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三路,全部失联。

包括卫桓所领的马丘一支。

张济心下一沉。

凶多吉少!

符石脸都青了,卫桓、符非、符白,还有符亮,都在这里头!

只是符石亦全无他法,只听张济连连下令,命飞报丁洪。因情况紧急,他已同时下令其余两路分兵,尽力聚拢,且战且援且退。

若陆延麾下那三支分兵真如猜测一般,只怕大事不好。

牵一发而动全身。

明明知道十有八九,但张济如今只能期盼,那三支分军情况没有这么糟糕。

焦急等待着,来回踱步,度日如年,气氛绷紧到极点。

正在此时,却有“蹬蹬蹬”一阵急促军靴声至。

“左路有消息回来了!”

张济急问:“探的是哪一支的?!”

“马丘!武威将军卫桓一支的!”

蹬蹬蹬的脚步声已冲入,“不是我们探的,是他们那边送回的。”

喊话哨兵已冲入,他身后紧跟着一个浑身尘土血迹、面上沾有斑斑褐红,一看就刚刚浴血恶战一场的报讯甲兵。

张济急问:“怎么样?你们一支什么情况?!”

第34章 第34章

卫桓发现不对。

自与陆延分开后, 他便率兵一路往东北,绕东直奔马丘方向。

暗沉沉的夜色,月光在乌云间时隐时现, 黄土大地千沟万壑,靠近隆起的山脉,更加之高低起伏。

大军五人并行,沿着两丘之间的沟壑快速前行, 夜风萧瑟且烈, 枯黄却尚未倒伏的长草矮树“刷刷”摇曳, 遮掩了一部分的脚步声。

就这么全速前行着, 卫桓发现不对时间,比陆延那边还要更早一些。

他是与破虏将军庞危联合行动的, 两人各自率军一左一右, 包抄围袭西羌将领西陵及其麾下二万兵马。

二人约定了时辰,各自全速进军。

这说是一左一右, 但其实上桑领南麓这种地貌, 注定他们得沿着沟壑左绕右绕。

卫桓每次战前,都仔仔细细地将地形图分析多次, 确保牢记于心。这次, 又添上了一个线路图。

他记得很清楚, 距离目的地还有二十余里的位置, 有一个极弯曲的狭隘处, 他们一度会和庞危距离很近。

大约是四五百丈吧。

说远不远, 说近也不算极近, 风声呼呼,大约脚步声是听不见的,但烟尘,多少应能看见一些。

毕竟,脚下是土质极其疏松的黄土地。

正当卫桓打马,快速转过弯道,他往西边瞥了眼。

然就是这么不经意一眼,他剑眉立时一蹙。

秋风猎猎,拂开乌云,那一线弯月露出全貌,朦胧的月关洒在莽莽的黄土地上。

上半夜无雾,视野极清晰,本应该隐隐有些浮尘涌动的西边方向上空,却非常干净,风一吹,黄草“刷刷”。

“停下!”

卫桓一突,立即挥手叫停。

他立即一踩马镫,沿着几乎垂直的沟壑,直接跃上坡顶。

这么一跃上来,视线更加清晰了,只见正西方向,风烈烈地吹,四下皆寂。

“卫兄弟,怎么了?”

徐乾下马,也找了个位置攀上。

他刚才处在内弯位置,视线被遮挡住,且他个人武力没有臻至卫桓这程度,目力有所欠缺,所以并看不见。

但一上到坡顶就不同了,他顺着卫桓方向一望,心下一凛。

“……”

乌云快速移动,弯月重新被隐于云后,远远的西边沉没进一片沉沉的黑。

只两人都看得很清楚了。

卫桓徐乾对视一眼,神色肃然。

“不对。”

庞危此人,最为扎实,叫他三刻至,他绝不会拖半分,所以陆延才安排他和年轻的卫桓搭档。

也就三四百丈,卫桓轻身功夫了得,无惧这深沟丘壑,令全军原地驻扎警戒,他亲自过去看了一趟。

庞危一军应走的那条道,干干净净,并不见半点行军过后的痕迹。

为防差错,卫桓还把前后几条沟道到看过了,皆如此。

“不对,我们不能继续按原路进军。”

卫桓立即遣出哨马,去寻找联系庞危,同时他增派了人,去联系陆延和其余分兵。

夜色沉沉,浓如泼墨,一种山雨欲来的浓重危机感,卫桓毫不犹豫决定,立即放弃原来路线。

至于目标地马丘,和徐乾几人商议一番,大家俱认为,徐徐绕道,小心接近一看。

毕竟不知道庞危那边究竟怎么回事了,万一他没事,按照约定时辰发动攻势,没有合军,很大几率会全军覆没的。

当下再不犹豫,卫桓立即调整队形,下令要绕路出发。

然就在这时,前方“嘚嘚”马蹄声响,却是有哨兵来报。

眯眼一眼,这领头的哨兵队长,还是个熟人。

符亮。

符亮是骑兵营的,独领一支是个小都统,在分配任务时,他主动来了左路,并借职务之便,分配自己负责庞危卫桓这二支。

他身边这几个人,要么是苦心培养的可信心腹,要么就是邹平特地给他今夜用的。

符亮打马过来:“前方探报,一切正常,西陵及其麾下二万兵马正绕马丘往南!”

“一切正常?”

卫桓缓缓地重复这几个字,倏地抬眼,目光锐如刀锋,直逼符亮。

这目光太过摄人,符亮心下不禁打了个突,他心跳蓦地加快,不动神色问:“是的,怎么了?”

今夜,符亮的心情一直都处于亢奋之中,血液在血管中快速流动,兴奋的情绪几要透体而出。

在卫桓愈发接近目的地时,达到顶峰。

这种压抑着的激动,即将成功的亢奋喜悦,让他的表现得总得和平时总有几分不同。而卫桓摄人目光一扫来,他虽快速按捺调整,但那一瞬,总露出一点慌。

卫桓眯了眯眼。

符亮,邹平,今夜的不同寻常。

……符石!

进军路线图!!

电光火石间,三个貌似毫无关联的点,瞬间就被串联在一起!

卫桓倏地抬头,死死盯着符亮。

“拿下!堵住嘴巴,符非符白亲自去,不许这几人再发出半点声音!”

符非符白应了一声,立即领着军士冲了上去,两三下捆住。

“姓卫的!你干什么?若延误军机,你……呜呜!”

捆得扎扎实实,符非符白亲自动手,将这位嫡兄的嘴巴堵了个严严实实。

虽不解,但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皆升起些不好的预感。

卫桓打马上去,居高临下,瞥一眼仍在剧烈挣扎且目露愤恨的的符亮。

你最好,不要真是通敌叛军。

他吩咐符非符白,直接用布袋蒙住这些人的上半身,只露一双脚,拖拽在马后带上即可。

举目眺望沉沉夜色,他下令:“绕道,迂回前行,尽可能放轻脚下!”

……

卫桓一支,便离开原定路线,十分小心地靠近目的地马丘。

他遣身边几名身手最好的亲卫,让他们充当临时哨探,小心将马丘情况探明。

大约五里地上下,卫桓按下兵马,令原地休憩。

等了半个时辰,结果终于回来了。

“……前方,前方有伏兵!”

亲卫门气喘吁吁,既惊且愤:“还有火油!羌兵设下埋伏,一旦我们按照原定路线进军,进入伏击圈,就引爆火油桶!”

他们必全军覆灭!

众人大惊失色,徐乾暴怒:“好歹毒的心思!”他切齿:“他们必定是得了我们进军路线图了!”

符非急问:“卫将军,咱们该怎么办?”

危机迫在眉睫!

不要以为躲过火油陷圈就没事了,亲卫伺机捉了几个小解落单的西羌兵,打晕带了回来,刚刚审出,留下设伏的一万兵丁只是一半人,另外一半连同另一支分军去突袭另一路定阳军。

约三万之数。

完事以后,会先赶会这边,确定火油阵无纰漏,然后再赶去另一处。

一旦发现卫桓没进火油阵,全力搜索,召集援军之下合围之下,卫桓这边只有八千人,九死难生!

立即遁逃?

时间不够!

按几名羌兵的口供推断,那边该差不多结束往回赶了,目标太大来不及的。

另一个,既然西羌提前得了路线布置周全,难道就没有预料类似纰漏吗?很可能还有后手。

遁逃是下下策。

卫桓心念电转:“先解决这一万伏兵!”

一打乱敌军计划;二,削减敌军人数。

即便后面真遇上合围,多一万和少一万也差远了。

八千对一万,卫桓道:“我们设伏,将敌军诱入。”

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

决定一下,当即也不迟疑,方才休憩期间,卫桓另有遣人查探附近地形,此去东边三四里有一处盘地,非常利于设伏。

他命将几名俘虏的甲衣剥下,吩咐遴选会些羌语且胆大心细的兵士。

符非符白毛遂自荐。

卫桓点了符非,让他带人去。

而他则率军立即赶往东边盘地,迅速布置。

……

沉沉夜色中,天幕黑漆漆如同一团浓墨,秋虫声嘶力竭地哑鸣着,不但烦吵,而且叮人。

猫在草丛中伏了半夜,又冷,腿脚又麻,羌兵们不禁有些心浮气躁。

开始有些零星抱怨,怎么目标还不来?

领军骑将蒙洛皱眉喝令:“噤声!”

他看天色略略估摸:“差不多,敌军快要到了,都仔细些,不许露声息。”

下面精神一振,安静下来紧紧盯着前方。

时间无声而过,也没太久,忽响起一阵马蹄声,不过不是从伏圈口前的路来了,而是从后方。

是己方的哨兵。

一身尘土血腥,这两名哨兵急声呼喊:“不好了!定阳军识破我们计谋,及时联合另一支反战我们,如今我方正处于下风!”

“战况危急,西陵将军令分兵援!”

这边只是埋伏,主要用的火油,预备一万兵马只是慎防有变,要抽调,也是行的。

说罢,他呈上一枚令牌。

令牌是己方的,只却被战火焚过,焦了一片,看不大清。

讯兵哭:“标下万死!突围时,已损了几人,……”

这情况也不奇怪。

蒙洛低头看了眼焦黑一片的令牌,有些迟疑。

正在这时,又一阵急促马蹄声,几名浑身是血的哨兵冲出,其中后面两个一到地方,就栽下了马。

领头那个高呼:“速援!速援!”

蒙洛一个箭步上前,栽下马那两个已伤重断了气。

心下一凛,他再不迟疑,立即下令,留一千军士再原地执行埋伏任务,其余人,立即随他增援。

“快!你等领路!!”

“是!”

符非高应一声,跨过两名羌俘尸首,翻身打马,立即引着九千兵马往东边盘地而去。

……

风声呼呼,枯黄长草矮树“刷刷”摇摆,疾奔到一个位置,前头带路的几个“己方”哨兵,忽就一拨马头,连连打马,窜入侧前方的草丛。

蒙洛心下一突,骤留意身遭地形,是个如深锅一样的盘地,他们正身处锅底。

“不好!”

中计了!

可是一切都晚了,上方突然举起一排火杖,骤往下一扔。深秋的枯黄长草最易燃,即使没有火油,也“噼里啪啦”火势快速蔓延。

马先惊,羌兵一慌,盘地上方爆起一阵喊杀声,潮水般的定阳军从上方掩杀而下。

卫桓一马当先,直奔敌方骑将,长刀横扫,寒芒骤闪,不过一个照面,便将蒙洛斩于马下。

主将一死,九千羌兵瞬间大乱,卫桓眉目冰冷如刀锋,长刀一指:“全歼!杀无赦!!”

纵马一杀入,瞬间撕开一个血口。

“冲啊!杀!!”

呐喊声震天,全军声势如虹,猛虎般扑向士气尽失的西羌军,不消半个时辰,就结束战斗。

盘地血腥冲天,尸首倒伏处处。

卫桓立即下令,马上整军。

迅速给伤员包扎,略略收拾趁手物事,而后列队整军。

趁着这点空隙,卫桓吩咐符非符白,将符亮几人拖至盘地口外。

……

那一线弯月隐了又现,黄土地上血腥冲天,被溅了斑斑褐红的茂盛长草和巨石旁,卫桓背面而立。

风声呼呼,兵马喧闹就在不远处,这处避风地却格外地静。

静得让人胆战心惊。

符亮蒙住上半身的布袋一被取下,立即就发现,几个手下已身死。

刚死的。

符非符白亲自动手,干脆利落一刀,颈间鲜血汩汩。

“呜呜……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符亮色厉内荏,一被拔下塞嘴的布,立即厉声诘问。

鲜血沿着黄土地流淌,淌到他的身边,淌到他被捆绑的双手处,黏黏的,还热着。

忽一阵突如其来的悚惧搠住他的心脏,他无法控制地颤栗起来,他强自镇定,死死盯着前头三人。

“啪!”

一记又狠又急的耳光,把符亮整张脸都扇歪,符非咬牙切齿:“你竟敢通敌!!”

多少的将士的命啊!

且符亮不但通敌,他还是窃取了父亲保管的路线图通敌?

一旦败露,他符家还有活路吗?!

父亲,他和符白,还有二人的生母,就连符亮的母亲杨氏,姓符的统统都要背上通敌反叛的恶名,被当众腰斩而死!

死无全尸!

符非和符白怒不可遏,这嫡兄往常只是令人讨厌,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两人连扇了符亮十几个大耳刮子,仍不解恨,卫桓转过身来,冷冷道:“好了。”

符亮怯惧忽一顿,倏地抬眼看他,这一刻目中恨意迸发,是他!都是他!

“姓卫的你怎么不死!!你为何就要到我家来!!你这个……呃!”

卫桓根本不会废话,倏手一动,腰间薄刃刷地拔出,寒芒一闪。

干脆利落,符亮只觉喉间一凉,声音戛然而止,喉头“咯咯”两声,倏地倒下。

怨恨的两目还瞪得大大的,死死瞪着卫桓。

人已死透。

“稍后,你们亲自处理,将他拖进里头去。”

卫桓冷冷盯着死不瞑目的符亮,在得知符亮真通敌的时候,他就是个死人了。

他必须死。

便宜他了,还占一个战死的名声。

符非符白郑重应了,兄弟两个心里明白,这事必须处理好了,通敌一事得捂住盆地的血腥当中。

卫桓一开始就没让人看清符亮,还好,处理不难。

“呸!”

符非狠呸一口,这个恶贼,也配姓符?!

……

将后面的事交给符非兄弟,卫桓打马回去。

徐乾问:“卫兄弟,接下来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