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避还来不及,我如今又不是一个人,有你有小红,怎么还会拿命去玩这危险的游戏。”顾凛川说着叹了口气,说:“我还要给小红好好备嫁妆,将来看着她出嫁呢。”

嗯,这不舍的语气,这要杀人的表情,沈端言觉得小红将来恐怕不很好嫁,她现在应该就可以开始给女婿点蜡了:“你倒想得真长远,她才半岁都不到,你就想着嫁妆和出嫁的事。”

“十几年很快的,你不懂。”那沧桑的语气,让人真想糊他一脸鸡血:“谁知道将来会是哪个混帐东西娶小红,谁知道那混帐东西会不会对小红好,若…若是不好,我非要他命不可。”

沈端言:我算明白了,毒草就算要黑化,肯定也是为小红黑化的。

“这才哪到哪儿,说不定就会有个好的呢。”沈端言默默看小红,小红正啃着磨牙的南瓜条,小嘴一抿一抿,开开合合,流口水的小模样都萌得一塌糊涂。

“好的?哼,这世上的男人有几个好的。”顾凛川说完,过得片刻,原本很足的气势一下子缩回去,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是个不好的,对沈端言负过太多,如今虽说省悟,那也是因梦境,若非有梦境中的种种,他也难以省悟。

“嘁,你也知道呀,不错嘛,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沈端言眼挑起,直勾勾地看向顾凛川。

顾凛川:言言,你又开始大白天不正经了。

“等等,你坐这我去取件东西来。”顾凛川说着就起身出去,他要去取的就是送给沈端言和小红的新年礼物,虽说拖到现在都已经是元宵节才送,但没出元宵就是新年嘛,这也不算太晚。

顾凛川给小红备的礼物十分简单,赤金镶珊瑚项圈,珊瑚被雕成花朵的形状,有小粒珍珠镶作花蕊,珊瑚花朵下还缀着六枚亮闪闪的红宝石水滴,虽小巧但光泽度和颜色都十分好。小红明显十分喜欢,挂到脖子上好就不许人摘,谁摘她冲谁摆哭脸。

而送给沈端言的,沈端言接到手里,只觉得手一沉,乌木盒子,小小方方的一个,里边也不知装的是什么。打开一看吧,里边还有缂丝小锦袋包着,将小锦袋打开,里边是一对儿碧盈盈,如春水里戳下一圈的碧玉手镯。这对儿手镯绿得十分润泽通透,望之以晶莹剔透之感,对着光去看,就像是阳光洒落在嫩叶初绿的枝头上,那份通透生晕,盈盈生碧的质感,好得让人惊叹于它的美好。

原主喜欢碧玉,沈端言从前倒没这嗜好,不过看到这镯子,再没眼光也会被它所吸引:“它们真好看,绿如新叶,润似水濯。”

沈端言只拿一个在手里摆弄着欣赏,顾凛川见状取出另一个,趁沈端言不注意就将碧玉手镯套上了沈端言的手腕。素手凝辉,碧玉莹润,两相映衬,美得令人惊心魂魄之余,竟忍不住想要叹息——分明这般美,却美得让人觉得遗憾,又不知道为什么遗憾。

“哎呀,戴在手上真好,十分衬肤色呢,大小也刚好。”古人戴镯子不爱正好卡着手寸,喜欢略松一点,方便取戴,也显得手腕更加纤细美好。沈端言将另一只也戴在手上看了看,眼里满是喜欢,这对镯子实在太美,美得让人压根没法不喜欢。

顾凛川见状,心中有好多想法,什么“花再多钱也值得”,什么“终于扳回一城”,什么“少年,跟我斗你还嫩点”诸如此类,总之内心比收到礼物的沈端言还要欢喜。

甚至心里有种——原来,收到我所赠的礼物,比收到任何人的礼物都更能使她开怀。

大雾,这纯粹是对好东西的赞美,沈端言再没眼光,东西好赖总能看出点来。手镯应该与和田碧玉是一样的,却更多一份通透之感,绿如新叶盈盈润眼,多一分会艳,少一分会淡。

——这是在现代就算喜欢也只能看看的传世货色呐,一支就能值一大串零,何况是完美无暇的一对儿。

有人送礼物什么的真是太美好了!

#我就说我爹是脑补帝了嘛#

#金有价玉无价,人家也想要玉手镯#

#摔,难道只有娘才是无价之宝,那我算什么#

#我肯定是捡来的,我要回去找亲爹亲妈#

第八十章 往事不可追,一切随风

元宵节一过,时间很快就到永兴公主府上饮宴的那天,大夏朝的官员,年假休到元宵节后,理论上每年正月十九才开新年第一次大朝会。但事实上,大朝会之前就已经开印,只是十九之前官中们无事不必到衙门里坐着,依然还可以四处走亲访友,赏雪游湖。

沈端言大清早起来,先处理完醒园里一些琐事,然后就问婆子顾凛川上哪儿去了:“还说要陪我一道去呢,大清早就不知被谁叫出门去。”

最近这段时间,似乎毒草君与同僚们的关系有很大进步,以至于同僚们相聚总会叫上他一道。好在永兴公主府是午饭加下午的时间,所以顾凛川只需要中午前回来就行,他说是会按时回,可沈端言从来就是个不耐烦等人的,也是个总喜欢提前作准备,不爱迟到的,因此顾凛川总不见回,她有点发躁。

好在顾凛川也回得快,一群文人清早游湖,被冷风吹得够呛,顾凛川一边进屋一边叫丫头给上姜汤,饶是他身体好也冷得直哆嗦。这就是他不爱跟同僚们关系太好的缘故呐,跟他们太好,有时候真难理解怎么就有人这么偏好自虐。

“我就说这天气游湖,肯定会被冻成狗吧,真是一群闲着无聊就要去作死的人呐。”早上顾凛川还问沈端言去不去,沈端言都没考虑过三秒,对比一下暖被窝和能冻死人的早春料峭寒风,她当机立断选择暖被窝。

“同僚之间来往,哪能不去,不过别说,早春景致十分动人,湖雾如白云漫卷,日头起来时幻作七彩,远山作青灰色,湖心小亭似墨画成,置身其中仿如仙境一般。若非太冷,真当与你和小红一道去瞧瞧,那般景致不去看一看实有些辜负大好春朝。”顾凛川一边喝着姜汤,一边缓过浑身的哆嗦劲来:“待到春风和暖些,也可去一去,那时叶更碧山更青,天与水清澈成一片,再好看不过。”

“那样的时候当去百花湖,湖四周的山坡上尽开满野花,那才叫美呢。”沈端言就是个爱热闹的,看景儿都得看个热闹,什么山水大写意,她可不怎么很懂得欣赏。

小红仿佛知道爹妈在说去哪儿玩似的,一双细长的眼睛眯得更像一条缝,明显情绪相当不错,老乍着手在半空中“依依呀呀”地发出声响来,好像要提醒她那对儿游兴正浓的爹妈,出去玩可不许留她独自在家里看家,那是虐待幼儿。

“把小红抱过去吧,岳父大人八成正在等着呢,再不送去,岳父大人准能过来问。”顾凛川说着就进内更衣,换身正式一些的衣袍,便与沈端言一道去永兴公主府上。

他们来得既不算早,也不算晚,来的时候园子里已有三三两两结伴的客人在园中赏春梅,这春日里的早梅十分惹眼,在冷嗖嗖的园子中开得仿如一朵朵火焰花儿一般,叫人看着就觉得暖。沈端言与顾凛川进来并没有引起多大关注,倒是永兴公主这当舅妈的第一时间就迎出来,上上下下打量沈端言好一会儿才道:“果然女大十八变,早些年见端端时,端端才到我小腿肚那么高呢,如今都这般大了。快些进来,你舅舅刚才还说着你呢,想是惦记你了。他这个人呐,真是,心里惦记着吧,又不知该怎么说。”

“长辈大抵都如此,就如父兄,再疼爱也是不开口的,光会做。”沈端言见永兴公主第一面,觉得这位还不错,是个利落人,说话也痛快,虽跟连珠炮似的开口,却因为声音清亮婉转,叫人听着就觉得像是在听黄鹂鸟唱声一样。

“是啦,你舅舅说他从小就不爱多说话,又生性喜静,加之说话不中听,旁人总觉得他孤僻不好相处,其实是个再心地温软不过的。你母亲当年与你舅舅有些误解,是以不爱来往,这些年你舅舅一直后悔,若是当年他能留在长安,说不准你母亲…诶,大好辰光,我怎说起这些来。端端莫怪,我历来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嫁给你舅舅后,学了他愈发口没遮拦,端端可别怪舅母。”永兴公主并没有了解过王婉芫和王寅之间有过什么样的误解,不过人都死了,沈端言又是晚辈,永兴公主就是想问也问不出当年的事来。

噢,这个学霸舅舅还擅长医术,似乎这个时代的文人,到最后都会钻研点医术道术,为的是养生长命。只不过学霸就是学霸,人家随便学的医术最后也能闻名天下,甚至让许多专攻杏林的大夫都甘拜下风。

“舅母说哪里话,往事不可追,便叫一切随风罢。”

永兴公主连连点头,这时才顾得上看沈端言身后的顾凛川,颔首一笑道:“这便是外甥女婿罢,果然一表人才,这仪范,便是你舅舅见了也只能羞愧。道是世家子,可你舅舅从来不讲究礼仪规矩,他说归隐山林就当与山林趣味,礼仪规矩最容易让人失去这份趣味。”

看得出来,永兴公主对王寅全心爱慕着,一说起王寅来,有三天三夜说不完的架势,可能三十天三十晚上也未必能全部说出她心中的爱慕来。

由永兴公主领着,三人并着一溜丫头婆子很快进正厅,正厅中王寅高坐在主位上端着茶盏一口一口缓缓品饮。不知喝的是什么茶,一进来便满室茶香,闻着香气都令人口舌生津,腑下生风。

“端端来了,快坐,凛川也坐。”王寅说着就有丫头上来端茶递水,丫头们一番动作后退出去时,王寅才重又开口道:“端端,如今王家嫡支便只有我与你母亲两人,余的不成气候,这次特地叫你来,是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想法。”

这位舅舅并没有表现得多亲近,也不作什么寒喧,说话直入正题,看来这位似乎不是很亲呐,说起王婉芫来也不带任何感**彩:“是,舅舅请说。”

“我注定无儿无女,唯血缘亲些的也只有你和你两个兄长,但你两个兄长担着沈家的门楣,因此我才来问你。端端,你是否愿意生个姓王的儿子入主王家,王家如今瞧着是日薄西山,但是你放心,将来交到你儿子手上的,必是一个日在中天的王家。或许不如从家兴盛庞大,但必干净安稳无隐患。”王寅的想法,从来就不是别人能琢磨出原由来的。按说这样的时候,应该从旁支偏支过继,而不是过来问沈端言愿意不愿意有个姓王的儿子。

如果在乎王家,当初就不应该放开手,如果是王寅,就算全世界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的行为和想法,他也照样能将王家带上巅峰,这样的能耐王寅是绝对有的。如果说不在乎,就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又跳出来,要将王家这块牌子维护下去。

“我大概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想我当年如何无情,将家族轻弃,只是我心中自有追求,不愿为家族而磋砣有限时光。”王寅说完轻笑一声,看向沈端言道:“旁人都不懂,但我以为,端端,此时的你必然是能懂的。”

嗯?为什么,我不觉得您这么高深我能懂你。咱虽然从前职业听着十分高大上,但深奥到哲学宗教的高度的话,也只能当是鸭子听雷了:“舅舅此话从何而来,这么多人都不懂,为何单单是我会懂。”

这时,王寅冲沈端言招招手,示意她走得近一些,沈端言依言走上前去,却见王寅蘸着茶汤在小几上写下一个词儿。就这么一个词直接让沈端言差点尖叫出声,她简直不能想象,原来还可以这样。

“您也是?”

“不。”

我去,既然不,怎么会蘸着茶汤写“穿越”两个字,你逗我玩呢吧你:“那您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是,我一直想找到他,可惜找了许多年都不曾有他的消息,那个人你应该称一声外祖父。所有这些,都是你外祖父教的,你外祖父的事,你应知晓一些吧。”王寅问沈端言。

沈端言点点头,哪能不知道,虽然不是典型的穿越男,却也能琢磨出点痕迹来,比如王家的冷宣,以及王家酒,和王家的瓷坊、布坊都多少有那么点意思。但是当初沈观潮忽悠过她,让她以为是更早以前就有穿越者出现在这里,所以没有细究一切的根源。

王家那位外祖父,在经商上简直就是财神爷的亲爹,做什么都跟像有个财神儿子给他送钱似的。不过,那位外祖父在盛年时消失不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您一直在找外祖父?”

“是。”

啧,又一个需要爹妈的小男孩儿,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沈端言当即决定,如果有儿子,一定让他们深刻感受到什么叫父爱母爱,绝对不在这上边欠缺他们分毫,别到时候放着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尽跟爹妈死掐着。

还以为什么事,原来就是这么件事,不过,沈端言真没有答应的兴趣。

为一姓之长,统领全族,声威赫赫?不,我的孩子,平安快乐就好。

#我的外公据说是个十分厉害的人呢#

#求扒#

#我又相信真爱了#

第八十一章 外表纯洁,内心厚黑

王寅所谓的追求并不是指寻找到他父亲,那位穿越者不好说是个什么脾气,擅长经营,却不见得多稀罕这些东西,也不追名逐利,更不爱往权利中心凑,倒仿佛像是个来玩的。什么想起来就拿着来玩,玩到没兴致就扔开在一边,然后玩着玩着他就把自己给玩消失了。

沈端言往好里猜,觉得可能那位是一直在找回去的方法,说不准就回去了呢。如果往坏了猜,只能说这位早已不在人世,又或者全没把妻子儿女放在心上,在外边独自逍遥去了。

拒绝王寅后,王寅似乎也没有多么失望,这位大约像那位穿爹,性子让人难以捉摸透。过后没几天,就听说王寅过继一个没受多大牵连的偏支子弟,王寅正经起来,能耐还是不错的,教个把家族继承人全然没问题。

最后,还是顾凛川大致猜出点眉目来:“大约,如果我们同意,他就可以更早甩开这堆事。待把王家的事务收拾妥当,他就能转身又走,往后自有我们操心,可从王家族里过继,他只怕就很难脱身了,他若一走那孩子的亲生父母出来搅局怎么办。而我们则不然,王寅大概是想着我们能有岳父大做倚仗,比旁人总要趁手安心许多。”

“他倒是打得好主意。”沈端言对王寅这样的人说不上有恶感,但也不见得多喜欢,不过这样的人绝对是属于让世人妒忌的,他但凡肯用一分心做事,都比旁人全心去做来得好。但越是这样的人吧,越不懂得珍惜,太容易成功,便更容易放下。

“那是,我还不知道儿子在哪儿,他就想起打我儿子的主意来。”顾凛川轻哼一声,此时倒还真没想要赶紧生个儿子的事。对于他而言,现在小红就是他的全世界,真不需要再多点什么。他甚至觉得,再没有其他孩子也可以。那样他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小红,只陪着小红成长。

从他的父母来看,父母对子女的爱也是有限的,先给了这个,给其他的自然就会少许多。如果真要分薄他对小红爱,他宁愿就守着个女儿好好疼她爱她,给她世上最好的。

综上所述,孩子小时候要留意着些,不能让他有任何阴影,否则长大了就会犯抽。如顾凛川!

不过,沈端言却当是顾凛川想要个儿子了,遂横他一眼道:“想得美,有个小情人陪你,你就偷着乐吧。”

顾凛川每每听到“小情人”这个说法。都忍不住想要捂沈端言的嘴,好在是屋里没旁人,她这般说话让外人听去,真不知道得传成什么样儿:“你在外可不能这般言语,小红是个姑娘家,清誉半分也损不得,你口无遮拦是因玩笑。若叫外人听着还以为有什么污秽。”

这话沈端言当然也就在顾凛川跟前说一说,哪会跟别人说去,再说,她平日外出多半是看人热闹,怎么会上演热闹给别人瞧:“知道知道,你且安心。我哪舍得。我闺女,就当是纯洁美好一朵莲花。”

嗯,外白内黑的莲花!沈端言不觉得这是个贬义词,人嘛就应该外表纯洁,内心厚黑。这才是处世之道。不过,转首看小红姑娘眼睛眯成一条缝,呆蠢呆蠢的冲她笑,那样子真是一点也不外表纯洁,内心厚黑。

“嗯,明日我要与同僚们去游湖,你可要一道去,如今天气暖和些,多半都会带女眷出游,你若想去我便去安排,若不想去我便也只能不去了。”话外音:那样的场合我是不能不去的,但你不去我去不妥,所以你必需得与我一道去。

沈端言这几日也正好想着出门踏踏青,天气转暖,和风舒畅,小红自打出世还真没出外赏过景儿呢。总想着她早产,先天不足,不敢轻易带出门,如今好不容易黄女医发话说养好了,不用再过多担心,倒是该出门去敞敞,春有生发之气,这时出门对小红来说反而有好处。

“去,我哪敢不去呐,我要不去不得妨碍你与同僚增进情谊呐。”说着沈端言就与青茶说准备衣裳首饰,因要带着小红,身上不能有太多装饰,可明日又要与官太太们一道,总也不能什么也不戴。

青茶和红茶她们几个在匣子里挑半天,最后挑出一支古董簪,簪头是羊脂玉,通体润白,雕成大大小小三朵素白蔷薇花并着两个花苞,花瓣极润极透,虽除白玉连花蕊都没点,却因雕工上乘,不论远近观之都仿如真是谁家丫头手巧,将几朵鲜摘来的洁白蔷薇兰捏成鲜灵灵的一簇。簪以沉香为杆,遥闻之有淡淡清芳,若有似无在鼻尖萦绕。

这是沈端言的陪嫁,簪头是古董,簪杆是后作的,却因匠人手艺巧,全然看不出来。据说这簪头传世已有千年,是古于阗国某位王妃的心爱之物,后来一代一代或传女儿或传长媳,传着传着就传到了沈端言手里。

这簪子戴出去,一支顶好些支,在官太太们那儿不至落下乘。当然,有人不识货的话,那就只能怪没眼色了。

顾凛川也觉得玉最衬沈端言,这簪子青茶选好拿过来,顾凛川又开始琢磨,前些时候买玉镯那铺子,柜上说那玉料还剩着许多,只因料不够大,掏不得镯子,磨珠子又觉浪费。顾凛川掐算着自己不多的身家,决定给沈端言再打支上好的簪子,而且顾凛川觉得许多式样都太俗,所以他准备亲自动手画个簪头式样。剩下的那些料子也不必留着,什么磨珠子浪费,戴在沈端言脖子上手腕上,再好的也只能说堪堪相衬。

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的沈端言让青茶把簪子放回去,说着就爬进被被窝睡大觉。顾凛川想着珠子簪子的事,也没折腾沈端言,只是心里不免叹气,最近越来越觉得他是个穷人了,要努力挣钱啊,青年!要不然女儿的嫁妆且不说,送妻子小礼物的钱都没有,那可真要笑掉大牙。

就算这样,顾凛川也没后悔盖园子的事,他的儿女就应该长在那样宽阔的园子里,醒园确实逼仄了些,跑都不怎么跑得开,女儿还好总归不像男孩子那么皮,要是个淘气的儿子,只怕这园子还不够他跑几圈的。

嗯,任重而道远呐!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得起来,约着游湖向来是要去看日出的,且春日湖上,日出前后的景致最是迷人,山水朦胧在湖雾之中,人在雾气中穿行,足可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仙境。也恰是如此,湿气重,要穿能防水的衣裳,皮毛重锦都是最好的选择,嫌那些穿在身上硬,罩个带帽的披风也极佳。

给小红上上下下全包好,沈端言才把小红交给顾凛川,自己拾掇完就一道出门。这样出游,丫环小厮是只在岸上等着的。所以顾凛川今儿得全程抱着小红,不过他乐意,再说沈端言也没那力气,小红包成个球一样,着实有些份量。

长安城中游湖,多半是去东湖,东湖水域不算太宽广,但四周景致十分好,满植翠竹,一年四季长青长碧。冬日里下雪时,这湖银妆素裹时尤其美,如今才元宵过去不多日,山顶还有积雪未化,虽天转暖,可事实上还没暖到哪儿去,不过就是日头照在身上,让人觉得似乎没那么寒冷罢了。

顾凛川他们这些男人多半三三两两作堆在外看景儿,女眷们在船舱里打开窗静静地看着聊着,不时看看自家男人,打量一下别人家男人以及别人家女人,又或是别人家孩子。大多小孩都在船舱里玩,偶有几个大些的孩子在外边由他们的父亲看着蹦来跳去,唯顾凛川抱着小红独树一帜别成风景。

“顾大人可真是疼闺女,抱着舍不得撒手呢。”这是羡慕。

“大老爷们,哪里多会抱孩子,顾太太还是赶紧把孩子抱进来吧,再说孩子吹多了风也不好。”这是提醒的。

倒还好,没谁拈着味,说话格外一个调。也是,在场的身份都差不多,谁也没仇没怨,沈端言在闺中也就名声略差点,倒真没得罪过什么人,反倒有几个不错的闺蜜,所以真没人针对她。

反而因为她投胎这门技术学得好,偶还有捧着她的,比如有人就看着沈端言头上那独独一枝玉簪直赞叹:“顾太太这簪可真好,润透净白,无一处可挑剔的。”

“哟,我倒没瞧出来,倒是眼拙。”

沈端言:被人挤兑不好过,被人捧着其实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辛嫣那样的你不搭她就算完,可眼前这些捧着的她真不好不搭理。她未必要给顾凛川长脸,也不能太扯他后腿是吧。

所以沈端言笑笑,夸出去几句话后就收声,话题一下子就从她身上转开去,幸好,她这技能一直还带在身上。

说完衣裳首饰,很快,官太太们就进入八卦模式,一下子沈端言就精神起来,竖起耳朵来无比聚精会神地听着。

听着听着,她觉得这简直就不是一条船,而是整个长安城八卦的集中营!

#春游真好#

#爹的怀抱十分温暖呐#

#爹,你就只记得娘吗?簪子就没我的份吗?虽然我连毛都还没怎么长,可是也不能落下我那份呐#

#哼,我一定要快点长大#

第八十二章 风尘总沦落,先生号白门

听八卦听到热血沸腾时,沈端言忽然听到有点奇怪的东西蹦出来,这群女人真是够了,说着说着把八卦说到沈观潮头上去。大约她们都觉得这没什么,反而是一桩风流佳话,左右沈观潮连八卦中的主角面儿都不曾见过,对他而言不但不损清风皓月一般的形象,反而更衬托得沈观潮高洁无比。

八卦中的主角姓苏,长安四大名楼之一的白楼当家花魁,诗名赢得无数文人士子垂青的苏白门。世人多称这位为白门先生,所以白门本就是字号,她的本名反倒被人忘却。自然,这位是个只卖艺的,连楼子里姐儿们常被人提及的脸蛋儿身段儿都不很被人说起,说起苏白门时,她被人传扬的永远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有人专为这个写过个话本,话本里就有这么四句诗——诗名旧有传,风流貌不惊,深坐白楼里,托君问沈郎。

那话本的结局十分微妙,只写苏白门最后得偿所愿,终得与沈观潮会面。至于后边如何如何,有人愿意相信沈观潮也会为白门先生的才华倾倒,更有人觉得沈观潮这样的主,不可能会为个秦楼楚馆中人而倾倒。须知,沈观潮被世人称赞的不仅有他的能力,还有他的品性,这位可是从来没捱过秦楼楚馆边的。

按沈观潮的原话说——有的是闺阁女子倾慕于我,我若日日秦楼楚馆,岂不要有负她们的倾慕。

这是当时沈端言八卦时,沈观潮的话,说着还颇为得瑟。当然,沈观潮不是为苏白门得瑟,这位是为自己儿女都成婚生子,他依然是闺阁少女们心中的男神而得瑟。

“顾太太,不知令尊是个什么意思。”说着说着八卦,又说到沈端言身上来,这下还是所有人都看向沈端言。八卦的重头戏从来就是沈观潮对苏白门的态度。是心有感怀,但仍洁身自好,还是压根就不把苏白门当回事,又或还有其他的态度。这个是长安城里不管男人女人,都挺好奇的一桩。

今天正好,有沈端言在,这位看着像是个挺好说话的,不像传言里那么恶声恶气,总是笑脸待人,温言细语。于是,说到兴头上,就有人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沈端言:…

“风尘不管如何,总被贯以沦落二字。家父为人…你们懂的。”沈端言说着笑眯眯地端起茶,慢吞吞一口一口喝着,茶有些凉了,但味道还是极好的,香清味醇回甘极佳。

“诶。这个自然懂。”沈观潮是整个大夏朝的名人,在长安城更是人人都能说几件沈观潮的趣事,比如沈观潮曾骂过上门求他的某位族叔,把人骂得狗血淋头后,又宽慰劝解,并说过诸如——到什么样的地步都不应放弃,一旦放弃一切都将毁于一旦。做人如此,做事如此。这是八卦里传的,原话如何,已经不可考了。

那位没有卖身契的苏白门,只卖艺不卖笑更不卖声的苏白门,却是十四岁时。因某些原因,自己上白楼去的。让苏白门这个原本小富之家的姑娘入白楼卖艺的原因,肯定十分之复杂,不是一件事两件事能促成的。但至今苏白门家中都他不错,不至于要过不下去日子。要去白楼卖艺。

而沈观潮的态度确实十分明确,人不应该自我贬低到这个地步,就算是家里容不下,自梳自立门户便是,长安城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如果自立门户,还能得到官府的关照,毕竟自立门户的女子不容易,担心地痞流氓混混去折辱,因早前出过这样的事,因此官府会不但会让巡街的衙役多去四周走走,还时不时会派衙门中的杂役婆子过去看看。

自梳女还是可以再嫁的,再嫁也没什么太大妨碍,只是娘家不再出嫁妆而已,当然,到这地步娘家也不能再干涉她的婚嫁。这些都是早些年一位郡主的女儿闹出来的,那位郡主走得早,只留下一个尚不足岁的女儿,继母不慈,父亲不在意,最后那继母竟要把郡主的女儿嫁给一个有名的泼皮无赖子。

那位姑娘一气之下自梳出门立户,自梳女原本不能嫁,也不得官府照应,本来其实也没多大事,却是那继母要惹事,弄些混混子去骚扰那姑娘。结果那姑娘一状告到宗室,据闻,那位姑娘是到后来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郡主的,这一状告下来,那继母和父亲都没得着好,一家子都倒了霉,也就有了这些对自梳女的关照条例。

嗯,之所以会有这些条例,完全因为那位最后嫁的人是个年轻小官,那年轻小官最后坐到了内阁次辅的座上。所以,沈观潮认为,就算是女子,也能有自己的出路,不必到沦落风尘这一步。

“沈大人当真是名士高节,要换个男人被苏白门这般爱慕着,只骨头先轻三两,连自己姓什么都要记不清。”

“谁说不是,满京城就没见过沈大人这么洁身自好的,这样才能不让苏白门钻空子呢。那样自个儿到楼子里卖艺的,心思怎么可能会有多么简单纯粹,这样的女子要真是抬进府里,那才真是祸家秧子呢。”

“不…不会这般巧吧…”

“怎么了?”

“苏白门!”说实在的,在场的女眷们对苏白门并不至如何拈酸吃味,不过就是八卦一下而已。她们的男人都是当官的,谁家当官的要是敢纳个楼子里的女子,那就真是活腻味了——良贱不通婚,通婚者有职去职,有爵去爵,无职无爵者徒三年,此可罚银代三年徒刑。

“啧,顾太太,你可要小心着些,回家与令尊说一说,那苏白门能到现在这地步,可不是什么没心机的,别到时候赖上令尊。令尊之名如皎月皑雪,别被这般风尘里打滚的女子给污糟了。”

苏白门年二十二,这样的年龄,正是盛放的时候,远远看着像是一朵白茉莉,清秀淡雅有甜香,那气质倒十分符合才冠长安的白门先生之名。实话实说,光看气质外貌,还挺衬沈观潮的。

“不是我小瞧她,我父亲要是有心机就能找得着缝钻进去的,只怕到不得如今。”沈观潮那样的主儿,连个有心机的苍蝇从他眼前飞过,他都能分分钟搞得一清二楚,在他面前耍心机,沈端言会直接劝人洗洗睡吧。

接下来的一幕,让沈端言心里直“卧槽”,但在场的女眷却没一个觉得有什么不对。那苏白门不知被谁所邀,竟过船而来!

沈端言:大白天的,与个风尘女子唱和,你们真不觉得有碍风化。

在沈端言看来,再如何,风尘女子都是出来卖的,甭管你卖什么吧,总不是个什么很有名誉的事。搁现代,别说官员,就是普通人找小姐什么的,也得避着点人是吧。

是沈端言观念一时没转过来,逛青楼喝花酒什么的,在古代多半时候是个雅事,尤其是那对象还是个才名远播的才女。

“这样真的可以?”沈端言只觉得有一万道雷劈下来,劈得她外焦里嫩。

“反正看得吃不得,顾太太莫不是吃味了?”

“顾太太,这真没什么可吃味的,要吃味,还不如回家吃府里那些个女人的,好歹他们能沾得爷们的身。至于她,他们也就能看看说说而已,连一指头都碰不上。”苏白门可是不卖身不卖笑的,连陪酒都不,想碰她一下更是不可能,这位的谱可是摆得高高的。

“诶,你们说什么,顾大人为顾太太,早将府里的妾室通房散尽,只全心守着顾太太一个。”

“顾太太可真是驭夫有方,几时咱们私下谈谈。”

“这个得有,到时避了这些男人,咱们一块谈。”

“到时可不能忘了我。”

这时,苏白门已经到船上,自然不会讨没趣进船舱来与女眷们说话,而是在甲板上坐下,与人饮酒唱和,画面倒是十分雅致悦目,颇有点林下风致。场面既不吵也不闹,饮酒的饮酒,赏景的赏景,作诗的作诗,作画的作画,有女眷们在船舱里,加上苏白门是个连手指头、头发丝都没被人碰过的,也闹不出太不好看的画面来。

顾凛川默默抱着小红钻进来,虽然沈观潮很多东西他没学着,但有一样他学着了,那就是人不论到什么样的境况,都应自强自尊自立自爱。所以这位也不爱去秦楼楚馆,更不像旁人一样追捧着苏白门的才华,更重要的是,他可不能让小红沾风尘女子的边儿,他的小红可是闺阁淑女。

“来,小红给我抱吧。”沈端言误会了,以为顾凛川是进来把小红抱给她,然后好上外边与白门先生饮酒和诗的。

顾凛川不着痕迹瞪她一眼,道:“你歇着便是,有这瞎琢磨的工夫不如给我倒盏热茶。”

哟,是被戳破了恼的,还是这会儿又抽上毒草中的君子这风了。

不过,为顾凛川此刻的表现,沈端言还是起身从炉子上提来热水冲了热茶搁小几上。顾凛川这才将小红抱给沈端言,他则喝起茶来,还颇为感慨地来一句:“这还是我头回喝言言沏的茶,水煮得太老,冲茶时把茶叶都烫死了。”

沈端言:…

放心,没下次了!

#我爹真是个擅长作死的人呐#

#妈,在我眼里,你做的什么都是最最最最好的#

#我的外公很抢手#

#湖上风景还是很不错哒,不过你们把我包成粽子是闹哪样,眼睛被遮住让人怎么赏景游湖,你们是带我出来看你们俩怎么逗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