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诺云斜着桃花眼就瞅着小启抖了抖脚,那样子特别风流特别帅气。只可惜,小启还在一直咬着他的裤腿要往回拽,于是,风流间笑点毕露。

接着,逆天的一幕出现了。因为,当时我们正站在风口上,一股强风吹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而小启竟然汪叫一声缩在了莫诺云和我的后头,只见小家伙的脑袋往爪子里一埋,身子一缩团成个球,一双肉耳朵不停地抖啊抖,尾巴也垂在了地上。

于是,我傻眼了,莫诺云僵住了。不过他比我镇定得多,只一转眼,他就放开了我的手转过身蹲了下去。我见他一脸无奈地直视了小启一会,风还在继续吹,小启缩着我们也走不了,莫诺云叹了口气竟然拉开了自己的外套拉链,把大白球小启圈进了自己怀里替它挡风。

可风一停,莫诺云就把小启从自己怀里揪出来了,他拉起小启的前爪撕心裂肺地就开始喊:“你说什么?!你怕冷!你TM的是狗啊!是犬啊!这都没下雪啊!爷只穿一身单衣都没说什么!你作为狗!你作为长了这么多毛的狗你怕冷?!!”语落,莫诺云把小启一拎就拽了起来,拉着绳子拖着小启雄纠纠气昂昂地就往前走,我听他眉眼一挑,冷哼道:“哼!爷不能再惯着你了!给爷自己走!给爷吹风!不吹风你白长那么多毛啊!爷媳妇不缺毛领!”

后来,我们路过小区花园的时候,有个□岁的孩子正蹲在地上喂周围的小狗们吃火腿肠,其他路过的狗狗见了都一个劲地往孩子身边跑,可小启却没有,它只懒懒地看一眼,就蹲在原地摇尾巴了。可能那孩子也没见过这么得瑟的狗,过了一会,他竟然拿着火腿肠直接跑过来要喂小启。可小启却垂着个脑袋,黑溜溜的眼珠子眨了眨,任那孩子怎么喂就是不肯吃那根送到嘴边的火腿肠…

莫诺云见了在一旁得意地直拍手,他又是走过去抱小启又是揉小启的脑袋,还像教孩子一样地说:“乖,真乖。咱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知道吗?地上的东西也不能乱吃知道吗?不安全!走,你今天忒乖了,爷带你回家吃进口牛排去。”当时我心里却在想,你把它养刁了它自然就不吃别人的东西了…

虽然跟在那欢脱的一人一狗后头,我无语的很。但我还是赶忙起身追了上去,拉着莫诺云拍了拍他沾了枯草的衣摆。

整整一个星期,莫诺云和小启都在家里陪着我。整整一个星期,母亲都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我也没有打电话给她。把小启送回傅家的路上,我心底想着心事,终于还是忍不住搂着莫诺云,把脑袋耷拉在他的颈窝不说话。他见状也不问为什么,只是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不时拉拉我的耳朵,不时做些怪表情逗我。还摸了摸我的发顶用特温柔的声音问我:“丫头想撒娇了么?”

我闻言伸手捶了他一拳,还不是忍不住说:“莫诺云你个大笨蛋,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怎么偏偏就把时间算得那么准地打电话给疯乔姐,还让她替我救场?平时肖叔去接小启和安安你从来都不和他老人家抢,怎么这回你就抢了?还爬床底下硬把小启给扛回来?还有,你这几天凌晨总爬起来进书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看你这黑眼圈丑的!真闹心,笨!”

说着我抬起眼嘟起嘴亲了亲他的眼睛,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道:“你说说,你除了卖萌耍宝还会什么?”

“赚钱啊!”

“没正经。”

“那疼老婆算吧!”

“算。”我应了一声,窝在他怀里,只觉得冬日里也有艳阳,枯木间也有春花,一切繁华,只因他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请支持,请…

VIP最新章节 84第84章

从来对于我来说,冬天是很漫长的,因为怕冷,因为惧寒。莫诺云带给我的改变是翻天覆地的。比如,我再也不用在冬日里缩在被窝里冷得直打颤。比如,我再也不怕下雪天走不稳会摔倒。比如,空冷的夜里当我醒来,他就在我身边。他改变了我的生活,改变了我的状态,除了,我内心那根深蒂固的,始终想要隐藏,却还是总会冒出来的倔强自卑。

送了小启回家,莫诺云却病了。他感冒咳嗽,吃了药却还是不见效,当天夜里,一发烧就烧到了三十九度。可莫诺云却还是不肯去医院,只搂着我撅着嘴不说话,满脸苍白。我要背他从床上起来,他就抱着个被子孩子气地把脑袋也藏进去,我伸手拉他扯他,他就把脑袋往被子外一伸晕晕乎乎地开口嘟囔:“你是男人还是我是男人?啊!有媳妇背老公的吗?起开。”语落,他又嘟嘟嘴一脸哭相地看着我,一双桃花眼通红,脸却死白。整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都不肯去医院,倔得气人。

我没有办法,物理治疗却怎么也没把他的温度降下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打电话给萧逸晨。萧逸晨来得很快,他穿得花里胡哨,肩上却背着一个大大的医药箱。进了门,他开口就对我说:“舒爽,拉你男人起来。”我听了点点头,刚把烧晕了的莫诺云从床上拉起来,就见他眼也不眨地抬手就挥下去一手刀,一巴掌把莫诺云给拍晕了…

当时我就急了,我说:“你!你不能好好说吗?”

萧逸晨扬起那张娃娃脸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说:“你男人你不知道?对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家伙,你觉得好好说有用?老子觉得没用。”

闻言我默了,我摸了摸鼻子,只好退开一步让他给莫诺云检查。想想忍不住嘀咕道:“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他这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就偏偏害怕上医院了?而且平时吧,一听吃药就躲。你不是医生吗?这病有治么?”

正弯身在给莫诺云挂点滴的萧逸晨听了我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瞟了我一眼才状似漫不经心地淡淡道:“这孙子不喜欢医院,心病难治。”

我闻言点头笑了笑,扯扯嘴皮转身去给他泡了杯热茶。

徐若帆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和顾宝贝一直都在努力地去联系她,寻找她。可哪怕是她的母亲和嫂子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躲得无影无踪。

我们不敢去问她的家人是否知道她如今还大着个肚子,只好又埋头去想办法找人。终于有一天,唐渐秋联系了我,他约我在一家私人会所见面,我没想就答应了。当然,我也直言,他那次赶我和顾宝贝出门的行为很缺风度,他笑了笑,很诚挚地道了歉,反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唐渐秋见到我的时候没有多余的寒暄。他请我坐下后开口便问我:“舒爽,你和莫诺云什么时候办婚礼?”

我听了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愣了愣,见他语气认真,也就如实地告诉他:“我们暂时还没有办婚礼的打算。”一直以来,我和莫诺云似乎没讨论过办婚礼的事情,再说,证都打了,办不办还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唐渐秋听了我的答案眼底透出了一抹失望,他垂眸,眼神落在手边的茶杯上看了一会才轻声问我:“她和你们联系了吗?”

我摇了摇头,心底一动就问他道:“难不成你是觉得,如果我办婚礼的话若帆就会回来?”

“没错。”说着,唐渐秋点了点头,眼底一黯道:“对于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舒爽,如果她联系你,请你一定要替我转告她,告诉她‘我会一直在原地等她,直到,这世上再也没有我。’”这时,唐渐秋的语气很认真,眼神很笃定。可他的神态却很轻松,好像这样沉重的承诺,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时间对于他的意义,只是等着她回来,如此而已。

我心中震动,不禁开口道:“若帆不是随便的女孩,现在看来你也不是拿感情当游戏的人。可你们现在闹成这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要是她不回来怎么办?要是,她回来身边已经有了别的人怎么办?”

唐渐秋闻言笑了笑,他的笑容很纯净,语气却很沧桑,他说:“爱情,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的心不死,爱就在。”语落,唐渐秋就起身走了。临走前,他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没有再多的言语,却让我内心深处波荡到难以忘怀。

我的心不死,爱就在。这样的话,太过决绝。只因为这一句话,我对他的所有映像,在一夕之间就都变得很淡很淡,只剩一个执着的背影,风雨无阻。

回家以后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莫诺云,我怅惘地说:“如果有一天,我也躲起来让你找不着,你会怎么办呢?”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只轻轻摇了摇头。

我嘟起嘴瞥了他一眼。莫诺云才终于低下头,把玩着我的手指漫不经心道:“他傻,用等的。爱情哪里经得起等?人心时间都在变,等到天荒地老,再不幸就人老珠黄了。丫头,我不会等,我会去找你,用尽此生,像疯子一样地去找你。”

“沉不住气。”我闭上眼,搂着他轻哼了一声。

莫诺云只笑了笑,摸着我的发顶道:“傻丫头,如果太沉得住气,爱会跑的。”

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一些报纸媒体对我的身世开始了轮番的报道。没有恶言,没有乌鸦变凤凰的言论。很奇怪的,他们的报道把重点纷纷落在了母亲改嫁后,我在泰国的“幸福生活”上。这样的新闻在持续了一个星期后,继父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对外宣布红樱卫具进军中国市场。而所有关于红缨卫具的报道,都不忘给继父添上一个头衔,莫氏总裁莫诺云的岳父。

做得这么明显,连傻子都会知道这绝不是偶然。我当然也知道,可莫诺云对此却只字不提。直到继父托母亲再三想通过我邀莫诺云参加饭局,在我一再拒绝后,某一天突兀地出现在了我们家的门口。

那一天,我才不得不正视这件事情,不得不正视我给莫诺云带来的一切。

当时我站在门边,手拉着门把手整个人就像定住了一样,我觉得,我很狼狈。莫诺云的眼神在听见珍妮花的声音后微微变得深沉而凉薄,可接着他却笑了笑,一把把我拉进怀里,搂着我突然不着边际地道:“老婆,有时候做人就像下棋,得悠着下,看着盘走。别担心,一切有我。”说着,他就又推了推我说:“乖,去把我书房的门锁好。”

继父和母亲她们在客厅坐了不下五分钟,我端上桌的茶还没转凉。莫诺云只说我不会做饭,就轻轻松松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请出了家门。到了酒店后,饭桌上母亲和我的话都不多,席间继父和珍妮花一直在努力和莫诺云搭话。可莫诺云神情一直都是淡淡地,他只不时给我夹菜,面上的笑很淡,神态很轻佻。来来去去,什么话都有,却没谈什么正经事。

直到继父谈到想和莫氏做生意,莫诺云抬眸望着继父顿了顿,眼神冷淡而犀利地望了他一会才开口四两拨千斤道:“是吗?当然可以,您可以和我的助理联系。”

回家的路上,莫诺云突然搂着我邪气道:“听说,天要教谁灭亡,必先让其疯狂。我就想,像我往日狂成这样,天怎么还不收我?”那时,莫诺云的语气是那么的冷淡张狂,他回首望着突然出现在酒店门口的各路记者,和被记者围住正在滔滔不绝的继父和珍妮花,只投去了轻蔑的一瞥,冷冷哼了句:“很好。”就握着我的手,闭上眼假寐,再也没有更多的言语。

原本我以为,这个冬天,就要以这样温暖而又冰冷的方式过去,但结果,却不是这样。

那天凌晨五点,我接到了我的新经纪人万青的电话。她很直白地就问我:“舒爽,你父亲是不是在四川,你是不是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舒童?”

我闻言有几秒的怔忪,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说:“是,怎么了?”

然后,我的手机里很快就收到了一封万青拍摄的信件照片。那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舒童的来信,信内容很简单也很沉重,他说:“姐姐,我是你从未蒙面的弟弟舒童。我不知道这封信会不会石沉大海,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听说你的这个新公司不会拒收粉丝来信,所以,我想最后再试一试!我知道,因为上一辈的事情你可能会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的妈妈。但请你回来看看爸爸,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怕是再也撑不了多久了,请你回来,回四川见他最后一面!舒童敬上,叩谢。”

因为,星光娱乐曾经出现过粉丝的信件礼物中含有刀片割伤艺人,夹藏威胁恐吓信的情况。所以,但凡是星光娱乐的艺人,他们收到的粉丝来信和礼物,首先都会经过公司工作人员的检查。之后,才会分清轻重缓急送达当事人的手中。我也不例外。所以,当这封信从许多信件中被翻出,再转告给我,距收信日期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

我接电话的时候莫诺云就迷迷糊糊被我吵醒了,他看见我打着赤脚站在床边对着手机屏幕发懵,就在被子里朝我招手让我快点休息。直到我怎么都没有反应,他才揉了揉眼睛下床,嗓音微哑地嘀咕了一句:“丫头,怎么了?”才抹了把脸走过来,伸手接过我的手机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被他的动作一震,心底知道没有时间再多想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转身就去衣橱拿起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而莫诺云在看清信件照片之后揉了揉额角,他的眼神很快地清明了起来,转身拿起自己的电话就开始有序地叫车,订机票,替我和他自己准备好证件,寻人问父亲医院的地址,甚至细致到咨询父亲的医药费和治疗情况。

最后,我们出门的时候,他还不忘蹲□替神思有几分恍惚的我系好鞋带。匆忙下楼坐上车,我才在静默中发现,我好好的,莫诺云却因为忙着照顾我,忙着处理行程,忙着寻人询问父亲的病情,那么自恋精致怕冷的莫诺云,忙到大冬天忘记穿袜子。

后来,我拉着他的手说:“对不起。”给你添这么多麻烦对不起。

他却笑着捏了捏我的手心说:“小事。”又凑过来贴着我的额头道:“别怕,会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说话算话哦,我回来了哦!谢谢你们等我!

VIP最新章节 85第85章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两点了。

父亲住的是两人间的重症病房,我们到的时候,他临床的床铺是空着的。而他的床边,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中年女人正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我们推门进去她也没有动,闭着眼睛抱着膝盖始终和睡着了一样。

上飞机之前我已经大概了解了父亲的病情,我知道,他现在已经到了胃癌晚期。也知道,因为身体衰竭,父亲陷入了昏迷状态,一切的情况都十分的不理想。

一进病房,我的视线就直直落在了病床上的父亲身上。其实,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是壮年时的模样。在我心底,他有这世界上最宽广的肩膀,有这天地间最坚实的手臂,有我幼年所有的希望与期待。哪怕最后,他选择了别的女人抛弃了我的母亲。哪怕最后,我因为他的外遇而失去了完整的家。哪怕我恨他,可我也爱他。我从没有想过,他的晚景会是这样的衰老,破败,凋零。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和其他的老头一样,头发变得花白而又稀疏,面上布满皱纹。我总以为,我的父亲,他是不会老去的。我更没有想过,他会像现在这样生那样重的病,会每天靠着呼吸器,靠着点滴过日子。

站在病房门边的我,静静地望着昏迷中的父亲看了很久,或许是因为对父亲这个字眼生疏了太久,我的嗓门哑了又哑,才好不容易喊出了一声:“爸。”

我的话音刚落,在床边陪着父亲的黑衣女人就动了。我见她抬起了头,转过满是疲惫的脸怔忪地望向我。当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愣了两秒才开口问道:“你是舒爽?”

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突然瞪圆了眼睛,双目猩红地对着我,喘了几口气才断断续续地压低声音喊道:“舒爽?你还回来做什么你还认得床上躺着的是谁吗?好好的当你的大明星,好好的做你的豪门太太不好吗?你还回来做什么呢?这样的娘家只能给你丢人,你还回来做什么?是你良心发现了?还是你妈妈良心发现了?可这是不是有点晚呢?你爸爸清醒的时候天天给泰国打电话,你妈妈是怎么说的?叫我们不要耽误你们的前程?前程?你妈狠心我们都知道,可你一个小女孩怎么这么狠的心?就算其他的嘘寒问暖都是假的,钱总是真的吧?以前你爸爸不管生活多困难,每个月都会定期给你打两千块钱的生活费。你该考大学的时候,他把家里的店面卖了,拿了二十万寄给你读书。结果你呢?你当了大明星做了富家女就连亲爹也不认了吗?你回来过一次吗?你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吗?你回过我们一封信接过我们一次电话说谢谢吗?去年,你爸还有机会动手术的时候,我想尽办法找你,你为什么不来?我打电话去泰国问你们借钱,你为什么挂电话?有什么仇恨比你亲爸爸的命还重要?”语落,她却哑了嗓子,顿了顿整个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我见她闭上眼对着我摇了摇手,也不看我,只垂着脸握住了父亲插满管子的手哑然失笑道:“好了,我现在凶你,老舒醒了会不高兴的。算了,人你也见了,你也可以走了。出去吧,你现在来,已经晚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莫诺云已经静静地挡在了我身前。直到女人闭上眼转过头,他才半扶着双手打颤的我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中年女人,就是当年我爸爸的小三韩璐。当年我父母离婚,她嫁给我父亲的时候才二十岁。照理说,韩璐今年也只有四十岁而已,该是女人人老未珠黄,风韵犹存的年纪。可偏偏,我在她的身上只看见了枯槁和疲惫。她的年纪比我母亲小,可她的样子,看上去却比我母亲老了太多。所以,我才会在最开始进门的时候却没有认出她。

她刚刚简简单单的一番话对我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我实在有点反应不过来,浑身上下也似乎失了所有力气。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病房的,我只隐约记得莫诺云找了两把椅子来,他把椅子往父亲的病房门前一摆,就拉着我坐了下去。

过了一会,走廊上来了五六位医生。他们停下和莫诺云打了声招呼,接着,才走进了病房开始替父亲检查。那时,我听见病房里韩璐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医生的问题。而莫诺云呼了口气凑过来半搂着我,只一下一下极轻地拍着我的背。

而我的心里实在太乱,脑子里,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韩璐说的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生活费?什么学费?什么电话?我从来不知道…

我靠在莫诺云的肩头,半晌才语无伦次地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说的话和我知道的完全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我到泰国的时候才六岁,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懂,母亲一直说:“你爸爸找了个狐狸精不要我们了。”我看见母亲哭,看见母亲闹,看见母亲负气离家。年幼的我就觉得,一切都是父亲的错。

后来,我大了点,小学班上也有一个女同学是单亲家庭父母离异的。可她和我却又有一点不一样,因为每个月里,她总会有一天特别开心。那一天,她的父亲会来学校接她,会带她去吃好吃的,带她去玩好玩的,还会给她很多钱。我对此实在太好奇,就问她:“你爸爸怎么给你那么多钱啊?”那女同学听了就特得意,当时,她仰着脖子告诉我:“那是爸爸给我的赡养费!”

对于年幼的我来说,赡养费是很高端的一个词,我实在理解不了,却又觉得一个孩子能得到那么多的钱真的好了不起,那该能买多少好吃的糖果啊!而我的爸爸妈妈也离婚了啊?我和她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样的啊?可为什么我却没有?我的爸爸为什么再不来接我了?我的爸爸为什么再不带我出去玩了?于是,那天回到家以后,我就偷偷问母亲,我说:“妈妈,爸爸给我们赡养费了吗?爸爸什么时候会来接我放学啊?”

我也记得很清楚,当时母亲闻言就拎着我躲进了角落,她沉着脸,非常严厉地对我说:“爽爽,以后不许提你爸爸!没有!什么都没有!你爸爸不要我们也不管我们了!他就是个给狐狸精勾掉了魂的负心汉!记住,你只有新爸爸!你爸爸不要你了!”

长大后,我也曾怀疑过。可再后来,因为浓浓的失望和遗憾,我就再也不愿去多想了。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有接到过父亲的一通电话,从来不知道老家的任何消息,从来,我都以为他遗忘了我。

可是今天,却有人告诉我,告诉我,我的父亲其实一直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我好。告诉我,我的父亲还曾经千方百计地找过我向我求助。可,那时候,我在哪?

莫诺云请来的医生给父亲进行了会诊,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徐特助带着一打厚厚的资料来到了医院。起先,我以为那是莫氏的公事,就转过脸没有多看。可是莫诺云单手拉着我看了会文件,突然就捏了捏我的手心,他说:“爽爽,我们错怪爸爸了。”爸爸?莫诺云一直喊我的母亲“伯母”,可他,却喊了我的父亲“爸爸”。

我闻言转过脸,顺着莫诺云的目光,接过了他手中的资料。当我拿着那些资料一条一条细细地看下去,已经不住红了眼眶。

白纸黑字间,把这二十年来,父亲汇去泰国的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父亲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清贫,可他汇给我的钱却从来没有少过。后来,在我要考大学的那一年,他又干脆卖了自己唯一剩下的一间店面,提前寄了二十万学费给我。我六岁离开以后,每一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他都会给我寄礼物。在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舒童学会写字以后,他还会要求舒童每年给我写一封信。这二十年来,每年不论是中国的哪个节日,甚至是六一儿童节,他都会给泰国拨电话,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给我拨电话。

父亲曾经带着舒童去过两次泰国,第二次的时候,父亲请的翻译突发疾病入院,他与当地人因为语言无法沟通而产生了口角,之后送入警局被强制出境。也因此,父亲的护照上有了不良记录。之后,他数次向泰国大使馆申请签证都无法获得批准。再后来,舒家的经济条件越来越差,父亲也已经再不敢想出国的事了。

于是,一年又一年,一转二十年过去了,在泰国的我一点回音也没有。可一年又一年,一转二十年过去了,父亲还在继续给我寄钱,寄礼物,寄信。这一切,直到他病重入院才被迫中断。

什么叫父爱如山?以前,我总以为我是没有这座山的。可如今我才知,我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这座山其实一直都压在我的根上,它是我的倚靠,也将会是我永远的痛…

VIP最新章节 86第86章

那些资料我看了很久。合上资料,我抬手狠狠地抹了把眼睛,才咬着牙出声问:“这些东西我妈都收到了对吗?电话她也都接到了对么?她都知道对不对?”

莫诺云闻言挑了挑眉,却仰起脸望着天花板没有应我。一旁的徐特助见状愣了愣,半晌,才伸手接过我手里的资料,尴尬地朝应了我一声:“是的。”

“那,那些寄给我的礼物和信最后都到哪里去了?”我冷笑道。

“有的被送人了,有的被扔进了垃圾箱。”徐特助小心翼翼地看了莫诺云一眼,见他没有表态,才轻声答道。

呵!这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到这样的妈吧……

当时,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想着想着,我却无力了。

然后,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我只是也学着莫诺云的姿态,仰起了脸看向医院过道里雪白的天花板,可说实话,这时我脑袋里乱糟糟的,实在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过了一会,我才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我伸手推了推,已经靠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的莫诺云。略带自嘲地,我说:“原来,我没有想象中可怜啊!其实,除了你,我还是有人疼的。我爸爸疼我!他一定很爱我…”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看完徐特助带来的资料,我已经不想再提母亲了,我连她的面都不想见了。我只是突然对徐璐有了很大的改观,对她的敌意也淡了许多。

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向亲戚朋友借了很多钱。后来,大家见爸爸的病根本就治不好,也就都不肯借钱了。再后来,也就是在今年年初,徐璐为了坚持给父亲看病,一狠心把家里唯一的房子也卖了。为了节省开支,她还辞掉了原先请来照顾爸爸的护工,同时,她也辞掉了自己的工作。每天,只坚持自己一个人,二十四小时不离地在医院里照顾父亲。后来,我的弟弟舒童也休学回了家。他每天白天在外头打工,晚上在酒吧里唱歌,夜里,就回到医院和徐璐换班守着父亲。

父亲的主治医生对我说,因为父亲的病治愈的希望十分渺茫,维持的费用也过于昂贵。所以,他曾经劝过徐璐很多次,希望她放弃给病人治疗,以减轻对这个家庭的负担。可是徐璐不肯,她说:“只要可以治,能拖一天是一天。老舒还有愿没有了,他还不想死。”

一个女人,耗尽了自己所有的退路,放弃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只是为了救已经病危几乎不治的丈夫。她耗不起,但她赌上全部在耗着。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她没有。这样的女人,我恨不起来。这样的女人,我深知,我的母亲在本质上根本比不上她。

后来,我没有开口,莫诺云回望着我也没有多说什么。我们只是彼此静默地对视着,然后,他突然伸手抚住了我的眼睛,轻轻地对着我摇了摇头,我听他一字一句慢慢道:“爽爽,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莫诺云的身上从来都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虽然,他平日里总是表现得自己漫不经心,张扬跋扈。可是到了关键的时刻,他却永远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内站出来做出最正确的反应。永远懂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清楚地分析问题,然后,雷厉风行地对问题有序地进行实施解决。

这个时候,因为没有用武之地,我就反而成了一个无用的人。

只见莫诺云驾着腿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还拉着我,过路的人不时也往我们这边看。可他却毫不在意,只慢条斯理地给徐特助一一布置任务。他说,要先去替父亲预付好医药费,要马上去找两个勤快务实的护工过来帮忙照顾父亲,要快点去把舒家的债务还清,还要去找人把父亲出售的店面买回来,把徐璐卖掉的房子买回来。当然,最不能忘记的,是要替舒童请补课老师,尽快让他回学校读书。

可话到最后,一直冷肃的莫诺云却突然笑了。接着,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俊眉一扬,就转过脸对我嘟了嘟嘴道:“爷饿了。”那笑容很妖冶,眼神却很干净。

我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这个样子,我突然就有点想哭,可我还是忍着泪朝莫诺云点了点头,也学着他的样子揉了揉肚皮,卖乖道:“怎么办?我也饿了!”

莫诺云听了就笑,嘴角一扬,已笑得露出了一口整齐漂亮的小白牙。笑着,他转过脸去,朝徐特助扬了扬下巴才道:“阿徐,你先去买四份饭,给病房里那位送一份,你自己也吃一份。吃饱喝足了才好办事。”

“好!”莫诺云的话音刚落,徐特助便一个转身飞一样地跑了。

我愕然,莫诺云却憋着嗓子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听他无奈又好笑地叹道:“这孙子,肯定又忙得忘记吃饭了!”

说着,莫诺云又朝我努了努嘴,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故作轻松道:“哎,爷从没想到自己会沦落成门神啊…”

门神?我瞥了莫诺云一眼,想笑,却实在是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于是,我也只扯了扯嘴角瞥了他一眼说:“不好笑。”

徐璐不希望我们待在病房里,我们就出来了。起先,因为不想惊动父亲,我和莫诺云都默契地让着她。可现在,我们让着她,却是因为心底对她多出了一份尊敬之情。

但是,不待在病房里碍她的眼是一回事,里不离开医院又是一回事。哪怕出了病房,我也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爸爸。所以,我们俩就一直突兀地坐在了病房门前,坐在了医院的走廊里,成了“门神”。

一个下午,从走廊里经过的人,年纪大的都不认识我们,年纪比较轻的,看见我们总会瞟上一眼又一眼,可最后,他们还是会推推搡搡地摇摇头离开。毕竟,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富人,一个明星,会以这样“摆地摊”的姿态坐在市级医院的走廊里。

徐特助还没回来,舒童就来了。

其实,我从没有见过我这个弟弟。他对我来说是那么那么的陌生,可打他一进入我的眼帘,我一抬眼就知道,他是舒童,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舒童来的时候,一只手提着一个装饭盒的保温包,另一只手还拎着一把吉他。见着了堵坐在病房门前的我和莫诺云,他整个人明显愣了愣。我见他眨了眨眼,竟然直直就朝我们走了过来。他停在我面前放下了手里的吉他,看清了我,眼底一亮,突然就笑得有些傻气,他笑的时候,嘴边会露出一个可爱的小酒窝,很是好看。

而他,就那么盯着我傻傻地笑了一会。才终于羞涩地朝我咬了咬唇,开口,便喊了我一声:“姐!”

这一声姐,有些突兀,又那么地合适恰当。当时,我的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我想,他和珍妮花是不一样的…

闻声我点了点头,望着他努力笑了笑。我说:“你好。”

我一笑,舒童也笑。他盯着我笑眯了眼,想想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和眉毛对我说:“姐,你看我们长得真像!”

确实,是真像。

我刚点头,莫诺云却突然不干了。只见他眉眼一挑,眼神淡淡地往舒童身上一瞟就道:“唉唉唉!鼻子像就算了!眉毛像算什么?男人的眉毛能和女人一样么?啊?少套近乎!”

闻言我默了…舒童则小心翼翼地嘟起了嘴,他看了看我,鼓着嘴翻了个白眼没吱声。我见状对他摇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伸手没好气地在莫诺云手臂上拍了一巴掌,哼道:“你欺负弟弟上瘾了是么!”这货在亲情上表现得太过重男轻女…

我这话一落地,舒童就又开心地笑了起来,莫诺云则像软了似的往身后的椅背上一倒,撇了撇嘴。

也许是因为我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病房里的徐璐听见了,就朝外头试探地喊了几声“童童”。当她听见舒童应声,沉着嗓子便又喝道:“童童,你还不快点进来陪爸爸,不要堵在外面和陌生人说话。”

舒童听了不高兴地扯了扯嘴,面上也多了几分为难。可最终,他还是对着我和莫诺云鞠了个躬,拎起地上的吉他越过我们进了病房。

可他进去还没有几分钟,就又再次走过来把原本关着的病房门给打开了。接着,我见他搬了张椅子往门前一放。就竟然坐在了我和莫诺云中间,这架势,三人一排,直接就把房门给堵了个结实。

他一坐好,就把手里的蓝色饭盒和筷子递给了我,眼底满是开怀地压着嗓门对我说:“姐,这是我做的饭菜,你尝尝,可好吃了!真的!”

那饭盒捧在手里还是温温热热的,我在舒童期待的眼神下顺着他打开了盒盖。只见饭盒里有三道菜,一个番茄炒蛋,一个麻婆豆腐,还有一个腌咸菜。那菜看上去真的很不错,可我拿起筷子挑了挑,所有的菜里却竟然连一点肉沫也找不着。

我的动作似乎让舒童误会了,他看着我突然就咬了咬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脑门,羞红了脸问我:“姐,你不喜欢吃这些菜吗?”说着,他便又伸手过来抢我手里的饭盒,嘴上又急切地说道:“姐,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这个你不喜欢吃就算了,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菜,我明天都给你做好不好?”

“不用,我只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肉。”我说着实话,抬手轻轻拍了拍舒童拉着饭盒的手背,当着他的面,端起饭盒把饭菜都尝了一口。

“肉啊?”舒童听我这么一说,眉目刚刚舒展开又蹙了起来,半晌,我才听他低声应道:“最近肉有点贵,都十二块钱一斤了…”

“很贵吗?”我没来得及开口,莫诺云就在一旁幽幽问出了声。

“当然不便宜,十二块钱可以买十二斤萝卜做腌菜了!”舒童闻言转过脸望向莫诺云,非常认真地回答道。可说着,他无视莫诺云,转过脸歪了歪脑袋,只专注地看着正在努力咽饭的我说:“姐,今天来不及了。你喜欢吃肉的话,明天我就给你做啊!明天早上我去市场卖肉,嗯,中午就给你送来。可是,你明天中午还会来医院么?”他的语气,一直带着淡淡的兴奋,淡淡的自来熟。好像我们就应该是很亲近很亲近的,可话到最后一句,却多了些茫然惶恐。

我赶忙点点头说:“在,我会一直都在,我就是回来陪爸爸。”说着,我拉起了他的手,也学着徐璐喊了他一声童童。我说:“童童,替姐姐做饭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明天中午,我先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舒童听了高兴地直点头,可接着,他却又懊恼地摇了摇脑袋道:“不行,我得给妈妈送饭。而且,她守累了我还得和她换班,没有时间出去。要么,还是我做好了带来吧!”

“那就不出去吧。”想着资料里舒家如今的情况,我点了点头。

想着,我抬眸注意到了过道那头,正拎着打包盒回来的徐特助,抬手摸了摸舒童的发顶,我说:“傻孩子,你把自己的晚饭让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饿肚子吗?”

他闻言憨憨地笑了笑,却突然抬手用手肘推了推一旁的莫诺云,小声而又豪气地开口道:“姐夫,等下我饿的话会下去买烧饼吃,你要不要?有肉的,有咸的,有甜的。我喜欢吃咸的,你要哪个味道的?”

“下次吧!”莫诺云闻言勾起嘴角摇了摇手指,接着,他便站起来迎向了徐特助,接过徐特助手里的袋子,莫诺云转身便递了一袋给舒童,又朝我努了努道:“诺,拿去,你姐把你的饭吃掉了,那你就吃她的吧。还有这份,端进去给你妈,她要是吃不下饭就让她吃点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