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四兄弟感情都很好啊,这很难得。”

付叔顿了顿,挺起腰,声音略沉:“老爷走得早,李家几经沉浮,全靠阿桐做老大撑着,这个道上都是黑吃黑的货色,兄弟几个必须相互依靠,还好二爷回来帮忙了,阿桐的担子也轻了许多。”

听到付叔直接称呼李桐为阿桐,可见他们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只是,许轻言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梁见空是李家血脉,怎么会是外姓,难道真如传言是私生子?

许轻言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菜叶子,状似不经意地问:“您是说二爷以前不在李家,他是改了姓名,到外头去打拼了吗?”

付叔倏然收声,半晌后,低声道:“许医生,您是二爷的私人医生,我不当您是外人,可有些事,阿桐发过命令,叫下面不得乱嚼舌头,我只能告诉你二爷是李家人不假,至于为什么姓梁,倒不是改了姓名,那是因为他原本就跟了老夫人姓,小时候养在外头罢了。你别听信外头风言风语,小心被人拿了把柄。”

许轻言一愣,竟是这么个原因,唯独第二子跟了夫人姓,还被养在外面,是因为夫人特别喜欢这个孩子吗?

“多谢付叔提醒,我多问了,只不过是有些……”

“害怕?”

许轻言闻言,点头。

付叔却是大笑起来:“这有什么,二爷肯把生死交付于你,那就表明他非常信赖你,你还有什么好不确定的,你看来他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

许轻言若有所思,各中细节,付叔并不明了,梁见空未必是因为信任才把她放在身边,但确实,要认识一个人,唯有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的内心去感受,他梁见空是魔是妖,终有一天,她能自己判断。

这一天天过去,梁见空不见踪影,付叔完全跟没事人一样,可能这种事情他老人家经历多了,许轻言则是看上去淡定,心中还是有些在意。安全起见,她并不能离开这间老宅,付叔问她要不要看看电视,或者可以玩玩电脑,她也都没什么兴趣,反倒是找来两本书看看。

有时候没有消息反倒是好消息,许轻言原本想着梁见空把她带着实际上无非是看着她,她应该派不上用处。

可世上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的时候,茶几上的书也跟着滑落。

许轻言愣了愣,号码她不认识,可还是立刻接起电话。

“你赶紧准备下。”

许轻言不确定道:“酒哥?”

那头的人非常暴戾,吃了炸药一般冲口就骂:“啰嗦什么,你他妈快点准备,二爷右腹部中枪,我们已经在止血了,二十分钟后赶到。”

听到梁见空受伤,许轻言当下站了起来,容不得她多顾虑:“不要乱动,你们在哪,是否安全?”她飞快走到衣柜前,“你们赶过来动静太大,我马上出发。”

酒哥在那头稍微缓下来,粗声道:“快点,你要是赶不到的话……”

许轻言打断他:“位置发我。”

干脆地挂断电话,许轻言背上早就准备好的应急救护箱,直奔楼下。

付叔显然已收到消息,看上去正要上楼,见她下来,马上说:“我送你过去。”

“这里不能没有您,一旦有事,还需要您接应。”许轻言边走边说,“路线我刚看过了,给我辆车,我可以自己过去。”

付叔站在她面前没动,许轻言皱眉:“还是,您不相信我?”

付叔沉稳的老脸上神情微动:“许医生,二爷信你,我就信你。”

他把车钥匙交到许轻言手上,钥匙落入掌心的一刻,许轻言忽觉千斤重。

车比较老旧,她许久不开车,付叔还是安排了人在她前面带路,也是为了保护她。这一路上鲜有人烟,道路两旁灰蒙蒙的店面,连个整齐的招牌都看不见。许轻言的精神高度集中,前面的车子开得很快,她也紧紧跟上,只要不出岔子,应该能很快赶到。

可就这样开了一段路,她隐约觉察出有点异样。有一辆黑色SUV,一直跟在她后头,心态也是好。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多心,但当她跟着前车拐上一条小路,再转到大路,她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车还是稳稳地跟在后面。

许轻言不由开始紧张,后面的车不慌不忙地跟着,又过了两个红灯,对方就这么跟着,也没打算超车。

许轻言的大脑开始飞快转动,这辆车上的人是哪方的?会是程然吗,还是付叔又派了人跟着她?不对,付叔会跟她提前说明。

许轻言捏着手机的手开始微微出汗,单手解锁手机,直接给酒哥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到哪了?”

许轻言看了眼后视镜:“路上了,不过,出了点状况。”

酒哥似乎很暴躁,说话声都是靠吼:“什么情况?”

许轻言手心里的汗握湿了方向盘,她深吸一口气,对电话另一头道:“我被人盯上了。”

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

酒哥沉默了好一会,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咆哮风暴。

酒哥彻底发飙了:“我说我们过来,你非要自己过来,告诉你,你要是过不来,二爷有个三长两短,你信不信……”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骚动,许轻言听不清楚,短暂的中断后,终于有人重新说话:“许轻言,告诉我你的方位,附近的显眼建筑,或者发个定位给我。”

梁见空的声音依然沉稳,但许轻言还是听得出他的呼吸明显不正常地局促,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不知为何,听到梁见空的声音,她镇定不少。

许轻言单手点开微信,发了个定位过去。

“你一直往前开,不要停,如果停下来,不要动,不要下车。”梁见空平稳地交代许轻言。

许轻言看了眼后视镜:“然后?”

“等我过去。”

许轻言看了眼后视镜:“我就问一个问题,这些人盯上的是我,还是车,车上有没有东西?”

她问这个不是没有道理,日本人那次,她已经吃过闷亏。

“车上没有东西。”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插入一通电话,来电显示是程然。

许轻言收回视线,大脑前所未有地飞快运转,没有时间让她多想了,她对梁见空说:“我明白了,看你还能说话,应该没伤得很重,听好了,在我到之前,不要随意乱动,尽可能止血,我会想办法过去。”

她听到那头酒哥又开始呵斥,大意是她摆脱不掉后面的人就不要过来,免得带来更大的麻烦。

梁见空却不假思索地说:“好,那我等你。许轻言……”

他不常称呼她的名字,许轻言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声音低低地穿过她的耳膜,敲在她心上。

“我的命在你手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一下

许医生:为什么还要我救这个人!

梁二爷:要相信,好人有好报。

许医生:求黑化……

第40章

心跳震得她耳膜发疼, 梁见空的这句话久久萦绕在她脑中。

她当真以为自己就是个摆设,压根没想到梁见空真的把命交付给她。

有那么一瞬间, 她无法控制地去想如果她去不了,他们也怪不了她, 那么梁见空如果因此丧命,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便是报了仇。

思及此, 她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快意。

可是……许轻言不由盯住自己的手,干净白皙的手指仿佛瞬间被血红沾染。

对医生而言,这跟杀人有何分别?

她猛然想起梁见空的话:请你一直这么善良, 哪怕手里沾染鲜血, 也请一定是救人的鲜血。

片刻分神后,许轻言重新打起精神, 心中已有决断。

程然的电话再次打来。

“许医生,在忙吗?”

听他的声音,仿佛一切如常。

许轻言一个拐弯,开到一条小路上, 故意道:“有事吗?如果不是很急的话,我一会回你。”

程然立马说:“急事, 我想告诉你, 别开那么快,我们的人不是来追你的,是来接你的。”

她心头紧了紧,立马看向后视镜, 难怪这些人没有追堵她,仅仅是跟着她。

许轻言皱起眉头,她已经意识到什么:“接我?”

程然解释道:“是啊,你应该知道了吧,梁见空出了大篓子,怕是活不过今晚了,涉案相关人员都会被牵连,你立刻跟我的人走,避避风头。”

看来今晚真的出大事了,许轻言心中飞快地盘算着:“你觉得我避得过去?”

“梁见空如果死了,对我们都是大好事,月初也能安息了。”

他把沈月初搬出来,如同把一尊大佛压在了许轻言胸口。

许轻言跟他斡旋起来:“我刚和梁见空通了电话,如果我赶不过去,你觉得木子社会放过我?”

程然跟她分析起形势:“我会保护你。但如果你去了,还救不了他,你猜萧酒会不会当场杀了你?”

许轻言没顺着他的话,反问道:“可如果我救得了他,就能取得他更大的信任,现在就让他死了,你不觉得太便宜他了吗?”

车子拐出小路,奔上了一条砂石路,这里越加没有人烟,隔了老远才看到一盏路灯,一副惨淡的模样,在地上照出一小圈光晕。

程然在那头沉默了会,说:“看来,你的目标更大。”

许轻言分了心开车,猛然看到路中央有个破碎的垃圾桶,急打方向盘,堪堪避过。

后背激起一阵冷汗,又开了一段路,许轻言这才接上话:“难道你的目标仅仅是梁见空?”

程然的声音变得严肃几分:“你比我想的还要有魄力,可你有把握救得了他吗?”

“他是死是活,我都不亏,至于我的性命。”许轻言笑了笑,“我并没有多在乎。你的人最好不要再跟着我,我不希望把事情搞砸了。”

程然的野心自然不止那么一点,他迅速衡量了下局势,与其现在就废掉许轻言这颗棋,倒不如像她所说,冒一次险,更进一步。

“那好,我们算是达成一致了。我相信你。”程然做出决定,“对了,如果你被警察抓了,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许轻言以为今晚不会再有事令她吃惊,可程然这句话又在她心上敲上一击,难道不是程然对上了梁见空,而是警察?

许轻言赶到酒哥发来的地址时,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这里是一处荒地,照着酒哥的指示,她把车开到深处停下,他们的车应该就隐在附近的树丛中,许轻言在黑暗中辨认了好一会,才认出越野车彪悍的轮廓。

她拿着背包下了车,四周全是一股荒草干燥枯萎的气味,很是难闻。许轻言吸了吸鼻子,竖起衣领,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跟着后,快速朝越野车走去。

越接近那边,她的心跳就越快。

如果梁见空这个时候已经快不行了,她该怎么办,这里连月光都没有,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倒是杀人灭口,弃尸荒野的好地方。

忽然,许轻言被人从身后扣住脖颈,她的头皮瞬间炸了,喉咙口发不出一丝声音。

“别出声,跟我走。”

是酒哥。

酒哥推着她往前,竟然绕过了那辆吉普,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在一处破瓦棚前停下。

那边隐隐有四五个身影。

“酒哥?”

“嗯,来了。二爷情况怎么样?”

“二爷又开始流血了。”有一个弟兄上前答道,“许医生,你终于到了。”

许轻言后背猛地被推了一把,萧酒狠狠道:“快进去!”

她差点踉跄着跪倒,也不敢耽搁,立即走到梁见空身旁。他被平放在地上,大衣盖在身上,周围被清理出来,不远处的废弃铁桶里被点上了火,还算亮。

这破环境,比上次的情况还要糟糕。

许轻言匆匆一瞥,心下一沉,他紧闭着眼睛,脸色白得吓人,情况似乎并不如她以为的良好。

梁见空的感官异常敏锐,听到动静,倏然睁开眼,许轻言恍惚看到他眼眸在对上她视线的瞬间亮了亮。

他扯出一个笑容:“来了。”

他好像非常相信她会遵守诺言。

许轻言愣了愣,胸口不知为何闷得发慌。

她在他身旁蹲下,拉开他的大衣,看了看伤势。

有过上次惨不忍睹的经历,这回的伤势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虽然浅灰色的毛衣已被血浸透,但好歹不算血流如注。

“还好,只中了一枪。”梁见空像个报告成绩的熊孩子,明明只有59分,还跟得了100分似的。

许轻言瞪了他一眼,他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但可能是经历多了生死劫,神色并不慌张,神智也很清晰,意志力真惊人。

可她知道他在用尽全力忍耐,他的呼吸灼热,说话也很费力,大滴大滴的汗从他的额头滑落。

她几乎本能地伸出手替他擦去冷汗。

她的手有点冰,他的额头滚烫,短暂的碰触让两个人同一时间怔住。

许轻言触电般收回手,很快垂下眼,冷冷道:“谁跟我说不会经常受伤的?”

她检查了下,算梁见空幸运,子弹的位置并不刁钻,也避开了致死部位。

梁见空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做,好一会才回过神,笑了下,似乎牵扯到了伤口,呲牙道:“我的意思是说,不经常死人。”

“还笑,都什么时候了。”她皱了皱眉头,又检查了一番,故意狠道,“我没带麻药。”

梁见空看着她皱起的眉头,还有心思想着她怎么老爱皱眉,好像遇见他后,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故作轻松道:“开始吧,我忍得了。”

许轻言放下背包,还好她职业素养过硬,签过合同后就准备了急救包并随身携带,不然哪怕她人在这里,也只能和梁见空玩干瞪眼。

许轻言一面迅速取出酒精、手套等物件,一面跟站着围观的人说:“其他人都先出去。”

梁见空紧跟着命令道:“都出去。”

“二爷,我们必须盯住她。”酒哥立马反对。

“许医生要是不想救我,大可不必赶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的脸,她垂着眼,只顾着自己的动作,光线不明,看不清神色。

酒哥猛然转身往外走。只剩下他们。

“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许轻言做好消毒准备,戴上口罩和手套,居高临下,只露出一双清秀的眼眸,正对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