要怎么办?”他语气忧愁。
把顾澜生带到房间,打开双肩包,找出看起来像样一点的衬衫,再找了一条干净的裤子。
拿着衬衫西裤,等在浴室门外。
在把顾澜生带到外公面前时,她还得先行自我介绍一番。
“我的爸爸叫戈鸿煊,没错,就是非洲人口中的那位‘矿石之王’,而我,就是外人眼中神秘莫测的‘水晶兰’。”
戈樾琇一直知道,那些人私自给了她一个“水晶兰”的绰号。
水晶兰:高海拔地区产物,长于阴暗潮湿的环境,浑身通透不能见天日,靠腐蚀周围生物为生。
水晶兰还有一个别名叫死亡之花,因为,到最后,存活下来的就只有水晶兰。
介于以上特点,戈樾琇很反感那些人管她叫水晶兰,但绞尽脑汁,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出任何言论来驳斥。
换言之,那些人管她叫“水晶兰”具备一定道理。
顾澜生是知道戈鸿煊的,知道戈鸿煊也知道那位被冠名为“水晶兰”的小妞。
初来非洲,因没来得及换外币,身无分文的两人找到了戈鸿煊支援中心。
在支援中心工作人员帮助下,换到若干外币,还吃到了免费晚餐,晚餐期间,他们谈起了戈鸿煊这号人物,由戈鸿煊这号人物再谈到他的独生女。
顾澜生对戈鸿煊独生女“水晶兰”事迹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还信誓旦旦说,那一定是会在商场一口气花上十万欧只为了顺利把一个十欧元打火机偷偷放进爱马仕包的小妞。
“那样的小妞我见多了。”当时顾澜生是这么说来着。对了,当时他还调侃她说人家姓戈你也姓戈,怎么就…怎么钱包里三天两头就没钱。
三天两头钱包没钱是因为她对纸币没什么概念,而在非洲用到卡的机会很少。
思想间,浴室门打开一道缝,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
顾澜生这是想嘛?皱眉,推开浴室门。
然后——
“戈樾琇,你又…”顾澜生气急败坏。
拍了拍脑壳,顾澜生已经警告过她不下十次,他在洗澡时不能随随便便打开浴室门。
想起,关上门。
但是,还是看到了,三分之一臀部也算是看到了。
顾医生臀部肌肉很紧致。
十四世纪建筑为背景,穿浅咖色条纹衬衫,用一条石榴红方帕巾把长发扎成马尾辫的女人,女人肌肤胜雪,胸部饱满,红唇艳艳,这足以构成一幅影像,在某个、某些青年梦里一次次徜徉。
但,眼前这一幕,这不是影像。
用石榴红方帕巾把长发扎成马尾辫的女人是戈樾琇。
戈樾琇正在给他打理行头。
那股劲头就别提多认真了,因为,在晚餐来临前五分钟,她要把他带到她外公面前。
现在,她正纠结于让他穿皮鞋还是球鞋。
看着她。
如果,脸色能红润一点就好了。
第一眼见到她时就皱起眉头,不是因自身狼狈,而是因为她那太过于苍白的脸色。
那苍白脸色让他——
“戈樾琇,你这是被饿多久?”
戈樾琇,你这是被饿了多久于眼前女人而言,不会成立。
顾澜生目光移到窗外。
很快,他就找到那位老先生。
那位老先生他知道,站在老先生身边的青年更是鼎鼎有名。
贺知章,宋猷烈。
顾澜生想过戈樾琇身世不凡,但顾澜生还是没想到戈樾琇会是戈鸿煊的独生女。
戈姓氏很少见,姓戈的名人更是屈指可数。
压根,顾澜生就不想把戈樾琇和戈鸿煊扯到一起。
即使这个时代日新月异,但人与人间的阶级观念从来就未曾消失过。
金字塔箴言:在底下的人仰望他们时,他们正仰望着上面的人。
顾澜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目光从老先生身上移到青年身上。
老先生看他的目光是热忱的,青年看他的目光十分冷淡。
那么,戈樾琇和那青年是什么关系呢?
摩尔曼斯克,他同时遇到冰场上的少年和描着蓝色眼线的女孩。
若在细细追究的话。
大雪过后,车站旁边的便利店,他在吧台上和中国茶,俄罗斯女人在收拾柜台,少年手中提着的购物袋装满了女性用品,甚至于…
女性柔美的声线打断顾澜生的思路:“我的外公是贺知章,我的父亲是戈鸿煊。商场一口气花上十万欧,只为了顺利把一个十欧元的打火机偷偷放进爱马仕包的事情我从没干过。”
一口气,戈樾琇完成了身世介绍。
想了想,那番介绍听着有点避重就轻。
补充:“那些人管我叫‘水晶兰’。”
“还有吗?”他问。
脸别开,说:“虽然,我不喜欢他们那样叫我,但我没法反驳,换言之,关于我的那些传言虽然有些被过度夸张,但也存在一定道理。”
“顾澜生,我是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我外婆是,我的妈妈也是。”
这下,说得够清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