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时夫人头疼极了,也是,谁能料想到那扔在角落里搭也没人多搭的继女竟能有这道。她还想再拖两年,借着姻缘的事拿捏继女,却没想她这不动,有的是人要代她动:“这事倒也稀罕,你父亲一个六品官,怎么也搭不上那些个贵人,怎么偏你姐姐就能得宫里青眼。”

这事时夫人不知道,时芳华却隐约听说过:“我听大伯父家里的丫头说过,似乎那日永宁长公主来过家里,一同来的还有堂姐和顾侍郎的夫人沈氏女。”

沈氏女,這一个字简直就是时夫人的噩梦,时幸余的原配正室恰是沈家女,不过却是偏得不能再偏,没落得不能再没落的沈家女。那时候时幸余刚中进士,看起来颇是风光,沈家女里最不起眼的,也选的是当时最热手的夫婿人选,只是没人料想得到时幸余所有的气运都在中进士后消失不见了。

那沈家女在世时,是时幸余最好的时候,时幸余恰认为是原配的逝世才让他触了霉头,是以才不太爱搭理原配的独留下的女儿。不过,沈家女的强大,时夫人仍旧能体会得到,就是时幸余这么不待见,初成婚的时候却总会拿时夫人和沈家女比。

“沈观潮的独女?”时夫人回过神来问了一句。

“是。”

“这就难怪,听闻永嘉大长公主与宣和公家,都十分待见她,甚至愿把婚事托给她。她又恰与你堂姐交好,人也约是你堂姐荐的,恰就入了她的眼,这倒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再一仔细思量,顾汝中娶的林怀章是沈端言的表妹,晏修棠娶的时芳年也一样是沈端言的表妹。

沈端言这是在笼络人吧,再延展开一下,事实上是沈观潮及顾凛川在笼络人吧。本来这事上还能作点文章,但旨意已经下达,加上时间太短不够布局,要不然时夫人真能把这婚事搅黄。不过现在搅不黄,也能搅和一下,至于能不能黄,那就看天老爷站在哪边了。

晏修棠实在不是未来岳母的对手,最后只得求助永嘉大长公主,永嘉大长公主站在高处睥睨着自家儿子,一边撒鱼食儿,一边用似要投喂点什么的眼神看着儿子:“哟,我家能耐儿子还需要我帮忙呢,真难得,你不是十八岁以后就长大成人,什么事都自己解决么。怎么,不死扛着了,知道找你母亲我帮把手了,你怎么不继续自己解决啊。”

晏修棠:妈,那天我就头脑一热而已,您才早解决问题小能手,真的,请看我真诚的双眼。

“行吧,叫你端端姐来,这事儿我不好出面,我出面那叫欺负人,再说事是她们几个办的,自然得再叫她们过去。敢给我儿子下绊子,不要命么,给我儿子下绊子也就算了,竟还说我不是好婆婆,哼!”其实,永嘉大长公主只对最后那小半句有意见,别的她一点意见没有。

“娘,她那样愚昧的人怎么能理解您的宽大仁慈呢,她这叫以己心度人,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就以为全天下都是什么样的人。她哪里知道我娘有多好,我娘会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婆,这一点不需要任何人承认,因为我已经认定了。”拍老娘马屁的同时,给自家亲亲小媳妇铺个路先,晏修棠跟着沈观潮几年,早已经学得鬼精鬼精。

永嘉大长公主把手里的鱼食全撒到池子里,从亭子中走出来,看着如今比自己还高的儿子,伸手理理他的衣襟,笑道:“你就紧着给你媳妇儿铺路吧,我是你母亲,还能不知道你。你大可不必这么着,你成婚前就给我搬走,自个儿和你那媳妇过去,你母亲我才不稀罕什么好婆婆恶婆婆的名声,我呀,只要自个儿舒坦。”

晏修棠:“娘,你不要我了。”

永嘉大长公主见儿子这一副被丢弃的小猫儿样,不由得笑出声:“去,熊孩子,房子我给你选在顾汝中家给选的宅子边上,地方不算多大,也就三亩多点,你们小夫妻住还是够的。等再过几年,你的爵位下来,宫里会给你办下赦造府邸来,到时候你们自个儿想怎么拾掇就怎么拾掇。不是娘不要你,而是娘也做过人媳妇,就是公主给人做媳妇还要受委屈呢,我当年受过的屈,如今不想叫你媳妇也受一遭。我自己的脾气我知道,说话从不留口,你爹都常被我气个半死,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也就这么一个媳妇,可不能气坏你们。”

晏修棠,泪眼汪汪看他妈:“娘,我就知道,你才是世上最好的妈。”

“滚蛋,一边玩儿去。”

待交待了话,永嘉大长公主就叫晏修棠赶紧走,晏修棠倒是三蹦两蹦就不见了人影,只留下永嘉大长公主在园子里看着独子的背影出神。

许久之后,永嘉大长公主才将视线移向满园花草,且笑且含泪:“就这么个熊孩子,谁嫁都够倒霉的,我再不体谅着点怎么行…”

“归云,快点拿帖子来,未来亲家母招儿都来了,我不接怎么行,不成叫人轻看了去,岂不枉负凶名。”

归云:公主,您从来没枉负过,您放心吧。

#其实我不想嫁舅舅的#

#长公主,求讨教,怎么才能又肆意又快乐又霸气地成为一个女大王#

#软萌固然粉可爱,霸气才是真英杰#

第一五五章 杀敌八百,自损三千

正月十九,白园乔迁宴。

沈端言头一回把长安城的王侯公卿家女眷们看得这么全面,亏有时芳菲和萧雯镇场,女眷们谈的话题都十分温和,且也十分融洽。没出现沈端言想象中的狗血画面,这让她既有点安心,又隐隐约约有点失望。

人真是古怪而矛盾的生物呐!

堂前叫宴后,女眷们遂一道进花厅用饭,暖壁烧得热乎乎,不时有女客好奇,烧这么暖和,会不会烧一冬天能烧掉一座园子。

“哪用得着,这里的内外墙都是特地做的,烧上几把草都能把热气全闷住。”沈端言是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么接地气的话题,一开这个腔,女眷们这开始说起园子里的设施来。

四通八达的下水道,明亮的地砖(由穿越党倾情贡献),还有挑高的大玻璃窗,处处通透极了。尤其是那地砖,当年财神王弄出来的,结果人家自己都没用上,也没人知道那东西该用在哪儿,结果居然是铺地上。

“记得那时我见过一眼,分明是白亮白亮的,看着就不很结实,那会儿我还想这东西用在哪儿,用哪儿都容易碎吧。现在的颜色倒不同了,显得很沉稳,不过再怎么也还是那样容易碎吧?”

“哪儿能,要摔随手一摔就会碎,可在地面铺好后,就不容易坏了。釉也是专作的,极厚。”这话题还没说完,就有人说起玻璃窗来,沈端言为今天这么接地气的话题觉得有点像回到八十年代的中国,来了一群没见过瓷砖玻璃窗的亲戚。

吃过饭,下午暖厅里还有戏班子来唱戏,咿咿呀呀的。沈端言至今无法欣赏。所以到最后,沈端言折折腾腾地弄了个话剧,就是个小短剧。客串的正是白园的丫头。几个丫头反串恶霸,一个丫头演女主。一个丫头反串救美的英雄。

嗯,这个小短剧还有神转折,恶霸最后是女主花钱请来帮忙的,为的就是叫英雄来救她,她好以身相许。

某女客:“这确定不是在说最近那件事?”

“哪件事?”

“怎么你也还不知道,这顾夫人也不常出门,按说也不应该知道才是,排这出也得费点时间吧。要说这事还是昨天生出来的,要排也排不得这么迅速。看来,顾夫人很有先见之明呐。”

“诶,到底什么事!”

“不就是某位知名不具的大人,前几日救了个美,那美感激得要以身相许,偏那大人家中有悍妻,别说要不要的事了,二话不说就将那美给赶出门去。结果细细一查,你们猜怎么着…”

“你卖什么关子。赶紧说呀,这么有趣的事,怎么我们才知道。”

“就是像今儿演的一模一样!”

“这…这到底是哪家呀。怎么你还知名不具上了?”

“不对,应该问那美到底是什么人弄出来的,居然拿这么恶心的手段来恶心人,真该杀。”

“也就是悄悄跟你们说说,别到处说去啊。”说罢,压低声,神神秘秘地道:“当事的是长嘉大长公主驸马,被救的那个呀,那可就有趣儿极了。是长嘉大长公主与驸马未来亲家弄出来的。”

“这怎么一回事…”问话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再看台上,觉得这出戏更加精彩了。

小红在一边默默当自己不存在一样。欢欢乐乐磕瓜子听八卦,嗯。很好玩的。阿初默默给他家越来越像山大王的姐姐剥瓜子,阿初自己不喜欢吃瓜子,偏他姐爱得不行,阿初每次端着瓜子,唯能想到的就是给他姐剥一把瓜子仁然后塞给他姐,再叫他姐爱得不行地夸夸他。

八卦继续中:“事儿是这样的,长嘉大长公主的独子晏修棠不是在三十宫宴上由陛下金口玉言御赐良缘么,十六那天开印,圣旨就颁下来了。且说那小晏公子人品样貌能耐一点不差,搁谁家都得是个看重的好女婿人选,你们猜怎么着…小晏公子未来岳母时夫人不乐意了。不乐意就想着拆散了呗,偏手段太难看,轻易就被戳穿。”

“长嘉大长公主很气吧,依着脾气,这门亲怎么也不会要了吧。”

“长嘉大长公主何等智慧,岂会中计,这第二计就是这个,长嘉大长公主只放出一句话来,亲家母到底是个继母,代表不了原配嫡出的人品德行。想当年时沈氏,多么品行出众的一个时夫人,到亲家母这继时夫人这里,就全丢了形儿,所以说娶媳讨妇还是看本人人品德行,其他的都是虚的。”八卦党们口沫横飞,以至于沈端言都不时看过来,挠心挠肺的想要过来听八卦。

沈端言打眼多看几眼,小红就笑眯眯地指指她自己,凭她的记事能力,待会儿可以一字不拉,连神态带语气完全演绎出现场氛围来。

阿初:姐,吃瓜子。

小红:我弟弟真好,乖乖哒。

这时候,众人忽看向在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某位女眷,那是继室时夫人的闺女的未来大嫂,因这几天订下亲来,如今这位已经得算是时夫人的亲家嫂了。只见这位亲家嫂面色未变,笑意却有些僵掉,众女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个哈哈就把这沉默得过分的氛围给翻过篇去。

偏有不知眼色,不晓得说话的,在一片“哈哈呵呵”“你衣裳真好,哪买的”“你首饰真漂亮,哪打的”中,跑出一句“那娶时家二姑娘的人家,可真够倒霉的。原配嫡出有人品德行,那照长嘉大长公主的意思不就是说,继室所出就没人品德行么。”

众女客:妹妹,你有眼色没眼色。

小红:连我都知道这话不应该说,这位阿姨,你真是太没眼色了。

到底是自家宴会,小红决定替她妈出面结束这个话题,叫丫头端来一盘新鲜果子。她接了端过去:“姨,吃梨,甜脆甜脆的。可好吃了。”

于是众女客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转移话题的话题:“哎哟,顾大姑娘真乖。这笑模样,可真叫人喜欢。”

“可不是,端端就是个生得好的,她闺女可更是看着好,这眉眼脸庞,再过几年,还不得满长安少年都眼热啊。”女客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夸小红,夸主人家女儿什么的。实在太安全了太不容易生尴尬了有木有。

好不容易宴会散去,众女客们心有余悸的同时,又暗暗生期待,不知道明天又会传出什么样的八卦来。侍郎这个官职虽不大,却也不算多小,正好适合拿来看看热闹,听听八卦,打发打发无聊的闲暇时光。

时夫人的女儿结的那门亲是姚侍郎府上,姚侍郎是个不多出挑的,才能样貌都尚可。做到侍郎大抵也就到头了。不过姚侍郎的两个儿子还是不错的,在中等人家是极有前程的两个孩子,大的读书极好。又是个通人情世故的伶俐人,小的读书虽不如长兄,却比他兄长更精通时务,明年开恩科下场,一个进士是走不脱的。

说起来,时夫人的女儿得嫁姚侍郎次子,是门极好的姻缘,这位怎么将来也少不得一部之臣,比他爹要强得多。

姚夫人的长媳妇一回府。就把在白园的见闻都复述给姚夫人,姚夫人之所以不去参加这宴会。则是因去的都是沈端言同龄的人,姚夫人便派长媳去。结果这一趟回来的见闻。真是令人愤怒不堪:“这门亲我总与你父亲说结不得,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结亲,结的是亲家。时家长房倒是好好的,可咱们要结亲的这房,虽说也是嫡出,可跟长房哪里比得。是个继室且就不说,偏还是爱耍手段,又手段不行的,长嘉大长公主这话说将出来,那继室还有什么脸面。当妈的都这么个德行,闺女又能好得到哪儿去,也别怪我说话偏颇,实是上梁歪下梁还能长正的,少之又少。”

“母亲,如今都已经订亲,若冒然而动,对小叔子的前程怕也有所耽误,这会儿要想的是,怎么把这事先圆回去。”姚家长媳觉得,不管亲退不退,先把事儿圆回来是正经的。事儿圆回来了,再谈退亲不退亲,也显得姚家厚道,至于到时候时家得什么名儿,那就不关姚家什么事儿了。

“圆?这事没法圆。长嘉大长公主…长嘉大长公主你们是没见识过她当年的手段,不要去触她的霉头,这门亲却也不好退。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把我那在庄子上养病的‘次子’叫回来,所幸还没过三书六礼,口头上媒书上都只说姚府次子。只怕大长公主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你们那‘弟弟’别人可能忘掉,大长公主是怎么也不会忘的。”姚夫人说罢气得差点晕过去,也好她还有个“次子”,否则今天这事怎么过去。

姚家长媳妇犹豫着道:“这…那不是庶出么。”

“一生出来就在我名下,在族谱上也是记着的,谁能说不是我次子,谁能说不是嫡出。”这是被逼得没法做厚道人,被逼得只能把这不想提起的“次子”再提起来。

沈端言接到长嘉大长公主府上来的信笺时,刚听完小红的复述,听罢再看信笺:“嗯,小红,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生活中的真实演绎。”

“意思是不要有害人的念头吗?”

“不,杀敌八百,自损三千,是愚蠢的行为。”阿初:我的逻辑永远清晰!

#我弟弟这么呆蠢,怎么嫁得出去#

#假如没有八卦,人生将会何等贫乏#

#请叫我八卦小能手#

#小红牌录音机,你值得拥有#

#弟,给我掐算一下,下个月初一天气肿么样,人家想约男神去踏青#

 

第一五六章 高攀低就,岂有良缘

姚家在满长安城印象里就俩儿子,大的在翰林院修书,小的在家里读书等着明年下场贡试。时人默认次子就是姚桓,但在姚家族谱上,嫡次子是姚枞,姚桓则是嫡三子。要从族谱上来说,这位比姚桓还更名正言顺,只是有晏修棠在前,时夫人如今看姚桓都有够勉强,何况是姚枞这么个不声不响,听都没听过的存在。

是以,当庚帖送来,时夫人还以为是搞错了,结果差人送还去,又被官媒送还来,与官媒一同来的是姚家的族老,人家背着族谱来的,族谱上明晃晃地写着嫡次—姚枞。

时夫人顿时气个仰倒,时芳华更是有出气没进气,脸色苍白,浑身上下直冒虚汗。时大人还有些不大相信自己听到的,尤自问了一句:“姚桓是嫡三子?”

“正是,三公子比二公子小一岁半,族谱自然不会是今天写好的,这还能有假。我姚家不管高低,好歹是清正人家,怎么也不会在拿儿女姻缘来作文章。”姚家族中老人信誓旦旦,话外音人人听得出来:你当我们姚家人跟你们老时家的人一样,拿家里孩子的婚姻来玩权弄势,要不是我家尽是厚道人,连姚枞你们都别想。归根究底,是你们自己作的恶,这不过是还报到你家身上而已。

当然,这时候,时夫人可以退亲,不过这事已经闹到满城风雨,倘是一退亲,时芳华日后就更别想找什么好人家了。不仅是时芳华,时芳华下边的弟弟妹妹也别想,时夫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断牙齿和血吞,时芳华要闹要哭要上吊,时夫人也只能让她哭闹让她吊,再心疼再凄苦,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亲闺女跳到那火坑里去。

经由此事一闹,时夫人完全能推己到人,完全能想象到,当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姚夫人会怎么看待时芳华,那当嫂嫂的长媳又会怎么挤兑。可是时夫人能说退亲就退亲吗,当然不能,她不只一个女儿,她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权衡之下,时夫人最终选择了周全更多儿女,而不是时芳华一个。

为此,时芳华什么也都折腾过了,最后,她什么也不能做。

某日黄昏,时芳华悄无声息地走进时芳年屋里,时芳年当时正在看晏修棠给她送来的书信和一些小物件。晏修棠在信中问时芳年,喜欢院子里种什么样的花,对下人有没有要求,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又告诉时芳年,他母亲给他们在外面安置了园子,还告诉她,他母亲日常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做些什么事,爱吃什么,言谈如何。

一切,时芳年都懂,此时才明白,为什么时芳菲对她说:“芳年,你是个有后福的,小时受过的苦,嫁给晏公子后,都能补全。自此放下从前的怨与执,好好生活,美好的日子在后头等着你呢。”

这些日子,晏修棠所言所行,都能让她开始对生活有所期待,美好的日子,总要有一个美好的人,才能开始盼,才敢于去想。都说生活不如意的人,才会总回想从前,而如意的人,只永远期盼着明天。

时芳年想,现在我明白这句话了,因美好之人,才能去想美好可期之未来。

正在时芳年含笑想着晏修棠的样子时,时芳华走进来,悄无声息地站到时芳年面前:“现在,你高兴了?”

“是,我高兴,不过不是你想的,看着你掉进火坑里很高兴。不管怎么样,咱们姐妹在闺中怎么斗,也不过是为衣裳钗环,院子花草,丫环伙食。谁也没受过什么大罪,也没吃过什么大苦头,更没栽过大跟头,因为不管怎么样,这里都是自个儿家。我是不喜欢你,可也没恨过你,更不会因为你好或不好而高兴或忌恨。”是有怨,是有执念,但恨这样的情绪,从来没有过。时芳年的生母曾告诉过她一句话,憎恨别人,只会悔了自己,她一直深深地记着这句话。

“呵…”时芳华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着时芳年,似乎想用她冷厉的眼神告诉时芳年“我不好,你也别想有好”。

时芳年好不容易拥有这样的美好,不但视若珍宝,也会全力维护,不过…

“我大约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若还听得进去,等三年,三年之后,你如果还想做你现在想的事,我不拦你,也不给你使绊子。”时芳年觉得,一旦时过境迁,一切都会不一样,三年后,时芳华也会不一样。看看堂嫂们,看看婶婶伯母们,就能知道,婚姻是女人最快的成长方式。

“好啊,我倒想看看,三年会发生什么。”时芳华说完又是一声笑,深深看时芳年一眼,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时芳年看着时芳华离去的背景,轻轻摇摇头,姚家固然不厚道,但那也是时夫人自取其辱。但凡时夫人安安稳稳待着,哪里会有现在这样的事,姚桓确实是个上佳的夫婿人选。甚至,一度,时芳年觉得姚桓比晏修棠还要好,好在门当户对,好在谁也不用高攀,谁也不用低就。而晏修棠出身实在太好,本人也相当出挑,这样的夫婿,诚然是每个闺中少女所求所盼的,但高攀低岂有良缘。

虽然,现在她已经不再这么想,但她依然有压力,她不过小官之女,且因生母早逝,在继母手下成长,很多该学的东西并没有学得太好。因此光是恶补礼仪,人情往来,以及长安城中各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需要很久的时间,而且有些长安贵妇圈里的事,连时夫人也未必知道。

这时候,沈端言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她别的不知道,这几年孜孜不倦地张罗了不少八卦。而且,沈端言不成的时候,还有萧雯和时芳菲补上,三个女人以给时芳年补习为名,着实扒了不少人家的墙皮儿。

“别看那位大人道貌岸然,实则是个美色既可打通的,在外边养着三房外室,奇的是,那位大人的夫人也清楚得很,偏还与那三房外室相处得十分和睦。我们以前还道那位夫人大度能容,却不想哪个女人能容得,如今那三房外室坟头都能长草了。作为正室,我们自然得为她拍手叫好,不过,倘若你遇上这些事,别跟她学,弄得人尽皆知,自然我家妹妹这般聪明,做事不会做得这么现人眼。”时芳菲说完,提供了几个建议,遇上这样的事该怎么处理,能救怎么治,不能救怎么弄。

“表姐,你好像…一直在听,什么都没说,你没什么要叮嘱的吗?”时芳年看向沈端言,这位正在剥着瓜子就茶喝,听八卦听得不亦乐乎,她好像十分乐在其中。

“你想听她说什么,她什么也叮嘱不出来,这就是个吃现成儿的主,别盯着她看,她这样儿的,咱们羡慕不来。有那么个爹,有这么个夫,还有一大群美少年天天哭着喊着要对她好,她哪里用费什么心思。”萧雯说着捅沈端言一下,捏着嗓子拉长腔调,酸不拉叽地说:“就说陛下,对她的事,也比对我这亲姐姐上心。”

沈端言:我提供场所听八卦而已,不用把我拉进去挡枪口,真讨厌。

“这说明陛下厚道,少年们心地善良。”

“嘁,这话也就你说得出来,我们不搭理她。”

“那…表姐对…”

“问对晏公子熟不熟吧,自然,如果不熟,长公主怎么会将晏公子托付给她呢。如果你是想问晏公子品性习性,她必然一清二楚,不过晏公子是个极好相处的。”时芳菲见晏修棠并不多,不过有限的那几回里,晏修棠不说如何如何表现出色,总之是个很能暖场的,有少年心性,却又令人觉得稳重可靠。

“不用多问,留点惊喜,有一点我先告诉你吧,你做自己就好,修棠与你必定能心性相合。他是不是给你写过书信,你见着心里可欢喜?”这还是沈端言建议的,不过就让少女抱有一点浪漫的想法吧,不要戳穿粉红泡泡,这是不道德的行为呐。

那是自然欢喜,时芳年点点头,嘴角不自觉上翘:“怎能不欢喜。”

“那就是了,观文见人心,观文见人性。对文欢喜,对人只会更欢喜,你们…就是为彼此而生的,天生就该是一对儿。”嗯,这是美好的祝愿,别人结婚,祝个天生一对,天作之合什么的,正是烂大街的陈词旧调嘛。

可在时芳年听来不是这样,因为这一瞬间,时芳年想到了那几封书信,从书信,她仿能看到对方的内心一般。晏修棠其人,时芳年是见过的,只是没接触过,是以还有些忐忑,恰是那几封书信熨帖了她的心,使她渐安稳下来。

如果真是如文如书信,那么…或许真就像沈端言说的那样,是天作的姻缘,命也。这样的命运,让人如何能不欣然而就,让人怎能不在内心感谢上苍的厚赐。

小红回家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浑身冒粉红泡泡的表姨,这样的表姨,让人也好想冒粉红泡泡…

阿初:姐,下个月十二天儿不错,有太阳又不会太晒,有风又很柔和,而且那天树冒的芽能看到绿意了。

#请叫软甜萌一起来开茶话会#

#啊啊啊…可以约男神踏青了有木有#

#好吧,今年我才七岁,离嫁男神还有好遥远的一段岁月#

#我不是花痴,我只是有特别的爱好而已!#

第一五七章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早春时,湖堤春柳,最先在二月寒风里吐露绿意,一串串一行行,随风轻摇。

约是这个时代的人,多没什么娱乐,便是凛冽寒风里的早春行,也热闹十分。顾凛川一手拎着两只纸鸢,一手牵着阿初,小红则拉着阿初的手,不时去看尾巴长长的蝴蝶纸鸢,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各种对她爹的崇拜。

被自家闺女崇拜惯了的顾凛川表示,这很幸福,没有任何不适感。沈端言早就习惯了闺女对她爹的各种狗腿,各种崇拜,各种无理由抱大腿,是以,十分淡定地在春风里穿行。有人带孩子神马的,才是真正的人生美好,各种赢家,反正俩孩子又不是不爱她,只是…咳,对比一下的话,爱她爱得比顾凛川少而已。

没办法,这位在孩子的事儿上,确实比她更尽心,她再不忿也得承认。

“妈,你会画纸鸢么?”小红听顾凛川提过的,她妈是个大大的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她还需要学的东西,在她妈那里也就是一盘小菜而已。

“会呀,不过你爹画得比我好。”眼馋地看一眼顾凛川手里的纸鸢,她小时候,只买过五块钱一个的风筝放,这种由家里人亲手片竹窝形,亲手作画绘彩的艺术品,她只在书上电视上看到过。

顾凛川还觉得她大惊小怪,因为这位会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再次被闺女无限崇拜地注视着,顾凛川走起路来更如带风,不过…

“美人哥哥!”眼睁睁看着小红一声喊,然后就毫不犹豫,毫不回头地扑向不远处的董楠。顾凛川忽然别有深意地看一眼沈端言,他忽然就懂了平日里沈端言看着小红毫不留恋扑向他怀里时。沈端言有多么心塞。

看看那在“美人哥哥”身边的狗腿子吧,顾凛川都不想承认那就是她闺女。每个男人,当女儿生下来时。都会畅想一下女儿将来长成豆蔻少女时,会是什么样的形象。顾凛川觉得。将来小红可能会更多的像沈端言,才华横溢,灿若骄阳,容色动人。这样的女子,无论何时都应该带着一分清冷气质,让人不敢侵犯…

好吧,现在看来一切只是美好的想象,因为他闺女正在不要钱一样往外卖狗腿。连原来的董太守,如今的鸿胪寺卿都不免要走过来打趣:“顾侍郎,我瞧着令嫒与我那孙儿十分投缘,咱们不如结个儿女亲家得了。我那孙儿你也算看着长大的,品性样貌,不敢说上上之选,却也很是不错。我那儿子儿媳妇你也知道,再通达不过的人儿,跟你家似的,一夫一妻。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舒坦。”

董寺卿的儿子是永嘉二十一年的探花郎,因无意走仕途,一番游学后。成了天下闻名的诗人、画家。这位又擅长经营,光靠满天下游学时品饮茶叶得出的经验,回长安后开了间茶叶铺子并茶馆,只这一个进项,就够全家上下可劲吃可劲穿的。

董寺卿一说,顾凛川还真没忍住不去想,董探花出去游学时带了其妻一道,其妻也是个爱茶擅文的,许是走过的地方多。看得多,眼界和心胸一样开阔。顾凛川琢磨了一下梦境。董寺卿还是很熟的,董寺卿的儿子媳妇倒不很熟。不过一点点消息还是有的。比如董寺卿家风如何,家中儿子媳妇如何恩爱,董楠不是董家唯一的孙儿,不过董楠后来的成就可谓远在其父之上。

董楠花十七年时间,修了一本名作地理志的书,遍访名山大川,勘测山河地理,探明了许多矿藏,还从海外带回许多大夏朝没有的菜蔬粮食良种。董楠当时就在史官笔底下留下一句——自董楠之后,国朝再无饿蜉。

想想,还真是个不错的人选,至于抢了别人家的好女婿,这种事对毒草君来说,需要有压力吗?完全不需要!不过,还是有种想把董楠扔进湖里的冲动,不管再好的女婿,也是来抢闺女的。闺女就是他的心肝肉,别说被抢走,被取走一根头发丝儿,他都心疼。

“我家闺女值得最好的。”话外音:先确定你家孙儿是不是好的再说吧。

“我家孙儿岂能有差。”话外音:你都能确定你家小狗腿是好的,我家孙儿这样男神范儿的还能有不好。

“这话可说不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样的例子还见得少了,多了不敢说,我便是其中之一。”话外音:想当年我也是方面百里内数一数二的神童,想现在怎么样,直白点说吧,比我差的我都看不上,比我强的…等他处处都强过我再说吧!

“就怕,令嫒已然中意了!”话外音:顾侍郎,你看右边,你看右边,你家闺女已经巴不得跟着我家孙儿回家了,中意得一分一秒都不肯或离。

看一眼拉后腿的闺女,顾凛川终于想起一个词——女生外向。照这么发展下去,将来真不是没可能,不过,还小,阻止这种发展就是了:“小孩子家懂什么中意不中意,有个玩伴觉得热闹罢了,小孩子最喜热闹欢腾。”

董寺卿看一眼那边一个欢腾,一个面上不显眼底却有笑意,多么相衬的俩小青梅竹马。至于小青梅的爹要嘴硬,那就让他继续嘴硬着吧,总有一天,他是会服软的,董寺卿十分庆幸自己没闺女,这要是有个闺女,也折腾得他跟顾凛川似的,那可真是甜蜜的负担呐。

顺便,董寺卿这是在表达一下自己上船的愿望,朝堂之上,有几个臣子是点子硬到能左右逢源的。当然不是没有,但董寺卿自己明显没到这样的程度,所以董寺卿在左思右想这后,终于决定搭上淳元陛下这条大船。

古人借拟借指借代的手法简直行云流水,不着半分痕迹,因此,刚才那番话还能这么理解——董寺卿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一番后,问船上的人能不能给他投来橄榄枝。顾凛川这船上的人答的是。您得拿出真本事来投诚,谁知道您是真情还是假意。董寺卿答当然是真情,我的本事难道还会不如你…

就这么一趟问答下来。彼此心意明了,且还讲了讲价钱条件。然后。顾侍郎决定和董寺卿一起愉快地放纸鸢,董寺卿带来的也是自家作的纸鸢,描的是丹凤朝阳花纹,一样是意有所指。

董楠领着小红和阿初在仆婢的关护下奔跑着放纸鸢,沈端言和顾凛川坐在小亭中,董寺卿则在小亭外赏堤上春柳,似乎颇有些诗兴飞扬的意思:“未知何夜春风至,便遣柳枝逐水青…”

咦。这边董寺卿诗还没念完,就听到另一边沈端言在背诗:“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难得记得一首完完整整的应景诗,好激动有木有,沈端言记得这是小学的时候学的诗,因为小学的美术课是教语文的老师教,他们常干的就是给诗配画。什么“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什么“碧玉妆成一树高”。什么“竹外桃花三两枝”,反正画过的诗,基本都能记个完整。

不过。也就那几首了,小学每学期也就那么几首古诗。

“好诗,朗朗上口,音韵谐和,几字两句情境跃然入目。”董寺卿夸完才想起来,顾凛川的媳妇儿是曾以文名动长安的才女,沈氏女,果不同呐。

沈端言:正好应景我才念的,顾凛川多淡定。他都能当我是在背诗,你就不能嘛。非要叫好,叫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顾凛川知道沈端言完全没兴致跟人谈诗说画。便接过口来:“董寺卿的诗还待补全呢。”

“诶,我就是有句子出来,尊夫人这好诗一吟,我哪里还好意思。”

“那便只有我陪您了,毕竟夫人总是意之所动,情之所至,您现在要跟她谈,她未必能谈得起来。”然后顾凛川就开始与董寺卿对诗,顾凛川光说在写诗上,那绝对少有敌手,至少官场上少有几个。隐士高士不在此列,那拨要么死宅,要么在家里一刻钟都待不住的群体里,高手实在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