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考。”陆澹南很是喜爱阿初,便满口答应。

阿初:“你给我算个1024对开方。”

陆澹南:…

“你都答不出来,还不如我妈呢,我一问完我妈就知道答案。”阿初的意思是:你还不如我妈,能教我什么呀。

“你的答案是什么?”陆澹南比较关心这个。

“32。”

“怎么解来的。”

“逆推啊,2的10等倍入就是1024,5等倍就是32。”不知觉间,阿初小哥已经自己弄明白了开方公式,当然,是他自己总结的,这么算虽然不很对,但答案是准确的。人家术数还没学到,可以用逻辑来补,这才是观星台需要的人才啊!

“明天开始来吧,你只知道推出答案来,但是我知道怎么可以通过计算得出来,所以,小阿初要不要来拜我为师呢?”陆澹南岂能不知道,不知道还算个什么星辰日月,历法节气。

阿初最终点头答应,他决定先来看看,如果真能教很厉害的东西,那他就继续来,如果不能就不来了呗,反正妈和爹都爱他的,不会让他跟个什么也不会的人学习。

于是,阿初小哥在成为神棍的道路上,即将一去不再还!

#我爹才是那个有机会变老妖精的#

#要向爹学习,抓紧一切时机给自己创造良好环境#

#博取同情什么的,我爹干得不能再好#

#弟,观星台好玩不,好玩一定要带我玩啊!#

第一四八章 却道小梅摇落、不禁风

沈端言不很能明白顾凛川彼从往事里解脱出来的,不过却能明白这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瘦了一大圈不说,还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好在他最终脱身,否则沈端言…她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哪怕是为儿女有个健全的家庭,她也不会容许自己委屈将就着过。

瞧,这时候,她终于发现自己与爸妈相似的地方在哪里,遗传果然无敌。她和爸妈一样,都是更爱自己的人,哪怕有儿有女,有丈夫妻子,也会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好听一点说是珍爱自己,不好听就是自私寡独,可人谁不趋于利己呢,这应该是天性吧。

某个冬日寒夜里,沈端言迷迷糊糊醒过来,才发现床榻另一边是空的,那边的被窝里连一点余温也无。再抬眼望,顾凛川站在窗边,窗台上一有株凌霜傲雪的古梅,红灿灿仿若谁人独立在窗边一般。那株梅花瞬间让沈端言想到原主,但顾凛川的视线却没在那古梅上,而是落在窗边的案头上。

案头上,摆放着沈端言白天写的一副字,是白天这盆梅花刚摆上来的时候,她兴致来时随手写的。当时她脑子里只想到辛大大的一句“问他何处最情浓,却道小梅摇落、不禁风”。

沈端言自然是写别人的诗句,她甚至还未必知道这诗里的意思,只是觉得应景而已。那树古梅搬来迎风便瑟瑟,沈端言遂叫人关上窗,才让那古梅看起来更安稳些。于是脑子里就想起这句来,至于这诗别人能读出什么来,她真不管的。

同样一句诗,在沈端言眼里只是写景而已,但在顾凛川眼里却是写情,写际遇,写心境:“问他何处最情浓,却道小梅摇落、不禁风。”

这里的“他”可以指北风。可以指雪,可以指冬天,也可指人。“小梅”可以指梅,可以指佳人。也可以用来自拟及拟人,“不禁风”一句,只前两个定下意来,自然也就好解了。

“可是在问我?这小梅可是指她…”顾凛川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小梅”不禁风,沈端言诗外的意思莫非是在问他“你的小梅不禁风,你猜我能不能禁得”。

顾凛川眼里,沈端言比原主还禁不得风雨飘摇,她性子看着很恬淡似的,却是因为不爱波澜。喜欢安稳渡日,因想着一世平平和和到终老,才不想兴风雨。实则,只要犯到她,她从不是个恬淡的。对儿女也好,对他也好,领地意识很强,但直到触及她原则时,她甚至可以把这份意识放下。

当她觉得不安稳时,当她觉得可能面临风雨时,她就会退却。退回到她认为安稳的地方去。所以,顾凛川很不喜欢自己起来喝水时,看到的这句诗,她没有选择直接问他,她这样什么话也收不住的人,居然也会以诗抒情怀。而不是直白地问出来。这充分说明,她已经感觉到了不安,已经开始有了退却的兆头。

是以,当沈端言坐起身来四下里张望,看到他时满眼迷茫时。顾凛川走到她面前坐下,凑到她脸前,两人呼吸相交,气息相闻:“言言,我真心想与你共度一生,唯你,非他人。我心悦之人,亦只有你,非他人,言言,需知当我说出来时,便已经决定永不放开手,也不会允许你放手,你可懂?”

“你说什么呢,大半夜的又抽什么风。”沈端言稀里糊涂,她完全不明白顾凛川又搞什么名堂。

“言言,我不会叫你经受任何风雨摧磨,你安心,不要退回去。”顾凛川捉住沈端言的肩,不容沈端言退后半分。

沈端言:“到底什么意思啊,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好歹给句明白话,分明知道我才从睡梦里爬出来,什么都没弄清楚。”

顾凛川侧侧身,示意沈端言去看窗边的书案,沈端言遂依言去看,不过她看半天,愣是只看到梅花。而且,还是让她看着能想起原主来的梅花,所以沈端言就有点想歪了:“大半夜的,你就叫我看这个?”

“为何要写那句‘问他何处最情浓,却道小梅摇落、不禁风’,为何有话不直接来问我。”顾凛川为避免两人看的不是一个地方,果断把题给点出来。

沈端言:救命,大半夜不睡,就为看见一句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诗。文青真的真的真的是种病,得按时吃药,毒草我有药,你吃吗?

“随便写的好不好。”沈端言完全不知道古人的诗就算是写景,多半也跟情怀有关,要么抒怀咏志,要么道情思人,幸好她不爱做文抄公这极有前途的职业,否则就她这点水平,当真是一戳就破。

“随便写?真是随便写,你真不是在用这句诗来问我?”

“问你什么,我没什么要问你的!”沈端言快要被顾凛川给弄疯掉,好想抽死这扰人清梦的混帐,她本来还能好好睡个回笼觉的:“等等,在你看来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你先回了我这个问题。”

顾凛川:“他是指我吧,小梅是指她吧,不禁风其实是问句吧!”

沈端言:“顾凛川,大半夜为句诗不睡觉真的是有病,麻烦你明天去找个大夫看看好不好。这句诗在我这里的意思是,梅花呀你最多情的地方在哪里,在飘摇随北风却又不禁风的姿态里!”

顾凛川:…

我的妻子是才女,是才女!怎么能把一句这么缠绵的诗解释成这样!顾凛川完全接受无能,再看沈端言,发现她是真的这么想的,然后他就迅速地推倒沈端言,给她盖上被子,温柔和暖地拍拍她,再递上笑脸:“乖,好好睡觉,不闹了。”

沈端言:搞搞清楚好不啦,是你在闹,不是我!

然后,在沈端言决定不再搭理他的时候,他又来一句:“真是不禁风的姿态?”

“话说,你怎么理解的。”嫌弃我文盲还是怎么的,我就这么解释的,你要不信,先说说你怎么理解的。

“你为什么这么多情,你的多情又属于谁,是那不禁风雨随北骨凋零的一树小梅,还是我。你知她不禁风雨,又是否知道,我能不能禁受得风雨摧折。”顾凛川说完自己先尴尬起来,不得不说他是真的想太多了,也是最近脑子里尽是乱七八糟的情绪,这才导致多想。

听完,沈端言:“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文青是种病,你偏要一犯再犯,还死不吃药,果然蠢了吧!”

笑完,睡不着了。沈端言幽怨地看着顾凛川,戳他脸,再戳他眉心,闷声闷气地散发着不善气场。顾凛川赶紧伸手把人给搂怀里,这位的起床气他是见识过的,她心情好还好,心情不好的时候能折磨死人:“言言不闹了,好好睡觉,离天亮还早着呢。”

再戳,我戳戳戳,沈端言眉头皱皱的,说:“被你这么一闹,瞌睡早跑没了,哪里还睡得着,你真是讨厌。”

顾凛川:“要不,我们来做点别的。”

“比如?”沈端言还在为刚才那句诗的解法而满脑子抽风呢,哪里听得出顾凛川话里的别有深意来。

“帐翻红浪,被滚鸳鸯。”顾凛川正经而严肃。

沈端言:…

“我要在上面!”

“可以,别到时候还说‘累的是我,爽的是你,委实划不来’就行。”顾凛川说完,笑眯眯,床第之间,这般大胆的言辞,也就只有他家言言能如此奔放了。

好像在上面是挺累的,不过,为了穿越党的荣誉,她决定再累也要在上面。至于穿越觉得到底是什么样个荣誉集体,沈端言就不多思考了,反正在大夏朝,她可以全权代表,至少目前还没有人来跟她争。

一夜帐翻红浪,两个滚被鸳鸯。

次日醒来,沈端言有气没力地看向顾凛川,她半夜起来真不该想什么穿越党的荣誉之类的破词儿,结果累的果然是她,爽的果断是毒草,确实一点也划不来。不过…女上位什么的,绝对很有征服感有木有,当时她就差想让毒草给她唱征服了。

小红和阿初跑进来,见沈端言在赖床,就开始唱赖床歌…

沈端言:“祖宗,算我求你们了,我今天不舒服,别唱了行不。”

“妈不舒服,哪里?”小红立马不唱了,赶紧过来看沈端言,满脸关切。

阿初跟在他姐姐后边,也蹦来捧着脸蛋期期艾艾:“妈,你不好么?”

“就是有点累,再睡一会就好。小红今天要去外公那里上学,阿初要去观星台,叫爹一个人送你们好不好,妈晚上去接你们。”沈端言觉得这时代的小孩比现代的其实还更忙一些,说什么现代小孩子课业负担重,他们是没见识过古代小孩儿怎么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好,妈好好歇着,晚上也不要来接,我买好吃的回来给妈。”小红十分贴心地说着,说完还软软地拍拍沈端言的肩,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轮到阿初,阿初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只能来一句:“我给妈带题。”

…祖宗,你饶了我吧!

#为什么大人隔三岔五就会身体不好呢,尤其是我妈#

#我的弟弟真是太呆蠢了#

#身体不舒服的人最应该吃的是汤药吧,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我妈其实也很好哄的#

#文青爹的搞笑日常#

第一四九章 怨春风,吹起珠帘儿

午时再起,沈端言添了个新事儿——羊奶汤浴。

几十大桶羊奶煮好倒浴池里,并着煮好的药汤汁搅匀,撒上蔷薇花瓣,然后就欢快无比地泡进去。说实在的,沈端言自己泡着真觉得挺*的,估摸着搁现代这几十大桶羊奶都得值万把块,哪怕自家养的呢,也费料费工时吧。

再加上药汤里的各种药材,甚至还有上好的野生珍珠粉,这一池子泡下来,怎么也得二万吧。这么一掐算,沈端言挺心虚的,一边心虚着牛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边又无比享受羊奶汤浴。

泡的过程中,不断添烧滚的鹅卵石,是以,泡一个半小时出来,浴池里依旧滚烫。沈端言委实有些舍不得,遂叫人引到外边院子里去,让下边的的小丫头大媳妇们都泡泡去,这么一来,怎么也不算太浪费。

羊奶汤浴罢,还要通身按摩擦油,推完油下来,整个得一个半时辰,等她弄完出来已近黄昏时分,天渐转暗。沈端言想着自己答应了闺女和儿子要接,虽闺女和儿子都懂事让她不用去,可她还是觉得闺女儿子头回上外边上学,得去接才行。

“采薇,采蓉,你们在园子里盯着备好晚饭,我去去就回。”沈端言出门惯是爱带婆子,不为别的,就是觉得方便,有些场合,小丫头们脸嫩,偏她自己其实是个没脸没皮的,反不如带婆子顺手。

徐夫人因着在江南待得舒坦,压根不打算回,沈端言也算是鱼入大海,鸟放山林,再不着人约束着。如今她年纪渐长,婆子们等闲也不会闲得没事来拿捏她,更何况顾凛川在那儿摆着呢,谁耍心眼能耍得过他呀。

马车驶到半道上,沈端言想给闺女和儿子买些点心。遂叫住马车,车缓缓在春和馆前停下,婆子下车打帘子扶沈端言:“夫人,仔细脚下。”

沈端言从马车上跃下。打量着眼前的春和馆,这几个月刚修的门面倒比从前看着更古雅一些,什么都没换,唯把檐下的花纹重描了,古雅里透着一丝新,十分惹眼。进到春和馆里,如今这算是自家门,谁让顾凛川是叶思源的关门弟子呢。

“哟,顾夫人来了,您今儿是要在这用饭。还是带点什么给家里人?”掌柜赶紧迎上来,自然知道沈端言跟叶家的春和馆有什么干系,不自觉地就带出几分亲近热诚来。

“有新鲜的点心尽赶着包几样,给家里孩子吃。近来生意如何,我瞧着刚修的门脸愈发古朴雅致。描花纹的大师傅手艺相当不错呐,倒有些像抚州叶家那牌楼上的花纹了。这蓝和白都用得极好,可是研了青金石和海王贝调色,远看着就明艳得很,还有些反光。”沈端言随口跟掌柜地拉着家长。

掌柜地连夸沈端言有眼光:“可不是,青金石倒在其次,用的都是下脚料。那海王贝却极为难得,也是凑巧寻来一批,才想着描了檐下花纹。”

沈端言忽想起国外设计师爱拿贝壳作首饰,项坠、胸针、发夹什么的,海王贝又大又薄又白,难得的是泛着珠光。不会像普通贝壳那样,只一味白惨惨的。沈端言遂动了心思,她其实也曾经是个不合格的手工爱好者,闲着没事时就爱鼓捣:“那海王贝可还有剩下的?”

“自有,在库里堆着。怎么,顾夫人也要拿来描檐头廊角?”这海王贝在夏朝也就这点用处,如果不是不常见,也不至于有什么稀罕的,本也不是贵重的东西。掌柜的想着,立马就加一句:“顾夫人倘要,库里尽有,只管拿去用。”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沈端言没提钱的事,如果是铺子里的生意,那照常给价,至多有个新鲜,减个零头。但库里存着的东西,又不上大用的,凭顾凛川和叶思源的关系,给钱就很不好听了。至多年底,给叶思源奉礼时,多奉上一份厚厚的礼,如果她小手工做得愉快,还能多送去一匣子海王贝首饰。

“瞧您说的,一家人不说二家话,堆在库里不知哪年才用得上,顾夫人拿去还算帮我们腾了库房呢。”掌柜地赶紧使眼色,叫人去收拾,又问什么时候方便送到白园去,得到答案后又奉上点心匣子,恭恭敬敬地把沈端言送出春和馆去。

提溜着点心匣子上马车,还没走出多远,沈端言碰上吴王了,透过卷起来的车帘子一瞅,沈端言倒没瞅着吴王,而是瞅见自家那跟冤孽似的猫崽子。那些猫崽子应是学了小白,瞅见熟人就要犯病:“喵…”

见被吴王取名作团雪的白猫从车窗跳进来,沈端言一眼就看明白是谁家的猫了,也就吴王家的猫脖子上能挂个这么华丽的铭牌。墨玉雕的,上头恰有一层白霜,遂巧巧薄雕着雪景图,铭牌后边是吴王府团雪的字样:“你又出来溜你家主人啦,瞧着你最近又胖了嘛,再胖下去就真不负你这名儿了。”

再隔着不远的人流看一眼对街的吴王,沈端言微颔首一笑,便打发婆子把团雪抱还6给吴王。吴王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却到底没再上前来,好么…这位如今虽已摆脱水深火热的境况,却也真是好死不死被某位姑娘打动了心肠,再看沈端言,遂有种“上天偏要我们有情人不能成眷属”的憾然与无奈。

“端端,惟祝安好。”吴王倒想痴缠着,谁让他一边打不动,另一边又被打动,只能就此放下。沈端言这样的好女子,在吴王心里,值得世上最好的对待,自然没有为妻为妾之说,他要的只是惟此一生,惟此一人。

如今眼看着不行了,那就祝愿她能得惟此一生,惟此一人。于是吴王抱着团雪,在冬日阳光下,披一身雪白渐行渐远。吴王自觉心中惆怅无人能懂,遂在此后作出无数传世篇章来,每一篇都缠绵悱恻,每一句都缱绻动人——后世人称情诗圣手。

吴王回去就写下一句“怨春风,吹起珠帘儿。真个心思无人懂,想拟锦书,愿托雁字,又恐弃掷风中”。便自此踏上获取终身成就“情诗圣手”的阳关大道。

沈端言在吴王写这句时,在观星台外等着自家儿子,虽有种幼儿园家长的感觉,但事实上,观星台绝对是大学式的教育方式。阿初是陆澹南送出来的,阿初还特地向陆澹南讨了题,他说过要带题的,说到做到,哪怕妈不喜欢呢,他是守信用的好孩子。

在观星台门外见到他妈。以及他妈捧着的春和馆点心匣子,阿初立马什么也都不记得了。把手上的本子随手扔了给侍从,头也不回地挥手和陆澹南道别,那双眼睛已经完全扑到点心匣子里去了。沈端言忙向陆澹南施礼道歉,陆澹南连连摆手:“不过将将满三岁的稚子。夫人不必拘束着他,一心向学之人,原就不必拘泥于世俗礼法。”

您不讲究就成,就怕是个讲究的阿初没讲究,到时候徒若嫌烦:“多谢先生肯青眼,阿初纵有天资,也烦劳先生严加教导。莫枉费上天厚赐。”

“理应如此。”

“妈,走啦,接姐姐。”阿初是好孩子呀好孩子,就算有吃的也不吃独食,要和自家姐姐一起吃的,什么糕糕都一样。甜甜香香万人尝,一人吃着坏肚肠。

向陆澹南告辞,沈端言便搂着阿初上马车,在马车上问阿初:“今天学了什么。”

然后沈端言就开始后悔自己偏要多嘴多舌问这一句,阿初又把小本从侍从手里讨要回来。细细讲解起今天学到的术数来,弄得沈端言满头雾水,直想撞墙。

幸好观星台离沈观潮的园子不远,接到小红后,姐俩迅速转移目标,对点心匣子发起全面总攻。马车遂缓缓驶向吏部衙门,吏部衙门在金水桥南,永兴巷边上,从沈观潮那里出来,不消多会儿就到吏部衙门。

顾凛川没过多久就从衙门里出来,与同僚们有说有笑一路颇是轻快,衙门外有许多官员家中的仆从来接应,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顾凛川平日里多是骑马,今天一看,哟,有自家的马车来接,再一看车上奔下小红和阿初来,姐弟俩挥着小手要抱抱:“爹,你有没有想我呀。”

“当然有,小红有没有想爹呢?”傻爹和傻闺女永远不能舍弃的话题之一,“你想不想我”,“我想你,你有想我不”。

“我也想我也想。”阿初年纪小,不如姐姐嘴快伶俐,不过他懂得跟在姐姐后边表现得十分不错。

“怎么想的,阿初说说。”闺女是不用问了,嘴甜得能卖糖去,顾凛川现在只想知道儿子怎么卖糖的。

阿初:这个问题太深奥,我解不出来。

一众同僚见状,忍不住笑着来逗阿初,这个问一句,那个问一句,阿初最后被逼急了:“想问我问题,就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行啊,你问,我们答了你再答我们的问题可好?”

无良的吏部同僚们很快被阿初给收翻:“你给我算个今天什么时候日落。”

“这个我们可不会,不过问人问题总要自己会的吧。”

然后阿初从自己的小本子上撕下一页指,递给说话的坏蛋叔叔,然后伸手要他爹抱抱:“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多想。”

众吏部官员:…

#和学神是完全不能愉快交谈的#

#不要试图和学神比学问,你会哭的#

#我弟是个好弟弟,有吃的都记着我呢#

#我妈的桃花就这么谢了,好可惜#

#每一个学神背后,都有一个默默贡献的好姐姐#

第一五零章 他生时,一世不曾入长安

一路吃着好吃的坐着马车回白园,路上,顾凛川与沈端言说起在吏部的一些趣事,如今顾凛川在吏部,有人张目,已经不像刚到吏部时那样举步维艰。是以,他如今日子过得相当舒畅,唯不舒畅的是,时不时沈观潮要来找他点麻烦。

当然,现在顾凛川能理解了,所以沈观潮找他麻烦就找他麻烦吧,沈观潮总也不会把他给为难死。又说起最近上皇陛下在朝堂做了什么事,谈到上皇陛下,顾凛川对上皇陛下的身体表示深深的忧心,因处理党争,肃清朝堂这件事很耗心血,上皇陛下已是每况愈下。

“要好,也至多只能熬过明年,要不好,只怕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上皇陛下自退位后,一直靠太医院拿汤药灌着才勉强好一点,撑到这时候已经算是不错了。上皇陛下一归天,朝堂只怕要起波澜,陛下要能镇得住风波才好。”顾凛川说着捏着眉心揉了揉,萧霄如今在朝常的事很愿意听他的意见,这好也不好。王寅的事,顾凛川很乐意分忧,但朝堂的事,不是他不能,而是不愿再掺和进去。

黑锅这种东西,背一回就吃足了教训,要再背一回,那就真是有病没药治。

萧霄今年已满二十,在古代用得算是二十二岁,要说已经是成年男子,许多事都能独当一面。偏他是做皇帝,做皇帝与做王爷,做普通公卿子弟都不同,萧霄的处境,其实一直很险:“帮能帮的事,尽能尽的力,你量力而行罢。”

沈端言思索着,自己是否能帮上心,思来想去,她身唯能系的,只有世家二字。但朝堂最不能受世家左右,否则朝将不朝,国将不国,是以从她出身上是没法给萧霄任何帮助的。至于政治智慧这种东西,沈端言认为自己再修十世,也都不会是顾凛川的对手,是以,她只能这么跟顾凛川说。

“他不会有事,虽要经小白,但不会有大碍。在梦境里,淳元陛下乃开万世伟业之君主,岂会折在这等事上。唯要注意的,说到底还是王寅,王寅手中所系的力量,乃是王家积蓄的种种。王家真正存在于暗中的力量,从最近的事来看,一直都只在王寅手里,他并没有交出去,否则,他在长安无法掀起这么大的风浪。”顾凛川说完,松开揉眉心的手,眉头却皱得更紧,似乎怎么也无法舒展开一般:“还有一种可能,你外祖父,可能还活着,至少活到了王寅找到他的时候,然后把那股势力交到了王寅手里。如果你外祖活着,还好生生的,依他生平行事,不会允许家人掺和进朝堂争斗里,那个人…平生最厌恶的就是权利中心,他生时,一世不曾入长安。”

这时候才发现,穿越前辈是个传奇啊!穿越党里,男性不爱朝堂就已经很奇葩,他也不很爱经商,纵观所有他弄出来的挣钱的东西,事实上都是为了让他自己的穿越涯更加舒坦。然后,弄出来自己舒坦了,这东西还能顺便挣下许多钱,让许多人跟着他一块舒坦,这才是王家能积下不世财富的真正原因所在。

“如果外祖父还好好活着,从我的角度想,会让王寅远离长安。因为他要斗的不是一个两个人,也不是比他蠢得多的人,而是比和他不相上下的好些个人。但也不排除一件事,外祖父见他的子孙流放的流放,身死的身死,会更改年青时的想法,这也是有可能的。”沈端言说着也忍不住皱眉,虽顾凛川不怎么跟她说王寅的事,但王寅分明如今有颠覆政权的想法。

所谓的政权不是说要推翻这个朝代,仅仅只是要推翻萧霄而已,因为萧霄是她,是沈家,是顾凛川最大的倚仗,只要萧霄在位一日,凭着萧霄的心性为人,只要他们不出格,就能获一生安稳荣华。王寅怨沈观潮,憎恶不作为的外甥女,还有导致这一切的上皇陛下,以及能为他们所有人作背书的萧霄。

这个人,真的分明已经疯了。

马车缓缓驶入白园,与小红和阿初一道用过晚饭后,他们俩如今有功课,没工夫搭理爹妈,遂留下顾凛川和沈端言继续他们未完的谈话。

炉火跳跃之中,沈端言窝在自己弄出来的沙发上,没骨头似的歪着,顾凛川给她递了盏桔子水,道:“陛下那里已有所准备,上皇陛下和岳父大人也有所觉,只要上皇陛下能成功,到时岳父大人抽出身来,王寅翻不出大风浪。只是目前来看,上皇陛下撑不过明年的话,岳父大人手头的事很难处理干净,只岳父一个人怕要拖上一两年。”

“不是还有谢先生和叶先生吗?”沈端言那天还见这几个人哥几个好好商量过,怎么帮着皇帝陛下、上皇陛下度过这难关呢。

“谢先生忙不过来,他掺和进来,也只是要替陛下旁观着这件事而已。至于叶先生,修书是一把好手,作学问也极为出色,玩朝政真不是叶先生擅长的。说到擅长,唯岳父而已,当初朝堂之事,实则还是岳父教我的。”虽在梦里经历一世,但在梦里,朝堂内外的事,是他和原来的沈端言定下婚约后,沈观潮一点一点教给他的。

这算是普通队友,帮不上大忙,但也不会拖后腿,偶尔还能出点意见,站个场子。幸好虽没神队友,却也没有猪队友,这样就很好了:“这样说来,只能靠你了。”

顾凛川:“王寅那里,确实只能我来了,好在,上辈子…王寅也是我弄残的。”

“残?”

“精神上而已,他这样的人经不起失败,尤其是这么大的失败,经过那样的打击后,王寅就此残了,再也没东山再起的能耐。既然我能打残他一次,那么这一次,我还能照样弄残他。”不过,不能用梦境里的法子了,好在梦境里的王寅比现在更能量巨大,现在王寅才刚得到王家暗中的势力,而顾凛川弄残的是十几年后的王寅。

“嗯,这样好,让他就此颓废下去才是最好的,越是这样一打击就再扶不去的人,就更要一次打到谷底,让他永远别再起来。”沈端言对王寅没什么情义可言,毕竟王婉芫去得早,就算去得晚吧,王寅和王婉芫关系也不多亲近。

“还有一件事,言言应当知晓。”顾凛川说完,眉峰立刻舒展开,脸上带出一丝喜意来。

“什么事?”

轻敲敲桌案,顾凛川笑道:“皇后殿下已有身孕,我从宫中出来时刚诊出来,若能一举得位皇长子,朝局怕还能再稳固一点。”

这是什么逻辑:“为何,难道是因为有继承人?”

“正是如此,陛下有后,就算有什么意外,名正言顺的还是匡扶幼主,另立旁系在情理礼法上都是不通的。”顾凛川说完又笑:“在梦境中,淳元陛下是生儿子的,不过没这么早,淳元陛下和那位,不很相亲。与皇后殿下倒是甚好,想来若是顺利,也将是位皇长子。”

“现在只能希望上皇陛下撑过明年,等到孩子降世再说。”沈端言说完,看向宫中的方向,心中微有些叹息。她以为是自己把萧霄推到这条路上的。唯没想到的是,萧霄本来要走的就是这条路,如今她也不清楚,自己给萧霄添的是成功的法码,还是更烈火烹油的添油加薪。

王寅此时到底在怎么想,很多人都不清楚,其实连王寅也不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他去看过王家子弟在流放之地过的日子后,他才凭着心中一股愤怼,一腔怒火做下来的。做到现在,他没想过要退,也没悔过,只是他仍有些失去方向的迷茫。他自是风高云淡的本性,但看过那样的情况后,再也无法继续自己风高云淡的生活。

他是不很在乎王家的子弟,至少不像一般世家子对族人那样,有很深的归属感和亲近感。但事到临头,看到他们苦苦挣扎只求活下去的困难坎坷后,他也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可以不挂于心。还是在乎的,只是从前他们都活得好好的,是以并不觉得。

所以,当他得到王家最后留下的这股力量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长安报复所以应该受到教训的人。他没想要谁死,但成阶下囚,受他族人受过的罪是肯定的。掺和过这件事的沈观潮、顾凛川都该当,而作为女儿,作为妻子,他的外甥女沈端言怎么也该当受这牵连。

这一切有个前提——萧霄必需不能在那张椅子上,否则他会护着他们。

“陛下,你答应我该有多好,你答应我,我又怎么会费心费力来把您拉下马。”王寅曾向萧霄进言过,只要萧霄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放手施为,他什么也不会干。甚至愿意把王家的势力交出去,以及王家在他手里的几项最挣钱的生意,他也愿意交出。但萧霄没有同意,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么多事。

宫中,萧霄似有所感地望向夜空,轻笑一声,仿如盛放在春日阳光下的花朵,绚烂中带着春日特有的盎然:“怎么会呢,在我最不是东西的时候,他们信我,帮我,扶助我。没道理当我高高在上时,为自身安危弃他们,为可能受到的伤害而伤害他们,我可不是那样的混帐。”

“端端姐说过,成为现在这样的我,是上天对我最好的奖励,所以我才不会改变自己为人处事的准则呢!”

#我皇帝舅舅果然是个好男神,可惜男神已娶女神,我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