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隐隐约约的喧闹丝竹之音还在继续着,犹如魔音灌脑,娄氏嘴巴微微一张一翕,不可能,不会的,……

可声音持续不断,欢畅沸腾。

她痛苦挣扎着,最终头重重磕了石壁一下,一动不动,终于清静了。

……

连续两日没人给娄氏送饭,也没有医,没有药。

昏暗潮湿的石壁底部青苔遍布,森森的牢狱愈发阴寒,一墙之隔,外头喧闹,内里死寂。

等到第三天,狱卒再送饭来,发现娄氏已经死了。

呸了一口,他喊人帮忙给清出去。

尸体被扔上板车,推着往城外运了出去。

庆典已结束了,只城内喜庆氛围未减半分,这丁点不谐即如水滴入大湖,丝毫动静都不见。

官民百姓喜气盈腮,彼此互贺战火远离,天下终于太平。

爆竹声声,辞旧进新。

……

司州,京城。

千载古都,巍峨依旧,在今日迎来新主;中和韶乐,宏大庄严,钟磬间翻开新篇。

今天乃大齐朝开国之日。

告祭天地,加冕登极,大赦天下,封赏功臣,一连串大事结束后,新帝于崇德殿大宴文武功勋。

大宴结束后,已经深夜了,姜萱累瘫了。

卫桓坚持今日封后,与她一同登极,如此盛事振奋激荡那是肯定有的,只同时也很累,里三层外三层不止的大礼服一整天穿下来,姜萱直接不想动了。

她干脆卸了妆容衣饰,缓过气才回去了。

一家人现在明光宫起居,从崇德殿乘轿辇回去,姜萱还累着不大想动,卫桓要背她,她嗔了他一眼,人这么多,怎么好意思?

最后两人手牵手回去了。

入了明光宫,夫妻俩没先回起居的内殿休息,而是脚下一转,转到仅一墙之隔的东二间。

先看看孩子。

夜很深了,东二间静悄悄的,乳母侍女见了忙起身见礼,二人摆了摆手。

怕惊动熟睡的孩子,卫桓和姜萱动作都很轻。

但谁知一转过屏风,却见宽大床榻的锦被堆了,一个圆乎乎的胖娃娃撩被坐了起来。

睡眼惺忪,正抬起胖胖的小手揉着眼睛,胖娃娃睁眼看见二人,立即笑了,伸出两条小胳膊,“啊!啊啊!!”

这是想阿爹阿娘抱了。

“阿娘的鲤儿醒啦?”

这个胖娃娃,如今才九个月大,是卫桓和姜萱的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娃娃,爱笑好动又调皮。

这不,卫桓一笑,紧着两步上前要抱他,他却兴奋地蹬着脚丫子,把姐姐给蹬醒了。

“阿爹,阿娘!”

虽然琅儿醒了见爹娘很高兴,但姜萱还是拍了拍胖儿子的小脚丫,“看你不乖,蹬醒阿姐了。”

小胖娃咯咯笑着,还以为阿娘和玩呢,兴奋得在他爹怀里蹦啊蹦的。

卫桓抱得稳稳的,笑着亲了亲儿子的小肥腮。

琅儿心疼弟弟,忙说:“弟弟不是故意的。”

她摸了摸弟弟的小肥脚丫,鲤儿咯咯笑着,从阿爹怀里挣下来,和姐姐抱着一起。

小姐弟感情好得很,鲤儿抱着姐姐的脖子,琅儿搂着他的小肥腰,姐弟俩相亲相爱,眉眼弯弯咯咯笑着。

卫桓姜萱笑意更深,夫妻俩对视一眼,姜萱轻咳一声,严肃说:“好了,该睡了,不许折腾啊,不然就不许一起睡觉了。”

才入京不久,地方陌生,这阵子姐弟俩都一起睡的。

卫桓是个疼孩子的,于是姜萱只能板起脸来。

这话果然奏效,一听,两个小家伙立即一骨碌睡回去躺好了,乖乖闭上眼睛。

鲤儿睁一点眼缝瞅了瞅她,被瞪了一眼,忙又闭上。

这小子机灵得很。

卫桓含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还有闺女的,“好了,我们快睡了。”

轻缓温和的男声,两个小的齐齐“嗯”了一声,蹭了蹭被子乖乖睡觉。

小孩子觉多,不多时,小家伙们呼吸就变得绵长。

卫桓和姜萱这才起身,给他们小心掖了掖被角,又一人亲了一下。

站直起身,低声叮嘱了守夜仆妇,夫妻俩回头看两小睡得红扑扑的小脸。

相视一笑。

卫桓亲了亲她额头,“好了,我们回去歇了。”

她今日该很累了。

姜萱也垫脚亲了亲他,“好。”

微笑凝视对方,二人手牵手,轻手轻脚离去。

……

(*^▽^*)新文《和大反派互穿的日常》下月中旬开,求预收宝宝们!(戳作者专栏见~)

作者有话要说:连载就到这里啦,再后面的番外大概还有几章吧,但阿秀还没想好写啥……咱们不定时更哈,新文开之前全部更完。

(文文阿秀会先修改成完结状态,有番外时照常更的)

三个多月的时间,感谢宝宝们的一路陪伴,很爱你们!我们番外和新文见啦!!(*^▽^*)

第124章 二

【裴文舒篇】

清晨醒来, 天黑漆漆的。

裴文舒躺在榻上,双手虚握置于腹前,湖缎锦被平平盖在肩膀位置, 一夜过去纹丝不乱。

他醒了有一阵了, 不过看帐外窗棂子还暗着, 未到该起的时候, 便没动。闭上眼睛静静躺着, 想罢朝务公事, 一阵,又睁了开来。

深秋夜渐长, 屋内昏黑,静悄悄的。

等了一阵,便听到些动静。

屋外,小厮常春领着一队人无声踏上廊道,他提着灯,身后诸仆捧着铜盆热水棉巾等洗漱物事。

轻声和守在正房门前的亲卫打个招呼后, 常春等人抬头, 被一一检视过颜面和手中物事后,拱了拱手,他轻手轻脚推开房门。

摸黑指挥人布置好诸物后, 常春轻手轻脚来到屏风前,轻声唤:“主子,该起了。”

帐内,裴文舒“嗯”了一声, 撩了锦被坐起,常春等人已快手快脚拢起帐子,取来熏暖的软缎袍服等物,伺候主子梳洗穿衣。

裴文舒换上的是一身扎袖武士服,打理罢,他提了挂在墙上的长剑,大步出了房门。

在庭院站定,闭目,吐纳,凝神,睁眼,起手,出剑。

每日晨练,风雨不改。

半个时辰后,他才收势停下。

深秋寒凉的清晨,白皙饱满的额头一层热汗,裴文舒将长剑抛给亲卫,大步回房沐浴更衣。

常春早命人备了热水,待主子入浴,他算着时间,紧着安排人传早膳,还有正装冠服等物。

“赶紧的,都快些,冠服再仔细检查一遍!”

一排下仆整齐站立,其捧着的托盘上,是华虫七章诸侯冕服。七垂旒珠,玄衣纁裳,一层层上身,穿戴毕,常春等人捧来大铜镜。镜内男子身姿笔挺,俊美无俦,沉稳之余,威仪逼面而来。

裴文舒瞥了一眼,见仪容无疏漏,摆了摆手,大步而出。

正房门外,亲卫们已穿戴一新,戎装配剑,列队昂首肃立,一见主子出,立即肃容跟上。

裴文舒领着一众亲卫,往府邸西侧而去。

今天是个大日子。

阳都侯世子裴文舒正式袭其父爵后的第一日。

大齐立国也就去年的事,爆竹喜乐仿佛犹在耳边。卫桓登极后,大肆封赏当初追随他打天下的一众文武功臣,徐乾陆延张济陈拓等人不拘新旧,俱封侯爵。

徐乾封江陵侯,食邑万户;张济封乐平侯,食邑万户;刘振封郏侯,食邑八千;陈拓封慎阳侯,食邑五千;……

种种封赏,不一一细表,反正是功成名就,皆大欢喜。

说到徐州裴氏,裴氏虽来得晚,却是率大军结盟,分量重功劳大,因而得封万户侯,封地徐州阳都。

是功臣中的第一等勋爵。

只由于裴崇建在,这阳都侯的爵位当然是他的,裴文舒则同时被封为阳都侯世子。阳都侯爵世袭罔替,待裴崇百年后,他就是第二任阳都侯。

不过裴崇也没让儿子等这么久,封爵后的次年,他就上奏告老,欲将爵位予长子承之。

帝后自不会留难,很快便批复了下来。

圣旨昨日下来,裴文舒已袭阳都侯爵位,今日开宗祠,祭告先祖,筵开数百席,大宴宾客。

待到西路宗祠时,裴崇已经到了,裴文舒拱手见礼:“儿子见过父亲。”

裴崇红光满面,扶了儿子:“快快起身!”

打量着一身玄赤冕服仪表堂堂又稳重威仪的儿子,裴崇满心骄傲,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我们进去。”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入了正堂,整理衣冠,净手焚香,肃容叩拜先祖。

裴崇闭目,轻声将此事禀之:“……此后,伯启留京效力,盼先祖庇佑,好教他诸事顺遂,……”

乱世结束,新朝建立,裴家得封万户侯,又被陛下委以重任,裴氏蒸蒸日上,这再好也没有了。

裴崇年纪不小了,儿子也早能独当一面,封地却是裴氏的根基,他便打算让儿子继续留京任职,而他就告老回徐州经营封地。

父子两人分工合作,各不耽误。

离去前,裴崇上奏提前让儿子承了爵位。反正早晚也是他的,这样更便于他京中行走。毕竟身边张济徐乾等等一众都是侯爵,裴崇也不乐意儿子矮人一头。

其实大家都不在意这些,但一个老父亲总难免想得多点的。

离京前正好办了。

……

三跪九叩,酒牲祭拜,将正事禀告之后,父子相持起身。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裴崇乐呵呵说:“人该到了,咱们走。”

秋日朝阳映照,金灿灿的,今日的阳都侯府披红挂彩,映着金阳更加喜庆,整个府邸都动起来,准备迎接盈门的宾客。

亲厚的,自然来的早,譬如张济徐乾等人。

“大喜啊,裴兄弟!”

徐乾勒马在正门前停下,扶了程嫣下车,夫妻并肩笑语大步而入。

虽裴文舒后来的,但早襄助己方良多,诸人未接触前就都很钦佩他,裴文舒本人又是谦和疏爽的,数年下来,早和大家打成一团,关系都十分好。

裴文舒笑,和徐乾拥抱一下,徐乾锤了一下他的肩,他也重重锤一记对方的背,二人大笑。

徐乾忙又冲含笑看着的裴崇拱手,“恭喜裴伯父!”

后继有人,可不是最该恭喜的事么?

其实本来徐乾该和裴崇平辈相称的,毕竟这个不是论年纪的,不过由于有裴文舒在,于是只好给裴崇提一辈,让他占点便宜了。

这便宜裴崇占得舒爽,谁叫他有个出息儿子呢?

哈哈大笑,和徐乾夫妇寒暄几句,裴崇吩咐:“大郎,你送伯潜嫣娘进去。”

徐乾夫妻是重宾,自该亲自送进,反正父子有两人,能腾得开身。

裴文舒噙笑:“徐兄,嫣娘,二位请。”

说说笑笑,勾肩搭背进去了。裴崇目送,笑意没消过,有子如此,裴氏何愁不兴?

身后又有脚步声笑声,一回头,却是张济,裴崇忙上前迎,“文尚来啦,快请快请!”

说笑着,裴崇亲自把张济送进去,

于是裴文舒将徐乾夫妇送到位后,也顾不上多说,抱拳告罪,又匆匆赶回大门前迎客。

一大早上,宾客盈门,裴家熟悉的,京城数得上的,纷纷登门来贺。

裴氏父子忙得脚不沾地,一直都已正才算罢。

余下的宾客不用父子二人亲迎,赶紧又去换了身衣裳,回到正厅陪客。

丝竹声声,锣鼓阵阵,戏曲早就演起来了。到了午初,正式开宴,歌舞弹唱,裴崇领着裴文舒一席一席敬酒,把整个正厅内外近百席都敬了个遍。

裴文舒作为主角,被灌了不少,还不能歇,略略醒酒又赶紧回到前头来。席面非常热闹,从午时一直到傍晚,父子俩忙得了人仰马翻。

好不容易送走所有宾客,已暮色四合了,天都黑了,父子俩才有空吃个饭。

“老了,不认不成啊!”

裴崇伸着腰叹,不认不行啊,这一整天下来这腰腿有些受不了了。

“父亲,儿子送您回去歇息。”

裴文舒说着就要搀扶他,裴崇摆摆手:“不用,这多少人?哪用你?你也赶紧回去歇着。”

父亲坚持,裴文舒只好应了,将父亲搀扶出了厅门,这才拱手告退。

“去罢,……诶,你回来。”

见儿子似乎又要回前院书房,裴崇把他叫回来,见裴文舒面露不解,裴崇拍拍儿子的肩:“天色还早,回去看看你媳妇吧。”

裴文舒顿了顿。

裴崇暗叹一声,他能做主给儿子选妻下聘,能用无后不孝祖宗基业压着迎娶,乃至生子,但他终究无法压制他的情感。

他温声说:“曦哥今儿在后面歇,你去看看他睡得安稳不?”

裴曦,裴文舒独子,裴氏第三代长子嫡孙,今年才三岁大。

“是。”

裴文舒拱手应下。

站直,目送父亲转身,渐行渐远,一行人消失在拐角处,裴文舒这才收回视线。

立了片刻,他才转身往后院方向去了。

……

阳都侯府,七进七出,巍峨轩丽,庭院深深,前院清一色青衣仆从,后院各色服侍的大小仆妇,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裴文舒一行过处,仆从女侍纷纷跪伏见礼,他过后,常春代主人叫起。

裴文舒过了第二道垂花门,便到正院,守门嬷嬷见了,惊喜回身禀报,他稍顿了顿,举步入内。

任氏领着一众丫鬟仆妇匆匆迎出,才至廊下,裴文舒已入到了,她忙福身见礼:“君侯。”

“嗯。”

温和清越的男声,裴文舒虚扶了扶,任氏站起。他已换了一身轻便衣裳,颀长男子一袭藏青深衣,长身而立,晚风吹拂,他的宽袖下摆轻轻拂动,廊下牛角大灯暖黄烛光倾斜而下,俊美人如玉。

他温声道:“不必多礼。”

任氏福了福身,侧身让开,裴文舒举步入了正房,她紧随其后。

侍女捧上茶盘,任氏接过茶盏奉上,裴文舒接过,轻刮两下浮沫,他喝了半盏才搁下。

“今日府中诸事繁忙,可累着了?”

任氏忙回:“不曾。诸管事襄助良多,妾只需迎客,虽有些疲乏,但也不算劳累。”

“嗯,余下诸事慢些收拾不迟,你好生歇息。”

“谢君侯关怀,妾省得。”

裴文舒神色和熙,温言缓声;任氏恭谨端正,仔细回话。一个坐在上首右侧,而另一个坐在左侧,客客气气说过几句后,裴文舒站起:“曦儿睡了?我去看看他。”

说着他举步,任氏忙跟上。

裴曦年幼,若回后头,还是住在母亲的院里东厢。今天累,宴席还没结束他就打瞌睡了,乳母抱他回来已睡下。

裴文舒入了东厢,仔细看了看,见儿子睡得小脸粉扑扑,摸摸额头也不见累烧,他给掖了掖被角,又出外间招来守夜仆妇侍女,令仔细照顾,夜半尤其需要注意,以防小孩子疲惫起烧。

乳母侍女恭敬应下。

裴文舒点了点头,一切交待罢,他又回内间看了一回,出来,遂对任氏道:“你早些歇,我回去了。”

任氏要送,被他制止了,“秋夜更寒,不必多送。”

温和缓声,他披上斗篷,在一行簇拥下渐行渐远,颀长身影消失在夜色下的正院大门处。

“恭送君侯。”

从进门到离开,全程不过一刻钟,而且有大半时间是在小郎君屋里的。贴身侍女如意跟着任氏俯身送罢,站起,心里遗憾极了,忍不住急声道:“夫人!”

好不容易君侯来了,您怎么不多使点劲儿把他留下?

任氏不语,只微摇了摇头。

即便她使劲,他也不会留下来的,他就是这么一个清心寡欲的人。

回到正房,她对侍女们道:“我能嫁入裴氏,享今日尊荣,已是幸运至极,汝等再不可多求。”

侍女们哑口无言。

任氏之父,乃裴氏家臣。在从前,不管是任氏,还是任氏父母,抑或一众侍女仆妇,就从没想过她能高嫁主家,高嫁裴氏继承人,成为下一任裴氏主母。

实在是裴文舒身份太高,人品太才能太出众了,根本不是任氏这等身份能配之。

……

当初,攻陷兖州诛杀彭越以后,裴崇以强硬手段迅速为长子定亲下聘。对象他也琢磨好了,是麾下家臣任城的嫡长女。

彼时,天下局势已经明朗,卫桓一统天下就在不远,裴崇不可能再为长子去聘余下诸侯的女儿。若想门当户对的话,只能在并州阵营里面选。但结亲娶媳,需要考察之处实在比同袍共事多太多了,家风优劣,姑娘人品,父族母族等等,这些裴崇根本就不熟悉。

裴氏长媳,意义重大,她要挑起的责任也大,裴崇宁愿身份低点,也要选个人品能力好的。于是他索性将目光投回徐州,在自己手底下选算了。熟悉,不会出岔子。

于是,选中了任氏。

父母之命,无后不孝,裴文舒最终迎了任氏进门。不过当时局势大变,裴文舒很忙,这成婚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婚后三日,他就匆匆赶往兖州去了。

一个多月后,徐州来信报喜,任氏得孕,坐床喜。

接信到时,他是松了一口气。

他希望,任氏能生个男孩。

他有了后,裴氏有了继承人,他也算对得住父亲,对得住裴氏列祖列宗。

八月后,任氏诞下一子。

……

在如意看来,姑爷样样都好,唯独一样,就是太过清心寡欲。他不近女色,除了新婚那几日,就未在在夫人的屋里留宿过,他常驻前院。

所以她刚才才会急。

可任氏轻轻摇头:“这世上的事怎可能十全十美?需知月满则缺,水满则溢。”

要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