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莫诺云却不是那样的人。他那一瞬的举动,轻轻一推方向盘,救了两条命。他其实很喜欢孩子,他那么喜欢孩子,他说得那么狠,可他根本不会去做…

最开始的时候,莫诺云还是清醒的。被好心人从车里抬出来之后,我搂着莫诺云坐在紧急停车带上连动也不敢动。

这时,莫诺云的眼始终是半耷拉着的,他显得很累,嘴唇也越来越白,全身的力气更像被吸走了一样,只软软地靠着我。

我甚至怕大声会惊吓到他,我好小声地喊他,我说:“诺云,你哪里疼?你告诉我?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你哪里不舒服?你是不是很疼?”

可莫诺云却不说话,他似乎动一动嘴皮子也很累,只是始终那么半耷着眼睛望着我,手努力动了动又垂了下去,眼底露出几分懊丧和隐忍。

我那时候特别害怕莫诺云被伤害到了内脏,我连碰都不敢碰他,当我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指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可那时,我竟然不觉得疼。

我只是不停地和莫诺云说话,我说:“诺云,你不要睡觉,你和我说说话。太冷了,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乖,不要睡觉。”

可是,他似乎越来越没有力气,他的眼神越来越涣散。

我不停地说:“我错了,莫诺云。我真的错了!从今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这么犟了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甚至害怕得哭道:“诺云,你不要吓我!我再也不欺负你了,我不欺负了你好不好?你不要吓我!”

然后,我终于感觉莫诺云的眼底清明了几分,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费力地摇了摇头。终于,他哑着嗓子对着我几乎是硬扯出了一句:“别怕,我不疼。”可接着,他就闭上了眼…

我的全身开始颤抖,可这时,再没有莫诺云在我身后扶着我了。我不敢倒,我紧紧地搂着莫诺云,渐渐地,我扶着他背的手越来越粘稠,我甚至不敢抬起手来,可我清楚地看见,看见地上渐渐已经滴满了鲜血。

我小心翼翼地俯身去听他的心跳,小心翼翼地去探他的脉搏。

我突然就想不起来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了,我突然就不明白我们是怎么样一步步走到结婚的,我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深信他是永不会弃我而去的。

我和莫诺云,从若即若离到深信不疑,从来,都是他引导着我。

莫诺云,莫诺云…

我突然就想起了好多好多。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们过去共同度过的时光,突然就像胶片一样一遍一遍清晰地回放在了我的脑海里。他在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背我,他递给我一块巧克力,他半夜派人给我送红糖,他为了我去买中药买乌鸡,他顶着冰雹狂奔回家只为不让我等。我误会他喜欢别人,他却对着我说:“是,你是打了我的心头好,说,你还打自己哪里了?”

他说:“舒爽,时间越老,人心越淡。我今天喜欢你,明天喜欢你,但如果你一直犹豫不回应,一直装傻,也学后天的后天,我就不喜欢你了。”

他说:“舒爽你太坚强,我想给你靠一靠。”

他说:“想想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

他说:“你不愿意动了我会养你,你想要自由的时候我会守着你飞。”

他说:“我不是你英雄,你的英雄是你自己,你是你自己的英雄。而我,将永远追随着你。”

他说:“我莫诺云要和舒爽在一起,从此白首不离,生死不相弃。”

他说:“老婆,早安。”

他说:“以后,有我护着你了。你可以不要这么俗气,可以再善良一点。”

他说:“舒爽,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欺负我。”

可最后他却说,那么怕疼的他却说:“别怕,我不疼。”

突然,我不想哭了,我使劲地抬起手摸了把眼泪,我努力地看清他,再看清他,我对他笑,我垂下脸轻轻地去贴着他的侧脸,我说:“诺云,醒醒,我们回家了。”

“醒醒,我们回家了。”

VIP最新章节 90第90章

我们一被送到医院,莫诺云就被推进了手术室进行抢救。一路上医生都在安慰我,他们告诉我,我对莫诺云紧急处理得很好。可我却只有苦笑,只觉得讽刺。我宁愿现在躺着不省人事的是我自己,也不愿莫诺云受这样的苦。他这明明是在替我受过…

当我看着手术室门上那块亮着“手术中”三个字的通红灯箱时,突然,我就不想哭了。因为这一刻,我才深刻地意识到,所有的颓废和自我厌弃都将得到惩罚。而如果,如果莫诺云有什么不好,如果没有他,我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而我,我为什么要用活着的时间,去无止尽地悼念死去的情感?我为什么,要执迷不悟地去奢求那些明知不可得的东西?我为什么不,为什么不努力笑起来去面对生活,更爱我应该爱的人?我为什么,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

我突然就想起,莫诺云曾经状似开玩笑地对我说过,他说:“我不会讨厌我自己,自己再不堪也是自己。”他是用那样油腔滑调而又自恃甚高地口气,扬起下巴对我说的,我记得,那时他还朝我眨了眨眼,一派风流傲娇。当时,我只当玩笑一样听过就算了,可如今我才晓得,他是在告诉我:“舒爽,你不要讨厌你自己…”

第一个赶到医院的是顾宝贝。

她和莫诺云一样是极怕冷的,一到冬天,这俩兄妹只要出门,就就都会把自己团团包成个粽子。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家这只是个花哨的粽子,而顾宝贝,是只清秀脱俗的粽子。

可今天,顾宝贝却只披了一件外套就赶来了,她的毛呢外套里,只穿了一条在暖气房里穿的白色连衣裙。也许是因为着急,她甚至穿反了鞋子,鞋带也乱成了一团。我看着她煞白的脸鼻头一酸,想着该怎么和她解释,该怎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自卑让我固执逞强地买了qq,一切都是我的错…

可当顾宝贝朝我跑来,她说的第一句话却竟然是在关心我。她小心翼翼地拉着我的手问:“舒爽,你怎么样?你的手和膝盖怎么肿得这么厉害?走,我先带你去看医生。”

我没有动,摇了摇头转过脸指了指手术室说:“等等再说吧,在救护车上医生已经给我简单处理过了。你哥哥还在手术室里,我不想走。”

顾宝贝听了我的话望着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还是在我的坚持下坐在了我身边。她的眼底明明满是担心和疑惑,却仍是咬了咬唇无比坚定地告诉我说:“嫂子,你要相信我,表哥会没事的!”

“我信你。”我点了点头,实在不敢去想别的不好的结果。

接着,我见顾宝贝咬了咬唇,她似乎思考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我说:“嫂子,你们怎么会出车祸呢?表哥是不是又飙车了?”

原来,她不知道啊…

“车是我开的,开的是我买的那辆红色QQ。原本一路上都是好好的,可高速公路前方突然出了车祸,追尾的车辆挡住了大半条道,没有交警疏通,车子也开不过去。我看见前方的应急停车警示牌,原本应该减速在紧急停车带上停车的。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车刹车突然就失灵了,根本就停不下来。莫诺云说不能打方向盘,只有直接撞上去遇上阻力了车才能停下来,伤害才能减低到最小。可结果,等我们的车快要撞到前头的车的时候,才发现车边竟然有个女人抱着孩子弯身在车里拿东西。于是,你表哥他推动了方向盘,救了两条命,可我们的车翻车了。”说着,我痛苦地闭上了眼。

然后,我的耳边清晰地听见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当我再睁开眼时,只见顾宝贝正弯身在地上捡自己的手机,这原本是一个简单无比的动作,可她却做得十分费劲。我见她的手不住地在颤抖,捡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把手机捡起来。

当顾宝贝再起身时,她垂着眼没有再看我,也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我旁边,过了很久,才轻飘飘地仿佛自言自语地道:“舒爽,好好的刹车怎么会失灵呢?表哥又得罪什么人了吗?不对啊,他从来不给对手留后路的。舒爽,你想一想…好好想一想…好好的刹车怎么会失灵呢?”

不知道为什么,当顾宝贝这么问我的时候,我的心口竟然一痛。而这时,我的手机也正好响了。这个电话是徐特助打来的。在高速公路上,他比救护车还早到了几分钟。我们被救护车接走时,也是他留下处理的车祸现场。

当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说:“老板娘,我们刚刚已经对您的车做了检查,初步鉴定您的车是因为被人做了手脚,才导致刹车失灵。”

这世上,所有的意外都不是意外,所有的意外除去天灾便是人祸。好一个刹车失灵…

“报案吧。”不知是我叹了口气,还是顾宝贝叹了口气。我只是几近麻木地陈述道:“回来之后我一直没有出过门,那辆车也一直停在车库外面的停车位上,请你去找物业调监视器里的录像,看看有没有线索。还有就是,我的妹妹珍妮花现在还在国内,请迅速控制住她,限制她出境。我认为,她是嫌疑人。”

“你妹妹珍妮花?”我刚挂电话,顾宝贝就已经抬起脸来,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瞪着我问。

“是啊,珍妮花。”我笑,却还是忍不住齿寒。我说:“顾宝贝,你知道我其实没有什么朋友。而我这个人虽然自私自利但也还算得上仗义,虽然胆小怕事但也算装得胸怀宽广,我从不害人更少有说谎,所以我更想不通,到底是谁会想置我于死地?可如果你问我,我得罪了谁?我伤害了谁的利益?除了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怕也没有别人了。”更何况,前段时间,珍妮花日日来家门口敲门,每每打我的电话,我没有理过她一次…

莫诺云的手术整整做了四个小时。我和顾宝贝一直在手术室外守着,她拉着我的手,明明自己也担心得要命,却还在一遍遍地告诉我:“会没事的,会好的。”

我说:“你不怪我吗?”

她顿了顿,才转过脸看着我说:“我怪你啊,我刚刚都不想理你了。”可接着,顾宝贝笑了,我听她温柔而又绵柔道:“可是,表哥爱你啊,所以我不能怪你…更何况,我也是女人,我懂你的自卑。我也无数次担心自己配不上傅君颜,我也无数次听过别人说,那个顾宝贝不就是长得好看点?有点钱吗?她凭什么配得上我们君颜公子?我也,我也曾经差点害死我深爱的男人…”

说着,顾宝贝闭上眼握住了我的手。她说:“ 爱情没有那么简单,爱情需要磨合。爱是两个人的还原,而不是把谁变成谁。也许太多人质疑你们,可正因为你们各自拥有不同的齿轮,你们才能重合。正因为你们的生活轨迹不同,这个世界才能更宽广。相同的人是无法相爱的,因为他们都处在同一个世界里,所以,他们再也看不到别处的风景了。舒爽,从今以后,请你不要再自卑了。正因为你们是不一样的,你们才能如此般配。表哥爱的本来就是原本的那个你,要是他不爱你他早就走了,所以,你有什么好躲的呢?他心甘情愿为你付出你为什么不要?他给你买车你为什么拒绝?拒绝他人无条件的付出原本就是一种伤害!他要做黄盖你却不肯做周瑜,这故事久了总是会出问题的…如果表哥好起来,这只是一个警钟。如果,没有如果…”

后来,傅君颜来了,萧逸晨来了,六子来了,好多我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都来了,他们中间有各行各业的人,他们有的是临时改变行程乘私人飞机赶来的,有的是请假赶来的,有的干脆把工作带到了手术室外。他们轰走了更风来的记者,他们拉着护士给我现场包扎,他们带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医生在手术室外待命。他们甚至在手术室外小声地骂骂咧咧道:“这兔崽子没个正经,这一把玩这么大!这么多年车白开了?等他醒了看我不抽他?”

当莫诺云终于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这些人一窝蜂把病床围了好几圈,闹哄哄地挤着进了病房。顾宝贝急得鼓着包子脸挤了进去。我对着站在角落里一直默默陪着我们的傅君颜相努力笑了笑,一齐转身走向了一旁被冷落的主治医生。

因为车祸,莫诺云的头部被缝了六针,背部有4根肋骨骨折,体内创伤性湿肺,手脚都有扭伤。我实在听不懂那些医学专业术语,我只是抢话般地急切地问医生,我说:“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病人他还有生命危险吗?”

VIP最新章节 91第91章

我说:“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病人他还有生命危险吗?”

主治医生看着我顿了顿才说:“病人的手术非常成功,但因为他被撞伤了头部,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这三天都是危险期,具体情况我们还是要等到病人醒来再做观察。”

“那是有危险?还是没危险?”听到这样模棱两可的答复,我心底有些急,也有些恼。

“病人暂时没有生病危险了,但是他脑部有伤,我们还是需要等他醒过来,才能做最终的诊断。”

你是什么鬼医生!就知道打官腔!因为着急,我气得直想骂人。可这时,傅君颜却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愣,却也因为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压下了心中的怒气。算了,人家医生也不容易…

想着我点了点头,只好心底默念着三天危险期快点过去。主动退后了几步站在傅君颜身后,只保持沉默地,仔细听着他和医生继续讨论莫诺云的伤情。

当徐特助告诉我,我的车子被人动了手脚的时候,我真的有希望过,哪怕那么一瞬间,我都希望过那个人不是珍妮花。但结果,天不遂人愿。

虽然,在徐特助去之前,我们小区的摄像头信息,就已经全部都被人删减篡改过了。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莫诺云被业界称作孤狼,就是因为他行事从来都谨慎细致。他搬进小区之后,早就在自己的车库前后都安装了针孔摄像头。更何况他不缺钱,摄像头也就装得比密集。而我停车的位置,又恰恰是在车库前门隐形摄像头可以记录到的地方。

于是,珍妮花到底是怎么带着俩个混混打开我的车的?他们到底在我的车边待了多久做了哪些手脚?而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的时候,珍妮花的每一个表情动作。她那一点也不害怕,甚至雀跃而又激动的神态,这些都被摄像头拍得清清楚楚,所有的画面,比电视剧还电视剧…

见我不做声又不挂电话,徐特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试探地问我,他说:“老板娘,你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给自己找个借口吧…中国有句古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有句古话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中国女人更有个老规矩叫“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的丈夫现在被害得满身是伤的昏迷在病床上,三天危险期醒了会怎么样?不醒又会怎么样?到底是好是坏我都还不清楚!

如果这个时候,我还想着那根本就不剩渣渣的亲情去说我要原谅谁?我还想什么仁义礼智信我就是有病!那我的脑袋就是被驴踢了!更何况,我现在巴不得凶手死…我舒爽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莫诺云更不是!

我靠着门站在病床外,看着莫诺云满身的伤我甚至都不敢靠近他,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疼。我看着莫诺云的朋友吵吵嚷嚷地甚至想骂醒他,我看着顾宝贝拉着他的手蔚蓝的眼底满是泪光,我看着坐在角落里不停打电话研究病历的傅君颜。我看着看着,就已经再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了,以后的舆论会怎么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就是别人骂死我,我也死不了不是吗?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是为了活给别人看,而委屈了自己?可我愿意委屈自己,却不愿意委屈莫诺云!更何况,血债血偿,人该有些六亲不认的血性!善良也要有度,如果所有的罪恶都用善念来还击,那么,久而久之好人也就成了坏人。盲目的妥协者是凶手的同盟,我不愿做帮凶。

想着我就笑了,心底突然就豁然开朗了,对着电话那头,我淡淡地说:“报警,报仇。不过你先抓住她给我狠狠地揍一顿,但也别打死,打完了直接送警局。再去把协同作案的那两个混混控制住,找律师提告,不需要给我任何情面,我只要求严惩。”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接到了警察局打来的电话。他们说:“您好,请问您是舒爽吗?您的妹妹珍妮花现在正被拘留在警局,她要求您来替她保释。”

真不要脸,当时我是这么想。可我想了想还是去了,顾宝贝也跟着我去了。

车祸中我的手脚也都不同程度的撞伤了,可一开始我根本就不觉得疼,我甚至在医院走廊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多回。可这次顾宝贝才扶着我走出医院大门,我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因为,我发现自己的脚根本就没有办法受力,轻轻一抬脚也能疼得我浑身打抽。最后,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又返回医务室上药,撑着拐杖才勉强到了警察局。

最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们被带到审讯室的时候,从来都淡然温柔的顾宝贝,却竟然突然地放开了扶着我的手,直冲过去一巴掌就狠狠地打在了珍妮花的脸上。我从没有见过她这样愤怒的模样,在一旁协助的警察也被眼前的状况给震傻了。我只听顾宝贝恨恨地道:“我哥哥从来都是好好的!从来都是好好的!你这个女人心怎么这么黑!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要害!你就不怕报应吗!?”

我害怕珍妮花回手,她一动我就扬起了手里的拐杖,不管不顾地朝她劈了过去。我的动作这么大旁边的警察竟然也没有阻止,似乎所有男人都看不得美女哭,特别是像顾宝贝这样的大美人,她这幅垂怜欲滴的模样明显勾掉了那位警察同志的魂,他竟然半个身子挡在了顾宝贝身前,一副警惕模样地瞪着摔倒在地上的珍妮花,好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如若我是旁观者,这时候我一定会不厚道地笑的,但可惜我不是…

其实,这时候珍妮花的模样是很惨的。来警察局之前她就被揍了一顿,现在她脸上的红印和嘴边因为被殴打而青紫的痕迹交织在一起,看着实在有些让人触目惊心。但比起莫诺云和我身上的伤,这些却实在也算不得什么了…

顾宝贝见状看了我一眼,顺势也收手了,她退了一步闭上眼,背过身再没有看珍妮花。我见她蔚蓝的眼睛突然望向了我,只轻轻地朝我说了一声:“舒爽,对不起,我打了你妹妹。”

这一瞬,我觉得无比的难堪。而这一句看似轻巧的话,也仿佛是无数的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苦笑了一声没有应她,杵着拐杖又上前了几步,直直走在摔坐在地上的珍妮花面前。我才扔开拐杖蹲□,看着她,我就问:“你是为什么?你是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你知不知道对汽车的刹车动手脚是会死人的?我的车那么烂根本就扛不住半点撞击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有没有长脑子?哦,不对,你聪明着呢!你就是想我死吧?”激动着激动着,我的话音却也变轻了。

看着珍妮花越发紧张的目光我笑了,我说:“珍妮花,其实你想我死也是对的!从小,我就恨不得你死。你来这个世界之前,我没有了爸爸。你来这个世界之后,我连妈妈都没有了。我是因为你背井离乡的,我怎么会愿意你好?可是现在,我却不想你死了。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活得越久越好,活着受折磨!你放心,这次我不会放过你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快把我弄出去!我是外国人!你们没有权利抓我!我受我的国家保护!舒爽你发什么疯?你自己技不如人买个烂车被撞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乱栽赃我!说这种话要有证据的我告诉你!你这是诽谤!”珍妮花竟然满是正气地对我吼道。

“诽谤?你害怕诽谤?杀人你都不怕你怕诽谤?你以为你花你爸的钱把小区的监控删改了我就没有了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找了两个流氓在二月九号凌晨两点对我的车做手脚吗?他们一个外号叫“梆子”一个叫“大刀”是不是?你长这么大了,还只能想些这么不入流的花招?认识些这么不入流的人么?你果然是没脑子!你觉得警方为什么抓你?没有证据能抓你吗?外国公民!”

我一说,珍妮花果然害怕了。她吓得往后直直挪了几步,竟然扯着嗓门对我吼:“我是你妹妹!你疯了吗舒爽!我是你妹妹!我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你不能这样对我!”

“妹妹?你把我当过姐姐吗?我总想你再恨我也不至于想弄死我!你怎么不干脆一刀子捅死我算了!你为什么要对我的车做手脚!?晚了,说什么都晚了,你早就成年了,你要为你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害命这种事情很可恶,害自己亲人的命就更是罪无可恕了。不光法律上你过不去,在道德良心上你也占下风。现在,要拿你怎么样的是你自己,不是我。”我叹了口气,只觉得她是胚子坏了,再纠正也种不出朵花来…

摇了摇头我扶着桌角站起了身,却听她竟然疯了般地喊道:“舒爽!这不怪我!怪你!是你不接我电话的!是你不给我开门的!谁叫你不理我啊!你也太猖狂了!舒爽!你以为你嫁了莫诺云就飞上枝头了吗?你别忘记你是谁?有谁要你?你就是个多余的人!要不是我爸爸给你吃给你住你以为你是什么?我哪里比你差了?你凭什么当上明星?你凭什么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粉丝为你说话?你凭什么嫁得这么好?我整整你又怎么了!你不是还没死吗?连骨头你也没有断一根啊!我只是逗你玩而已!亲姐妹逗着玩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还不快接我出去!以后我再也不找你了总可以了吧!我们以后一刀两断行么?我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了好不好?你快保释我出去!我保证再也不找你麻烦了总行了吧!”这时,珍妮花的嘴上说得轻松,手却死死地拉住了我的腿。

我没有理她,踢开了她的手,扶着桌角站起了身,我说:“晚了,现在你不想找我,我却想找你了。这就是你害人的理由?嫉妒?你活得这么好你还在嫉妒别人?不知足是会死人的!珍妮花!算了,你就继续在拘留所里编你的借口吧,脑袋不清楚的人也许有,但正常人更多,在铁打的事实在面前,我倒想看看有多少人愿意信你的鬼话?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来之前问了律师,只要没有特殊身份,比如使馆人员及其家属、或者因外交问题来中国的外国人,在中国犯罪了一律适用于中国法律。马桶公主,你好像没有什么特殊身份,你胆也确实肥,蓄意谋杀罪是吧?呵,下半辈子在牢里过吧,妹妹。”

最后我走的时候,珍妮花还在哭闹,她一直在喊:“胡说!你没有证据!你快保释我出去!你不怕妈妈知道吗?舒爽!你快保释我出去!你不怕妈妈知道吗?”

我头也没有回,我只是拉着顾宝贝的手轻轻道:“我已经不在乎了…”

家人?因为那个家人我的父亲背了一辈子的坏名声,他失去了可以康复的唯一机会,我也失去了我想了半辈子的亲情。而因为这个家人,莫诺云现在躺在病床上伤痕累累,没有他的话我怕也是已经被害死了!

从今以后,我舒爽的心是莫诺云的,命也是莫诺云给的,除了莫诺云的家人和童童,我谁都不在乎了…真的不在乎了…

VIP最新章节 92第92章

为了保证病人的休息,我们回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只剩下了傅君颜一个人守着。

可这时,莫诺云的那些朋友们却几乎都没有离开,他们大多留在了医院走廊里默默地在外守候。我和顾宝贝劝他们回去,他们却都摇头,没有一个人愿意走。直到夜里凌晨两三点,莫诺云的朋友们才陆陆续续地离开。可第二天早晨当我推开病房门,这些人却又都回来了。

一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睡,顾宝贝和傅君颜也陪着我熬着。为了陪着我,为了守着莫诺云,他们俩夫妻把再忙都从没离开过自己的孩子们交给了保姆照顾,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事无巨细地帮衬着我。这短短的几天里,在我最彷徨无助的时候,每当我抬起眼总能见到他们安慰和鼓励的眼神,为此,我心中不知道感激了多少遍。

第二天,医生给莫诺云做了一系列身体检查,他告诉我莫诺云虽然血压有点低,但身体各方面的指标都比较稳定,一切只等他醒过来。我反复问医生,他们都告诉我,病人三天左右一定会醒。

可车祸后的第三天,莫诺云却还是没有醒。第四天,他还是没有醒。我心里急得很,更有许多不好的担心和恐惧环绕着我,可我不敢说也不能说。医生只反复告诉我说:“每个人的体制是不同的,病人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所以你们不要着急,再等等就会醒了。”

可五天过去了,六天过去了,莫诺云身体的各项指标虽然都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但他却还是没有醒。这时候,医生也急了,他们又再次推着莫诺云做检查,去做CT.

我坐在CT室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遍一遍地祈祷。其实,我是个没有信仰的人。我不信佛,不信基督,不信天主。可这几天里,我却总会不知觉地把手握成祈祷的姿势,心底一遍遍像发梦一般地希望莫诺云快点好起来,快点醒过来。

当萧逸晨拿着病历报告再次敲开病房门的时候,我和顾宝贝几乎是同一时间站了起来,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口问他:“怎么样了?”

萧逸晨闻言垂下了脸,他用指尖在病历上敲了敲才抬起脸问我说:“舒爽,莫诺云的脑部以前受过伤吗?”

我心底虽然疑惑,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没有。”

可我的话音刚落,顾宝贝却咬了咬唇,手抓着衣摆小声道:“有…”

闻言,比起我的茫然,萧逸晨却有更多的了然,他难得地面露伤感道:“这就没有错了…”

“到底怎么了?”我心底一咯噔,根本等不及萧逸晨回答,就已经不由自主地伸手抢过了他手里的病历。

可接着,一直在角落里处理公务的傅君颜却走过来按住了我的手。他对着我慈柔地摇了摇头,只轻轻一抬手就将我手中的病历抽开,递回了萧逸晨手里,他说:“萧医生,还是你来说吧。”

“他的伤比想象中严重,简单来说,就是车祸至脑出血加重,脑中的血块变大压迫到了脑神经。”

“什么意思?”我愕然。

“如果,莫诺云的脑部受过重击的话,可能当时就有轻微的脑震荡,脑中出现了小血块。可他不是不喜欢医院吗?我想他当时可能根本就没有认真处理伤口,也没有进行全面的检查。所以问题就一直留在了他脑袋里,所幸那血块不大,占的位置也不重要,所以对他也没有任何影响。可这次车祸,他曾经受伤有血块的部位再次受创,所以在短时间内,血块逐渐增大,以至于压迫到了脑神经。这就是他长时间昏迷,无法苏醒的原因。”

“那该怎么办?”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要碎了。

“舒爽,我不是脑科专家,具体的我也不了解。只是作为朋友,我觉得自己应该参与进来,我也觉得我来说会比较好。这种时候你只能相信医生,脑科的专家们会诊之后,很快就会给你一套最好的治疗方法。我相信莫诺云会好起来,祸害留千年不是吗?”

我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的丈夫才会醒过来?

可,没有一个人应我,我只听见了男人的叹息声和女人的哭声。我默然了,索性闭上眼坐回病床边,紧紧地拉住莫诺云的手。可握着他的手我还是浑身忍不住颤抖,我很害怕,我从未这样恐惧过…

当天下午,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随之,走进了一对相貌姣好的中年夫妇。那男人眉眼深邃,发色花白,面上满是祥和沉稳,双眼深邃,瞳孔竟带着浅浅的灰色,很淡,很冷,很悲伤。我看着眼熟,却想不起他是谁。而他身旁的女人一只手紧紧地勾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托着自己的左脸,从进门开始,她就低着头一个劲地瞅着地面,怎么也不抬起脸来,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这个女人弱不禁风,很脆弱。

莫诺云的朋友实在太多,这些天来来回回有太多的人来看望他,而这些人中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因此,虽然我有些疑惑,可我还是像平常一样只颔首对着他们友好地笑了笑,说了句:“你们好,谢谢你们来看诺云。”就又转回脸只瞅着莫诺云不说话了。

医生在会诊之后告诉我莫诺云还是有救的。我当时高兴到耳边甚至听见了烟花绽放的声音,他们告诉我,为了从肿胀的大脑中取出压迫脑神经的血块,可以给莫诺云做开颅手术。我闻言只望了傅君颜和萧逸晨一眼,他们都对我点头表示同意,萧逸晨更是恨不得把脑袋点落地。于是我也同意了,只等医生确定手术日期。

前几天,我总是在问医生:“他什么时候可以醒?”可这几天开始,我就再不问这个问题了。我只问:“他不会死对吧?”当所有人都告诉我莫诺云不会死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没有什么比他活着更好的事情,不管他是什么样子…

这时候,我就会想起莫诺云以前说过的话,他说:“人活着就是有希望的。我真想不通那些莫名其妙搞死自己的人。都有本事自杀了怎么还没本事报仇?丫要死了也得拖着逼死自己的人一起下地狱不是?”这个男人快意恩仇,我绝不相信这点灾难就会把他打倒。

莫诺云,你不是小心眼吗?你快醒过来,仇还没报呢…

我正拉着莫诺云的手,心里小声地和他说悄悄话的时候。那个始终低着头的中年女人却突然尖叫了一声。我因为这声响猛地抬起脸,就看见她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嘴,竟然正用极其排斥的目光望着病床上的莫诺云,而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厌恶,甚至是恐惧。她紧皱着眉头,眸子间一瞬间就氤氲满了水汽。我见她一个劲地拉着身边的男人,嘴里还带着哭音小声嘀咕道:“走,走,我害怕!老公我们走。我不喜欢医院,我不喜欢他,快走,快走!”

“不想来就别来!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也记不住你们现在的恩情!滚出去!”我见状没有动,心底却已是恹恹,只厌恶地开口道。

当我说完再抬起眼,那女人已经吓得缩在了男人身后,我只看得见她打着抖的肩膀,却再也看不清她的脸了。而那个男人却没有动,我这样吼他,他的面上也没有半分怒气。他只是一边安慰着躲在他身后的女人,一边浅笑地望着我,目光缓缓变得慈祥而又和蔼。

我心底虽然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可眼神却是豪不友善的,也就在我准备再次开口“送客”的时候,顾宝贝却又正好回来了。她见到病房里僵持而诡异的状况似乎呆住了,在门口傻傻地杵了几秒,才冲冲地跑了进来。

可她没有跑向我,却是跑向了那一对中年夫妇。我听她喊他们姑姑姑父,我见她像哄孩子一样拉着那个中年女人走出了病房。而当那个女人再次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时,我才恍然惊觉,这个女人的脸,和我在别墅卧室里看见的那幅画是那么的相似。这个女人的眉眼,和莫诺云的眉目也实在是太过神似…顾宝贝喊她姑姑…莫诺云是她的表哥…表哥?姑姑?姑父?他们是谁?

而就在我的怔忪间,那位中年男子已经走近了我站在了病床的另一边。他似乎忍了再忍,才终于微微弯身抬手抚上了莫诺云的脸,他的动作很温情也很小心,那份强忍着情感的小心翼翼,让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心底隐隐在回忆,我和莫诺云认识之后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我对莫诺云的生活了如指掌,他行事起来也对我从不避讳。可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是春节的时候,我都从未见过莫诺云的父母,包括他自己也没有见过。他只告诉我他的父母在国外养老,他的父母在国外,他们很忙,他们是旅行者。其他的,他就什么也没有再和我说了…

我记得有一次,我见过莫诺云半夜从床上爬起来拿手机打电话。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我迷迷糊糊地被莫诺云吵醒,就见他穿着睡衣就那么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嘀嘀咕咕地对着手机那头说了好多,他说着说着就会讨好地勾起嘴角,还会又撒娇又卖萌地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在沙发上蹦跶。我见他大半夜的一聊就是半个多小时就有点郁闷,因为自己困得要死又被他吵得睡不着生气,也因为有点嫉妒是哪个“三”能让我家莫大爷如此欢脱而生气。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就从床上爬起来抢下了他的电话,我说:“莫诺云,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呢?啊!还让不让睡觉了?啊!乖!快去睡觉。”

我一说,莫诺云就嘟着嘴反驳我,他说:“我在和我妈打电话,起开!别闹!”当时我一听就傻了!未来婆婆啊我滴娘!于是,我被吓得赶紧接起手机对着电话那头道歉,可结果,电话那头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再低头仔细一看,才发现,当时莫诺云的手机根本就没有开机。

后来,我用嘲笑的口吻对莫诺云说过好几次这件事,可他每次都无所谓地眯眯眼说:“梦游!梦游!爷梦游!梦游你也管!?”当时我也没多想,只是想着梦游是不是不好,就打了几个电话问萧逸晨梦游对身体会不会有影响,我应该怎么帮他纠正。后来,我又在夜里特意起了几次,看莫诺云会不会再犯。之后,这种事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也就渐渐忘了。可今天再回想起这些,我的心却不住地震颤,难受。如果那是他的母亲,他口里那么好那么好的母亲?那,刚刚那句‘我不喜欢他,快走!’又是怎么回事?

可接着,我却听那中年男人突然低声对我道:“舒爽你好,我是莫诺云的父亲,你也可以喊我爸爸。”我从没想过,我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莫诺云的父母,我更不懂,他的父母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诺云的父亲在病房里还没有待多久,他的母亲就开始在病房外哭闹了。那是一种近乎于孩子的状态。不泼辣,反而很可怜,很无助。无可奈何之下,诺云的父亲很快就走了。

我见他几步之遥的路却走了好几分钟,我见他一再地回头看病床上的莫诺云,我更是看见了他眼底的愧疚和隐忍。终于,诺云的父亲还是在病房门口停了下来,他说:“舒爽,我这个做父亲的这辈子对他有愧,可我也无可奈何。我相信你是个坚强的好女孩,我也非常感谢你愿意嫁给我这个儿子。我的孩子我自己知道,诺云性子太傲,但到底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我只求你能代我好好照顾他,不到最后千万不要放弃他。拜托你了!”说完,他这个做长辈的竟然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再起身时,他已经眼眶通红,饱含热泪了。

我只觉得眼被刺痛,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再也没有多想,我连忙站起身说:“爸爸,请你相信我,我不会离开他的,死也不会。莫诺云也不会离开我,他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作者有话要说:我忙得都要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