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半身□□的大汉正强行把什么人往一只铁笼里塞。那人脑袋几乎要被按进泥里去了,看不见脸,只能依稀从身形瞧出是个少年,与那些肌肉隆起的鞑靼大汉相比,简直弱如雏鸟,但仍在兀自顽强地抵抗着,死死抵住铁笼门柱,怎么也不愿就范,激惹起阵阵耍弄的嘲笑。

果然,还只是个孩子。果然不是。

甄贤远远看在眼里,那颗尚且悬着的心已不自觉归落原位。但他立刻又从这偏心偏情的冷血中惊醒过来。原来只那一个人的命是命,旁人的命便不是了?这是什么样的混帐念头!他顿时生了愧悔,忙将目光转开去,却看见巴图猛克高高在上地坐在挂着狼首的椅子上,仿佛正欣赏面前好戏,然而那双眼睛却实实在在是盯着自己的,满满都是得逞的快意。

这神情甄贤再熟知不过,只得上前开口道:“你别冤死无辜了,瓦剌随便找个孩子来骗你说是圣朝皇子,你也真信。”

“瓦剌也许会骗人,你们皇帝钦赐的节杖文碟可不会骗人吧?”巴图猛克早有准备,颇为自得地昂头哼了一声,将一本金灿灿的东西扔在甄贤脚边。

那是一本烫金文碟,封面上盘绕的九龙鳞纹与垓心一个明明白白的“御”字,已将其所象征之含义昭显无遗。

这竟是御赐钦差的官凭碟本!倘若真本非伪,那么这个被掳来的孩子…

甄贤一惊,俯身将那本文碟拾起翻开,就着火光,赫然,只见内中朱印之上道:

钦差皇七子嘉绶查走应朔二州,代天巡牧…

且只看这开笔,甄贤已是心下大震,忙疾步上前,奋力推开两个鞑靼汉子,将那名少年扶起来。

那孩子似已被吓得有些糊涂了,只是在凭本能胡乱挣扎,忽然见有个与那些鞑靼大汉截然不同的汉人来扶自己,慌忙一把便将之死死抱住,几乎是用撞得将脸埋在了甄贤胸口。

“七殿下?真的是七殿下?”甄贤轻声探问。

许是这称呼太熟悉,那孩子浑身一颤,仰面迎着甄贤目光露出脸来。

这就算没应声,也是默认了。

眼前这张脸已被泥灰和血污染得青一块紫一块,但竟然没有泪,眉眼依旧干净,明亮得不容蒙尘。这样的容貌,这样的神态,如此熟悉的模样,像极了,像极了当年也只有十余岁的嘉斐,以至于刹那惊见时,几乎错认。

瞬间,甄贤脑海里一白,连瞳光也不由自主紧缩起来,良久才挤出句话来:“殿下,没事的,别怕。”说着双臂一收,将那孩子圈紧在怀里。嗓子干得发紧,有种灼烧得痛感,他深深吐息了好几次,竭力让那些在胸腔里滚动的热血平复,本想说点什么,忽然,却又觉得什么也不必说了,于是便扭转头去,安安静静地看住了巴图猛克。

那是巴图猛克从不曾见过的眼神,超越了他所认知的任何人或兽的范畴,没有杀气,没有戾气,没有痛恨,没有悲哀,仿佛什么也没有,但偏又是那样饱满,满满全是他读不懂的肃穆。顿时,他就像被当头一桶冷水浇透了一样,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你想让我放了他?”他沉着脸,盯住甄贤,没来由一阵恼怒,连语声也无知无觉得阴沉了。

甄贤仍看着巴图猛克,没应话。

这原本不是一个他有资格“想”或“不想”的问题。

这个孩子是圣朝的七皇子,皇帝陛下的老来宝,如果折损了毫发,绝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必是烽火乱起血流成河的祸乱。任何一个还顾忌些常理的人都会知道,应该把这孩子全须全尾的送回去。偏偏巴图猛克正是个最不顾及常理的。想着,甄贤万般无奈,不得不叹道:“不要以为夏汛水涝大军难以渡河北上作战你就可以借机逞凶。你怎么就不明白,定要挑起战祸才甘心吗?”

巴图猛克根本不理他苦口劝教,只一味逼上前来,又问了一回:“你想不想让我放了他?”

甄贤拧眉盯著他,又没应话。

巴图猛克没了耐心,烦躁地跺脚用蒙语吼了一嗓子。

立时,几名鞑靼勇士便吆喝着涌上来,嘴里说的什么听不明白,手里牵着的犬吠倒是明白得很。

那是草原上养来开道助战的猎犬,有黑皮虎纹的台嘎瑙亥,也有浑身毛刺竖立的獒,身量比中土看门护院的狗儿足足大出两圈,獠牙利爪与狼几无二致。当年还在关内时,甄贤便听说过,鞑靼人的狗厉害,咬死豹子也不在话下。而在这茫茫草海之中的四年,他已看过太多次,巴图猛克是如何放出这些凶猛的狼犬追咬背叛了金帐家族的瓦剌败将。

如今,这位彪悍的草原之王又把这些嗜血的凶兽放了出来,却是要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顿时,甄贤满心的恼怒已再也压不住了,当即直身高喝了一声:“巴图猛克!”这等直呼其名的严厉,无异于最含蓄的爆发,该说的,能说的,说过的,没说过的,全掷地有声在这一个名字里。

巴图猛克心震了一瞬,愈发用沉沉目光将面前这人咬得死死的。被一个汉人如此呵斥,按理说他应该立刻将之拖出去剁了喂狗,以维护身为草原王者的威严。然而,心底暗潮却全不是向着那么正大光明的方向奔去的。

为什么这人还能用这样的神气说话?明明早已沦为阶下囚,明明落尽了下风,却仍是那副傲然清高的模样,这十足的底气究竟从何处来?难道他就真不怕么?

不对。他其实是怕的。他分明是怕极了,所以才把他的恐惧藏得如此严实。只有剥下那层伪装的皮肉,把那颗畏惧的心挖出来扔在众人眼前,才能迫使他低头匍匐。

瞬间,巴图猛克的眼睛在火光中精亮起来,像是锁定了猎物的狼目,涌动着暗影重重。他凑上前去,鼻尖几乎触到甄贤的发际。那些远别于草原人粗硬发辫的柔顺青丝,仿佛浸染着芳草的气息,愈发刺激着灵魂深处蠢动的征服欲。

再没有任何一个时候能比此刻更清晰了,巴图猛克意识到,他强烈地渴望着让眼前这个的男人对他言听计从,妥协称臣。

想着那令人愉悦的场面,他咧开嘴笑了起来,以胜券在握的姿态俯视甄贤的双眼,一字字道:“只要你答应我三个条件,你做到了,我就好好地放他回去。否则,我就让你看一看,到底是你们的小皇子跑得快呢,还是我的狗快。”

这不是公平对等的交换,而是没有选择的威胁。甄贤眸光微烁一瞬,将还紧紧抓住自己嘉绶的挡到身后去,退一步,推开巴图猛克的压迫,沉声问:“你想怎样?”

巴图猛克略颔首,紧盯着甄贤,眸光明灭不定,仿佛正来回掂量着条件与筹码,良久,忽然“锵”得抽出腰刀,向架在火上烤着的羊走去。他脸上又浮现出乖张作弄的笑意,几刀撕下一条肥厚的羊腿,拎到甄贤面前,命道:“你先把这条羊腿全给我吃了!”

第8章 八、占有

那一只羊腿还滋滋冒着肥油,羊肉特有的膻腥扑鼻而来,激得甄贤一阵作呕,下意识扭头避开去。

巴图猛克哪里肯容他躲,鼻子里哼了一声,已又命左右准备放狗。

“你慢着。”甄贤沉缓喝了一声,抬眼将那颐指气使的小王子打量一番,心知这回恐怕已不能全身而退,无奈之下,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接过那只羊腿,送到嘴边。

才一入口,便恶心的几乎要吐出来。他慌忙捂住了嘴,胡乱嚼了一番,牙关紧咬着,强迫自己咽了下去。才从火上取下的羊腿仍然烫得厉害,他却已顾不得掌心舌尖的疼痛,全神贯注在如何把这些羊肉咽下去上。自从离开京城,他便一直茹素斋戒,七年来不曾沾过荤腥,而今忽然吃这烤羊肉,胃里难受得犹如刀绞。但他竟硬是没再多说一句话,只默默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羊腿一口一口强塞下去。

巴图猛克起初还十分高兴,一脸终于得逞的喜气,渐渐却又不快活了,原本眉飞色舞的脸也冷了下来,直看着甄贤将一条羊腿都快吃完了,忽然抢上前去一把将那还挂着些许肉的羊骨头夺在手里。“我请你吃你也不肯,为了这毛头小子你倒是肯了!”他像个忽然闹了别扭的孩子般扭住甄贤的胳膊,恶狠狠地抱怨。

甄贤不理他这没来由的牢骚,兀自问道:“你这第二件事还要我做什么?”

巴图猛克阴晴不定地盯住眼前这瘦弱的汉人,只觉得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如此焦躁过。明明终于迫使这人低了头,明明万事尽在自己掌中,何以竟丝毫也不觉得痛快,反而愈发挫败,简直就像…就像自己又一次被这人踩在脚下了一般!天底下竟还能有这样的事!这人凭什么还能有如此神气?莫非真是个压不弯的?巴图猛克烦乱地将那根羊骨扔给一旁打着呼噜的猎犬,扯扯自己的衣领,忽然,一把掐住了甄贤的脖子。

不够!

还不够!

任凭有多骄傲多神气,他便偏要摧毁这个人的意志,哪怕折辱之,践踏之,也要这人丢盔弃甲,彻底臣服在他脚边辗转哀求!

他眼珠一转,眼底又渗出新光来,用蒙语对一旁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

随从应声而去,很快捧着一套蒙族衣物折返回来。

“把你这身汉人的皮给我扒了,就在这里,全给我脱干净!”巴图猛克一把扯开甄贤衣襟,另一只手抓起件质孙服直接就塞在了他胸前,而后,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咧嘴等观战果。

围观者顿时哄笑。

这真是最低劣的羞辱。

甄贤默默将那件质孙拽掉,抓住了自己的衣襟,一时没了动静。

一旁的苏哥八剌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前来喊道:“哥哥你太过分了!甄大哥,别理他,哪有这么欺负人的道理!”说着一把夺过甄贤手中的质孙扔在地上,拽起甄贤胳膊就要走。

“苏哥儿,你走开!男人说话没女人插嘴的份儿!”巴图猛克不满地吼道,“把别吉拉走!”

立刻就有人来拽苏哥八剌。

苏哥八剌愤恨地用蒙语嚷起来,刷得竟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剔骨尖刀,杏目怒张,紧紧瞪着那些胆敢对她动手的武士。

但她却听见甄贤与她说话。

“王女,你走罢。”甄贤低声地说着,缓缓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来,递到苏哥八剌手中,“这本书,请你暂时替我妥善保管。”正是那本《柴扉小札》。

苏哥八剌眸光一震,一时竟忘了去接。

就这么一瞬间的迟疑,便被人插了手。巴图猛克一把将那本书夺在手中,单手翻了几下。被肆意揉得卷曲起来的书页立刻发出“杀杀”的声响。

瞬间,甄贤脸已变得惨白。

这骤变自然被巴图猛克瞧在眼中。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能让这个不可动摇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本书有那么重要么?

他将那本书拈在指尖,试探地做出个要撕的动作。

“你住手!”甄贤当即忍不住喊出声来,旋即立刻死死咬住了嘴唇。

颤动躲闪的眸光,不再坚定的眼神,因为紧张而绷紧的两腮,明显起伏的胸膛…巴图猛克看见了,每一点一滴都看到眼里。他知道他终于拿住了这个人的软肋。不,或许可以说是“死穴”。

他十分愉悦地勾起唇角,将那本作为筹码的书紧紧攥在掌心,盯住甄贤,踹了一脚被苏哥八剌扔在地上的质孙服,胜券在握地返回王位,翘腿靠坐。

甄贤良久沉寂,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如被风化。忽然,他仰面无声地笑起来。他再一次看住了巴图猛克,目光笔直,坦荡而纯粹,干净的仿佛没有一丝杂尘。然后,他默默解下自己的腰带,将外袍褪了下来,接着是中单,里衣…

这种体验十分奇妙。

巴图猛克静静地看着。无端端地,他竟想起从前,老师教他习汉文时讲过的语句——思无邪。

思无邪。

就是思无邪。

眼前这个年轻的汉人简直像是为了应证这说法而存在的,不单单是他的眼神,甚至连那具瘦削的身体、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仿佛焕发着不可思议的洁净光辉。

即使被置于如此狼狈的境地,衣不蔽体,群狼环伺,依然没有倒下,依然如此孤傲地昂着头。

周遭一片喧哗。人们疯狂地大笑着,发出野兽般原始的吼叫,夹杂着各种下流粗鄙的声音。

巴图猛克忽然觉得不快,并且焦躁,从来没有如此焦躁过,这种感觉,简直像是…那个连羞怯也一齐赤/裸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并不是甄贤,而是他自己。

他猛站起身来,兽骨搭成的王座在后坐力的作用下陡然向后退去,摩擦着草皮石子,发出刺耳声响。他高呼喝止众人,走上前去,在甄贤俯身拾起地上的质孙服时拍开了他的手,而后,用原本铺在座上的虎皮将那个纤细的身体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甄贤一怔,抬头向他看去。

他却手上一兜力,将之整个打横抱进臂弯。

真是羊羔一样的南人,又瘦又轻得不费吹灰之力都能打包了。他在心里含糊地如是想着,抱着怀中人,径直向自己的斡帐内走去,任由身后众人呼哨啸笑。

进了帐,遣退侍者,他把甄贤扔在毡毯上,捏着那本《柴扉小札》贴上去,问:“这是什么书?这么宝贝?”

“是…很难得的绝本。找了很久才找到的。”甄贤被他逼得几无余地可退,只得勉强拽着裹在身上的那张虎皮。分明是盛夏天,皮毛加身却半点也不觉得燥热,手心后背全是冷汗。

“手抄本。不是你的字。谁抄给你的?”巴图猛克哼了一声,步步紧逼。

甄贤眸光一烁,垂下眼去,答道:“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让你这么紧张——我来猜,是你们的那个什么二皇子吗?”巴图猛克一把抓住甄贤手腕,并不需要等待回答,已认定了。一旦认定,顿时怒意勃然,“所以还是为了他吗?一直以来都是为了他?不肯留下,不肯接纳我做新的主人,都是为了他?明明是背叛了你的人,为什么还要想着他?”巴图猛克一气儿连番逼问着,气急到甚至连自己也未察觉,眼睛里已冒出火来。

这连连质问,无法回答。甄贤暗暗握紧了拳,一声不应。

其实并没有到背叛这样严重的程度。只是他自己懦弱,无能,眼见着太多太多无法面对的事,一件一件的发生,无法承受,更无法阻挡,于是终于忍不住逃走了。

可是,为何忘不了?为何事到如今仍在想着那个人?

这问题,他心知肚明。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然而,那又如何呢。那只怕是最糟糕的事啊…

久等不得回音,巴图猛克没耐心起来,愤愤地直要把那本书捏碎了,抬手就撕。

“别!”甄贤立刻惊恐地抢上前去,抱住了巴图猛克的胳膊。一瞬兵荒马乱,连仍旧赤身露体也顾不得了,他低下头去,颤抖嗓音细不可闻,“求你…把它还给我…”

巴图猛克浑身一震,几乎僵在当场。

求,这个字多沉重啊。不过是一本书,一个原本早该擦除的过去,竟然让这个宁死也不低头的人如此做低伏小地来求自己!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击碎了这不可撼动的高傲,使之尊严扫地,可他却完全不痛快。非但没有享受到半点胜利的喜悦,反而愈发暴躁。他不明白了,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还想要什么?到底如何才能满足?

心里的血似全被烧沸了,滚烫滚烫得涌上脑顶。巴图猛克像只走投无路地困兽,突然猛将甄贤掀倒,无处发泄地,一口咬在他颈侧。

“你干什么?”甄贤痛得浑身一颤,挣扎着抵住那精壮有力的身躯,怒声高喝:“巴图猛克!”

“我恨不得咬死你!把你嚼碎了连骨带血咽下去!这样,这样…你就是我的了…”巴图猛克双眼通红,又是一口恶狠狠咬在甄贤锁骨处。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他遽然顿悟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是想这样。他想占有眼前这个人,从身到心彻彻底底的占有,用最原始的方式打上专属于他的烙印,强行宣告他的所有权。

他想要他为自己所有。

所欲一旦明晰,身体立刻忠实地紧绷起来。他死死压住那瘦削却风流匀称的身体,狂烈地宣泄着积压已久的冲动,毫无章法地撕咬,活像只饿疯了的狼。

这太过明显的侵略意味骇得甄贤面无人色,激烈地反抗挣扎起来,惊怒喝斥:“给我住手!你疯了!”

但巴图猛克哪里还容得拒绝。“你再敢乱动,我就真的撕了它!”他捏着那本《柴扉小札》就像掐住了罩门,沉着脸低吼。

甄贤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盯着那被巴图猛克抓得起了皱的书册,良久,终于垂下手去,仿佛放弃了般,一副任人宰割的就死模样。他别过脸,竟扬唇绽出一丝微笑。

那笑容冷极了,俨然已无生气。

只是一瞬间的细微变化,巴图猛克到底看在眼里,突地心道不好,慌忙掐住甄贤下颌强将他的脸扳过来,撬开紧闭牙关将手指挤了进去。但还是略迟了半步,虽没让他把舌头咬断了,血却涌了出来,鲜红湿冷得好不触目惊心。

这家伙,竟然想咬舌自尽!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倔强到这样的地步?

“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巴图猛克嗓音嘶哑地问。

甄贤被他掐住了颌骨,闭不上嘴,也说不出话,只漠然睨了他一眼,便将眼闭起,再也不看他了。

彻底地轻蔑。连最后一点赞赏也荡然无存。

仍旧是不服啊。还不服软。

如斯神态,刀子一样扎得巴图猛克心口陡然一阵刺痛,想也没想便低头一口恶狠狠啃下去,咬住那沾染上殷红鲜血的细瘦颈项。

血腥沾染唇舌,激得人愈发心绪狂躁。

然后,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了。

甄贤是个男人,和往昔那些为他雌伏的女人不一样。

巴图猛克焦躁万分,又怕甄贤还要自残,直急得百爪挠心,顾不得许多,随手扯了衣裳塞进甄贤嘴里,就粗鲁地将人推翻过来绑住双手。他用力抓着甄贤髋骨将那并不圆润的窄臀塌腰拎起,压住所有羞愤的挣扎。

这个汉人真是瘦得浑身上下剩不到二两肉了,完全不如丰腴柔软的女子,半点润滑绵软的手感也没有。但偏偏是这样又瘦又干又硬的身体,却似有说不出的魔魅,让他心有鹿撞,激动得不能自抑。巴图猛克被本能牵引着,贪婪地低头啃咬,犹如品尝美味。

力量的差距如此悬殊。

完全无力抵抗的甄贤依旧猛烈挣扎。仿佛已并不是在抵抗强压住自己的那个人,而是恼恨对抗着自己近乎崩溃的意志。

绝不愿轻易认输,不愿低头就范,不愿向这毫无道理可讲的愚蠢屈服…巨大的冲击瞬间摧毁了心底苦撑的防线,想逃走,想要呼救,但无法动弹,更发不出声音,只能无意识地负隅顽抗。

如斯毫无功效的反抗反而让巴图猛克更加兴奋百倍,嗷嗷粗喘如同熊罴。

“你这样真美!我早该这么干了,竟然到今天才发觉,白白浪费了四年!”甄贤听见巴图猛克如是哑声在耳畔低语。

你为何不索性杀了我?

他连仔细看清那逞凶者此时的模样也办不到,只能在心底悲愤嘶吼,从喉管里发出含义不明地哀鸣。

但巴图猛克当然不管这些,兀自开疆拓土,驰骋得好不快意,一边还嫌不够地抓着那具瘦弱身体,啃咬着烙下密密麻麻的印记,几乎把身下人那纤细腰身折断。

甄贤只觉得意识一点点被挤出了躯壳,撕心裂肺地痛,可发不出半点声音,喉管像是被人生生切走了,视线也一片模糊。

依稀,他以为看见苏哥八剌和几个鞑靼武士扭打着冲了进来,激动地大叫大嚷着什么。

然后,那小姑娘就腿软一样跌跪在地上,呆呆地盯着他。

他木然闭了眼。

黑暗顿时漫上来,灭顶吞没。

第9章 九、举事

醒来时甄贤只觉得是死了一回又被扔在油锅里,随便动弹一下也会散架。被长时间反绑在后背的双臂酸痛到全无知觉,压根感觉不到存在,即使得脱桎梏,仍无法动作自如。巴图猛克还躺在身侧,倒是睡得十分香甜,手脚并用地压在他身上,死死将他抱住不放。甄贤竭力挣扎了一下,没能起身,倒是将巴图猛克惊醒了。

“以后你就留在我帐里,别再回去‘牧羊’了。”巴图猛克才半睁着眼立刻把脸又凑了上来,鼻尖和嘴唇在甄贤脸颊颈侧来回厮磨。

甄贤一言不发,只用力挣起身,胡乱扯过残缺衣衫裹住身体,将那本扔在地上的书拾回来。他仔仔细细地将已被揉的不成形状的书页一页一页展平,然后默默帖在心口,便又不动了。

“把那个不相干的家伙忘了。你是我的,从今往后只能是我的。”巴图猛克再粘近前,自说自话地揽住他的腰,颇任性地命令。

甄贤仍是不应。巴图猛克意犹未尽地在他身上揉来蹭去,他也像无知无觉一般,没半点反应。

“这就是你要我做的第三件事吗?那么你该兑现承诺送七殿下回去。”良久,他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