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弄清楚凌霄剑谱的所在,甚至将其窃取出酿剑山庄,陈阿诺觉得唯二可行的方法就是从慕容磬或者刘衡身上下手。

刘衡自一开始就不待见她,每每见面,没一次是能够和平相待的,而慕容磬则显得好相与多了,半点儿没有武林盟主的架子不说,对她也表现得十分信任。

在对比了他们两人的性子和对她的态度之后,陈阿诺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刘衡探知一二,这世上的人和事都不能看表象,一点就着的炮仗往往不容易伤人,越是和善的反而越可能背后捅上一刀。

得出这个结论后,陈阿诺便熬了补药带上,前往刘衡的居所探病。

说来,慕容磬的这位大弟子已经歇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刘衡得了令安心养伤,山庄内的大小事务均不过问。

照理来说应当是大好了,也不知是否养得太自在了,看样子这人似乎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当陈阿诺到达刘衡的寝屋门口,抬手正准备敲门时,所有的疑惑立刻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屋子里传来了阵阵女子的娇笑,正是慕容磬的小师妹罗绮的声音。

看来她们师姑侄两人正聊得开心。

为了让刘衡安心养伤,慕容磬特意嘱咐了众人莫要将五岳派前来兴难的事情告诉他,眼下他果然还蒙在鼓励,而罗绮也被陈阿诺搪塞过去,庄内好歹没有掀起更大的风浪。

“我跟你说,昨天京城来了人,送了好大一棵樱树给师兄…”看样子罗绮正在和刘衡说着最近山庄里发生的事情。

陈阿诺原本不想打扰的,奈何她退回迈出去的那只脚时,那原本就没有掩好的门恰巧被不知从哪儿刮来的一阵风给推开了一条缝。

伴随着“吱呀”的一声响,屋内二人的目光也转向这边。

这下是想藏也藏不住了。

陈阿诺只得若无其事般的推开门进去,抬头之际假装惊讶道:“原来你们俩在这儿说话,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了。”

她将目光投向屋内,只见罗绮手里正端着盛汤的碗和汤匙,亲手为他的师侄伺喂补汤,她于是忙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说罢,陈阿诺又重新越过门坎跨了回来,却被罗绮唤住:“等等…”

罗绮朝门口这边行来,对陈阿诺道:“你来得正好,且在这儿陪他一会儿,我去看看师兄。”

陈阿诺下意识的点点头。

罗绮转身向刘衡道了个别就往外边去了,剩下陈阿诺无奈的第三次踏进屋内,迎向刘衡满含怨念的眼神。

这冤死鬼似的目光看得她浑身发毛,于是在离他的床榻还有三尺远的距离她就忙顿住脚。

“你别这样看着我。”她向他发出抗议。

刘衡最终自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别过头不去看她。

陈阿诺这才行至他近前,往床榻边的矮机上搁了摆着汤碗的木盘,而后端起汤碗,将那一整晚喝了个干净。

“你!”刘衡怒斥陈阿诺,似乎对她当着他的面将原本送来给他的汤自己喝了极其不满。

陈阿诺舔了舔唇瓣,解释道:“我忖着你大概已经喝饱了,免得浪费,就替你喝了这一碗。”

说着她又将斜眼瞟了瞟桌机上搁着的另一个汤碗,正是方才罗绮端着的,碗里几乎已经见底。

刘衡被她说着哑口无言,原本要申诉的话也咽了回去。

陈阿诺又换了一脸笑容,缓和气氛道:“其实你该感谢那条蛇。”

刘衡翻了翻白眼,瞪着陈阿诺似乎又要发作。

陈阿诺忙解释道:“你想想,要不是托了那条蛇的福,你如何能…”

后面的她也不直接挑明,只是又睨着桌机上罗绮端过的那只碗使了使眼色。

刘衡很快反应过来,脸面浮起两抹可疑的绯红,嘴上却死不承认:“休得胡言!”

他虽然极力否认,可那不自在的表情已经将他出卖。

陈阿诺便趁势追击:“我是不是胡言,你心知肚明,其实你们辈分上虽是如此,年纪却差不离,站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只可惜中间还夹了个你师父。”

“给我闭嘴!”原本斜倚在床榻上的刘衡“噔”的坐直了身子,显然已经恼羞成怒。

陈阿诺又怎么会受他的威胁,继续说道:“本来就是,说起来你是他的大弟子,将来也要接手他庄主的位置,可如今他却剥夺了你主理一切山庄事务的权力,但这也不能全怪他,你看他凭着凌霄剑法独步武林,何等厉害,而你身为他的徒弟却名不见经传,自然让他放心不下。”

说到这里,刘衡竟像当真被戳到了痛处,也顾不上对她发火,失神的愣在那里。

陈阿诺又顺势故作惊讶的捂嘴道:“天啊!难道说他根本就没教过你凌霄剑法?该不会你连见都没见过那本秘籍吧?”

“你休想挑拨离间。”刘衡有些心虚的回应,并没有正面作答。

陈阿诺心下了然,看来整个山庄上下,除了慕容磬自己,再没有其他人知道剑谱的所在。

看来她猜得不错,慕容磬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相与,他竟连自己的弟子都不相信。

陈阿诺隐约觉得事情有些难办,嘴上却还在添油加醋:“我并非挑拨,只是不知若你的师父知道你有不伦之心,是会责罚你还是为你们祝福,要是你师姑知道了又会如何…”

这一次不等陈阿诺说完,刘衡已经抽出床榻边搁着的剑向她挥舞二来。

这架势,哪里还像个病人。

陈阿诺扔了碗,被他追着出了屋子,一路跑到庭院门口。

迎面看到有人过来,她便冲上去喊救命,到跟前才瞧见来的正是慕容磬和罗绮。

刘衡提着剑紧追在她身后,正红了眼的他一时间根本收不住。

陈阿诺便愈发夸张的躲到慕容磬的身后,攥着他的袖管道:“庄主救我!”

慕容磬随即抬手,白衣翻飞间作势一挡,隔空就震飞了刘衡手上握着的剑。

刘衡也终于看清楚情况,意识到自己冒犯的是师父后,连忙跪地叩首:“徒儿不知师父驾临,徒儿该死!”

“身为酿剑山庄的大弟子,行事却如此莽撞,你可知错?”慕容磬并没有说什么重话,然而他周身散发的威严气势却让陈阿诺也是一震。

他这样子实在和平日里温雅的模样判若两人。

刘衡心下自然不甘,却也知道师威不可抗的道理,纵使手上握紧了全,却还是抱拳向师父认错:“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

到底是照顾了多日的病号,多少添了几分心疼,罗绮连忙上前来打圆场,边过去把刘衡扶起来,边劝慕容磬道:“好了好了,说两句就得了,病了这么些时候才好的,难免顾虑不周,知道了就好了。”

她这样一说,慕容磬倒也消了气,也不曾真的责罚刘衡,缓和了语调道:“既然你已经好了,就把庄内事务接回来吧,他们几个不及你熟练,做起来也不顺手。”

刘衡才刚站起身,听到慕容磬的这一句吩咐,却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罗绮暗地里用手肘捅了捅他,他才记起来回话:“徒儿遵命。”

方才陈阿诺在屋子里对刘衡说的那些话一则为了试探,二则是要戏弄他一番,却不想他竟当了真,眼下见慕容磬将掌管庄内事务的权力归还于他,他竟激动成这样。

旁观着方才发生的一切,陈阿诺忽然觉得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许多,特别是罗绮,素来将师兄的话奉为箴言的她今日却表现出对刘衡的偏颇。

经过这一番闹腾,刘衡的清闲日子也算到头了,重新接管庄内事务的他忙碌起来,也就顾不上找陈阿诺的麻烦。

陈阿诺每日里则忙着为慕容磬请脉熬药,其他的时间都用来研究酿剑山庄的地形和寻找剑谱的线索。

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总算是叫她摸着些蛛丝马迹。

她注意到每隔数日,慕容磬就会于夜半在酿剑山庄的祠堂里待上一段时间,且每次都是他独自进去,连刘衡都只守在门外。

这让陈阿诺充满了好奇,迫切的想知道那祠堂里都有些什么,而慕容磬在里面又做了些什么。

直觉告诉她,他的这个习惯和凌霄剑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每次她企图靠近,就被镇守在祠堂前的弟子拦住去路,并被告知那里是酿剑山庄的禁地。

陈阿诺只得选择暗地里跟踪,虽说跟踪一个比自己武功高出一大截的人来说是十分冒险的,可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好在慕容磬在去祠堂的时候,也有数名弟子跟着,这对陈阿诺来说反而为隐藏气悉提供的掩护。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很顺利,可是待慕容磬进了祠堂,他身后的门也随之关闭,里面的情况即便她添一双千里目却也瞧不见了。

不过在门彻底关上的一刹那,还是叫她捕捉到了一个细节,屋子里慕容磬似乎是启动了什么机关,正对门口的墙壁缓缓升起,想必是要显露出一间墓室,或是一条密道。

秘密就在眼前,陈阿诺打算越到房顶上,揭了屋瓦瞧个真切,不想却被人自身后阻住,回头一看竟是黑莺。

恢复了一身黑衣装扮的黑莺凑到她耳畔以仅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已经探过了,那里面是牌位。”

第32章 凌霄剑谱(二)

这不是废话吗?祠堂里当然会有牌位。

陈阿诺拼命忍住反驳她的玉望,解释道:“里面还有间密室…”

黑莺却打断她的话道:“教主有令,带回剑谱即可,别的无需插手。”

陈阿诺愈发摸不着头脑,辩解道:“我就是要找剑谱才要过去看啊!”

说罢她欲撇下黑莺继续方才的行动,可这一次却是被别的动静给打断了。

陈阿诺和黑莺同时察觉周围的树丛里传来密集的窸窣声,至少有十人以上,而且看着合围的情势,毫无疑问是冲着他们来的。

“遭了,是陷阱。”陈阿诺蓦地明白过来,心道慕容磬真是好深的城府,然而眼下为时已晚,她只得同黑莺一道赶紧躲进树丛。

敛住气悉藏身其中,她果然自茂密的枝桠间瞧见慕容磬自祠堂中步出。

提灯的侍从迎至他身前,昏黄的烛火氤氲在他的雪白的衣摆上,原本是极其美好而又宁静的画面,和眼前危险的情势形成强烈的对比。

陈阿诺深切的知晓,这位看起来温雅无双的翩翩佳公子,实际上有多么难缠。

若是不能安然渡过此劫,她的身份一旦暴露,只怕不能活着走出酿剑山庄,即便侥幸逃脱,从来不允许失败的天英教也一样要追杀她和黑莺。

从此天涯海角,再没有她可以容身的所在。

陈阿诺不甘心就这样结束,终究是要搏上一搏,

她侧过头去看黑莺,见她正在专心观察可能潜藏在暗处的危机,寻找最合适的逃生路。

这时候,慕容磬已经下令弟子们搜索庭院里的树丛。

此时必须当机立断,要不然两个人都完了。

陈阿诺高喝一声:“刺客哪里跑!”

接着便蹿出树丛,追着黑莺往远处去。

黑莺也反应过来,赶紧配合演戏,边逃边同她交手。

酿剑山庄的弟子很快追上来,黑莺便索性将陈阿诺的衣领一抓,提起脚步御风而行。

天英教的轻功天下一绝,纵使假装被陈阿诺拖住脚步,黑莺还是很快就把他们甩到了身后。

眼见着就要越过酿剑山庄的边界,陈阿诺却觉到一股强烈的真气,回头一看竟然是慕容磬亲自追上来。

她不禁心下一沉,倘若是他,她们二人是绝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此时已容不得她做更多打算,只奋力自黑莺身旁挣脱开来,堪堪稳住身形便朝她连击数掌。

黑莺中了两招,本能的予以回击,灌了十成功力在掌中朝陈阿诺推过去。

陈阿诺本已摆出接招的姿势,临到了跟前却将挡势撤开,结结实实的生受了那一掌。

黑莺在天英教也算得上高手,蕴满内力的掌风威力了得。

陈阿诺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身子彻底失去平衡,直直往下坠落。

她感到胃腹里一阵翻涌,接着嘴里就喷出了一口血,顿时沾满衣襟,看着甚是狰狞。

见惯了血腥和死亡的黑莺也似被这一幕骇住,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转身逃走。

陈阿诺觉得这一刻很是难熬,后悔错估了黑莺的掌力,好歹该暗自凝结些许内力化解二三,不过现在想什么都迟了。

眼前好似凝结了一层迷雾那般模糊不清,恍惚中她瞥见雪白的绸缎靠近,自四面八方将她包裹起来。

预感中坚硬而冰冷的地面并没有撞上她的背脊,她最终竟落入了一个透着温暖的怀抱。

因为看不清,陈阿诺努力的眯起眼。

两眼一抹黑前,她隐约瞧见慕容磬那张俊脸,紧蹙的眉宇实在和他温雅的气度不相称。

鲜血在他将她接住时染上了他洁白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衣袍。

不知道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想的居然是弄脏了他的衣裳,只怕盟主大人要生气了。

为了凌霄剑谱,她真是连命都要操碎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陈阿诺并不知晓。

当她醒来的时候夜晚已经过去,馥郁的阳光自窗外铺撒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和身上,无比温暖。

胸口的地方还像被什么塞住一样闷闷作痛,她不过是稍微深吸了一口气,就牵动着咳了数声。

这时候,有什么比阳光更加温暖的东西熨帖到她的襟前,一遍又遍轻而缓的抚摩着,让她好受了许多。

陈阿诺惬意的轻叹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不对头,猛然掀开眼帘。

当那双墨玉般的瞳眸出现在离她极近的地方时,她更是惊惶的挣扎后退,下意识的用双手护住胸口。

幸而裹胸还好生的没有松开,只是方才的接触不知有没有被他识穿。

她继续保持警惕的注视着他,却发现他睫羽氤氲阴影的地方有些发青。

该不会他就这样守着她,一夜没睡吧。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下移,注意到慕容磬的衣袍上还星星点点的沾着她的血迹。

果然是一夜没睡。

“好些了吗?”在她出神的这一阵子,慕容磬倾了倾身子,以关切的语调相问。

凝视着他眸光里流露出的担忧,陈阿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他他…

他这举动实在太异常了。

该不会…他其实是断袖吧!

陈阿诺大惊,又想起慕容磬平日里比女子还讲究的生活习惯,以及极端严重的洁癖,更加觉得这种可能性大增。

她不禁恍然大悟,但也同时感到深刻的惶恐。

难怪如花似玉的小师妹主动投怀送抱他都不为所动,赶情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你…不会喜欢男人吧?”也不知是不是挨了黑莺那一掌给挨傻了,陈阿诺竟然把心里想的话给照实说了出来。

才刚说完她就恨不得把自己从床头的窗户里丢出去。

慕容磬被她说得一愣,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显然也以为她脑子坏了,颇有些尴尬的起身,咳了咳道:“你伤得不轻,还需静养,先安心在这里歇息吧。”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