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您是过去和现在,他们是未来

苏白门这个女人,可说是许多妆点长安城的绮丽之一,在这既将繁花开满的城池里,苏白门仿若一枝已盛放出最美好光华的花朵,在暖风未到,料峭生寒的早春时节里,这湖上风光仿有七分在苏白门身上。

沈端言觉得难得,她觉得难得的不是苏白门这个人,而是一众女眷们的态度,虽不免小声言语两句,却没谁说什么难听的话。便是方才说风|流韵事时,用词也不显得如何贬低鄙夷,只是很客观陈述事实的语气,显然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强大的信心,二是不拿苏白门当回事。

“你怎么不去?”沈端言说着抬下巴往外示意。

顾凛川:“诗词歌赋不过小技,何足道哉,与白门先生唱和,何如回去与岳父大人手谈。”

沈端言:你和沈观潮才是真爱吧!

见沈端言那眼神,顾凛川又加一句:“倘论诗词,她与言言岂能相提并论,如此,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这马屁拍的,还挺让人受用的,虽然她什么诗词也不会。沈端言戳戳小红的脸,觉得毒草这样还算不错,至少可以放心使用呐!再给顾凛川添杯茶,这举动的意思是——朕心甚慰,遂赏之。

这时,船舱外的苏白门不知为何挑帘子进来,满座女眷们也并不冷脸相待,每一个都带着笑意,个个都能显示出官太太的气度风范来:“白门见过诸位太太。”

“白门先生不要客气,快快请坐,我们姐妹几个在这喝茶,没叫人侍候,白门先生且也自便。”说话的太太语毕,十分不扎人眼地看沈端言一言,笑得分外具有深意。

沈端言:难不成我没有替毒草挡桃花的机会,反而要替便宜爹挡爱慕者?

那苏白门确实是为沈端言来的,这位起先并不知道沈端言在这里。只是外边有人问及顾凛川,便又有人答顾凛川抱闺女进船舱找媳妇去了。苏白门一心爱慕沈观潮,自然对他的家人有些了解,比如女婿顾凛川。去年秋初才诞生的外孙女顾醒红,以及沈观潮珍而重之的独女沈端言。

既然沈观潮那么不好接近,见个面都难,苏白门这时又恰撞上,当然不肯错过这大好机会。虽说是良妾不通婚,但沈观潮如今已退阁,无爵无职,虽还领着份差事,但只挂名管点闲事,并不管理日常事务。主官虽是他,但主官向来是荣誉高于实权的。当然,沈观潮那个人,只要他愿意,荣誉也一样可以高于实权。谁让人后台够硬实。

“这位便是沈相公的千金吧,旧曾闻名,却不料生得这般清辞丽质。”苏白门智商明显不低,情商看着也偏高,说话间一句不提沈观潮,却显出几分关切之意来。

沈端言虽觉得大白天与个风尘女子唱和太过让人震惊,但对苏白门却没什么。站在女人的立场,这一切岂只能是这个女子的错:“白门先生才是真正才名动长安,至于我那点名声,不提也罢。”

明显的,苏白门看向沈端言时带着几分艳羡,至于具体羡慕什么。旁人就不清楚了。苏白门羡慕什么,苏白门没说,只见个礼就退走,回到她的船上去了。沈端言也没弄明白,不过大的不过那几样。对苏白门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回醒园的路上,顾凛川却颇有兴致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她日思夜想的人,你想见就见,相亲近就亲近,她自然羡慕你。”

我去,苏白门都爱慕沈观潮到这地步了,真是痴娘呐。

回醒园后,沈端言脚步都不带停的,转个身就去沈观潮那儿,沈观潮刚布置下作业让几个少年去做,沈端言来时他正好得工夫。见沈端言自己来,却没带小红,沈观潮遂说:“怎么不抱小红一块来?”

“她这会儿刚睡下,早上带出去游湖了。对了,父亲,我还在湖上遇着位我们曾谈起过的人。”沈端言嘿嘿呵呵的眼睛乱往沈观潮身上乱转悠。

沈观潮略一思索,能让他这便宜闺女这么兴致高扬的,也左右不过那几个人,最有可能的则是:“苏白门?”

“正是,父亲倒是猜得准。”沈端言说完见沈观潮皱眉,不知道心里在打算着什么,不过看着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这也值得你特地过来说,风尘女子罢了,你如今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莫要沾染那些人,带坏小红回头我收拾你。”沈观潮对苏白门唯一的印象就是“风尘女子”,除此外连“爱慕者”的标签都没有,因为沈观潮从不以为被风尘女子爱慕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哪怕那个人是许多人交口相传的“白门先生”:“还有,下回遇到苏白门,离她远点。”

而且,那位白门先生的爱慕里还有许多杂质,欣赏生平,爱他诗词固然是真,可渗透到他身边这一条更真。要搁年轻的时候,沈观潮八成能把人弄到外边养起来,就为逗鼠似的逗着玩。可如今,沈观潮才得安稳,又身担重任,哪里有一刻真正的安闲,怎么可能招个天天来玩间客的女谍子。

见沈观潮是真对苏白门一点兴致没有,沈端言也就歇了八卦的心思,凑到几个少年书案边“指点”起作业来。沈观潮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却也不管他,沈观潮这一点尤其好,从来不干涉其他人的思想,哪怕是错的,这世间思想是不论对错的,因为对错皆有其价值,只是他们年少还不能很好的分辨及利用。

当然,沈端言有些话也说得极为具有远见,毕竟来自现代,不自觉会流露出一些现代思想。今天沈观潮留给他们的作业是让他们以自己的观点论述,国之根本,顾汝中写的是礼乐教化,德育天下;晏修棠写的是则参考了先贤诸圣的言论——富国强民;张钧做为天策上将之后,写的当然是以文安邦,以武定国。

沈端言虽然有些话让沈观潮听了直翻白眼,但有一句话,沈观潮再赞同不过:“你们是写治国策吧,这叫国之根本,我看你们这些日子真是白学了。”

“端端姐!”少年们幽怨无比,被学霸王先生和学霸同窗鄙视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被时不时过来窜门的端端姐给喷得狗血淋头。

“端端姐,你都还没看我的。”萧霄举起手来,示意沈端言赶紧过来看他的,他觉得自己写得挺不错的。

沈端言凑上前,看一眼,萧霄的主题思想是——民。果然,不愧是帝王胚子,视线就是比旁人要高一些,固然这也得益于沈观潮的小灶,但如果没这资质,再怎么开小灶也白费不是。从本质上来说,要萧霄从心里认同民本思想,才能在这时候完全出于自己的观点,而不从诸圣求解:“不错,但还是不够火候。”

一旁,比沈端言还长两岁的沈兆麟见沈端言要到他桌前来,既不阻止,也不刻意留出闲来让她慢慢看,他稍稍让让便继续自己的书写。沈兆麟写的也是民,不过,不是从国之宗主的高度,而是从世间一小民的层面来阐述他的观点。沈端言觉得,这个人已经不是她能评定的,因为确实写得非常好,但她仍然觉得不够。

沈观潮见她没摇头,却也没出声称赞,就把沈端言给招到身边来。他们的位置在窗边,如果轻言细语,在写作业的少年们和沈小青年根本听不到:“说说你的想法。”

“不应该说是我的想法。”沈端言看向沈观潮,沈观潮点点头示意他明白,让她继续往下说:“人为本。”

“和民为本有区别?”沈观潮下意识问出来,但问完不等沈端言答就开始深思“人为本”这个“人”字用在这里的深意。

沈端言也不催,凭沈观潮的能耐,断然不会需要她解释就能明白,甚至还能脑补出更多可能她都从来没想过的东西。所以,沈端言静静吃着点心喝着茶,等着沈观潮从他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这个人字,别有用意啊,很是不错。”沈观潮没说出他的见解来,只总结一句:“若天下间再无小民,朝圣亦自称为‘我’,当是前古未有,后世难追的大治之世。只是,这谈何容易,知易行难,世间事皆如此。”

“一天不成,一年不成,十年不成,百年还不成,三百年如何,五百年如何?父亲,您应该清楚,世间百姓不会永远如此,总有一天他们睁开眼去看这世界,那时候再作相应改变的话,往前的每一个朝代都是车鉴。”沈端言说完又看向还在奋笔疾书的少年们,明堂之下,他们仿如朝阳一般充满希望:“父亲年岁渐长,尚能饭否?”

“什么意思?”

大夏朝没这典故,沈端言说完才想起来,就翻译了一下:“问您人老了,是不是雄心壮志也一块老了。”

“我还不到五十,没到需要用老这个字的时候!”沈观潮真想把沈端言赶出门去。

“既然都还没到要用老这个字的时候,为什么连这点都不敢想,就算您不敢想,您也要让他们敢想呐。如果您是过去和现在,那他们…就是未来。”

“那是因为,我不确定这是否真的就是那条唯一的正确的路。”

“先走一小段就知道了!”

#小红长矣,还需奶否#

#其实外公最不耐烦我爹了,千万不要误会#

#诶,这个爱慕者都掺假的地儿,还能相信真爱吗?#

#我外公说,真爱跟见鬼是一样一样的#

第八十四章 靠脸也能活得很好

在阐述过“人本”观念后,沈观潮十分愉快地交给她一个全新的任务卷轴——请玩家穿越者n号带领土著少年在市井中参悟“人本”观。

参悟你祖宗八辈儿啊!

这种东西,等闲能参悟出来,当是参禅悟道,坐着坐着指不定就能顿悟天地,这是要命呐,早知道就不该跑去打听八卦,凑热闹的行为果然会招来惩罚。沈端言内心槽点满满,却不得不认命带着少年们去金水可外找一间闹中有静,普通却又比较具有代表性的街道蹲点。

少年们有种逃出升天的喜悦,只沈端言看着他们充满怜悯:“先吃点喝点,待会儿再告诉你们,这趟出来是来干嘛的。堂兄,稍后你带着他们点,若是有谁不老实,先抽了再说。”

沈兆麟笑眯眯地点头,扫少年们一圈,让少年们彻底感受到了他深深的“爱意”:“自然,先生在时听先生的,先生不在时,听我的!谁若不听,尽可试试。”

少年:求不虐。

相处这些时日,少年们要还不知道沈兆麟是个什么脾气性格,那他们就真是傻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落先生手里八成能有个全尸,要落沈师兄手里,就不要做这白日梦了。

茶点吃完,沈端言迎着春朝的阳光看向街市,街市上人来人往,充满尘世间最普通最凡俗的气息,这种气息名作“生活”。这条街市附近多是民户,也有些低阶小吏住在这里,还有些行旅长安的外来人,这些人里就什么人都有了。这条街在金水河外算是一条虽不算很热闹,但因聚居的人比较多,且身份较杂,可以看成是整个夏朝的缩影。

这里的一切并不显得如何繁华,但满满都是生活中最普通最接地气的。如果不是考虑到少年们多半没去过真正的贫民区,看过贫民如何生活。沈端言会直接带他们去那儿。不过,还是先来个过渡吧,毕竟还是少年人,一来可有个缓冲。二来也不容易片面。

“现在,去换衣服,记住,从现在起,你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今天给你们的任务比较简单,购买你们自己午饭需要的食物。来前我已向灶下采买的问过,按中等之家,一日一餐不过三十文,但那是一家,你们只一个。所以我给你们每个人十文钱。所以,换衣服的时候记得把身上所有值钱的都搁下,只许花我给你们准备的十文,算计着花,可别饿着自个儿。因为今天你们的午饭就全靠这十文了!”沈端言说着冲一道来的一个婆子看去一眼。

婆子赶紧上前一步,道:“几位公子,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也是要花银钱的,不过今儿只考买菜,说不得日后还要几位公子去购置油盐酱醋,所以今日几位公子最好也留意一二,好做到心中有数。还有。几位公子要好是能再讲讲价,如鸡蛋,有卖一文一个的,也有卖两文一个的。几位公子合计着来,菜不必买重样的,这样中午用饭也能吃得丰盛一些。”

婆子又传授了一些讨价还价的知识。然后又告诉他们怎么挑新鲜的菜肉蛋,待婆子说完,沈端言才又开口:“可要记得好好算计,要不然你们就只能看着我享用美味午餐,而你们清汤寡水混过去。嗯。忘了告诉你们,从今儿起,不管你们自个儿家还是醒园,又或是家父那里都不再供应你们的三餐。这段时间定额每餐十文钱,都由你们自己负责,日后还会随时增减数额。噢…还有,我也会同样拿十文钱去买,到时候咱们可以比比!”

“端端姐别小看我们,我们也是市井里混过来的好不好,真是小瞧人呐。萧霄,靠你了,非让端端姐看看我们的本事不可。”晏修棠说着就接过那十文钱的小绳串,然后交到萧霄手里。

萧霄:…

顾汝中:咦,这个技能不错。

甩手,也交到萧霄手里。

张钧路过萧霄,看了看萧霄手里三十文钱,又看了看自己的十文,“嗯”一声,也把铜钱串放到萧霄手里。最后是沈兆麟,他最是无耻:“本来我还想揽这事的,不过萧师弟既得信任,又深具能耐,如此,师兄的也交给你了。今天午饭是饿着,还是吃好喝好,就全看你了,师弟…任重道远呐,师兄去换衣服,你慢慢琢磨。”

萧霄欲哭无泪地看着沈兆麟的背影,做出一个决定,如果他真能到那一步,一定要把这几个不讲义气,甩手就走的家伙全扔到户部去管钱,让他们每天光想着怎么算计库里的银钱进出都头疼。总之一句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可怜的萧霄最后走出门,满脸凄楚,活像是被什么什么给怎么怎么了似的,那小背影都让人觉得一定要衬秋风扫落叶的背景,配肃杀无比的背景音乐,这样才足以表达他此刻内心有多么悲伤。

萧霄一不见影,沈端言就赶紧问婆子:“十文钱真能买购一顿午饭要用的菜?”

婆子:“太太,您放心,管够。他们每人买一道菜要用的食材就成,要拿十文钱买够一荤两素一汤的话,还真不够。”

有种坑少年的感觉,但愿他们能顺利办好中午的午饭,否则真饿着他们,她会有罪恶感呐。这么漂亮的阳光少年们,光想想他们饥饿的画面,她就觉得完全没法忍,她更觉得自己很可能一时心软,给他们投喂好吃的。

楼下,换好粗布衣服,又被拾掇过一番的少年们站在厅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钧忽然大笑出声:“我们这样回家的话,肯定会被门房拦在门外,绝对不会相信我们能成现在这模样。”

拾掇他们的绝对是大手,这化妆技术出神入化,现在他们出去,绝对没人觉得他们跟这里的人有任何不同,完全像是就在这条街上长大的少年人。顾汝中戳一下晏修棠,又戳一下萧霄,正伸手要去戳沈兆麟,沈兆麟瞟一眼,顾汝中缩回手去又伸向张钧。张钧笑得腰都直不起,哪有工夫管他,遂被戳中:“诶诶诶,真是看不出来。我现在要回家到我妈面前,我妈都得认不出来啊!”

晏修棠:“唔,今儿我们就这么回家,明儿记得分享一下,家里都怎么反应的。”

沈兆麟眼微睁,嘴角带出一丝坏笑:“晏师弟总是这般别出心裁,当真是极好的。”

晏修棠:别学端端姐,这么说话你不觉得矫情,你妈知道吗?

“该出去了,这会儿清早。菜便宜,样式多,讨价还价也更容易些。”沈端言也换了衣裳,不过她居然换的是男装!走下来那小模样,活脱脱像是沈观潮少年时的画相。不要太一样!

“端端姐…”

“乖,叫声哥来听听。”

少年:…

“端端姐这样好俊俏,出门八成要被大姑娘小媳妇围观呐,这样的话,菜价也能便宜许多吧。诶呀呀,我怎么没想到,早知道就算穿着打扮上不能怎么样。脸也要突出一点呐。嗯,看来不讲身份的时候,萧霄靠脸也能活得很好哇,我爹妈怎么当初不把我生好看一点。”顾汝中不知不觉作死模式触发中。

啊喂,说一个将来有可能登基做皇帝的人“靠脸也能活”真的好吗?

“行了,别磨砂矶。赶紧出门,给你们半个时辰。”沈端言说着把婆子留下,示意自己也是一个人出门买菜,不带其他人的。

虽则沈端言对这时代物价不清楚,可在现代她好歹也是跳蚤市场里杀出过血路来的。怎么也不至于逊色于少年,再者,她虽不擅长做饭菜,但陪她妈买菜的事也没少干。

所以,沈端言信心满满踏出门去,然后很快受到现实沉重的一击。

“肉多少?”

“十八文啊!”

沈端言:抢钱啊你,十八文一斤肉,谁家吃得起。

“十五文卖不…”不对,她总共才揣十文钱出门,感伤无比地低下头,沈端言觉得自己这会儿背后也肯定是秋风扫落叶配着一片肃杀的音乐,太让人伤感了!

“小哥,十八文不讲价,童叟无欺,实价实秤。”

算了,咱不吃肉,吃个鸡蛋就当荤了。不过,肉的吸引里实在太大,沈端言在肉摊前实在有点迈不动脚。转眼看到猪肝,猪肠等一堆猪下水,遂动心思:“下水怎么卖?”

“猪心二十五文一个,猪腰子三十文一对,肠子十七文一副,猪肝十五文一扇,猪肺五文,小哥您想要哪样。”

得,内脏也不便宜,她揣着的十文钱刚够买一个完整的猪肝…

等等,完整的,肠子的一副是指大小肠一起吧,猪肺五文那么一大个一个人绝对吃不了呀。算计算计,看看中午三菜一单用什么样的菜单为好,猪肝来一小块,猪肺来一半,猪肝和菠菜一起煮汤,猪肺做个肺片。肉贩割好,总计才不过五文钱

剩下的买个萝卜做红焖萝卜,买个菜心白灼,再买一小把菠菜,五文钱绝对够。调料和配料是不要求买的,所以沈端言很轻松买齐,回方才出来的馆子里去。

带着来的婆子一瞅,直夸沈端言会算计,就是肺片不太好做,但做好了味道非凡,有荤有素有汤,搭醒得十分得宜,虽然量小的,但只要求买一个人吃的,这样完全够。

觉得自己能拿到最终胜利后,沈端言就在楼上等着少年们归来,她以为她能取得一面倒的胜利,却没想到——少年潜力无穷!

她会很快感觉到什么叫——古人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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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善以福报,恶以律止

先来说说,少年们共有五十文钱,一千文相当于一两银,而一两银足够一口之家一月所有开销。所以,不要小看五十文钱的购买力,何况少年们今天是带着目标出来的,他们要打败不可战胜的端端姐!

先算计好,五个人,三荤两素一汤管够。起先少年们一到肉摊问价,就被惊个够呛,直接给人来一句:“这么贵,岂不是要肉都吃不起,这世道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肉贩:…

“你自己口袋里没钱吃不起肉,跟世道有什么关系,人懒袋空,你自个儿不勤快,还怪起世来了。”旁边卖菜的大娘侧目骂两句,以为少年们是那些不干活的闲汉,在大娘看来,这世道就挺好,只要手勤脚快怎么也饿不死。

少年:…

“大哥,便宜点,我们兄弟几个头回出来买菜,想给阿娘做顿好的,我阿娘她…她…大哥就看在我们几个一片孝心的份上,算便宜点。”沈兆麟面容悲凄无比,但事实上他亲娘早挂掉了,继母他一直喊夫人,从没喊过娘,所以这也咒不到谁身上。

“大家谁也不容易,哪有随随便便就便宜点的,从东头到西头,卖肉的都这价,哪有什么价可讲的。”肉贩对这些少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看着倒像是附近人家的孩子,但看神态,听说话,都不是很像。

沈兆麟伸手掐萧霄一把,萧霄最是怕疼,这一吃疼眼泪就冒出来,他不解地看着沈兆麟,刚想说“师兄,我又没招你,你掐我干嘛”。就见沈兆麟伸手过来拍他肩,双眼同样含泪:“莫哭,阿弟莫哭。大哥一定想办法给阿娘做好吃的,让阿娘早日好起来。”

萧霄虽心里特想抽沈兆麟,但这关口上他还是很能绷得住的,扭头。泪眼汪汪地看向肉贩,那泪花儿在眼眶里盈满不落的模样,衬着那张白净“可爱”的脸,和干净“可怜”的模样,真让人心肝肉全挤一起疼了。这下连卖菜的大娘都忍不住,上前来叹着气看着这几个“可怜孩子”,跟那肉贩说:“我看这几个孩子实在不易,就便宜点吧,好歹让他们给家里的阿娘做顿好的,生病的人呐…唉!”

萧霄:大娘您人真好。回头我让王府的管家天天找您订菜,省得您还上街风吹雨淋地卖菜。

“得,要是你们不嫌弃,还有块昨儿卖剩下的,有二斤多。拿盐腌了在窖里,虽不是今天现宰的,可也是好生生的肉,一点没变味。本是想留着做薰腊,看你们几个一片孝心,这肉你们要就给我二十文吧。”肉贩说着就去后头把肉取来,示意少年们自己上前来看。

少年们懂什么呀。装作能看明白一样上前一个个看看摸摸,摸得一手油也没在意。倒是卖菜的大娘递给他们块巾子让他们擦手,又上前帮少年们看了看那块肉:“肉没坏,就是瘦多肥少,怕出不得一两油,二十文实在也不算多便宜。”

肉贩:大娘。不带这样的,要搁昨天这肉值四十文钱呢。折一半价还嫌不便宜,您问问去,整个这条街有比这更便宜的不。

还是少年们自己站出来,觉得人家做买卖也不易。他们这样连蒙带骗实在有违自小教养。虽砍价是爽,可到底谎话连篇不说,还骗了人的信任与同情:“不必,大娘,大哥起早贪黑也不易,二十文就二十文。”

肉贩赶紧把肉给绑上,张钧伸手拎着,萧霄负责给铜钱。这厢才买完肉,大娘就又问:“你们光买肉也不够吧,走,跟我家去,给我三十文,我连鸡带蛋给足你们,这些青菜你们也带回去吃,给你们的娘做顿好点的。”

大娘以为这几个孩子的娘不成了,几个孩子想在他们的娘离世前给做顿好吃的,别到黄泉路上还做个饿死鬼,所以明明二十文一斤的鸡,大娘三十文就连鸡带蛋还送青菜。

嗯,大娘脑洞开得很大啊!

买菜的大娘家离这近得很,走几步就到,大娘在院子里挑只二斤多的鸡绑好,又摸出十个鸡蛋来放到青菜篮子里,让少年们连着篮子一块拿走。大娘还瞧着屋檐下挂着的南瓜很好,又给挑一个大的,角落里一堆白薯,挑干净没疤的,拿布袋装一袋。

“别愣了,都拿着赶紧家去吧。看着你们呐,我就想起我那儿子,比你们大不了多少。他在工部下事堂做吏目,那活忙,不着家,总要到处走…”大娘掐着三十文,其实也没亏太多,只觉得这些孩子跟自家儿子一般年龄,看到他们就觉得如果儿子在外受苦受难,能有人伸手帮个忙就好了。

大娘虽不懂“推己及人”四个字,可能连字也不认识,但她却用实际行动做到了这四个字。少年们抱着一堆食材,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心下大惭。

大娘一片善心,他们实际上却是在蒙人…

沈兆麟看萧霄,萧霄:不是你蒙人的么,现在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蒙的。

事实上,沈兆麟这么幼受庭训的,真干不出来这么没下限的事,他这不是被授意么,所以,这是考验是考验啊,真不是他故意要做恶人呐。

最后,到底还是萧霄站出来,把怀里的南瓜放下,朝大娘躬身一礼,王府教养,宗室气度,贵族仪范在这躬身一礼完全被呈现出来:“大娘,抱歉,我们…我们其实都不是一个娘,今天出来是家中长辈让我们花十文钱买午饭要用的菜,然后…”

萧霄把事情解释一遍,大娘石化中,脑子里满满的:富贵人家就这么教孩子,大家族里出来的孩子都这样,他们这样算好还是不好?

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道理,大娘可不懂。她想来想去,觉得这些孩子还算是很有良心的,到最后能不骗不蒙,把事情全告诉她,又能恭恭敬敬地道兼。其实不算什么坏孩子,只是一时投机取巧而已。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以后莫要这样了。你们想想这样做的人一多。以后真遇上有难的人,谁还敢伸手帮忙,这可不好。”大娘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遇人有难,自己又能空出手来,就伸手帮一点。大的帮不了,就帮小的,小的也帮不来,至少应该抱有同情心。

少年们更觉得羞愧不已,把菜和鸡什么的都要还给大娘。大娘摆摆手说:“不用了,你们拿去吃吧,也不值当什么,以后记得莫在这样就是。”

抱着一堆东西出门,少年们都有点迈不开步子的感觉。总觉得他们今天干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就是沈兆麟是被授意这么干的,心里也相当不好受:“别难受了,吃一堑长一智,记着旁人的善心,不忘此次教训就成。”

“我想起端端姐说过的一句话,这世上终是好人多。”

大雾,你端端姐说这句的时候。纯粹是感慨有人给她捎好吃的,再说,你端端姐有好吃的时候,连毒草她都觉得是好人呢。

“先生说,善以福报,恶以律止。”

“人心都是善恶皆有的。世人多是作小善而为小恶,大善大恶者都是偏重了的。”沈兆麟说完轻叹一声,提醒自己,以后莫要以谎言来博取同情,至少在市井之中。不要这样做,至于朝堂上,那地方不以善恶论之。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萧霄:“拿回去,跟端端说明白,再取五十文,重买,就算输给端端姐,也不能再这样蒙人。我们这样蒙人,自己不好受,也容易坏了风气。”

于是,他们就这么扛着一堆东西往那落脚的馆子里去,沈端言见他们这么抱着一堆东西,心想:得,没想到这事也能看天赋,这下她是真输给少年们了。

沈端言不知道沈兆麟有沈观潮授意蒙人,所以她以为少年们居然很有杀价逛街的小民天赋,这还让她觉得这时代十分有救。结果,把事一说,沈端言也默默低头,她开始也这么想过来着,博博同情,甚至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要不是在肉摊前灵光一闪,只怕她也会这么干,甚至完全不会反省,也不会有心理上的负担。

“端端姐,你再给我们一人十文吧。”

“不用,既然拿来了就不要浪费,吃下去,就更要记住现在你们心里的想法,不要忘记。”沈端言心里想的是:你们道德底限这么高,让我怎么活。

“好罢,稍后晚饭的菜我们一定认真买,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也没了比较的心思,少年们急待回沈观潮那里去与沈观潮谈谈心事。

沈兆麟还好点,毕竟年纪大一些,心思成熟一些,就是这样他也有许多话想与沈观潮谈。少年们去找沈观潮,沈端言负责把支使人去灶下把食材都给料理好,荤荤素素摆满一桌,少年们从书房出来后就沉默不语地开吃,倒比平日吃得都更沉默一些,也更珍重一些。

最后满桌子菜,竟没剩下什么,吃完饭少年们基本就恢复了正常,只是这件事在他们心里留下的影响还是在的。

他们是天之骄子,从小到大,想要什么没有,哪里用别人来同情可怜赠予,所以,他们才这么体会深刻。当他们华衣锦服时,荷包里装着银票时,给他们什么他们都不在乎,当他们粗衣布裳,口袋里只揣十文钱时,一粥一饭也如山高海深之德。

#美貌叔叔们,摸摸哒,你们萌萌哒#

#鸡蛋羹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们竟不叫上我一起#

#兆麟舅舅,你居然把未来的皇帝叔叔掐哭#

#点蜡,点蜡,点蜡,点蜡#

第八十六章 偏听为暗,兼听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