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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猷烈就站在房门口,他背后时一帘珠帘,红的绿得蓝得黄的玻璃珠透着光,悠悠忽忽。

有点糗,她跌倒的方式类似爬行动物。

他想把她从地上拖起,可她没让。

戈樾琇想起那让她吓得从床上摔到床下的事情,粗粗打量周遭,不是她之前住的酒店房间,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她不在酒店房间里,明明他们当时是往回酒店的路线。

还有,还有,那双倒着看她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

眼巴巴看着他,心里慌慌的,这种慌张她并不陌生,就像那场加州山火。

“戈樾琇,你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宋猷烈说。

她知道。

“不起来吗?”

“为什么我回在这里?”低声问。

“昨晚,你撞到一头鹿,你因撞击导致头部脑震荡陷入昏迷,车也撞坏了,那是高速公路,我没能叫到车,最后,只能搭顺风车,司机住在马来区,戈樾琇你走运了,司机是一名医生,司机在他诊所给你做了检查,说你休想几天就没事,考虑到你脑部遭受碰撞,司机建议暂时找一个地方休息,司机推荐他朋友的旅馆,现在,我们就在这位司机朋友开的旅馆里,一个小时前,这位司机,不,是医生,一个小时前这位医生给你再次做了检查,他说你很快就会醒来,现在,是上午一月十九号九点四十分。”宋猷烈一口气说完。

循着话尾回到话前头“昨晚,你撞到了一只鹿。”

戈樾琇大大松下一口气。

她是撞到一只鹿而不是…而不是撞到一个人,那双倒着看她的眼睛太像一个人了,眉毛都有,不不,是她眼睛看花了,哪有眉毛。

是的,没眉毛。

“被你撞到的那头鹿是从附近狩猎场偷偷溜出。”宋猷烈又说。

听听,是鹿没错。

“现在,那只鹿怎么了?”紧张兮兮问着。

“腿受伤了,医生已经打电话给动物保护协会。”

那就好,那就好。

一颗心瞬间放松了下来,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

跟随宋猷烈来到厨房。

医生说,她十点半要吃药,吃药之前她得先吃一点东西,餐桌上的白粥来自于旅店老板。

饱足后,脑子空空的,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脑震荡后遗症。

脑震荡、还差点得雪盲症、当了一回被抛弃的新娘、撞伤了一只鹿、摩尔曼斯克对于她来说是一座不吉利的城市。

对了,宋猷烈说他们中午的航班。

这会儿中午的航班他们肯定是赶不上了,中午赶不上就改成晚上航班,也许,她听一回戈鸿煊的,回洛杉矶几天。

“我们把机票改成晚上。”她和他说,马上补上,“只要我在洛杉矶呆几天,我爸爸应该会恢复我的银行账号。”

当自食其力的人就再推迟一阵子吧,戈樾琇心里想。

宋猷烈没说话。

心里又慌张开了,问怎么了。

“我们晚上走不了。”宋猷烈说。

更为慌张。

昨晚一场大雪导致摩尔曼斯克交通瘫痪,昨晚十二点摩尔曼斯克政府颁发紧急通知令:因受极端天气影响,未来二十四小时所有学校停课航班停飞车站关闭。

原来,这就是他们走不了的原因。

那等明天再走也可以。

热水还在烧,一边放着药,宋猷烈坐在她对面看药品说明。

戈樾琇眼睛绕了一周,落在正对面那张面孔上。

看着,看着。

不受控制,缓缓伸手。

宋猷烈的眼眶周遭有淡淡的乌青,眉宇间疲惫尽显,看来是一晚都没睡,想必,一晚都在忙她的事情,也不知道吃饭了没有。

指尖即将触到他眼眶时,目光被那长长的眼眸毛所牵引,在充斥各种各样鲜艳色彩的微光里头,如枯碟羽翼,华丽哀伤,看一眼就到了心坎上。

长长的眼睫毛距离指尖方寸,抖动,掀开。

直直地,对上明亮清澈的瞳。

一震。

缩回手,眼睛转向别处,问你吃饭了吗?

嗯,他淡淡应答。

那就好。

眼睛所触色彩斑斓。

繁花刺绣的窗帘餐桌巾;五颜六色的珠帘充当门帘;窗框门框绿色叠着紫色、紫色叠着红色、红色上面是蓝色;天花板一格一格用各种色彩描绘出鸡蛋花的轮廓,是典型的马来区风格。

更确切说,是东南亚风格。

但由于是马来人先把这种风格带到世界各地,故而,被人们称之为马来区。

提起唐人街,外国人会直接想起中餐馆,唐人街特色是饮食,马来区的特色是旅店。

马来区的旅店类似于民宿,它给远道而来的客人们缔造了温馨的家庭生活。

他们住空间结构为两房一厅一个厨房,典型的一家三口格式。

不是很大,但看着很顺眼。

目光一一从东南亚特色的小物件掠过,没一样是锥形的,看了宋猷烈一眼,他在倒水呢。

小半杯水放在她面前。

俩人间隔着袅袅上升的热蒸汽。

格陵兰岛来的孩子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而她…

“宋猷烈,”低声说,“如果可以,我但愿昨晚没离开酒店。”

戈樾琇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大致是来自于一名精神病患者的直觉吧。

如果,当时在酒店好好待着就好了。

宋猷烈把药推到她面前,说:“医生让你服完药好好休息。”

点头。

临上床前,她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再看看。”宋猷烈回。

戈樾琇又发现一个问题,那件勒得她十分难受的内搭没有了,现在穿在她身上地是一件有点土气的女式毛衣。

扯着毛衣领口,眼睛打着问号。

宋猷烈告诉她,那件内搭在诊所被护士剪掉,其原因是太紧会影响到病患呼吸,现在她身上穿的毛衣是诊所护士的。

那一觉,戈樾琇就睡到傍晚,醒来时宋猷烈不在,门是外头锁着,换言之,宋猷烈把她锁在房间里。

坐在一边,直直看着关闭的门。

很快。

宋猷烈回来了,带着餐盒,正好,她肚子饿了。

问宋猷烈为什么要关门。

宋猷烈说对面住的房客是中东人,这是马来区,小心点好些。

宋猷烈还带来摩尔曼斯克的交通依然处于瘫痪的消息,部分街道的积雪甚至达到半米。

戈樾琇看了一眼宋猷烈的鞋,都被雪水浸湿了。

蹲下,去解他的鞋带,两只鞋的鞋带都解完了,他还是一动也不动。

抬起头。

她抬头,他弯腰垂眸,吻住她。

吻很长,长且绵密,让她仿佛又穿上那件把她勒得喘不过去来的内搭,等他放开她时她的整个身体都挂在他身上。

她…她还没刷牙呢。

这个傍晚,戈樾琇也很难理解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听话乖巧,怎么说呢,她都要像一只没有任何脾气的兔子了。

晚餐吃得干干净净,洗完澡,按照宋猷烈要求的吃药。

吃完药宋猷烈说医生让你多休息。

现在才七点半,她刚吃过饭,吃完饭就睡觉很容易让人和猪联想在一起。

“我要看会电视。”她说。

“电视没信号。”宋猷烈说。

打开电视,电视还真没信号,看来昨晚那场雪下得很大,掀开窗帘,还真是,外面白茫茫一大片。

想去细看,宋猷烈一把拍下窗帘。

“医生让你不要接触过多白色物体。”他说。

可真无趣。

“宋猷烈,我们干点什么吧。”好言好语。

“医生让你多休息。”

太无趣了。

戈樾琇只能回到床上。

不到五分钟,客厅陷入黑暗,宋猷烈也回他房间去了。

她房间挨着他房间,房间用地是木板混合塑料材料,隔音不是很好,把耳朵贴在挨着他房间的那堵墙上:脚步声,打开衣柜门声,脚步声往门口,是去洗澡了。

约半个钟头后,脚步声重新响起,耳朵更紧贴上。

“戈樾琇,快睡觉。”宋猷烈的声音隔从一墙之隔传来。

好吧,现在她是一名病患,躺回床上。

这一晚,戈樾琇睡得并不是很安稳,稍微一点点声音就可以让她醒来,除了时不时来一下自来水滴落声,周遭静悄悄的。

次日,清晨。

这个清晨,戈樾琇感觉自己像一名即将入土者前的回光返照,内心平和,想要爱很多很多人,甚至于贺烟她也尝试以另外一种角度去理解。

从前让她生气的事和物在这个清晨一样样变成她的亲密朋友;想打电话给认识的人,和他们说我爱你;想和被她无理解雇的佣人道歉;还想尝试拨通一个陌生号码,和陌生号码主人说我爱你。

但是…她手机放在手拿包,手拿包落在夜总会。

真气人。

没有手机,并不能妨碍她佛光普照热爱苍生。

眼前就有一个。

这里有厨房,要弄点简单的食物应该可以的,可找来找去,戈樾琇就只找到牛奶,那给宋猷烈一杯热牛奶也行的。

给宋猷烈弄热牛奶前,她得先洗个头,头发有点油腻。

洗完头,戈樾琇心里又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类似于人们口中的物极必反,就是太高兴了反而不高兴了。

因为不高兴,戈樾琇不想给宋猷烈弄热牛奶,头发也懒得擦。

把塑料花的叶子制作成太阳镜。

戴着塑料叶子太阳镜,拉来一把椅子,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白雪皑皑。

不远处的小广场,有几个孩子在打雪仗呢。

看着看着,打开门,往小广场走,还没到广场,身体就被打横抱起。

一个反手,狠狠往抱住她的人肩膀捶打:“我就出来走走不行吗,我就出来走走不行吗?”

回到房间,戈樾琇已经冷得上边牙齿磕打下边牙齿。

哆哆嗦嗦说出:“宋…宋猷烈,你…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你什么…什么都不是。别…别以为接个吻…就,就什么都可以管我。我和…我和很多人接过吻。”

被重重往床上甩,暖气很足,但还是冷。

出于本能,身体找寻最为温暖的根源,没什么比躲在棉被更温暖了。

盘坐在床上,捂着棉被,只露出一个头,牙齿还在打颤。

眼睛恶狠狠盯着宋猷烈,说:“没有…没有你,我…我自己也可以。还有…没有你,我现在还和伊万…在一起。”

都是负气话,都是负气话来着。

所为为何,连戈樾琇也不知道,就觉得不好,觉得有事情要发生,或许,或许已经发生了。

宋猷烈丢给了她一个吹风机后走了。

她的头发还湿着呢,在雪地里走了才一会鞋子也湿透了,毛衣被极寒天气弄得毛线纤维一根根竖起,一遭遇暖气,冷热冲击,让戈樾琇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冷颤。

可她这会儿惦记一件事情:宋猷烈是不是走了?

因她的话不理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