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佞 作者:弈澜

内容介绍:

做为一个穿越者,端端姑娘起点很高

直接穿成正室嫡妻,上无高堂立规矩,下无儿女要教养

只是那如花似玉四枚妾室,暂时不知该拿什么整死!

另有阴险狠辣毒草夫君一枚,也还没想好怎么铲除

穿越大婶儿在上,怪兽太多,凹凸曼顶不住了

于是,我决定簪花饮酒勤腐败,呼朋唤友精谋算…

咳,算了,我还是装死吧!

SO,本文的中心思想是——一个作死挺尸穿越女被“毒死”后,努力铲除毒草的艰辛过程。

皮埃斯,谁铲除谁还不一定呢~

卷一 且对镜 自簪花

第一章 摸来摸去,摸到一把烂牌

近几日天凉,福妈妈紧着几个丫头把秋衣收拾出来,妆台上也摆上了应时应景的簪钗环佩,虽则一应物什的主人提不起半些儿兴致,福妈妈还是把这当成头等大事来办。

三个小丫头并着一个大丫头狠是收拾一通才停当,福妈妈原是极满意,正准备赏下银钱给几个丫头,但大丫头白茶却悄悄找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地说:“福妈妈,太太匣子里那支金珠碧玺多宝钗不见了,那可是太太去年起了一匣子宝石专门打的,去年没来得及戴几回就收拢了。前几日太太提过一声,说是想戴那支钗,可我翻遍了库房都找不着那支多宝钗。”

一听这事,福妈妈脸就黑成一片,自家太太什么都好,就是最见不得手脚不干净的,这事儿只怕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去年收拢头面首饰的是绿茶,起出头面首饰来的是你,你们这几盏子茶跟着太太都是十年上下,在太太面前有的是体面,只要开口太太便是再喜欢也会赏下来。这事先绷着,我去请示了太太再说,你和你们那几盏子茶都对对话,看看园子里这多半年来哪几个最不可靠。”

“是,我这就去和几位妹妹好生说道清楚,不管是谁拿主家钱财,就算不打死也该剁了那双脏手。”白茶转身就去四下里把几盏茶都给收拢来。

除了在太太那里侍候的青茶、红茶,剩下的四盏茶都到场,白茶是除了青、红二茶外,太太最常拢手的。白茶先是和绿、黄、花三茶厉声厉色地讲清楚事,言道:“若是咱们几个里出了手脚不干净的,趁早出来别让太太动手,咱们几个跟着太太少说也是十年,认个错求到太太那去自不会多追究。但若这时候不认,后头被查出来,那便是要打要杀都由得福妈妈发落。”

绿、黄、花三茶面面相觑,那支金珠碧玺多宝钗太让人记忆深刻,光是顶头的那粒大如桂圆的溜圆金珠就价值千金,更何况还有翡翠、碧玺、红蓝宝石、金刚石等镶嵌,层层累金花丝经数月才制成。这一根钗光是本钱就是四千多两,再加上损耗和人工,五千两都打不住。

“白茶姐,那支钗去年是我入归拢的,当时福妈妈也在场的。上半年开库房,福妈妈还点过一遍,那时候都在,怎么这时候反倒不见了踪影。”绿茶这一句话就把自己择清出来,六盏茶轮着来接开库入库的差事,每回都得先问福妈妈拿钥匙,当着福妈妈的面进出。等做完,福妈妈还要再点一遍,是以她们几盏茶虽然接触最多,却是最没机会的。

黄茶和花茶也连连点头,表示这件事跟她们无关:“我们断不会拿太太的东西,太太旧年赏我们的东西还少了么,有时候只要说句喜欢,太太眼也不眨地就赏下来,从不管多贵重。我们几个都不是眼皮子浅的,伺候好了太太,还怕太太不赏么。”

白茶点头道:“很好,只要不是咱们做的就好,也省得太太伤心。既然不是咱们几个,那就是这院里的其他人,都仔细想想,上次开库房时是四月,这时又三个多月过去了,这三个多月里谁捱过库房的边。钥匙只有福妈妈有,知道这事的人本来就不多,福妈妈的钥匙又看得紧,就是咱们几个也不常能碰着,那人想必也是个当了许久差的。”

几盏子茶各自陷入回忆里,正房那边,青红二茶正听着福妈妈跟太太说遗失价值千金多宝钗一枚。福妈妈和青红二茶都以为太太会依着往日的脾气发作,却没想太太只轻轻伸着手臂,露出一截儿雪腕,拢拢落在颊边的乌溜溜的几缕青丝,浑不当回事地说:“噢,那就好好查,查明白了再来告诉我,该怎么发落福妈妈作主便是。”

自家太太这般态度,福妈妈倒有些吃不准,这是要重罚还是高高扬起轻轻落下:“太太的意思是?”

“依着旧例办便是,些许小事,我不稀得多管。”

福妈妈心说这还是要重罚啊,依旧例,少不得几十板子再发卖出去,沾过主家东西的仆婢发卖出去了,熬得过也是落魄一辈子,熬不过就是一个死字:“是,太太,老奴明白。”

“都下去吧,让我清清静静看会子书。”

话音落下,青红二茶并着福妈妈一道退到门外,福妈妈一出来就拢紧了眉头,一张脸上沟壑丛生:“这是怎么的…”

青茶垂着脑袋,没奈何地伸手指向小院一侧,福妈妈心领神会,不由得叹道:“太太嫁过来两年多了,每个月都要与爷吵上几回,都是性子硬的,哪个又肯服软,这日子且还有得磨合哩。你们好好侍候着,我去看看白茶她们几个查得怎么样了。”

见福妈妈转身离开,红茶良久良久也是一声长叹:“青茶姐,太太那本书看了四五天了都没翻一页,太太这回看来是真的气坏了。”

“太太自有太太的思量,满府莺莺燕燕,太太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太太在家做闺女的时候便是个目下无尘的,咱们老爷疼着她,竟连个通房都没有,如今嫁过来却要忍耐四房小妾,太太能做到现在这样已是不易了。”青茶说完拢拢衣袖,心底却也免不得替自家太太不值。

太太出身士族阀门,又是沈观潮唯一的爱女,自然心气高一些,左挑右选言道只求人品不求家世,最终沈观潮替爱女选了相对王孙公子士族阀门相差甚远的河阳知府长子顾凛川。但顾凛川从一开始就是奔沈家世代书香,为官者众,在朝中人脉甚广。

因此,顾凛川在沈观潮面前真正是温文君子,再兼之才学出众,沈观潮很快便透露出有意把独女相托的意思,顾凛川本来只想走走沈观潮的门路,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当即,顾凛川大喜过望,连忙拜倒在地,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出倒。

嫁过来第二年,顾凛川就把原本赶到庄子上的四个通房接了回来,又哄着沈端言把四个通房都抬成了妾,这便有了一妻四妾的后院阵容。原本顾凛川对沈端言倒也过几天好日子,只是后来越来越不济,待到那四个妾室回府后,变化就越来越大。沈端言是高门淑女,那后院那四个各有千秋的妾在情趣上自然要差许多,加上时不时干涉顾凛川的公事私事,顾凛川自然没再给过好脸色。

其实,最让顾凛川受不了的是沈端言无时不刻不在摆着她的世家贵女姿态,更要命的是,沈端言不仅仅是摆姿态,言语上还不饶人:“你是要仰我沈家鼻息过日子的,这般不给我作脸,回去我便告诉父亲你是怎么样个货色。我是沈氏女,不怕跟你扯开来说,最大不过是和离,你当我和离了就似是寻常人家女子般嫁个破落户,你错了顾凛川,离了你我再嫁哪家王孙公子,他们都得给我捧着!”

顾凛川出身摆在那,为出人头地他处处走门路,没少卑躬屈膝看人脸色,沈端言一刺激他他就发作了。于是接着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再没有停歇过。福妈妈和六盏茶都劝过,可沈端言顺风顺水了一辈子,她不懂得什么叫低头,她只知道自己面对谁都可以高高在上一脸倨傲。

上一回吵却是半个多月前的事儿了,为什么吵,怎么吵的福妈妈和六盏茶都不知道,也不敢去听。只知道顾凛川后来再也没踏足澄园一步,还免了四个妾的日常问安,等同是变相地把沈端言给软禁了,沈端言经这一架不但沉默寡言下来,连那争强好胜的狂傲脾气似乎都收敛了起来。

丫头们只盼着太太能一直这样稳下去才好,太太也不能和爷吵一世不过日子吧。

“唉,这日子有什么奔头,有什么可过的。那么一个渣男,还活过来死过去的,真是个傻子呀!”穿越版沈端言捧着那本好几天都没翻过一页的书,一点一滴归拢着属于土著正主的一切并梳理清楚,直到昨天沈端言才弄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总算是不用当睁眼瞎了。

越归拢记忆,沈端言就越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为了荣华富贵娶了高门女,却又反过来嫌高门女碍心碍眼碍事儿。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为求荣华富贵点头的那一刻,他顾凛川就只能随这一切,因为这是他选的。

替土著正主翻个白眼,沈端言替人家不值,挑来挑去嫁这么个货色,老话说得没错——摸来摸去摸到一把烂牌,掉张能和牌的是小相公,这顾凛川却是个多拿了张不能和牌的大相公。

这和缺心眼可爱,心眼多可恨是一个道理。

第二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还有人演戏

八月的天儿,秋意乍现,凉风吹得人浑身清清爽爽。园子里的几株桂花树还没开,紫薇攒着满枝累累的花朵,叫人看着就热闹得很。

一场雨后,天更加舒坦,沈端言知道自己被软禁后也懒得去申诉,这府里顾凛川有绝对的控制权。就算是沈端言嫁过来都两年多了,她手里还没有一点切实的管家权力,不论内外一切都把持在顾凛川手中。外府的管家和内府的管事婆子本就是一对儿夫妻,对顾凛川莫明其妙的死心踏地。

好在她不是正主,被软禁没管家权正落得轻松,她还能有空间时间适应全新的生存环境,至于小妾们不来请安,正好,她还真不稀罕见那四位。再及,顾凛川一辈子不来也没事,只要好吃好喝供着她,她倒挺乐意安安稳稳做米虫。

她正快乐舒服得想哼歌的时候,福妈妈进来了,福妈妈又是一张黑脸,昨日为多宝钗黑脸,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

“太太,方姨娘有喜了,已经…已经四个月有余了。”福妈妈说完脸更黑了几分。

“噢,那就让她好好养胎,要赏什么福妈妈看着办便是,她平时不怎么知趣,便照了常例赏,多一分都别给。”沈端言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值得脸黑的,不过如果是正主的话,大概会各种羡慕妒忌恨,然后恨不能各种手段全施出来让方姨娘各种死翘翘。

可她不是正主,所以她无所谓。

福妈妈听完她的话脸黑得能直接蘸毛笔写大字:“太太,您还没生出嫡子来,方姨娘怎能越过您去。要照常例该是一碗打药了事,但爷说方姨娘生来体弱,一碗打药下去连命都留不下,竟支了人来告诉老奴让老奴别把手伸到方姨娘那儿去。太太呀,嫡子未出庶子先出,一碗打药一尸两命本就是有规矩可循的,偏爷在那里挡着。”

从盘子里抓一把瓜子儿在手里一粒粒剥着,沈端言看一眼福妈妈道:“福妈妈,如今我还能如何,留是跟自己作对,不留是跟夫君作对,我如今又困在院子里还能怎么办,只能由着他去罢了。”

她这话说得福妈妈惊得退了几步,甚至还上上下下看了几圈,才道:“太太啊,您糊涂了,您还有沈家,咱们着人递话回去,大老爷大太太必会给太太一个公道。”

这话从福妈妈嘴里说出来,让沈端言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福妈妈,这哪里是在劝,分明是在挑拨。当然,若按着从前,正主只会感激福妈妈给她点了盏指路明灯,但现在的沈端言么,眯着眼睛娇娇一笑:“出嫁从夫,几曾见为夫家这点子事见天回娘家告状的,回去得多了只能招嫌。父母亲也不能一辈子跟在我后头替我作主,这回便遂了他的心意罢,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眼不见为净了。”

现在的沈大太太不是沈端言的亲妈,而是继母,所幸继母没孩子,沈观潮只有两子一女,倒也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纷争。但这继母的居心,如今想想怎么都不良善,似乎和顾家的婚事也是继母先提起的。

只见福妈妈神色一凛,半晌也不知是喜是忧的笑道:“太太长大了,如今想得清了,倒是老奴莽撞,一心只想着为太太讨回公道。”

“噢,是为我呀,福妈妈太费心了。”好一个“一心只想着为太太讨回公道”,沈端言眉眼悠悠一挑,却没再戳破什么。福妈妈如今拿着她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她初来乍到不好发作,日后定要寻个机会,这福妈妈十有九成是继母的人。先太太过世,一应仆从早已渐渐被打发了出去,陪嫁的丫头倒全是沈端言自己的人,但这福妈妈却不是。

福妈妈做事很隐晦,当然,这是在正主本身就一身爆脾气的遮掩下,如今不爆脾气了,福妈妈就显得居心叵测起来。一向来心思细密的红茶就看出来了,福妈妈这是撺掇着太太回家告状,这状一告,日后太太和爷就更加不用见面了。

“福妈妈这是存的什么心!”红茶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人人都说自家太太脾气臭,但从还在闺中做女儿的时候起,太太对她们六盏茶就好得没话说,向来也不打骂仆从。倒是自从嫁过来后由福妈妈掌事以来,三天两头就要见谁被打杀,若是还能留下气儿来活着,十有八九都得在外头编排太太的不是,太太如今在外边早被传成了恶妇、妒妇。

人人都对顾凛川抱以同情,却不知道真正该同情的人是自家太太,这个老虔婆,竟敢如此下作。

六盏茶当着福妈妈的面不好交谈,各自三三两两回了屋里才小声小声讨论起来,围绕着“福妈妈是忠是奸,是向着太太还是向着娘家大太太”这个话题展开激烈讨论。最后青茶盖碗一拍,怒火难抑地愤声道:“你们往回想想,三天两头丢东西,总是不知道哪来的粗使丫头拿了,你们想清楚了没有,粗使丫头做一辈子也沾不到库房的边。好在你我六个向来一条心,否则只怕福妈妈早就把我们给打发了出去,换上了大太太身边的人。”

“这老虔婆好毒的心肠,亏我还以为她是真心为太太好,一心一意跟随着她做事,还时不时体贴她,给她做针线活不说,还经常让黄茶、花茶给她做些养身的点心。早知道,我就该指挥着她们俩往那老虔婆的茶点里下毒,毒不死她也要她半条命。”白茶是最近着福妈妈的,除了为自家太太着想,也未必没有存着讨好福妈妈的心思。但这一切都建立在福妈妈骨子里刻着个“忠”字的前提下,否则白茶对福妈妈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她很是会作戏,我们都被她骗了去,日后再仔细着些,万不能再处处让她把着。太太怕是已经知道不对劲了,要不不会那么说话,只可怜了太太,竟被这老奴才带到了歪路上,如今和爷的情分只怕很难扭得回。”

“这事且缓一缓,还是先想着怎么替太太在爷面前周旋一二,那老婆子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咱们几个发力。等爷回过头来,多的是时间来收拾那老婆子。”

“要不请太太装回病?”花茶傻傻地提议道。

要搁别的女人身上,这提议可能真的很傻,但放到沈端言身上就不是了,她太傲,装病这样的事从来不屑为之。最后青红二茶拍板,剩下的四茶各自行动,太太自然不肯装病,那她们几个就想法子让太太真“病”。

黄茶擅长药理,配几剂药来让沈端言身子一点问题没有,但特像生病。连着服两天药,沈端言就不行了,天天趴在床榻上起都不肯起来,浑身无力不说,还烫得很。如果不是六盏茶干的,只怕六盏茶这时候慌得都没了主张,不过六盏茶装得很像,福妈妈没有作他想,急急忙忙地吩咐道:“红茶快去请大夫,青茶你去前院看看爷回了没有,如果爷回了,务必把爷请来瞧瞧太太。太太这想必是积虑成疾,想爷想得紧,否则太太素来身强体健,怎么会一病不起。”

“啊呸。”白茶在心里呸了福妈妈好几声,然后又把福妈妈给诅咒了一通,让她胡咧咧咒骂太太。

黄茶先搭脉,然后特痛心疾首地说:“福妈妈,太太果然是心力不足,气虚面燥。”

福妈妈闻言又是一阵唱念坐打,直把六盏茶都听得牙酸也没止住声,还是大夫来请过脉开好药方子,福妈妈这才消停一下。

这会儿,沈端言躺榻上,真想把六盏茶一个个排好,然后照着次序个个不落地抽一顿才好。这几个丫头避开福妈妈让她喝了不甜不苦的药汁子,她以为是养生的,现在想想哪里是养生的,她早先就没喝过。这场病来得离奇古怪,六盏茶又演得有点儿过,沈端言想看不出来都不行。

“要装病跟我说一声就行了,干嘛非得给我下药不可,真是几个折腾人的丫头。”沈端言无望地想,只怕日后会被折腾得更惨,她的穿越生涯果真很悲催呀。

她感叹着自己的穿越生涯时,请来的大夫已经到顾凛川那里回过了话:“只是些许小毛病,调养一阵既可…不严重,许是近来天气转凉,这才发作出来。”

“不必用药了,既然死不了人,让她熬着,也省得三天两头地闹。”顾凛川仿若没看到大夫脸上的震惊,挥手就让大夫退下。大夫是府里的人,顾凛川相信他没胆把自己的话传出去。

大夫自然不敢不用药,也不敢用可以把病养好的药,只给了几剂看起来像药的汤汁子。

药一过手,黄茶的心就往上跌,这压根不是对症的药,那天下药被沈端言发现了,如今她也不敢再瞒着沈端言任何事,只把药捧到沈端言面前道:“太太,如果您的病症是真的,这药压根不对症,喝了也跟没喝一样。”

“噢,没事。”让黄茶把汤药倒掉,沈端言想了想,大夫是府里供养着的,凭着顾凛川对事物的掌控能力,大夫不敢擅自做主,就算四个小妾疏通了大夫,顾凛川不发话大夫也不会这般妄为。这样一想,答案就自然浮出水面,顾凛川希望她病着,最好一点一点越病越重,直到最后一命呜呼。

这个人是有多恨她,噢,不对,是到底有多恨土著正主。

为着正主太会拉仇恨,这些苦果都要她来一一品尝,她真是太倒霉了。

第三章 活着我在正院,死了我在祠堂

事实证明,正主拉得仇恨太多,对后来者来说简直是个噩梦。

**病榻N天,黄茶不敢就这么让她好,按着原本的脉象,如果药不对,一两个月算轻的,十个月八个月才是正常的,要是林妹妹那样的配置,估计就真的可以如顾凛川愿了。

正主的身体健康得能上山打老虎,下海搂捞海参,所以她以肉眼可见的最缓慢速度好起来。就在她觉得自己再过十天八天可以起来装作勉强地散散步透透气时,顾凛川竟着人送来一篓子看一眼都让人掉口水的大青蟹。沈端言乐呵呵地让福妈妈赶紧派人上笼蒸,再备好姜醋汁和紫苏茶。

福妈妈倒是应声而去,黄茶却哀声叹气地说:“太太,若是气虚最忌寒凉,这青蟹是寒中之寒,您要真是气虚,这就跟催命符一样灵验。一吃下去,就不是一两个月的事,至少也得将养半年。”

“果…果然是渣男,罢,也是我没病没灾,送来便吃吧,如此鲜美可口的应季河鲜,不吃也是可惜。这么一大篓子,蒸好了一块吃,谁也别落下,正好替我分担着些寒凉之气,也好让我少躺几个月。”沈端言忍不住在心里模拟出渣男,然后一针一针扎穿他,既然不待见,当初就别娶,现在得了门路又来嫌弃附属品,真是恬不知耻。

思索一会儿后,沈端言想了想自己日后的出路,逃当然是不能逃的,她一逃沈家的脸面就全完了,倒是成全了渣男,这种便宜渣男的事她不会干。至于与顾凛川修好这个选项,绝对是灰色的,她看都不会看一眼。最后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摆明车马,跟顾凛川说明白,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害我,我也不碍着你。

但如果直接说,渣男估计不会相信,所以她得先摆出一副“我心已死,古佛青灯”的倒霉样儿来。

她还没来得及跟青红二茶说自己的打算,院子里就有人来报:“太太,方姨娘来瞧您来了。”

不等沈端言拒绝,红茶就迎了上去,伸手掀了帘子把方姨娘迎进来:“方姨娘可是来了,太太正想着朱姨娘、温姨娘、秦姨娘都来了,方姨娘也会来呢。太太正要让婢子去跟方姨娘说一声身子要紧,别拘着来侍疾,太太可忧心这孩子了,只盼着您安安稳稳把小少爷生下来才好。”

红茶三两句话说得方姨娘变了脸色,她怀胎十月到最后生下孩子来,不管是男是女都要养在太太身边,管太太叫“娘”,却只能管她叫“姨娘”。方姨娘脸色几经变幻后,终于稳定下来,扑向床榻上正装病人的沈端言:“太太,我的好太太,您这是怎么了,小少爷还指望着您教养呢,您可不能有事啊!”

这一嗓子嚎出来再加上先前那一扑,分明是像来哭丧奔丧的,哪里像是来探病,更别提侍疾了:“多谢你啊,我应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且就算要死有你这殷殷相盼,我怎么也得活到你肚子里的孩子呱呱落地能叫我一声娘的那一天。”

要不是方姨娘在,红茶就想笑了,这什么时候的事,太太居然都能摆着笑脸,跟人比谁舌头毒了。就半句话,差点把方姨娘气出个好歹来,爷虽然…虽然浑不是东西,但规矩严明。方姨娘先前又哭又闹又撒娇卖傻地求着爷,想让爷允许她把孩子养在身边,但是爷没答应。于是这事就成了方姨娘的一块心病,碰都碰不得,何况像太太这样说得这么明白,简直就是在拿刀割方姨娘的肉。

“太太说得是,你也要好好养病,要不然小少爷上哪找您去。”话外音,你还是想想你这痨病鬼的模样能不能撑到那一天吧。

“活着我在正院,死了我在祠堂,总有地方找。”话外音,就算我撑不到,您的孩子也得上祠堂叫我声娘,否则连族谱都不给上。小样儿,跟我斗,老娘是正室,屁都不生一个也照样有人烧香拜祭,前仆后继地排着队管我叫娘。

这话…太毒了!红茶听完赶紧跪倒,青茶早就跪在床榻边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道:“太太,你身子好着呢,不说一百年,八十年总该有的。到时候别说管您叫娘的,便是叫曾祖母的也该成群结队了。太太…就是为着他们,您也不能说丧气话呀。”

“还是青茶懂事。”话外音,你还不如我丫头懂事。

方姨娘气得仰倒,沈端言这样的爆脾气,向来是一言不合就开始“贱人、表子、烂货”等等问候人八辈祖宗。现在竟不动声色起来,方姨娘本来有点警惕了,但一想顾凛川对沈端言半丝情义也无,如今连基本的体面都不给了,还怕她做什么:“那太太把正院守好了,莫让别人抢去。”

“我沈端言占着的位置,谁也抢不走。”话外音,你以为是个阿猫阿狗都能撼动我的地位,老娘就是一世无宠,一世无子,他顾凛川也得认我才是他的原配。住正院进祠堂这种事,就算我真有个万一,他顾凛川娶个公主作续都没资格替代,至于方姨娘您,就更别琢磨了。

青红茶掌暗暗在心里鼓掌,要是从一开始自家太太有这样的气魄,何至于成现在这局面。

方姨娘立马捂肚子,一阵阵“哎呀呀”地喊疼,还说什么胎气:“…我的儿,我的儿呀!”

“方姨娘看来真的动了胎气,诶,方姨娘真是命苦,动了胎气难免有个不足,青茶,你着人去问问爷,是让大夫保胎,还是一碗打药灌下去,省得方姨娘将来操一辈子心。”话外音,赶紧滚,否则一碗打药下去,顾凛川也只能做马后炮。

方姨娘领会了精神,一阵烟儿似地灰溜溜走了。

沈端言VS方姨娘,正室胜利,小妾败退,至于渣男会不会找她麻烦,无所谓了。不过,沈端言估计渣男不会来找她,至于为什么,根据土著正主的记忆,那是个只要自己活得好好的,别人的死活不怎么理会的人,哪怕是至亲。

她没打没骂,只不过说了两句不怎么顺耳的话而已,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

方姨娘败退后,那些个小妾就更不怎么上门了,就是上门也是三言两语问个安就走人。沈端言倒不认为是自己嘴太毒把人吓跑了,很有可能是方姨娘到顾凛川那里闹后无果,八成可能反而被教训了一通。

土著正主的分析能力不佳,记性倒不错,那果真是个虽然不在意别人死活,但却在意礼法的人,方姨娘倚仗着怀着胎四处煽风点火拉仇恨,估计顾凛川早就想整治了。可恼,却让她来做出头橼子被记恨,他跟在后边猫着一点不落人埋怨,自然,府里也没人敢埋怨他就是。

“白茶,我渴。”午睡醒来,喉咙又干又涩,睡前喝的那碗汤药汁子有点儿割喉咙,偏黄茶又说睡前喝药最好,还不许她喝口白水清清嘴里的药味儿。抱着被子团团圆圆地窝在床角,活像从白元宵里钻出来的一样,镇日里不是睡就是吃喝看书,走动几步都被看着,睡得生物钟乱成一锅粥。

“病得厉害就少耍嘴皮子。”顾凛川说完就走,别说递水,连多看一眼都嫌腻味。

直到顾凛川都走出老远,沈端言才稀里糊涂地回过神来,看向一边低眉垂眼捧着茶盏不说话的白茶道:“那…刚才那是顾凛川?”

“是,太太。”

连模样都没看清楚,扔下一句膈应人的话就走人,渣男就是渣男,不给她水就算了,居然还诅咒她病得厉害。她倒没察觉,刚才那句“白茶,我渴”有多像病重之人临终的呓语,简直神似得入木三分:“诶,算了,反正也不指望他,日后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不管他如何便是。白茶,我嫁妆多不多?”

白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只点点头道:“太太花用十辈子都足够了。”

“那就好,只要开销有着落,咱们也不用看他脸色过日子。”有钱已婚没孩子,有大院子住着小丫头侍候着,还有个强大的娘家做靠山,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再多点什么好像都多余,有孩子得教养,得担心他们日后的前程,还得担心嫁娶等等,这么一想多烦人,还是保持现状最好。

至于渣男夫君和不省心小妾,这两种属性的生物,还是让他们理想有多远就滚多远吧。

渣男这么爱权势,就让他被权势爆掉菊花好了,如果万一有个不妥,凭着娘家这大靠山,就算诛连也连不到她身上。

只是可惜了她那专业对口的好工作——做为ARCA(注册特许分析师公会)的成员,公会成员大多效力各大国际金融机构,个顶个的精英范儿,她则作为精英公会里的一枚奇葩被人铭记。中国国籍、大龄未婚女青年、注册特许分析师,在公会她这样的想不成为奇葩都难,至于她为什么没移民,嗯…这是机密!

只可叹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Bytheay,她穿越的方式十分不值得借鉴,坐飞机没失事,坐动车没脱轨,坐车也没出车祸,没掉进没盖的窨井,更没有因为见义勇为而英勇捐躯(为国为民都不肯干的人不哪有这等觉悟)。她是死于超市——罪魁祸首是美国某超市里买的蕃茄,她被告诫过不要生吃的!

什么叫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就是。

(蔬菜水果禽肉蛋水产品都可能被沙门氏菌污染,生吃容易中招,倒霉的端端姑娘就是这么死到这里来的。在中国中招率要低很多,不是因为咱们超市里卖的东西比外国的干净,而是咱们热衷用炒锅烈火滚油一通伺候。)

第四章 宁为寒门妻,莫作朱门妾

连着下几天雨后,夜里便更凉了许多,福妈妈领着六盏茶把屋里轻纱帐幔都换了个暖调儿,连带箱笼妆匣也都换了一批。只是沈端言不太给面子,一直窝在窗榻上,主要是装病,再者她这辈子真没像现在这样安闲自在过,真正的睡觉睡到自然醒,而且还吃完睡睡完吃,这样的生活随随便便就把精英式的灵魂给腐败了。

窗台子下开着几杆半人高的绿盏菊,长长的丝瓣摇曳生姿,倒也煞是好看。惯来没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的人,这会儿也能趴窗槛上赏赏菊花了,主要是闲得慌,软禁在园子里除了看看花花草草,也没别的事儿可干了。看书,诗诗词词有甚趣味,画画,正主儿倒是留了点儿遗产给她,可她不感兴趣,绣花弹琴下棋这种雅事儿她就更不成了。

六盏茶变着法儿地给她逗乐,日子倒也有笑有闹很是欢快,只是六盏茶和福妈妈都觉得她不快意,在她们看来,往日里肆意纵马长安市的太太如今被困在这么一方巴掌大的地方,哪还能舒坦得起来。

“太太,福妈妈又向外头要了几盆子菊花来,您看摆在哪儿好?”黄茶指着院儿里一溜小丫头,每俩人抬着一盆偌大的菊花,有黄有粉有墨有红。

做为一个欣赏水平不怎么靠谱的人,沈端言指着窗台下说:“都摆一块儿吧,瞧着热闹。”

黄茶面无表情地点头,然后指挥着小丫头们把花盆团团簇簇地摆在窗台下,打眼一瞧,真是热闹得不能再热闹了。各色菊花枝叶花头拥成一片绚烂颜色,把支着脸蛋儿在窗槛上赏花的太太都映得容色分外多彩多姿:“太太,再过些时候还会有茶花水仙腊梅古梅,您爱瞧就让福妈妈催着园子里早些儿送来。”

“不必,等到冬日冷下来,窗不开门不出,有甚好摆弄的。这些个花花草草搬来搬去,折也折腾死人了。让福妈妈跟园子里说一声,待到明年春日里把长开长盛的花移些个种到园子里来,再铺满园子草皮,省得日后再搬来搬去。”花期长的无非那几种,月季、扶桑、紫薇、夹竹桃和天竺葵,从三五月能一直热闹到十一二月,而且都好侍弄,不像现在园子里那些名贵品种,好看是好看,每天都要专人照看。

有时候她猛地一打眼看看花,还有俩人在里边弄来弄去,看着都烦心。园子里还是安安静静的好,她从前就不是爱热闹的人,眼下园子里婆子不断,丫环成群,真个是闹心得很。

自家太太常是风一阵雨一阵,黄茶已是见怪不怪,这么不干痛痒的事儿应下便成。不消多会儿,绿茶捧了盏子艾草茶来,这是黄茶开的暖身汤药,土著正主有些儿体寒,一到冬日便四肢冰冷怎么都捂不暖,正是因为这个,正主儿的生母才替她谋了黄茶这么个懂药理的丫头。

可就是一年四季养生汤药调理着,一到冬天还是难受得很,别说到冬天,现在沈端言就察觉出来了。站在廊子下风一吹浑身就凉透了,一双手搓好半天也搓不暖,合该是一具骄小姐的身子骨儿。

“太太,您多喝点儿,别嫌味道不好,茶也莫再饮了,怕冲了药性。”这艾草茶的滋味到底不怎么好,自家太太向来不喜爱,泡一壶能喝上半盏就不错了。黄茶每年都要费心在端午前后掐艾草嫩芽叶来晒茶,可真正喝到太太嘴里的,连一成都不到。

沈端言这会儿倒能接受这味道,淡苦微香,喝到腹内暖融成一片,很是舒服。黄茶见她喝得多,脸上的笑意都深了几分。待喝完艾草茶,福妈妈便来了:“太太,园子里的人也太欺人了,这几盆子菊花竟都是几房姨娘挑剩下的。若不是老奴去要,只怕连这几盆子都不肯给,府里上下未免太过分了些。”

又来了,福妈妈是隔三岔五就挑拨一回,黄绿二茶听罢,脸色难看得很,却只按着沈端言的吩咐低头不语。沈端言呵呵一笑,微眯着眼睛道:“明年福妈妈就不必为这些许小事着恼了,让他们移些月季、紫薇、夹竹桃和天竺葵种下来,既热闹还省了事儿。福妈妈,差人办事便塞些个银钱罢,如此他们拿人手短自不能不办事儿。”

土著正主的观念就是——什么事儿只要砸钱下去都能办到,这倒也符合原主的一贯行事作风。

福妈妈脸色又是一僵,虽然这符合太太往日行事,但却少了一分盛气凌人的跋扈姿态:“是,太太说得是,只这群眼高手低的到底需要教训,太太是府里的主子,他们为太太当差本就是应当的。”

“唔,这些我懒得管,日后福妈妈看着办便是,只记得多多撒钱,就不信这府里还有不爱银钱的。”沈端言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就算是出嫁了,那位继母也要针对她。要是继母有个女儿,她倒是能理解,可继母连个孩子都没有,她这样营营汲汲为哪般。

这福妈妈的目换倒是很明显,只是要坐实了她的恶妇名声,只是她嫁也都嫁了,还怕这点名声不成,横竖顾凛川也不能休妻。

福妈妈见计不成,便也没再多说,这些日子太太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不管怎么拿话拿事激她,都跟泥捏的人一样没脾气:“这几日阴雨不断,太太身子骨看着倒是好些了,待过几日放晴,不若去跟爷说一声,出去走走散散心,老这么闷在园子里也不是个事儿。”

关于出去走走这个话题,黄茶也提过,主要是沈端言这身子需要多动弹,让气血畅通,这样冬天也能好过一些。只是顾凛川这人,除非他乐意见你,否则你去见是见不着他的,是此以前都是往死里折腾才能见上一面,每一见面都得吵个昏天黑地:“咱们出门关他什么事,不必问他,他若是有意见自会来说,我要是出门想来这府里也没人敢挡着。”

也是,府里上下谁没见识过正主儿的脾气,除了顾凛川,这府里上下还真没人敢拦她,更没人能拦得住她。福妈妈听着眼珠子一转,脸上顿生笑意,连语调都硬气起来:“说得是,太太行事,阖府上下谁也没资格置喙。”

说出门就要好好先计划着,正主儿记忆里长安城里景致好的地方多不胜数。春日里游百花湖,四面环山处处山花烂漫;夏日里去青松潭,山青景幽恬静清凉,正主儿在青松潭还有个别院,每到夏日都会过去住上一段时日;到得秋日便去十里亭外雁鸣山摘果子,橙黄橘绿瓜果飘香;冬日里就上白门洞的温泉庄子上猫着,庄子上还辟着几陇菜畦子,这独一份的爽口鲜蔬,顾凛川这样的草根得再攒个百八十年才能享受得到。

前两年,沈端言把这些出游活动多半都停了,瓜果菜蔬一率送到府里来,顾凛川连个好脸色都没有,沈端言决定把这块福利停掉。她气虚体寒还送青蟹来,这么个渣男,不值当这么好的受享。

“着人去雁鸣山的庄子先拾掇一番,过几日我便过去,果子也不必往府里送,我上庄子里住一段时间,吃好了再回府。”反正府里上下没一件事需要她过问的,她也不必假惺惺惦记着,自然是哪里舒服去哪里窝着。雁鸣山和白门洞那几处庄子都是沈端方的嫁妆,天也是她的地也是她的,顾凛川都管不上。

她一番打算安排吩咐下去,福妈妈满脸喜色,倒像是真心为沈端言能出去散心而开怀似的。安排福妈妈出去置办差事后,黄绿二茶一左一右站着,二茶皆是面红肚子粗地梗着:“太太,她分明是想挑拨您,好让爷恼了您,您怎么好应她。”

“是啊,太太,要婢子说,还是早些想法把她打发了吧。”其实黄茶有更直接的方法,给福妈妈下药便是,恶疾不能侍主,自然只能赶到庄子上。到了庄子上那就是自家太太说了算,是一直养着还是打发回原籍,不过是太太一句话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