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观潮在家里接待皇帝陛下,皇帝陛下打年轻时就有个爱好,喜欢大晚上往臣子家跑,而且从来不通知人,还不许门房通报。皇帝陛下这爱好还真揪出几个贪官来,皇帝陛下的结论是——爱钱不是毛病,贪吃也不是什么大错,替朕办事吃点拿点真不算什么,朕不跟你们计较太多。但如果吃相太难看,又蠢到一点不遮掩,那就别怪朕要弄死你。

总而言之,就是人蠢不给治的机会。

今儿到沈家来,皇帝陛下倒没太晚,还正好混上吃晚饭,要到别人家,就算皇帝陛下好意思,侍卫们也得劝着。可沈观潮府上嘛,那就不用管了,陛下您随意。

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把宫里太医不许御厨给他做的统统过足瘾后,皇帝陛下才抹去嘴上的肥油,道:“萧霄如何?”

沈观潮抬眼看皇帝陛下,放下手中酒盏,沉吟再三,道:“或也是明主,但我并不能确定他就适合现下的境况。”

“偏听为暗,兼听为明,想来能得你一个明字,会是个能听明白话做明白事的。也不求他治如何盛世,如何外慑四夷,内御群臣,只求他能把这天下好好传下去。日后,还需观潮多费心,我时不久矣,好在观潮至少还能有四十年好活。萧霄与江山社稷还需观潮你多看顾。”皇帝陛下早些年对独子寄予过厚望,只是儿子让他很失望,他又再没时间去扭转,所以为着这他珍爱的山川河流不变样,他唯能作出现在的选择。

也许,千百年后,史书里会把这一段写得无比光明伟大,但其实对皇帝陛下来说,他只是把一件精美易碎的玩具交给一个能珍视的继承人而已。因为这件精美易碎的玩具,他已经珍视数十年。且为为保有这份精美易碎,他耗尽心血,怎会容人轻易破坏。

“也许…他并不需要这份看顾,陛下。现在我也很难下定论,但是萧霄很好,只是他需要有个人为他将披荆斩棘、尸山血海,因这些事,我只怕很难教会他,他没有这份天赋。”沈观潮发现,萧霄出身太好,生活太一帆风顺,要什么有什么的人生,没有任何坎坷的人生。使得他看到的尽是这世间的美好,而他身上便也聚集着这些美好。

只因全是美好,荆棘路和尸山血海,他很难闯得过去,至少最近几年内很难。但最需要这份能力的却恰恰是这几年。若是天下太平,这份美好便十分好,只是如今这境况下,这份美好便略天真了一些。好在萧霄肯学且聪明,又是个信奉“听人劝,吃饱饭”的,细心教导些年。就算学不会,也会懂得这些门门道道。

到底,时间太少,选择的余地太窄,所以他们都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沈兆麟怎么样。那孩子像你,蔫坏!”皇帝陛下觉得,沈兆麟虽然没把沈观潮的长处学全,但最重要的几点都十分相似,不愧都是沈家人。可惜。沈敬直、沈敬方哥俩沈观潮不许,否则我合适的人选,哪里还用苦恼这多。

“他也不行,有事吩咐他去做,他能办得十分漂亮,但你不说,他不会多想,脑子里缺根弦。陛下要非要找个人,我倒能推荐一个,您看我那女婿怎么样!”

呵呵,女婿,请接收来自岳父大人的深深恶意吧。

皇帝陛下对顾凛川印象不错,觉得是个可以谋国的,如果不是因为是沈观潮的女婿,注定没法和他那独子一块谋事,皇帝陛下都想让顾凛川和安亲王一块出海。琢磨琢磨顾凛川这小子,皇帝陛下点点头,说:“可有你三分?”

“陛下,您小瞧了我那女婿,怎么也得有十二分。”至少,沈观潮觉得,他年轻的时候就没法对自己这么狠,他那女婿可是个对自己比对别人还狠的主儿,光这一点,他远不及顾凛川。

“噢,这么说,朕倒要好好重用他。不过,朕看着你那女婿要接你的路走,怕命不如你长。”皇帝陛下虽只见顾凛川几回,但这位素来喜欢派小黑屋里的人去查探,所以这也只是顺个手。顾凛川什么都还可以,能初步达到皇帝陛下的期望,唯一点不成,不懂得什么叫自保,不懂得什么叫人言可畏,办事不给别人留退路就算了,还不给自己留,这样的人到高位上,不落魄就算了,一旦势弱只怕人人都要咬上一口。

朝堂上诸臣的尿性,皇帝陛下再清楚不过,你风光我捧着你,你招人恨也没关系,但你别掉下来,一旦掉下来,看踩不踩死你。

其实,皇帝陛下的话外音是:你就这么想弄死你女婿,你要是想你就直说嘛,朕分分钟帮你弄死他。

所以说,女控的闺女千万别娶嘛,当初幸亏没来个指腹为婚之类的破事,否则就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只怕现在坟头上的草只比人还高。

“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该怎么做,年轻人嘛,走点弯路是可以理解的,谁年少轻狂时不走错几步,陛下,您说是吧。”话外音:我没弄死他的兴致,不过呢,他要自己作死我也不能拦着呀。

“观潮是在说朕吗?”皇帝陛下其实很擅长听话外音呐,可就忍不住装,虽然他演技太浮于表面,但他就是演技非常影帝,也瞒不过沈观潮去,所以浮夸点效果更好。

“陛下,您大晚上来,是专程为逗乐来的吗?”话外音:天天嚷着当皇帝真是累成狗,您倒还有闲工夫来这逗乐,看来是事儿不够多,等着吧,回头我给你找一堆事,忙不死你。

“还是观潮最解我心。”皇帝陛下一脸“朕心甚慰”的表情,却转念又收起笑,道:“近几日便要送他离京,观潮得闲去看他一回吧,朕看着他似是很想与你说几句话。”

对于他那无缘无份的学生,沈观潮其实一点也不想多说一句,那天要说那两句,也不过看在是自己此生知交挚友的份上。说白了,安亲王要不是“好基友”的儿子,沈观潮那时候绝对要踩上两脚:“好吧,虽我也就那么待见他,不过既然要走了,就当饯行吧。”

“大人,大人…醒园那边忽地灯火通明,小的派护院跳过墙去看了一眼,听说是大姑娘的闺女烧…”管家忽然跑进来,看到皇帝陛下也在,连忙拜倒,赶紧行礼,也就把接下来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这让沈观潮着急得不行,连问:“怎么了,怎么了,快说。”

“小红姑娘烧热,已请了大夫,大夫说来势很凶,醒园的药都备得足,只是一服药下去,烧还一点没下来,反倒更热了。”管家见沈观潮没听完就起身,赶紧到一边去取外袍给沈观潮。

接过外袍穿上,沈观潮也不看皇帝陛下,只口中称罪:“陛下恕罪,臣不能再作陪,请陛下回宫去,改日臣再来请罪。”

皇帝陛下见状也起身,走到门口招来侍卫,让侍卫去请黄芩来,他则领着其他侍卫往醒园走。结果沈观潮太急,按着沈观潮的路线走,直接就是一堵墙,雪白的墙上还好几个脚印。

“朕还以为有门相连,居然这般急,连门都不走,翻墙就过。”皇帝陛下心里想的是:做沈观潮的女婿真挺倒霉的。这么一想罢,觉得顾凛川能生存下来,还和沈观潮的闺女这么恩爱,真是个该得重用的。

皇帝陛下再怎么不讲究,也不能翻臣子家的墙,要不然透露点风声出来,就等着御史台往死里参吧。皇帝陛下绕绕弯,从醒园正门进,也没要通知,直接进了醒园:“怎么着,你那外孙女可还好?”

沈观潮一抬眼,也没问“陛下您还么还来”,只道:“还没退下热来,额头热得烫手。”

“朕让侍卫传黄女医去了,莫急。”皇帝陛下心想,我还没见过这像王婉芫的小丫头呢,可别出什么意外。

“谢陛下。”

沈端言在屋里急得团团转,顾凛川更是脸色惨白,仿如噩梦要降临一般,不过他依然很冷静,很镇定。一边稳着沈端言,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只是那双紧握成拳,却不住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心中的不安。

黄家住的地方离这边不算太远,黄芩来得很快,只是黄芩来得快,这烧退得一点也不快。烧来得急,这又等人又等医又等药的,折腾下来一个多时辰才慢慢退烧。一干人都是一身冷汗,只觉得今天简直就跟打仗一样,沈端言松下口气来,确定小红无事后,再也熬不住倒在了顾凛川怀里。

“这…这是怎么了?”顾凛川才开始放松的神经一下子又绷起来。

黄芩过来看了看,道:“心神一紧一松,睡过去了。”

顾凛川:…

因主卧中今夜太乱,顾凛川是要把沈端言安置在旁边的房间里,于是在院子里的岳父大人和皇帝陛下就眼睁睁看着某个家伙,对他们视若无睹地从他们面前的廊下穿过,神情温柔,举止轻软地抱着沈端言往隔间走。

皇帝陛下:…

沈观潮:…

女婿,你死定了!

#今天我发sao了#

#论说好官话的重要性#

第八十七章 王小二

一直以来,沈观潮都以为顾凛川对他的便宜女儿也就那样吧,毕竟沈端言怎么看也不像是被丈夫宠着的女人应有的样子,至少沈观潮没看出来。所以,沈观潮虽然认为女婿该往死里收拾,却也没真往死里整,但此时此刻,沈观潮是确确实实想弄死顾凛川的!

“陛下,哪天有空就弄死他吧,谢谢您了。”沈观潮咬牙切齿,他女儿哪里不好,换个魂儿你顾凛川就珍而重之,捧着跟眼珠子似的,他亲闺女在的时候,是怎么对待的,他亲闺女的下场又是怎么样的。

沈观潮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好,也从不认为他没教导好女儿,这么说吧,沈观潮在之前相中的女婿真就是陈嘉树。因为陈嘉树是那个除了他和两个儿子之外,唯一一个发自内心觉得他女儿哪里都好,哪里都正确,哪里都招人喜欢的。

陈嘉树只有一点美中不足,家中人口较为复杂,他父亲且不说,母亲绝对是那种全世界的父亲都不希望女儿嫁到她家做媳妇的那种妇人。所以最后,沈观潮选的是顾凛川,其实准确地说,是沈端言选择了顾凛川,要死要活,甚至闹绝食、闹离家出走的非他不可,沈观潮最后不得不同意。他如果不同意,沈端言绝对会闹得满城风雨,闹到最后八成要顶着满长安的指指点点下嫁,沈观潮如何能不点头。

他这辈子,也就拿他闺女没办法,宠惯了,但他却并不认为是宠坏了。

“对你闺女不好的时候,你都没想过弄死他,怎么现在对你闺女好了,你反倒想弄死他,你…”皇帝陛下忽然双目圆睁,又惊又疑。长安城中曾有过一个谣言,虽然那个谣言连浪花都没起过,但是皇帝陛下耳目满长安,怎么可能错过。那个谣言的内容…咳。就是沈观潮对女儿的亲近,已经超过了一个父亲对女儿应有的,有点过。谣言虽没明着说,但任谁听了都会得出一个结论——不伦之恋。

当时皇帝陛下听到这点,赶紧让人把谣言给处理干净,都没让沈观潮听到。他觉得沈观潮完全是溺爱闺女,哪里是不伦之恋,不过此刻沈观潮的言行,让皇帝陛下没法不往歪处想,皇帝陛下本来就是脑洞很大的存在啊!

沈观潮看一眼皇帝陛下。莫明读懂皇帝陛下的表情,怒视皇帝陛下道:“这其中另有他因,陛下您日理万机,哪来那么多工夫胡思乱想。”

“哦。”皇帝陛下决定不刺激沈观潮了,这会儿正炸着毛呢:“行吧。你想让你那女婿怎么死,你说,朕照着来。”

看皇帝陛下那“你说,你说朕就遂你心愿”的样儿,沈观潮沉默片刻后,无力地摆摆手道:“不必了,他怎么着也是小红的父亲。再者,弄死他又有什么意义。”

皇帝陛下:世人都曾传观潮与我之间如何如何,难道真相是他和他女婿之间如何如何吗?这消息真是震得人心肝直抖呐,不会是真的吧!

看吧,皇帝陛下绝对是整个大夏朝脑洞开得最大的,这是沈端言跟沈观潮讨论之后的结论。

俩好基友决定进屋看看小红就走。小红姑娘烧退下来后反倒没了睡意,特精神地睁着双眼骨溜溜地转悠着看人。看到沈观潮的脸在婴儿床上方出现,小红姑娘咧开小嘴直乐,挥舞着小小的手冲沈观潮要抱抱。

沈观潮轻轻碰碰小红的额头,确定小红已好。他伸手抱起,皇帝陛下凑过来就着看一眼:“哟,这五官,要不长岔,日后必然王小二相似。”

“王小二”是沈观潮背着王婉芜时给取的外号。

“陛下,不要打我外孙女的主意。”沈观潮说完,又轻轻将小红放下,伸手逗了几下后,又对皇帝陛下说:“那苏白门该弄了吧。”

“这么一个成日满长安表达对你的爱慕的女子,你竟能这般狠心,端是薄幸负心郎呐。”皇帝陛下说完,点点头,道:“这些事,到朕这为止,不是朕要找麻烦,是那些个小的不行呐。”

“陛下,这是最后一次。”美男计什么的,陛下,臣早就想让您去死一死了,用美男计您自个儿怎么不去。

皇帝陛下点点头,啥也没说就走了,从醒园出来后,默默看了某个方向一眼,然后又默默地滚回宫去。

第二天是大朝,监察院是不用上大朝会的,有事可随时叩宫门面奏君王。沈观潮照着往常的习惯,在用过早饭后散着小步上飞白楼喝茶。不过这日注定不同,因为路上有了点缀——苏白门正着一袭飘逸襦裙款款而来,嫩黄上衣碧绿裙,如初春里新开的迎春花一般。

旁人穿着必然极俗,但苏白门穿着,硬生生穿出花开春暖,天蓝水碧的感觉来。就是沈观潮,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这女子倒很知道该怎么让人看一眼就看进眼里。”

曾经有人提起过,说苏白门与王婉芜有几分相似,光以容貌论有五分,若再加上衣妆,却有了七分。不过,沈观潮岂是这么好糊弄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连闺女顶着同样的皮,魂儿不同他都区别对待,何况一个是青楼女子和一个是自己一直放在心头的结发妻。

只需要有一点差别,沈观潮就能完全分辨出来,何况那点差别实在很难让人忽视过去,王婉芫的身上,永远也不可能会有风尘味。苏白门再如何卖艺不卖身,再如何清高自持,再如何用才华自我装点,她也不会有王婉芫身上自然而然流露的世家女风华。

人道白门先生如何风流绝代,这是褒义的赞美,但,风尘女子的风流,怎么可能达到世家女的高度,那种风流才是真正具有风骨的风流。风流没有风骨便落下乘,风流也是俗流,风流有了风骨才是林下风致,才真正能成风华绝代、风流绝世。

沈观潮一直不肯沾苏白门这件事,那也是因为,他怕有太多对比,反而玷污了在记忆中越来越美好的人,不过影帝嘛,演技肯定有不浮夸,十分入骨的时候。只见沈观潮怔怔站在路中间,一副“这不可能,我绝对是在做梦”的表情,把一个重见至爱的男人表现得淋漓尽致。

“芫芫。”

“终能得见沈郎,一偿心中所愿,不想沈郎竟知我闺名。”苏白门闺名里当然不会有芫字,更不会有同音字,不过是为钓沈观潮而已。

沈观潮如苏白门所愿露出“惊喜、震惊、疑惑、激动”等等表情,几步上前,又退一步,手指甚至都微微颤动,似乎想碰一碰眼前的人,又怕一碰眼前的人就碎成一片光影再也聚不拢:“芫芫,我知道你会回来,你怎舍我一人在红尘中独自老去。”

“沈郎。”苏白门似嗔还怨,极尽妍态,在春日明媚阳光之下如珍珠一般盈盈有光,这副模样,愈发像是王婉芫。

如果不是早知道这女人什么打算,只怕沈观潮也要误以为上天真的让王婉芫再回到他身边,只是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不…这不可能。”

说完沈观潮就转身走了,走几步却又停下,但到底没回头,停顿之后便快步走远。留下苏白门在原地嘴角带笑,心道:这男人,已经上钩,道是多么擅谋精算的,在女人面前,也不过是个男人罢了。

只可惜,苏白门不知道,她遇上的这个男人,绝对是男人中的战斗机!

沈端言:“大清早的叫我起来,就是为叫我来看这个?话说,你怎么知道,这事怎么看着那么不对劲呢?”

沈观潮对苏白门的态度沈端言一清二楚啊,所以她才会觉得不对劲,而且顾凛川居然大清早挖她起来,先是带着小红去看了黄女医,然后又拉她来这里说是有好戏看。戏是好戏,不过这戏不对路子呀,不应该是这样的画风呐。

“既是戏也是计,怎么可能对劲。”顾凛川忍不住在心里“呵呵呵”,怪不得陛下这么倚重他那岳父大人,为陛下,岳父大人连美男计都肯使,反正让他将来为萧霄这么干,是怎么也不可能的。当然,萧霄跟沈端言这么亲近,也不会这么吩咐下来就是。

“啊,难怪,这是又演什么呢。苏白门一个风尘女子,她能有什么值得父亲…等等,我好像明白点什么了。不过,父亲不是一直不理会么,怎么现在又搭理了?”白楼好像是某位贵人的产业,虽然表面上是一位商户,但想在长安城长楼子,没背景的商户怎么可能。但据传,那位商户是个夷人,这可就十分微妙了。

如果那位贵人是个宗室,恰好又涉入此次争储,那这事就真是谋逆判国的滔天大罪。啧啧啧,这些人为那张椅子,可真是敢玩,明知会死,还上赶着作死,何弃疗啊!

“岳父大人原本一直不理,大约是不想折腾,昨日小红烧热来得急,可能让岳父大人想起岳母来,这才想着来看看,这个肖似岳母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顶着这与王婉芜相似的脸,有点小毛病沈观潮都觉心疼,何况有个女人顶着张差不多的脸在风尘里打滚,居然还满长安“爱慕”他,这让沈观潮想想,觉得不能再忍,这才应该是事实真相吧!

#好基友,一被子#

#陛下这个老爷爷呀,脑子里除了洞,什么也没有#

#作死就一定会死哒#

#不作死其实也总有一天会死的#

第八十八章 声泪俱下、痛心疾首

昨天夜里,皇帝陛下与沈观潮的谈话,顾凛川虽然没在现场,却一字不落地全听在了耳里。所以,岳父大人要收拾自己是必然的,皇帝陛下要膈应自己也是一定的,因此他去上差时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十分从容淡定。

以至于谢师严问他“你得罪谁了”的时候,沈观潮只需要笑呵呵地“呵呵”两声就足以回答。谢师严琢磨半天,觉得他这学生得罪人的能耐挺高的,也就没多问,总是在他手底下当差,他护着呗。

于是,上边压下来的事,谢师严扛着,这位前些时候闹那么一出,这时候还有谁敢不开眼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再加上皇帝陛下拿他这表弟也着实没什么办法,总不能把谢师严拎到面前,直接告诉他“是我要弄你学生”,当皇帝的也不能真这么不要脸是吧。

皇帝陛下拿谢师严没办法,只好想办法把顾凛川调出礼部,思来想去,最好使绊子的地方在江南西道,那地儿的道台是他的好基友兼脑残粉。于是琢磨琢磨,皇帝陛下决定把顾凛川弄到江南西道去历练几年。一来是为继位者铺路,二来是顺便折磨折磨顾凛川,三来也正好试试顾凛川是不是真的可用。正好,好基友兼脑残粉不但粉他,眼尖心细观察力强大到爆表,放到江南西道去,顾凛川是泥是云立等可辩。

于是,没过几天,内阁拟出条陈来,什么漂亮话都没有,就一个调职的条陈,上边一句话:“礼部员外郎顾凛川放江南西道知鳌州。”

江南西道也称楚地,鳌州位于中部,楚水西洄之地,水草丰美,山峦叠秀,虽比不得江浙水乡。却也是鱼米之乡。因盛产桔,鳌洲也有桔乡的美称,从长安下江南西道可走水路直通,快船三五日即到。慢些儿十日也管够。

历来放江南西道都是仅次于江南东道的好去处,因是鱼米富庶之地,乃向学之地,礼乐教化深入人心。不过也是有例外的,比如鳌州那就是例外中的例外,要问鳌州盛产什么,除了满山柑桔外,就是隐在山中的土匪。他们在山中安营扎寨,自给自足,除偶尔宰几只过路肥羊。并不如何扰民。

早些年剿过几回,不过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庆幸的是鳌州的土匪有一道他们自己的规矩,什么抢什么不抢,定得分明。也不伤人害命,只抢东西就走,讲究的是一个拦路抢劫也要斯文有礼。

接到内阁条陈,顾凛川有片刻失神,然后看着看着笑出声来,轻声道:“那群土匪最近定然没干好事,否则陛下必然想不起这地方。”

要不是他们最近干出什么事上了奏章。皇帝陛下就是挑地方折腾他,也不会挑个这么名不见经传,却又水美山深,什么也不缺的。那地方,真是除了山里的土匪外,比江浙一带也不差分毫。富庶天下知,礼乐教化也不输人。

条陈上并没有写明到任时间,顾凛川得自己去查这一任知州的调职时间,然后在那时间之前的一个月内到鳌州。去吏部一查,到职的时间是十月初。那么九月初就要到地方上,八月底就得动身。算来,正好可以在长安给小红过周岁,把亲朋都请过来,再回长安怎么也得是三年后。

不过现在还早着,才不过五月份,还有三个多月慢慢来,至少苏白门那戏是可以亲眼围观到结局的。

“苏白门今日进隔壁园子了?”沈端言难以置信呐,沈观潮的手脚也太快了点,干起事来那叫一个快准狠,在有今天结婚明天生子后天孩子结婚生子的节奏。

“是,太太,听说管家已经打发人去叫几位公子今日不必来上学呢。太太,那苏白门与夫人真有那般相似?”青红茶他们几个都是沈观潮按王婉芫的要求选的,所以她们几个对王婉芫还蛮好奇的。

“我哪儿知道,母亲走时,我还小,哪里记得容貌如何。这话,该去问我兄长他们俩,他们必然知道。”沈端言想起来,有好久都没见沈敬直哥俩,一个在长安城外的书院里教书,等闲的没工夫回来。剩下一个忙得连家门口都见不着,好歹大禹治水还能三过家门呢,这俩是经常连家门都没机会过。

“想来应该是有几分相似的吧,不然大人怎么会许风尘女子进府,要知道大人最是反感这些了。”红茶觉得应该是这样的,要不是沾王婉芫的光,苏白门别说捱沈家的门,连街道都靠不近好吧。这附近的街道都有侍卫把守,一般的人想进来连门儿都没有。

沈端言哪能告诉几盏茶,沈观潮纯粹在跟苏白门飙演技,所以只能默默地在心里自嗨。想了想吧,沈端言决定看热闹去,鉴于沈观潮和顾凛川都不会许小红身边有苏白门这样的风尘奇女子在,沈端言只能愉快地决定把小红留醒园,自己去围观:“我过去瞧瞧,你们照看着小红吧。”

过府去,管家看到沈端言直愣神,半晌半晌才道:“姑娘,您是要见大人?”

“是呀,怎么,不方便,这青天白日的,还能不方便?”沈端言倒是很期待“不方便”的情况出现,不过沈观潮大概不会满足她这愿望。

“哪能,姑娘几时来看大人都方便,哪能有不方便的时候。您这边请,我喊人通传一声。”平时没客人,沈端言冲进冲出,从来不带通传的,管家这是变向在告诉沈端言:屋里有外人。

沈端言表现得明显领会到意思了,“疑惑”地开口问:“今天有客上门吗,怎么不见萧霄他们,按说这时候该读书了呀,难不成今日他们都躲在家里偷懒?这可不成,我找人喊他们来,学习学习,学而时习,哪能躲懒偷闲呢。”

话外音:我想叫小伙伴们一起来围观热闹!

管家:…

“姑娘,是大人今日免了几位公子的课,大人在屋里待客呢,您请进。今日是闻名长安的白门先生上门呢,这可是难得,听说是位沦落风尘的才女,听里边的动静,像是与大人谈得甚是对路。”管家:姑娘,赶紧进去棒打了这对鸳鸯吧,大人怎么能青天白日和个风尘女子关起门来独处。再奇才女,那也是风尘女子,大人这般人物,岂能容风尘女子玷污。

管家忧郁的是,多少良家好女子,哪怕为妾都愿意委身,偏他家大人非让个风尘女子上门,这得多伤爱慕大人的女子们的心呐。

沈端言点头,表示她明白管家的意思,不过明白归明白,她肯定不可能去棒打鸳鸯呐。且不说知道这是算计是演戏,就算不知道,也不是她能管得上的事,管家太高看她了:“行,我进去看看。”

说着挑开帘子进屋,打眼就看到苏白门和沈观潮相视而笑,画面美到让人想拿个空白卷轴把这画面原模原样地卷起来,好方便日后天天观赏。苏白门是真美,沈观潮虽然四十几了,却是个美美美美的叔,成熟大叔配看似青葱的“大龄女青年”,画面美感十足。

“父亲…”

沈端言表现得无比震惊,那见到敬若神明的父亲与个风尘女子关起门来谈笑风生,既不能接受,又十分不忿地女儿演绎得入木三分。再看向苏白门时,沈端言又双眉紧皱,眼底带出一丝鄙薄来,说话时声音上扬,像是诘问:“怎么白门先生在这里,父亲与她关起门来做什么,这青天白日,父亲是想要全长安的人都来戳您的脊梁骨吗?”

沈观潮:我倒不知道,你演技这么好,居然一点也不浮夸。

沈端言:那是,我从前那职业,演戏披皮是常态。

“端言。”

王婉芫的“芫”字与沈端言的“言”字同音,而苏白门被叮嘱过,她现在的名字是——苏琰,至于她的真名,当然既不是白门,也不是苏琰:“沈姑娘。”

“出去。”沈端言指着门,怒目而视,表现出的是“你不走,我就一直瞪着你,直到把你瞪走为止”架势。

苏白门微微垂首,轻叹一声,却也没多言语,只道:“沈姑娘不必生气,我走便是,只是…沈郎…”

沈观潮看这场面,在想着是该演有了心上人不要女儿,还是演左右挣扎,既爱女儿又不舍心上人。似乎前者有些浮夸,那就选后者吧,于是沈观潮果断看看苏白门,又看看沈端言,在沈端言身上停留的时间要略多于苏白门,最后沈观潮轻声道:“言言,不闹。”

“父亲便一直认为我是闹么,在父亲看来,我干什么都是闹。好哇,既然我是闹的,那我就去请两位兄长回来,让他们回来看看,到底是我闹还是您在闹。”沈端言说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痛心疾首”。

“沈郎,还是我走罢,沈姑娘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不要因我让你们父女生嫌隙。”

“白门,你不必如此,她素来性子娇横。在我这里,怎么能让你受委屈,你坐着便是。”

苏白门看看沈端言,脚步微向外挪,却又摆出“沈郎,我舍不得你”的依依之意。

沈观潮演的是“我也舍不得你”,“你等等我,我把女儿打发走”,“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寻回真爱的脚步”。

#哼,不带我去看热闹就别回来了#

#爹,我们俩愉快地去鳌州吧,把留下来看家#

#在长安,没影帝的演技怎么活#

卷三 引帆去 下鳌州

第八十九章 鳌州是个好地方,土匪路霸如牛毛

秋天总是来得不紧不慢,看几个月连台好戏,却仍发现这幕戏没收场后,沈端言很郁闷,就像看了本坑文一样,有点吃一盘好菜最后吃出苍蝇来的感觉。小红是八月二十三的生辰,热热闹闹办完小红的周岁,醒园上下就开始收拾行装,打点好内外,准备启程前往鳌州。

本来,沈端言不去也是可以的,反正她也不用担心毒草在外放地方时弄个小的如何如何,反正大家好好吃肉,眼不见为净也是没所谓的。只是沈端言打来后就一直困在长安,虽说也可以到处走走,可对习惯满世界飞的职业女性来说,可真够憋得慌的,加上她又不爱交际,这两年来在长安,她自己想想都难为自己。

于是,这一回顾凛川能去鳌州,沈端言想也不想要求随行,理由现成:“小红才这么点,待你几年后回来,只怕连你是她爹都认不起。”

别的顾凛川都能忍,唯独小红认不出来他是亲爹这一点,顾凛川怎么忍都忍不下。二话不说,再辛苦,再折腾也要带上一家老小都去,也好这一家老小就三口人并着仆从丫环婆子数人。徐夫人因年岁渐长,受不得折腾,也受不得南方温乎乎的天,没法跟着去。

这一趟,几盏茶里,青茶、红茶是没法带的,这二人今年明年都要成婚,黄茶和白茶、绿茶年纪也不小,都得在长安等着备嫁。沈端言实则已经耽误了她们几年,青红茶都已二十出头,好在她们都有婚约在身,且大家族里得脸的大丫头这个年纪嫁十分合常理。而黄茶则出身医药世家,哪里愁嫁,有的是人排着队等她挑,绿茶则与那小丰庄管事的儿子看对眼,俩人也是在等着看什么日子合适。

至于白茶,相中的人家是个商户。日子过得不错,家里也富庶,就要把白茶给领出府去,日后自然是人伺候她。而不是她伺候人。唯留下个花茶这两年长了点年岁,却也不过十四,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小丫头,成天叽叽喳喳,姻缘的事沈端言心里还一点没谱。

“太太,您就不能不去嘛。”几盏茶与沈端言一道儿长大的,哪里舍得离开,且这一离开,日后再见只怕就没现在这么亲亲热热在一起,笑笑闹闹的亲密劲了。

唯花茶小萝莉不知愁。笑眯眯地在一边说:“几位姐姐就不要担心了,有我呢有我呢,我会照顾太太的呀。”

几盏茶看着花茶小萝莉,被保护得天真灿烂,只怕还要自家太太伸手照顾。还照顾太太,别瞎闹了,找个地方待着玩儿去吧:“你啊,不给太太添乱就好,还照顾太太呢,你呀,把自己照顾好就成。”

“我就知道。你们觉得靠不住嘛,好讨厌,哼!”花茶小萝莉最傲娇了,平时对几盏茶又敬又爱又亲近,这时又逢离别又不被信任,能出门玩的高兴劲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揉揉花茶的脑袋。还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皮子啊,青茶和红茶相视一眼,不由得摇头:“好了好了,我们都不能去,照顾太太和姑娘的重担就全权托付给你了。你可不许懈怠。”

听到这话,花茶才重又开怀起来,跟小麻雀似地忙前忙后。

临到离长安那天,码头上萧霄他们都来相送,他们几个倒没怎么伤离别:“端端姐,记得要回来过年啊,顾姐夫回不回来随他,你和小红可一定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