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最新章节 93第93章

莫氏父母离开很久以后,顾宝贝才回到病房里来。她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本半旧的画本,似乎犹豫了很久,顾宝贝才轻叹一声打开画本把它递给我。

当我伸手去接,入目的便是一幅简笔素描。

画里,是一匹愤怒的孤狼。狼的表情狰狞仇恨,额角可怖地流着鲜血,它的眉头紧皱,目光锋利,尖利的牙齿紧咬。这副防备斗狠的模样,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它为敌,而它自己,也与自己为敌。在这幅画里,除了愤怒和仇恨,我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情绪。而在画的右下角,清晰潦草地写着莫诺云三个字,只看一眼我也知道,那确实是他的笔迹。

我合上画本才抬眼望向顾宝贝问:“我在这幅画里看见了仇恨。他是在恨谁?他的母亲吗?刚刚出去的那一个么?”

顾宝贝闻言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浅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缓缓道:“舒爽,你们都知道,我一出生就已经没有母亲了,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所以从小,我最羡慕的人就是表哥了。他有一个完整的家,姑姑很温柔很疼他。姑父虽然不爱说话,但每次看着他的眼神都是欢喜的。我觉得表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在出事之前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出事?”我疑惑道。

“这幅画,是表哥十三岁的时候画的,也就是那一年,他“失去”了母亲,我“失去”了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姑姑。十几岁的男孩子到了青春期就会变得叛逆难管,表哥也一样。那段时间莫氏内忧外患,莫氏外部遇上了十年难得一见的金融危机,内部又出现了股东撤股,高管带着商业机密跳槽的恶性事件。姑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一个人默默地为这份家业忙前忙后,好几次都累倒在了岗位上。姑姑担心姑父,可她又实在没有能力去经营公司。于是,她万般无奈下,还是选择了陪在姑父身边跟前跟后地照顾他。也因此,那几年我和表哥一年都难得见到姑姑姑父一次。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表哥每天都会在姑姑姑父的房门口留纸条,他每次都只写同一句话,他会画个哭脸写:“我不高兴!你们说好了回家给我讲故事的!哼!骗纸爸爸妈妈!早安!”表哥的不开心从来都是很直白地表现在脸上的,他也会常常做出一些惊人但不伤人的举动,只为了让姑姑姑父回家陪他。”

说着,原本浅笑着的顾宝贝缓缓抬起眼来看向我,这时,她已经笑不出来了。

她满是伤感地伸手轻轻抚了抚莫诺云的眼睛,蔚蓝的眼底如破碎的海波,莹莹已经有了泪光。我见她摇了摇头,才出声继续道:“能力和智慧如果掺杂了傲慢,就会让别人很不舒服。更何况,表哥还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他行事越是随性嚣张就越有人眼着眼红,枪打出头鸟这句话其实是没错的。那天是表哥的生日,姑姑为了给表哥庆生一个人先从澳洲赶了回来。姑姑很爱表哥,越爱他就越想时时陪伴他,越无法陪伴他就越是愧疚。于是,她不顾自己一路的劳顿,一下飞机就赶到了学校门口去等表哥放学。可结果,她到学校的时候,却好不凑巧地看见了一伙少年正拿着铁棒木棍,仗着人多势众把表哥往窄巷里堵…”说到这里,顾宝贝已经哭了。她垂下头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哽咽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再次发出了声音。

她说:“后来,有人趁表哥不注意的时候在他身后要用铁棍砸他,当时姑姑想也没想就冲进去抱住了表哥替他挡了一棍子。那些人根本不知道轻重,他们见了这种情况不但没有被吓跑,还反而一窝蜂地上前凑热闹似地开始围殴姑姑和表哥。结果,姑姑倒在了血泊里。当表哥看清身后的人是姑姑的时候,他也突然就像发了疯一样地捡起路边的玻璃瓶开始拼。最后,那十六个人全被表哥打成了重伤,伤了姑姑的那个人被打成个植物人。就是现在,那个人还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莫氏每年都会从表哥的账上拨一笔医药费给他,表哥说,要给那个累赘最好的治疗,让他半死不活地活着,越久越好。”说到这里,顾宝贝却是面无表情的。

“所以她妈妈就讨厌他了?”我自己问出的这个理由,连自己都无法信服。我打心底不希望是这样的…

“不是。”顾宝贝摇首,咬了咬唇才继续道:“那一棍子敲下去实在太重了,姑姑被伤了脑子,傻了…醒来以后她只认得姑父,其他的人,她根本就不认得。在她的记忆里,表哥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那以后,她哪怕抱着个枕头给枕头喂奶,也不愿多看表哥一眼。也许是因为姑姑在昏迷之中曾经清醒过,她睁开眼的时候或许看见了表哥打人时的样子。当表哥一身是伤地跑去病房里看她的时候,姑姑看见表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哭闹,她很怕表哥,很讨厌医院。她一看见表哥一走进医院就会精神紧张,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如此,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那样。”

“诺云脑部受过伤也是在那一次?”我问。

“是。”顾宝贝难过地点了点头。

“那他该有多难受?那年他才多大?十三岁?他的妈妈明明活着却不认得他,明明在他身边却不愿见他,甚至害怕他?你让他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办?他爸爸呢?他爸爸干了什么?”我忍着眼泪想到这里甚至不敢再去看莫诺云…

“姑父打了他。”顾宝贝叹道,可接着她伸手轻轻按在我的手背上说:“舒爽,这是人之常情,丈夫和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碰到这样的事情谁都受不了。”

“可是谁在他身边呢?那个时候谁在他身边呢?”我咬着唇喃喃道。我的莫诺云,你该是天边的太阳,夜里的月亮,你该是没有黑暗恐惧的。我以为,是在极大的富裕下才能成长出你这样张狂果敢的性子。我从未想过你受过这样的苦…

心受煎熬,比身体更痛…

“那时候姑父忙着照顾姑姑,连公司都管不上了。姑姑一见表哥就吓得尖叫,她会一边抱着枕头大喊不许打我的孩子,一边拿手边所有能够得着的东西去扔他。那时的景象,远比你今天见到的情况还严重一百倍。在那样的情况下,姑父无暇分、身,爹地就只好带着我和表哥走。表哥那以后就再也不去学校了,那以前他的成绩其实一直都很好,可那以后他就再也不去了。警察局后来说,那些人群殴表哥其实只是因为一点小事。他们嫉妒表哥在英语演讲比赛上得了第一名,他们嫉妒表哥有太多女孩子喜欢,他们觉得表哥到处抢人风头,于是那群人满心嫉妒的选择了暴力。我那时候太小,只知道表哥哭就坐在他旁边陪着他哭,好多时候我哭着哭着会哭得比他还惨。最后,往往都变成了他抹干眼泪搂着我哄我别哭。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次,表哥突然紧紧地搂着我说:’宝贝,你看我们变成一样的了,我妈妈也不要我了,我也没有妈妈了。’那以后,表哥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姑姑面前了。”

“一直到现在吗?”我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轻声问。

“是啊,一直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姑姑的病也没有半点起色。生命真的很贵重,因为太过脆弱。”说着,顾宝贝吸了吸鼻子,才又指着我手里的画本道:“有时候我和表哥会胡乱开一些玩笑,比如我会说:‘你欺负我我向姑姑告状哦!’就好像姑姑还和从前是一样的。但其实,我们都知道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是我们潜意识里都不愿相信,都想彼此织一个梦罢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表哥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他甚至会去飙车,会去打架,会去自残,他做了许多疯狂的事情,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可有一天,他自己却突然就醒了,他在姑姑的病房前跪了一夜。第二天,他回家打理好了自己就跪在了我爹地的房门前,他扣了好几个响头,他说:“肖叔,请你教导我如何管理莫氏。”表哥其实是个懂事的孩子,当他看见姑姑醒过来以后变得完全离不开姑父,看见姑父□乏术疲惫不堪的模样,他就很快地明白了自己不能再自暴自弃,很快地明白了自己身最该要承担背负的是什么。为了给姑父减轻负担,为了给姑姑姑父无忧的生活,从那以后,表哥开始学习商业知识,他十四岁就进入了莫氏实习,十七岁代替父职,十九岁不到就稳稳握住了莫氏的大权。那之后,姑父也终于放下半个心,带着姑姑移居到海外去了。”

“那这幅画?”忍着眼底的泪,我轻轻抚上手中的画本问。

“这是出事后不久表哥画的,他把它扔掉了,可是我偷偷把它捡回来了。我想,表哥是在画他自己,孤独,愤怒,仇恨还有无助的自己。”说着,顾宝贝又朝我点了点下巴,皱了皱鼻子道:“嫂子,你往后翻一翻吧。”

闻言,我虽然点头,手里却有千斤重了。因为我知道,这一翻开,将会看到莫诺云最不想让人看见的世界。

然后,我看见了他零星写在本子里的一段段文字,那些文字有的字迹工整,有的字迹潦草,但每一张纸上,都有着点点泪痕。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更何况,十几岁的他,真的只是个孩子…命运给他的枷锁太重了…

在那本画本里,他抄写了老舍在《我的母亲》中的一段话,他写:“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他写,上天你是想收走我的孩子气吗?我不!绝不!

后来,他画了无数个愤怒的表情,那些纸张因为少年的泪痕而变得褶皱,那些愤恨让他的笔迹力透纸背。

可再接着,他却写:“谁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过?谁没有被辜负过?那又怎样呢?恨没有用…”

他却写:“我的责任很多,我的罪孽很重,我还有需要保护的人。”

他却写:“面对生活吧,你当温柔,却有力量…”

这时,我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我想起了,他在莫氏的记者发布会,是那样傲然的扬起下巴说:“你说对了,老子天下第一。”

我想起了,别人说他谈公事时冷血无情。他却只是回问:“我为什么要有情,爷是在和你们谈情说爱吗?”

我想起了,他自述时轻描淡写的说:“莫氏从我父亲手中交由我手时,诺云才十七岁。诺云正式接掌莫氏时,也才十九岁未满。”

我想起他开玩笑般地和我说:“我吃醋怎么了?我妈忒过分了,干啥都只记得我爸,我可是个大活人好不好?”

我想起他孩子气地和我嘟囔:“我爸吧,总和我抢我妈!不光现在这样,小时候也这样!你说他过不过分?以前他和我抢我妈我就不爽!我就想着法的惹是生非!”

我想起他劝我时拉着我的手说:“就算我再猖狂,碰上亲情也毫无办法。”

我想起他淡淡地唱:“恨又如何?爱又如何?怕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半点不由人…”

莫诺云呐…莫诺云…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忙得狗血淋头,真是要吐血。姐妹们的留言我都有仔细看,没有一一回复真的不好意思。感谢你们的支持,扣上!我会顶住的,爱大家!

VIP最新章节 94第94章

我和莫诺云出车祸的新闻被压下了两个星期以后,还是被人在网上曝光了。莫母回国之后情绪一直不稳定,莫父无可奈何,只好再次启程带着她回了澳洲。临走前,莫父趁着莫母休息的时间,在莫诺云的病床边不眠不休地守了好几个晚上。

当真的要离开的时候,这位半百的老人明明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放,嘴边却是一句嘱咐的话却也没有说出口。看着他悲戚无奈的眼神,我也是话到嘴边都成了空,只好再三郑重地朝他微笑点头。

我一直知道母亲会来找我,因为事后,我就已经委托了六子以故意谋杀罪等罪名起诉珍妮花。这么大的动静,警察局不通知泰国家里是不可能的。

母亲来的时候,顾宝贝正坐在病房角落里的沙发上,搂着直打哈欠的顾小安哄小家伙睡觉。见母亲不顾门外的保镖阻止,吵吵嚷嚷地硬要闯进来,她询问地看了我一眼,才起身单手把小安安抱了起来,搂着孩子推门走了出去。

我闭了闭眼,合上手里的书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目光越过直直走进来的母亲,只挥挥手示意保镖替我把门关好。

我以为,母亲进病房以后至少会客套地看一看莫诺云,至少会问一问他怎么样了?我怎么样了?可结果她没有。她连表面文章也懒得做,只以极其傲慢地姿态走了进来,拉了拉裙摆随意地在沙发上坐好,便抬起脸端着“母亲”的身份厉声责备我道:“爽爽!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告自己的妹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小题大做弄得我很不好做人?你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不懂事了?轻重都不分的吗?我不想和你多说,你现在赶快找人去撤诉,去把你交上去的那个什么录像的证据拿回来!你都这么大了,该懂点事了!不要老搞得家里乱七八糟你知不知道?”

我不想面对自己的母亲,我不想面对她。如果可以躲起来,我愿意逃到天涯海角只要能再也看不见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已经如此厌恶她了。可此时此刻,我却还是要面对她,我懂得这是我的责任。现在莫诺云虽然还在我身边,但,他已经不能站起来为我挡风遮雨了。

躲不掉的就必须去面对,没有情愿不情愿,命运会让你成为自己的英雄。原来所谓的勇敢,都是命运逼出来的,都是弄巧成拙。

我听见自己近乎无情绪地回答她,我说:“请问你什么是轻什么是重?她找人对我的车做了手脚,她想害死我!她的行为伤害了我,伤害了我的丈夫!如果杀人这样的罪过都是小题大做!那什么才是大事?你回去吧,我不撤诉!也绝对不可能收回证据!就算你有本事找人毁灭证据,我这里也还有!我早就备份了上百份证据藏在各个地方,我就不信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有天大的本事能把它们全部销毁掉。”

“舒爽啊舒爽!你疯了是不是?她是你妹妹!你妹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就是毁了你妹妹一辈子!毁了我一辈子!你让她怎么做人?我怎么做人?你和你妹妹从小斗到大,她什么脾气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她只是小孩子心性和你闹着玩而已!下手没有轻重而已!你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下这么重的手!这么狠心要至她于死地?自己家里人的事情就在自己家里解决不好嘛?你一定要听妈妈的话,你快去撤诉,你接她回来以后让她怎样给你道歉都行!磕头都行!她是你妹妹,你不能这么狠啊!舒爽!”说着,母亲伸手紧紧地抓住了沙发的扶手。

“小孩子心性闹着玩?这样的鬼话你也说得出口?小孩子心性闹着玩会大半夜带人去有针对性地玩人家的刹车?不是我要至她于死地!而是她想害死我!谁毁了谁一辈子?要是莫诺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也算是毁了。我不需要她的道歉,太廉价,远不如现世报来得痛快。妈,你该感谢现在醒着的人是我而不是莫诺云,起码我还会念着亲情坐在这里听你说话,我还会记着养育之恩不去携私报复继父。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莫诺云,你早就没有好命活了,别说珍妮花,就是继父全家也会连带穷得一无所有。”语落,我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拉着莫诺云微暖的手,抬眼冷笑着望向面色复杂的母亲。

果然,我的话音落了没多久,她就已满是悲戚地望向我,甚至是哀声求我道:“可是她是我的女儿啊!爽爽!她是我的女儿啊!你可怜可怜我总行了吧!我是你妈妈啊!我生你养你!你难道为我做这么点事情都不行吗?爽爽,你该可怜可怜我啊!可怜可怜我十月怀胎生了你们啊!放过你妹妹吧!她已经知道错了!”

“那谁来可怜我?谁来可怜莫诺云?”我一点也没有被她感动,反而觉得心冷。我说:“我也是你的女儿!我六岁就“没有”父亲了!我刚开始学会说话你就和爸爸闹!我没有得到过一天家庭的温暖!可即使那样我也从未怪过您。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莫诺云不在了,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对我来说就是没了全世界!没了他我的世界一无所有!没有人比他更重要!妈,她伤了我的底线,我可以凭着良心不去害她,但我不可能为了她去撒谎!我可以不报复我可以不仇恨,但至少我应该说实话。退一万步来说,她今天能害我,明天就能害别人,纵容犯罪原本就是一种罪过,我不可能撤诉。”

我的话音一落,母亲的脸色变着变着,却突然极其献媚地笑了起来,她转脸望了望合着的病房,才压低声音当着莫诺云的面对我说:“爽爽,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什么叫他没了你这辈子也毁了?什么叫他没了你就一无所有?你太傻了!这世道男人还难找吗?我倒觉得你妹妹虽然犯了点糊涂,但确实是帮到了你。你想想,你现在才多年轻?要是病床上这个死了,他的钱不就都是你的吗?我听说莫氏是很有钱的,你年纪轻轻有了那么多财产,什么福享不到?他死了你才有了全世界你懂不懂?所以,你又有什么必要,要为了一个外人去为难自己的妹妹?你说是不是?”

“所以你就出轨?”我闻言心底一堵,却压着情绪垂下眼,轻悠悠地问。

“什么?”母亲愣了愣,才僵着脸回我。

“这次我回四川,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徐璐的儿子舒童和珍妮花是同年生的。但珍妮花是四月生的,舒童却是九月生的,珍妮花比舒童还整整大上了五个月。妈?你说这是什么回事?你怀珍妮花的时候,你和爸爸还没有离婚吧?我记得你说过,那年你一拿到离婚证就带着我去泰国了。你带我到泰国的时候也确实顶着个肚子不是?你说女人结过婚还能找到好男人吗?谁都能很你一样命好?我可没你年轻时候漂亮。”说这话的时候,我故意淡笑着望向母亲。

她闻言半晌没做声,见我面色和缓才故作轻松地也对我笑了笑。母亲似乎真以为自己那短短一段话就已经把我给说动了。于是,我见她身子松了松靠在沙发背上,才更加肆无忌惮地道:“爽爽,你都这么大了,做妈妈的也不瞒你了。中国有句古话叫良禽择木而栖,女人找男人其实也是一样的。只要有手段,什么样的男人不好找?你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厉害吗?那就是过尽千帆的女人,男人堆里爬出来的女人才懂男人,才懂得看菜下碟。你是太嫩了!像你那个爸爸吧,刚开始是好的,晓得开店做生意,晓得做什么赚钱。可自从我生了你,他就一天比一天没出息,就知道平平淡淡过日子,说什么安贫乐道,以后就再也没想过发奋。可我跟他不是为了受穷啊!你外公以前也是很有钱的,村里一半土地都是我们家的,我可以算是锦衣玉食过来的!你要知道,男人没钱就窝囊,就会变得吝啬挑剔。那年他店里生意很差,差到我想要买几块的确良做件衣服,他都紧巴巴地半天才拿出钱来,可见那时候日子过得有多清贫!你想啊爽爽,如果我没有找你继父,如果不是我想方设法把你带到泰国,你觉得你的童年会过得多惨?你觉得你还能懂泰语么?你还能当演员么?你还会有今天么?我觉得你要是留在四川也就是给人家当服务员的命了。所以,爽爽,什么都是空的,钱才是最重要的,钱是个好东西。至于女人,长相重要,手段更重要。当年你继父也是不太接受我的,但怎么办呢?泰国人迷信,我早就花钱早好了师傅,结果他们拿去一算就说我旺夫,珍妮花旺父。天也帮我,没多久他生意还真越做越好。女人有点长相有手段迷惑男人实在太容易了,只要你自己放得开,就没有搞不定的男人。更何况,他死了你还有钱。你怕什么?”

听到了想听的话,我立马冷了脸轻哼道:“人都说婊、子无情,你连婊、子都不如!”

“你说什么?”因为我的声音太小,母亲并没有听清我的话,问我的时候,她还是得意地笑着的。

“我算是明白了,珍妮花能这么卑鄙无耻不要脸是因为像绝了你啊!”我冷笑道:“钱!除了要钱你还要什么?你还要脸吗?你到底爱谁啊?你谁都不爱吧?我真怀疑你会不会咒继父快点死然后把遗产全留给你!你以为我小就不记事了吗?我记得我都记得!说得这么好听!但其实你根本就不想带我去泰国吧!要不是因为你硬要装作受害者!要不是你拉不下面子你根本就不会带我去泰国!一到泰国你就后悔了不是吗?你让我站在机场的柱子边等你,你说:‘爽爽乖,站在这里等妈妈!妈妈去上个厕所一会就回来。’可结果你过了五个多小时才回来!那天泰国下雨,我很清楚地记得你回来的时候鞋子上面全是泥!你根本是走远了又折回来的!后来你还拉着我到继父家门口闹,你还捏我的大腿让我哭给别人看,你求继父说你有多爱他,你因为他被赶出家门,你因为他大着肚子又孤儿寡母。这些我都记得,可我总想你一个女人不容易,一个被丈夫抛弃又带着个拖油瓶的女人不容易,所以我可以理解你,我真的可以理解你!因为理解你,我把这些陈年往事都烂在了肚子里!

可你先出轨又算什么?你骗我他不要我又算什么?我爸爸每年给我打电话我为什么接不到?他每年给我寄的钱呢?他每年寄给我的信和礼物呢?他寄给我读大学的学费呢?当年我有多想读大学难道你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因为没有读书我被多少人瞧不起过?我自卑过多少次?当年我问你,我求你,我说妈妈你借我一个学期学费吧!可你说什么?你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有用!你说你也没有钱!可转眼你就给自己买钻石买名牌包!这些我都不怪!可我爸爸给我读书的钱呢?还有徐璐无数次打电话给家里求助你又为什么不接?你凭什么什么都没有问我就代替我拒绝他们?你为什么什么都瞒着我!现在他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前夫,我的爸爸因为你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婊、子!当了婊、子你还想立牌坊!你真不要脸!我唾弃你!”

“舒爽!我是你妈妈!”这时,母亲已经被我气得浑身发抖地站了起来。

“是,我是你的女儿。”说着,我放开莫诺云的手也站了起来,走到母亲面前我就直直地跪下给她叩了三个响头,我说:“你生了我,就是对我恩重如山!”

可再接着,我站起身,就转身从一边拿起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皮箱递给她。我说:“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见你了。我回国以后一直在外面租房子住,后来莫诺云把我从那里接走了。但他却又把那套一居室的房子给买下来了,还偷偷在户口本上写了我的名字。我一直说要给你买房子,现在我就把它转赠给你。剩下的,我也没有多大的本事,莫诺云以前给过我一张卡,到现在为止我只用过两次。一次是刷卡给你买衣服,还有一次就是取这笔钱。这里面是我作为女儿应该给你的抚养费。你今年六十,我算你能长寿活到一百岁,每个月我给你一千,一年就是一万二,凑个整数下来我取了五十万放在这箱子里。这笔钱我今天一次性给你,你要是想奢侈去花的话,这些钱肯定是不够的。但如果你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些钱却绝对是够的。”

“你是什么意思!爽爽!我是你妈妈啊!”听到这里,母亲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

“很多时候我会做错事,那是因为该用脑子的时候我却用了感情。我无数次地向你们示好,好到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可到头来却没有人来感谢我的善良,有的只是更多的得寸进尺。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去任何地方骂我攀龙附凤没有良心,你也可以告诉所有人我是不孝女。我无所谓,我就是不想见你了。不过,我虽然不能再见你了,但想你的时候我还是会听你的声音的,你放心。”语落,我从怀里掏出了一直开着的录音笔,放出了里面的声音,这么小小一支笔,轻而易举地录下了我和母亲今天所有的谈话。

母亲见状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她颤巍巍地抬手指着我,拍着胸脯半天也喘不上一口气。可我没有扶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打开装钱的箱子给她看了一眼又再次合上。

最后,母亲签下了和我一刀两断一次结清的合约书,拎着那一箱子钱走了。她再没有提过一句珍妮花,也冷着脸再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她走以后,看着那只录音笔,我久久都没有说话。我觉得自己很可悲,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只是紧紧地搂着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莫诺云,我努力告诉我自己,我想我人生的所有不完美,都只是为了等待莫诺云的到来。所以,他不能死…他要快点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霸气威武啊!

95第95章(大结局)

虽然傅莫两家一直都在压新闻,莫诺云的朋友们也不遗余力地在帮助我们。可,还是有些不上道的小报纸报道了莫诺云出车祸的消息,并且,它们在新闻稿中都意有所指地道,我舒爽是为钱和娘家翻脸,是为了在豪门站住脚而状告亲妹。

不用想我也知道,继父和母亲在说不动我的情况下,就想用曲线救国的办法依靠舆论的压力逼迫我撤诉。但怎么可能呢?

虽然我手里有珍妮花作案的视频,可以自己直接上传到网上让舆论自己看着办。但在六子的提醒下,我还是遵照司法程序,主动向警局递交了文件申请信息公开。在莫诺云朋友的帮忙下,也因为这是板上钉钉的案子,在我们的申请交上去的第二天,警局就在网上公开了珍妮花的作案的视频和车祸现场的照片。

顿时舆论又成了一面倒的趋势,只不过这一回,所有人都站在了我这一边。哪怕是对我和莫诺云有成见的人,也无一不留言说:“豪门不豪门,关系好不好我不知道,但再大的过错也不至于害人性命,强烈要求严惩凶手!”

薯粉们更是在网上把珍妮花骂得连过街老鼠都不如,可以说,道德审判已足够让某些人崩溃。这其实,也有人说我很了不起,愿意大义灭亲。对于这样的话,我是心虚的。终于,面对大家的‘不实’的夸奖,面对大家的关心,我还是更新了微薄,我说:“最近,有许多媒体都想采访我,但非常抱歉,近期我个人并不想接受任何性质的采访。我也知道,有很多人一直在网上鼓励我和莫诺云,一直在关心我们,对此,我真的非常感动也非常感谢大家。我只想告诉大家我很好,莫诺云也一定会好起来。而对于我和珍妮花的官司,我只想诚实地说,我并不是你们口中大义灭亲的英雄。因为,如果她伤害的只是我,如果她伤害的是别人,也许我会在母亲的恳求下昧着良心去包庇她帮她。但因为她伤害到了莫诺云,伤及了我的底线,所以我才会无法原谅她,甚至憎恨她。所以,现在你们看到的这一切,都只能说是我个人‘自私的正义’而已,这不需要褒奖。我只感谢大家对我的宽容。”

我们出事的消息被传开以后,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人来看望我和莫诺云。

秦梦萌在片场一听说这件事件,头上的古装头套都没来得及拆就急急忙忙赶来了。她一进病房,见着我被纱布包着的手和脚哇的一声就哭了。

后来,她一会看着躺在病床上还处在昏迷中的莫诺云,一边看着我,摸着眼泪就急冲冲地问:“舒爽!我男神会不会死啊?你会不会瘸啊?你妹妹怎么能这样啊?太伤天害理了!你们不能有事啊知不知道?我男神提拔我的时候我就想,我这辈子就跟定他了!真的!虽然我没跟上…还有!我找人揍你你打我的时候我就想,哇咧好帅!虽然我气哄哄的…但其实我心里早折服了!真的!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能那么威武霸气那么有手段!我真的好看得起你们两个人,你们不能有事啊!!!!!!呜呜呜呜呜!!!!!!”

我见秦梦萌这样子难得的有些想笑,她是个很莽撞的姑娘,但因为这样才显得赤诚,才有些可爱的傻气。想着,我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轻轻给她擦颊边的泪。

秦梦萌走以后,刚刚还在洗浴间里给安安洗澡的顾宝贝,抱着穿着一身水手服的小家伙走了出来。她疑惑地看了看门外又看向我,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咦!舒爽,你觉不觉得刚刚那女孩哭起来有点像我姑姑?”

闻言我笑了笑,朝耷拉着眼皮有些困觉的小安安招了招手,垂下脸没有正面回答顾宝贝的疑惑。莫诺云做任何事情都不是没有缘由的,这是我如今才知道的事情…所以,这几分相似,怕是不经意就已经改变了秦梦萌原本可能颠簸的一生了。但还好,莫诺云懂爱和“相似”的区别。

当疯乔姐知道,我和莫诺云是在去找她的路上发生了车祸之后,愧疚得要命。她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我劝了她好几次她也不听,竟然就真的辞了职,跑到医院来硬说要负责,要陪着我一起照顾莫诺云。我几次三番让她乖乖回去她都不肯走,有一次,她甚至巴着门红着眼就哭了,她非常认真地瞪着我说:“舒爽,你不让我留下是想让我愧疚一辈子是不是?”闻言我退让了,只好又开门放她进来。

疯乔姐来不久后,舒童那孩子也来了。童童来的那天整个人满身都是风尘仆仆的,他秀气的俊脸上也灰扑扑的,好似是被泥猴子抓过。手里拽着大包小包的样子,比起大学生更像是个进城打工的农民工。疯乔姐一替他打开门,这孩子就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进来了他也不走近我,竟然朝我打了个眼色,就弯□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又贼兮兮地从一个行李袋里拎出了两只活蹦乱跳的老母鸡朝我扬了扬。

听见那母鸡喔喔喔叫的声音我都快晕菜了,却见舒童还特洋气地朝我笑了笑,大冬天的,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说:“姐!这也太恐怖了!这医院都不让带鸡进来!还好我聪明!嘿嘿!”

我见了心底复杂,突然就想起,曾经也有那么个人傻乎乎的,他看见一条关于我的新闻就又是给我送红糖送巧克力,又是给我送中药,还在跑车的后车厢里养老母鸡…

想着我摇了摇头,压抑住心底的失落朝舒童招了招手,我轻声问他:“童童,你带着鸡是怎么来的啊?这样坐不了飞机吧?”

果然,舒童见了嘟嘟嘴,有些懊恼地朝我点点头答:“姐姐,我本来是说坐飞机来的,这样就能快点到这里嘛。可是,只有坐火车上才可以带鸡啊…我在网上看见新闻就说我要来,我妈听了就说‘你去可以,但是你必须给我带两只老母鸡过去!’我都说了这里也可以买得到,可她就是死脑筋不听!她说外面买不到这么好的土鸡,叫我一定要带过来给你补身体。”说着舒童耸了耸肩,又把两只老母鸡塞回了行李袋里。

然后,我听他说:“姐,从今天开始你们的饭菜我都包了,我来当大厨照顾你们!”语落,舒童叹了口气走近病床边,轻轻推了推莫诺云,努力笑着说:“姐夫,我是童童,我来了哦!所以你要快点醒啊,要不然,姐姐有可能会被我抢走的哦!”

我和顾宝贝都不是话多的人,再说,顾宝贝一边要帮着照顾莫诺云,一边还要照顾自己家的孩子们,生活压力实在是不小的。我俩在一起没有愁眉苦脸,偶尔还能开开玩笑就已经是很好了。所以,童童和疯乔姐来了以后,病房里就明显多了些人气。舒童这孩子,一来就和顾小安成了好朋友。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自从安安知道童童把两只老母鸡给带进了病房这件事情之后,小家伙就精神了很多,每天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笑得那叫一个欢。

果然有一天,只见这小安安人小鬼大地拖着个行李箱走了进来。我说:“安安,你这是在干什么啊?”结果,小家伙把小屁股一撅就蹲□去开箱子,接着,我只听行李箱里汪的一声,转眼就跳出了顾宝贝家的那只大白狗小启。因为医院不能带宠物,莫诺云又在重症病房,小启是从来没有来过的。只是没想到,小安安竟然把它“浑水摸鱼”给带进来了。

过了一会,小安安蹭了蹭小启就带着它来到了病床前。小家伙顺着我的腿爬上来靠在床边亲了亲莫诺云的脸,接着,他就转身指了指趴在床脚的小启,拉着莫诺云的手奶声奶气特认真地说:“坏哥哥你快点醒,启启和安安一样好想你,你快点睡醒,快点起来欺负安安和启启好不好?”

闻言,在场的大人都背过了脸,我摸着安安的小脑袋,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

这世上,总是有些注定会被人误解的男人,他们予人情意,表现出来却始终比事实要少。他们柔情纵是满怀,却也只在肺腑,不在眉目。莫诺云就是这样的人,他看似放荡不羁,但其实为人干谨。都说他逍遥肆意,但其实他的人生即不逍遥也不解脱,反而越看越苦。

但还好,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员工,受过他帮助的人。在危难深重的这一刻,都从未离开过他。也就在这一刻,我才懂了他的人格魅力。

在医生都说他可能不会醒了,给他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以后,在媒体四处报道莫氏可能易主的时候,所有的人,却从未放弃过他,所有的人都坚持他会醒过来。莫氏的股东没有人乘虚在后做手脚,莫氏员工更是都自发地来医院看他。他们怕打搅到我,每次来就都只在门口看望莫诺云。他们想让医生护士好好照顾莫诺云,就一个个去给整层楼的护士医生送水果。他们说莫诺云是好领导,虽然他有时候脾气不好。他们说莫氏培养了他们,虽然干活的时候要求高。他们说莫氏的员工是有良心的,因为领导会逼他们长良心。

我才第一次知道,只要是莫氏的固定员工,每个人都必须要去贫困地区带薪支教一次。莫诺云曾经在会议上说过:“我不要求你们把自己所得到的都回馈给社会,因为你们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依靠你们自己的努力所得来的,无愧于天地。但我希望我的员工,我希望你们在有所得以后还会想着去帮助一些人,就像我们弱小的时候会希望强者来拉我们一把一样。我希望你们都积极地参与到莫氏的志愿者活动中来。我不要你们的钱,我还给你们发工资,我只要你们给我下去支教下去干活,回来之后,我相信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有所获。”

我也才第一次知道,年年媒体大张旗鼓要捐款的时候,莫氏从没占过矛头,为此莫诺云暗地里不知被人说过多少次。但其实,莫诺云接手莫氏以后,莫氏自己却不知道亲力亲为地给地方建了多少的医院,学校,公用厕所。不知给贫困地区打了多少口水井,种了多少颗树。他说他不怕捐钱,他只怕捐出去救穷人的钱进了“富人”的口袋,所以他不逐流。

这时候,所有人都开始对他“歌功颂德”,那些曾经说过他不好的人,眨眼就发现他是顶好的了。可其实对于这些,我已经不在乎了。真正经历过死亡的人才知道,声名富贵都是浮云,连命都没有了,其他的还有什么用?人世中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人生太枯燥而衍生的附属品,一切的攀比荣耀也都只是源于对时间消耗的需要。可当生命都没有了,时间都要停止了,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莫诺云做完手术以后,我一直希望会有好消息。可到了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我每晚都睡不好,每晚都很使劲地想要睡着,可我一睡着我就会梦见莫诺云已经醒了,可再等我醒来,他却还是睡着的。

到后来,我就坚持每天都煮饺子吃,我总是摇着本该装醋的空瓶子对他说:“诺云,快醒醒。我们不是说好了我负责做饺子,你负责买醋的吗?你看醋都用完好久了,你怎么还不醒?”

终于有一天,当我正端着饺子在莫诺云的床边“诱惑”他的时候,顾宝贝却再也忍不住地拉住了我的手,她突然抢开了我手里端着的饺子很大声地喊了我一声:“舒爽!”那模样,似乎是想把我叫醒。

当我疑惑地转过脸望向她,只见她咬着唇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道:“舒爽,其实,其实表哥他不喜欢吃饺子。因为他嫌饺子皮太硬,又嫌面粉吃多了长肉。你现在住的房子,也是表哥名下最小的一套房子。以前他喜欢大房子,大到别人都找不到他。还有就是,表哥他早就不飙车了,几年前他最好的兄弟出了事故,他就再也不飙车了,他说他得好好活着,要不然就没有人记得那个疯子了。还有,我从不知道哥哥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孩,我不是在说你不好。”

“我不想听。”我别过脸说。

“可是我要说,舒爽我哥哥很爱你,所以他不会希望你为了他这样耽误自己!我,我昨天问了医生,医生说表哥再睡下去可能就醒不了了,更何况我们已经接到了两次病危通知书不是吗?舒爽,我真的不是想让你伤心,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真的要好好的!你不能这样了!如果,如果我哥哥醒不过来了,你也要好好的!我已经有丈夫有孩子了,如果表哥一辈子躺在医院里,我守着他也没有关系。可你还年轻,你不能这么空守着,你该有自己的生活。还有就是,如果,如果你以后有了别人,有了别的人愿意爱你照顾你,你也可以走,莫家人不会怪你,只会希望你好。舒爽,我说的这些都是实话,没有人比表哥更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你也必须好好活着,要不然,我怕没有人会再记得我哥这个疯子了。”

“我不会再爱别的人,再和别的人在一起,诺云他很小气的,他会不开心。”说着,我仰起脸拼命忍着泪水,我说:“你不要告诉我这些,因为即使我知道也不会说,即使我知道也不会走。他不会醒又怎么样?放弃他我并不会快乐,那我为什么要放弃?我傻吗?我不走。”

我觉得,每个人从出世开始就进入了一场漫长的等待,我也是一样的,而自从遇见莫诺云之后,我的人生,潮起潮落,就只与这一个人有关了。

开庭的那一天,我没有去。判决下来之后傅君颜给我打了电话,他说,珍妮花被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后来六子来了医院,他来的时候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头发也被染回了黑色。我见他这样英挺干净手里拿着卷宗的样子,又复而想起我们初见时他的模样,心底倒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了。

我见了六子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不想让他为难,就干脆先开口道:“傅君颜刚刚已经给我来电话了,珍妮花被判了二十年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啊?我这个妹妹啊,从小骄纵又没有被好好的疏导,最后,就变成了这副样子。等她从牢里出来也该四十了吧。一个女人,没了青春又没有阅历还没有好脾气,就真的只是糟糠的命了…

可六子闻言一愣,却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他眼底有几分尴尬,转而却又面露严肃地看向我,难得的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对我说:“嫂子,我今天来,是要和你讲另一件事。”

“什么事?”我愣了愣,倒真不知道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事是可以讲的。

六子见我这样子,眼底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难过,可过了一会,他仍是打开手里的卷轴坚定地开口道:“嫂子,我今天来,是想告知你阿云的遗嘱。”

“什么?”我心口一怔,一瞬间连笑都僵在了嘴边。遗嘱?

“是的,遗嘱。”六子抿了抿唇,颔首强忍着眼红正色道:“舒爽,我现在要向你出示的是莫诺云在清醒时立下的,被公证过的有法律效益的遗嘱。请你仔细听好。莫诺云死后,他在莫氏所拥有的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将平均分给顾宝贝的一对双胞胎儿女和顾安。而他名下的房产,将全部归他的父母所有。”念到这里,他顿了顿,抬眼不动声色地看向我说:“这些财产,你是一分都没有得到的。”

我只觉得自己耳边一直在嗡嗡叫,我甚至抗拒的不想听他说话,我的手脚也都渐渐冰冷了起来,我只知道反复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

或许,是我的表现太激动了,六子的眼神渐渐从疑惑变成某种特殊的蔑视。

可我不懂他为什么不回答我,就像我不懂莫诺云年纪轻轻的哪来的什么遗嘱?我只觉得自己是想哭又哭不出来,我只是又问他:“为什么?”

六子望了我一会才又公式性地继续道:“舒爽,你不要激动。我还没有说完,莫诺云虽然没有留给你任何明面上的财产。但是,他把自己在各家银行的所有存款都留给了你,他并没有忘记你,更没有亏待你。”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你他年纪轻轻的立什么遗嘱?他有病啊!他没事立什么遗嘱!他是要我死么?要我死么!他就这么不想活吗?那我怎么办?他年纪轻轻的立什么遗嘱?人都没有了我还要钱干嘛?”话到最后,我已是颓然了。我实在是害怕了,我害怕一个把自己的后世都已经安排妥当的人,会放弃活着。而我长久以来坚信着的,坚信莫诺云会坚韧撑下来的信念,也因为这对我来说从天而降的遗嘱被击得支离破碎。

当天下午,六子就在顾宝贝的陪同下召开了记者发布会,他们对外公布了如果一旦莫诺云有个不好,他的财产会如何遵照他的遗嘱分配。莫诺云把所有明面上的财产都留给了他的血亲,而我分文没有。六子也避讳地没有对外提及莫诺云的任何私人存款,也因此,发布会后一片哗然,旁人都以为,我虽然嫁了豪门,但到头来却是一分钱都拿不到。

于是,该躁动的人都躁动了起来,有的人开始对我的处境兴灾惹祸,还有的人开始骂莫诺云讨伐莫诺云,甚至更有人开始迁怒于顾宝贝和她的孩子们。他们说这是豪门黑幕,说这是有人为了钱排挤我这个孤家寡人。我想要开口说话,可没有人答应。他们只说:“舒爽,你不要毁了诺云的良苦用心。”

于是,全世界除了这几个至亲的亲人,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莫诺云背着全世界给我留下了五百多个亿。他“偷偷”给我留下了一个人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六子说,立遗嘱是莫氏掌门人的规矩,莫诺云无力更改也不愿更改。他还说,莫诺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有钱,所以他什么股份房子都没有留给我,他就是要故意制造我被净身出户的假象。因为他担心我的母亲妹妹会因为钱而为难我,他更怕,害怕别人在知道我有钱后,就不会真心对我好了…

可我却想说,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找不到比他对我更好的人了。我一分钱也不想要,我只要他能醒过来。

莫诺云一睡就是半年,半年过去了,新闻成了旧闻,时间久了关注我们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安安长高了,小小和心吾都会说话了,可莫诺云还是没有醒。

开学之后,舒童就回学校上课去了,为了照顾爸爸,这孩子已经休学了一年,实在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只是即使如此,童童每个月还是会赶过来,他会陪陪我,坐在床边和莫诺云说说话,替他捏捏肩捏捏腿。舒童和徐璐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如果莫诺云故去我将分毫不得。可这对母子没有丝毫不满,童童在得知这一切后反而拉着我的手安慰我说:“姐姐,我倒觉得姐夫也是为了你好,那些东西给了你你也不一定经营得了,咱们何必毁了人家的基业呢?而且,钱多也不是好事,钱太多要什么有什么人生都没奔头了。咱们能自给自足就挺好的,实在不行你安心照顾姐夫,我毕业了以后养你呗!”徐璐更是亲笔写了封信给我,她说:“舒爽,以前是我错了,上一辈的事情不能算在你们小辈身上。如果,如果你那里有什么不好,你就回来,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本来就是你们两夫妻买的。你累了你就回来,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会替你爸爸好好照顾你。”

比起我的亲生母亲在那场新闻发布会后,就立马和继父一起发声明说和我断绝关系。舒童母子所做的一切,就可以说是患难见真情,雪中送炭了。

我可以陪着莫诺云耗,可别人却没有必要这样。所以,几个月过后,我还是请顾宝贝把疯乔姐安排进了星光娱乐,只是,现在我实在无暇分心去演戏,所以原先我们说好的约定就都不作数了。疯乔姐进公司之后,接手了几个公司的新人艺人,一路下来发展得倒是风生水起,颇有些名经纪人的架势。

快入秋的时候,我所参演的《爱与罚》在莫诺云的推动下,终于在国内各大影院公映了。片子在上映之后,票房竟然出人意料的一路飙涨,影片的主创人员甚至破例重新地聚在了一起,再次到国内来做宣传。当然,我没有去。为此,顾宝贝甚至气得鼓了一整天的包子脸,她那天怎么也不肯和我说话,只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傻乎乎地对着我做手势。看着她这个已经当了三个孩子母亲的人耍小孩子气,我真是哭笑不得。但其实,我是特别喜欢看她这副样子的,因为,这时候的她,和傲娇起来的莫诺云好像好像…

手术后的莫诺云,似乎定格在了某个时间点上。虽然他没有醒,可已经不能再做手术了。这半年以来,医生一直在坚持给他做治疗,比如降低颅内压,纠正脑水肿,营养脑,促进脑部功能恢复。每次医生都会安慰我说:“这样的治疗方法时间较长并且效果难以确定,家属主要是起护理,真正恢复还要看他自己的情况。你们不要灰心。”这段日子里,他的病危通知不知下了多少次,有一次我开玩笑地对着病床上的莫诺云说,我说:“云妞妞你真坏,我都快练成金刚打不倒星人了,你怎么还不醒。”可我一说完一直陪在身边的顾宝贝就哭了,她滔滔大哭地趴在莫诺云身上又是推又是摇,因为哭得太激动,要不是傅君颜及时赶来,我真怕她会晕过去。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爱与罚》这部电影明明是部几年前的老片,但却进了百响电影节的入围名单。主办方的解释很简单,他们说,这部电影在泰国虽然是老片,但在国内却是炙手可热的新片。也因此,我也竟然凭它入围了百响电影节的最受欢迎新人女演员,和最佳人气女演员这两个奖项。

收到邀请函的时候,顾宝贝高兴地围着我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转圈,她一双蔚蓝的眼睛对着我不停地眨眼放电,她说:“嫂子!你要去!这次你必须去哦!”可说着说着,顾宝贝见我望着她始终不做声终于蔫了气,半晌才轻轻拉了拉我的手说:“舒爽,你真的不能为了表哥和这个世界脱轨,这对你自己不公平!”

原本,我是真的不想去参加颁奖典礼的。离开繁华的娱乐圈太久,我对它已经有了近乎近乡情怯的情绪了。我害怕记者会问我一些酸涩的问题,恐惧看见影迷们期待而鼓励的目光。因为我深刻的知道,如果莫诺云不醒,我就会一直以这样寂寥的方式陪着他的。

爱,有时就是一场华丽的殉葬,只恐而不惧,反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