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累是很累的,只情绪却极兴奋,告退离开依旧能听见大小欢声笑语。

卫桓情绪也激动。

很难得,不过他却不是为了大胜的。

而是因为大胜后的班师。

他终于要回去了。

他和妻女已快一年未见。

随着和兖州的战事爆发,卫桓和姜萱母女时有分离,这次是最长的。随着战事到了最后阶段,时时转移挪动,孩子还小,夫妻俩都不敢冒这个险。

于是,姜萱便带着琅儿留在后方,掌政监粮。

卫桓极思念妻女,躺在床上,身体极疲惫,人却睡不着,翻来覆去。

琅儿也不知多高了?一年没见,怕是认不得阿爹了。

她不知,她爹极想她,也极想她阿娘。

好在,终于能回去了!

后续即便再有战事,也不会及得上这次,琅儿也大了,不需要再分离。

张济说,最多几年,就能彻底平定天下。

到时他们就能过上彻底安稳的生活。

到了那时,他要将一切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的爱妻娇女跟前。

他们一家人,再不分离。

想到此处,卫桓压抑不住,翻身坐起:“把文尚和伯潜叫来。”

剩余琐事他在不在无妨,他不留了,他要先一步赶回去。

第121章 第122章

九月初九, 重阳至。

姜萱现居于兖州,治所昌邑城的州牧府中。

一大清早的风还有些冷,州牧府后宅正院的东厢房门却“咿呀”一声开了, 一个粉色小身影抢先跑了出来, 蹬蹬蹬沿着长廊奔往正房,惹得后头仆妇侍女一阵急急追赶。

这个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儿,三岁上下年纪,穿一身浅粉的吉祥纹缎面小袄裙,柔软的乌发用珍珠链子扎成两个小揪揪,白皙晶莹, 目如点漆,迈着小短腿蹬蹬进了母亲的房里。

“阿娘~”

姜萱才起,便见小女儿来了,她笑道:“阿娘的小琅儿今儿怎起得这般早?”

她把小闺女抱在怀里, 亲了亲她。

琅儿咯咯笑着, 怕痒缩了缩脖子, 又挨蹭到母亲怀里:“阿娘, 我坐车!”

三岁的小女孩, 正是最活泼可爱的时候, 娇娇嫩嫩的小嗓门, 玲珑小巧的温热一团。她一边说着,就一边伸出小指头往门外指了指, 又把母亲脸掰过来一起看, 再使劲儿往门口方向点去。

九九重阳, 登高望远。

前头战况愈好,后勤也轻松,姜萱不忙便来了兴致,说到时带这小家伙出门,说着还画了一个类似消暑图一样的小格子给她,教琅儿过一日就涂一格,涂完就出门了。

小丫头十分期待。

但谁知刚涂了一格,天就阴了下来,开始飘冷雨。结果母亲十分认真和她说,下雨的话,那只能不去了。

琅儿每天一早起来,就会先蹲在廊下仰头看天。可惜这阴沉沉的冷雨一直持续好些天,她越来越沮丧,垂头耷脑闷闷不乐。

对此姜萱只能摊手,没办法,下雨山上路滑,湿漉漉的还冷,她肯定不会领闺女出门的。

琅儿乖乖没闹,只每日可怜巴巴瞅着头顶的天。

好在最后没让小丫头失望,乌云冷雨盘旋几日,昨日退散,今日更是晴空万里。

这不,一大早不用人喊就自己起来了,眼巴巴等着母亲领她出门。

姜萱逗她,故作不解:“这坐车是要去哪儿吗?”

琅儿一下子就急了:“出门,爬山,阿娘说的!”

她说话已经很溜了,还懂得拿出证据,说完挣扎下了地,蹬蹬蹬冲了出去又回来,手里拿着阿娘给她涂格子的那张硬纸。

“原来这样啊。”

姜萱恍然大悟,她拿起那张纸板佯作认真看了看,笑吟吟:“幸好琅儿告诉娘,阿娘差点忘了。”

琅儿抿着小嘴笑,对于提醒了母亲她十分高兴,拉着母亲的手,“阿娘,换衣裳!”

小丫头知道换衣裳才能出门了。

姜萱点头,牵着她的小手笑:“那琅儿帮阿娘选衣裳好不好?”

琅儿十分高兴点头。

母女俩手牵手入了内室,侍女打开衣橱,小丫头十分认真地扒拉了一圈,给母亲选了一件和她一样是粉色的妆花缎面留仙裙,在侍女帮助取下,兴冲冲捧给母亲。

嗯,粉色是娇了点,但她年纪轻还压得住,姜萱舍不得拂闺女一番心意,于是笑纳了。

换上了这身浅粉的十二幅留仙裙,再配一桃红的披帛,形成递进的色彩感,姜萱让侍女头发盘成了灵蛇髻,藏一串珍珠链子若隐若现,其余钗环半点不用。

柔而不俗,青春娇俏,和琅儿一身正好是母女装。

琅儿也发现了,高兴拍着小手:“和阿娘一样!”

母亲两个亲亲热热用了早膳,晨正套车出门。

平辕大马车,赭色的帷幕,甚是低调出了门。姜萱不欲暴露身份多惹麻烦,不过安保却很到位的,明里暗里护卫众多,又有跟车的侍女仆妇,不过分惹人瞩目又不容小觑。

秋阳明媚,天空湛蓝,街上行人很多,出了城却愈发热闹,等到了风景优美的北山脚下,人声鼎沸。

姜萱撩起车帘,登高游人如织,大人小孩喧声不断,杂耍的,大摊小摊的,从几里外的道旁一路延伸至北山脚下,热闹得不得了。

不少孩童骑在父亲肩膀上,不时哇哇惊叹,姜萱摸了摸同样瞪大眼睛的闺女,不免想起卫桓。

思念是极思念的,分别一年只凭鸿雁传书,哪有不想的。只这会她却很高兴,抚了抚闺女发顶说:“阿爹很快回来啦,到时候咱也让阿爹给骑大马。”

琅儿一听“阿爹”二字,忙从母亲怀里站起身,低头在她自己的小包包里头掏出一张纸,打开来,是一张工笔画像。

小丫头指着小像:“阿爹!”

小孩子忘性大,分别快一年,早该不记得父亲了。卫桓初初出征那会,姜萱便描了一幅素像,既是哄闺女,也是不想琅儿忘了亲爹。

琅儿早不啼哭了,也已逐渐淡忘,不过阿爹这词她却很熟悉,阿娘时常提,这小像也一直揣在她的小包包里,一说阿爹,她就知道是说画像。

纸张早磨起了毛边,小像半新不旧的,里头剑眉凤目的俊美青年正微笑凝视着她,神色柔和。

人画得有七分像,只神态却极传神。

姜萱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每次看“阿爹”,阿娘总是类似神态,琅儿人小说不清,但她有点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于是十分不高兴,戳了戳小像,嘟着嘴把“阿爹”收起来,她决定今天都不把“阿爹”拿出来了。

“阿娘,我们去玩吧!”

车驾驰近北山,人多姜萱把纱帽给戴上了。才下车,便见眼前半山红叶,艳红似火,蔓延往外则黄赤交加,红的火,黄的金,色彩明艳夺目,倒影着一泓澄清碧水,美轮美奂似人间仙境。

琅儿一下车就哇了一声,酷似母亲的一双精致杏目瞪得大大的,挪都挪不开,拽着她娘就要过去了。

“急什么呢?”

姜萱把她抱起来,坐上带挡纱的藤兜,四名亲卫轻松一抬,利落往山道行去。

她带着孩子,肯定不愿意和这么多人一起挤的。该安排的已经安排好了。母女两个坐着藤兜到半山腰,缓坡下一个小石亭,底下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右侧则是一大片平地,红叶黄叶望不尽头。

这位置高,本就人稀景美,略略安排便不见一个外人,母女俩爱怎么玩怎么玩。

姜萱还是头一次发现她闺女精力这么好,折腾一圈她都有些受不住了,回到小亭歇脚,小丫头却不乐意,扭着要自己去玩。

“阿娘,阿娘~”

“去吧去吧。”

反正前后左右都有人守着,亲卫精挑细选又有乳母侍女,姜萱吩咐不许走远,最多不能超过半里,就随得她自己去了。

小丫头欢呼一声,蹬蹬蹬冲出去,一大群人呼啦啦跟了上去。

姜萱揉了揉腰腿,最近运动少了,看来不行啊,都撵不上闺女了。

金嬷嬷笑道:“小孩子能跑能跳才是最好的。”

姜萱目送闺女钻进林子,笑着摇了摇头。

一阵风过,树影婆娑,红叶黄叶缤纷如雨,琅儿仰脸在林中奔跑着,稚嫩清脆的笑声撒了一地。

忽一张巴掌大的红叶盖在小脸上,她揭下来瞅了瞅,高兴把叶柄握住,伸手迎着风又去接,她人小接不到,也不恼,兴致勃勃蹲下小身子捡地上的。

初时红黄都要,后来黄的扔掉,只要红的,捡最好的,她要回去送给阿娘。

低头捡啊捡,突然眼前出现一双黑色大靴。

黑面皂底,很大的一双靴子,靴面扑了一层尘土,靴底沾不少新鲜的泥土,很风尘仆仆的样子,踩住红叶了,她瘪了瘪小嘴,抬头去看。

眼前站了一个身穿黑色扎袖武士服的高大男子,乌发红唇,一双微翘的凤目湛亮,恍惚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

琅儿正歪着小脑袋想着,对方蹲了下来,柔声问她:“你在干什么呢?”

“我捡叶子,”她举起手里一把红叶:“送给阿娘!”

黑衣男人闻言很高兴,表示要和她一起捡,“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说着捡起一张红得很漂亮的叶子递给她。

小姑娘想了想:“我不要。”

“为什么呢?”

“阿娘说不认得的人给东西不能要,是坏人,让我喊护卫哥哥。”

她抿唇小小声说,一边说一边终于知道警觉了,她睁大眼睛站了起来,退后一步就要尖声喊人,不想眼前这个男人哈哈大笑,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

“我闺女真聪明!”

被重重地亲了一下,“我是阿爹,阿爹还记不记得?”

“阿爹?”

惊骇尖叫堵在嗓子眼,琅儿委屈抹了一把眼睛,她余光发现嬷嬷侍女姐姐和护卫哥哥都还在,但他们没动没出声,只含笑看着。

她若有所觉,这人是没有危险的,小家伙心里一松,歪着小脑袋问:“你是阿爹?”

琅儿问罢觉得不对,皱了皱小眉头,低头去翻斜跨的小包包。

卫桓饶有兴致看着,却见他闺女翻出一张纸来,很认真对他说:“不是。”

你不是。

她小指头指着小像,“我阿爹!”

卫桓低头看,他闺女的一双小手正捏着的是一张磨起毛边的工笔肖像,熟悉的笔触,工笔细细描绘,男子眉目柔和凝视着,极传神,可见执笔者对画中人的熟悉和眷恋。

他不禁笑了。

薄唇漾一抹笑,柔和了冷硬眉峰,心坎沁甜浓得化不开。

“那我们去找阿娘,问问阿娘好不好?”

急不迫待想见到她,抬头就要举步,目光忽顿住了。

一阵秋风拂过,翩翩红叶漫天,一粉色窈窕身影分枝拂叶,穿过缤纷红叶林,正向他行来。

他怔住了,午夜梦回萦绕相思的一张面庞,他痴痴看着她。

两人隔了十数丈,就这么目不转睛凝视着对方。

久久,直到又一阵秋风过。

枝头拂动,红叶翻飞,她眨眨眼睛。

二人脚下同时动了,越走越快,最后几步小跑,拥抱在了一起。

漫天红叶,成了最绚烂的色彩。

心跳翕动,血脉鼓噪,拥抱了许久,才稍稍分开些许。

她仰头,笑靥如花:“回来啦。”

他说:“嗯。”

是的,他回来了。

两只手十指相扣,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他们再不分开。

第123章 一

【娄氏+开国后】

冰凉冷硬的大青石一层层堆砌,精铁铸造的两道黝黑栅栏连接天花顶部,臂粗的大铁链子绕了一圈又一圈,其上押了一把黄铜大锁,底下的是泛黑的石面,仅墙角堆了一些凌乱腐陈的茅草,阴寒浊臭。

这是一间石牢。

准确的说,这是卑邑衙署属下大狱内的其中一间石牢。

哪怕夏日正午时分的骄阳从顶上小窗投进来,也驱散不了内里的昏暗森冷。

这种地方,一点声音都放得很大,“踏踏踏”的军靴踩踏在大青条石的走廊上,脚步声停在走廊最后的这一边石牢前,“哐当”一声铁链撞击栅栏的声响,一个糙碗被搁在地面上,“吃饭了!”

躺在茅草堆那人一动不动,半晌,头慢慢转过来,一双眼睛浑浊又泛着血丝,却没看他,狱卒王小二呸了声,嘀咕:“什么人?”什么怪人啊?

在王小二看来,这里头关着的确实是个怪人。这还是个女的。被关在这里好些年了,他三年前来的,她已经在了,也是这个状态。

没人审她,也没人问她,什么背景什么罪名不知道,闲置状态,没人理她生死。但说不在意吧,也不是,狱里盯得紧,每一旬还得往衙署报一次。

卑邑什么地方?作为阳邑侯卫桓攻陷青州的起点,早就圈定成为一个重要的军政节点,自此一跃成为北方大城之一,衙署扩大三倍不止,大狱也是,来来去去异常繁忙,大罪小罪穷凶极恶各种囚徒不知凡几。

这么特殊的,还真就只有这一个。

所以王小二初时还特地关注了这女人一阵子,一关注后,他发现这个女人蓬头垢面的底下,五官居然很不错,手也是细腻的,没丁点茧子。

哟,这还是个贵妇出身?

不过贵不贵妇的,都是老黄历了,来来去去三年时间,王小二什么硬茬子没见过?也没当一回事。

“呸!就是个贱皮子,有好吃也不紧着吃一顿。”

茅草堆上的女人将视线投到搁在地上的饭碗上,前所未有的,竟是一碗干净的白米饭,上面还搁了几大块浓油赤酱的厚厚肉片。

“……今天是什么日子?”

太久没有说话了,声音如从被粗糙的砂石磨砺过,粗砾暗哑,陌生得连娄氏自己的不认得。

没错,这位被不闻不问长久关押的怪女人,正是昔年煊煊赫赫的阳信侯爱妾娄夫人。

初闻二子尽丧娘家兄弟死绝,她疯了,浑浑噩噩过了不知多少的日子,她渐渐又有了神志。

只这神志有不如无,血肉模糊一团的长子,年仅十四就死于非命的次子,多年互相扶持的血亲兄弟,痛彻心扉,她宁愿疯了。

可偏偏没疯,苦痛日复一日地折磨着她,在这个阴寒森寂的石牢里头,生不如死。

疼到了极点,她麻木了,机械吃饭,机械睡觉,她下意识地让自己重新混沌起来。

但她到底是没有真疯的,一些异乎寻常的事情,将她从麻木状态拖拽了出来。

从昨日起,城里非常喧闹,欢呼声爆竹声,整座城都沸腾了起来,丝竹喜乐声声,甚至穿过高高的围墙和距离,传入这座不见天日的石牢内。

今天,王小二竟又送来了一顿好的。

什么喜事?

竟然这般声势?甚至连牢里的囚犯都能沾光吃上一顿好的。

说到囚犯,这段日子大狱空了很多,很多人被拉出去了,仅剩几间石牢还囚着人,其他的都清空了。

她慢慢抬起眼,看向面上犹带一丝喜气的王小二。

王小二却是真带喜,正确应说整个天下都喜气沸腾。

“我们君侯一统天下,功盖秦皇汉武,今儿正是陛下开国登极之日!”

君侯不对了,得称陛下。

虽未有荣幸得见主颜,但却是他们一方取得最终胜利,他能不喜吗?

这天下战乱依旧,终于久分必合,天下一统,黎明百姓不需再受战乱之苦,能不喜吗?

“陛下定国号齐,今即是大齐元年!”

大齐元年?

一统天下?开国登极?

娄氏愣愣的,这些字很熟悉,合在一起她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

慢慢地,很迟钝地,她醒悟到自己听到的是个什么消息。

“你说什么?”

那姓卫的竟然一统天下,开国称帝?!

娄氏慢慢地爬了起来,不可置信直直看着王小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厉声反驳:“你撒谎!这不可能的!!”

双目圆睁,形容可怖,粗砾暗哑嗓音迸出尖利之声,这一瞬,娄氏形如厉鬼。

王小二却不惧她,在这大狱待了三年,他什么没见过?一口浓痰呸在地上,“他爷爷个疯婆子,去死吧!”

他是脑子有毛病才和她说话!

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昏暗的牢房就剩下娄氏,她扑上去,使劲拍打着栅栏门嘶吼:“你回来!你撒谎!你撒谎!!!”

铁链哗啦哗啦,声音在长长的石廊回荡。

可一切都能讲通了。

常年吵杂的大狱一瞬清空,是因为新帝开国大赦天下。

外面全城喜庆载歌载舞,甚至连囚犯都能吃上肉,那是因为九州归一天子御极。

国之庆典,不正该全城沸腾吗?

不想相信,可她已经信了。

动作戛然而止,牢中迸发出凄厉尖叫!

凭什么?凭什么?!

她的儿子兄弟家人都死绝了,而仇人却一路凯歌,君临天下?

怎么可以这样?!

苍天不公啊!!

“卫桓!!姜元娘!!你们该死,你们都该死!你们怎么还不死?!”

尖声嘶吼,响彻半个卑邑大狱,这喊的竟还是当今帝后名讳,整座大狱都震动了起来。

管营大惊大怒,命噤言,并马上让这个女人闭嘴!

“踏踏踏”急速的奔跑声,领头的王小二刚刚吃了挂落,大怒,指着癫狂的娄氏怒喝:“开门,往死里打!!”

“哗啦啦”大锁链被扯开,一群如狼似虎的狱卒冲了进去,拳打脚踢娄氏立即蜷缩倒地。可她哪怕已被打得命都去了一半,嘴里仍断断续续地咒骂着。

王小二咬牙切齿:“提壶滚油来!”

黄铜壶嘴压着舌根,咕咚咕咚一气灌下,很好,娄氏终于噤声了。

折腾出一身热汗的王小二等人气不过,又毒打一顿,才扬长而去,独留奄奄一息的娄氏躺在冰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