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彻底停顿了,手中的剑上燃起更多的辉光,奋力向前。

狭小的空间里又急剧的响起数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丁宁手中的残剑无法抵挡住金蟒剑上发出的力量,被往身侧荡开,强大的撞击力甚至使得他的身体都有些不稳,连退两步。

宫沐雨的剑意已经淋漓尽致,剑尖在丁宁手中残剑荡开的虚影中刺入,即将刺入丁宁的胸口。

然而就在此时,所有人的心中都涌起不可置信和荒谬可笑的感觉。

因为就在此时,一直蜷缩在丁宁身后的那条深红色长虫被丁宁在倒退的同时,用脚尖挑了起来。

然后丁宁的左手落在了它的颈部,就像倒提着一柄剑一样,抓着它的头,直接对着宫沐雨的剑迎了过去。

这条玄霜虫也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感觉着迎面而来的锋锐剑意,它恐惧的浑身都发抖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拼命将体内积蓄的力量从口中喷了出来。

宫沐雨的呼吸彻底的停顿,他的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他看到深红色长虫的口中喷出了一道凛冽的寒流,冲在他的剑上。

这股寒流的力量原本对于他而言并不算太强,然而他这一剑的大部分力量已经被丁宁的剑式消弭,此时剑意正到尽头,也不可能再生出力量。

于是他便无法阻挡。

他无比骇然的看到自己的剑被冲得往上荡起。

一股他无法抗拒的力量随之传来,让他持剑的手臂也往上扬起。

“喀…”

空气里传来轻微的结冰声。

撞开他剑的寒流在空气里凝成一根晶莹的冰棱。

丁宁平静的抓着深红色长虫,继续往前伸出。

这根晶莹的冰棱刺入宫沐雨的胸膛。

滚烫的鲜血沿着冰棱的边缘嗤嗤的喷射出来。

所有人都怔住。

就连林随心都怔住,他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前十

更为不可置信的是宫沐雨。

他看着丁宁平静的眉眼,看着丁宁手里抓着的那条深红色长虫,心中充满无比荒谬之感,然而听着自己的鲜血摩擦着冰棱的边缘不断发出的嗤嗤响声,感觉着自己身体里的力量似乎被瞬间抽空,他心中的荒谬之感迅速被恐惧所替代,发出了一声异常凄厉的惨呼声。

在他这一声凄厉惨呼响起之时,丁宁已经后退数步。

散发着热气的鲜血融化着残留在宫沐雨体内的冰棱碎片,然而没有一滴鲜血喷洒在丁宁的身上。

噗的一声轻响,宫沐雨的金蟒剑从手中坠落,无力的斜插在他身前的地上,在他的身体往后倒下之时,一名岷山剑宗的修行者已经出现在他身侧,伸手扶在他的背上,并开始施药止血。

失剑倒地和岷山修行者的介入都意味着这一战的终结。

宫沐雨凄厉惨呼的余音还在所有人的耳中缭绕,看着平静收剑和弯身放下手中深红色玄霜虫的丁宁,徐怜花回过神来,自嘲般摇了摇头,道:“依旧只是一剑…可这到底算是一剑还是一虫?”

徐怜花的声音并不算低,在此时的沉寂里,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更多的选生从失神中回过神来。

“这难道不算违规么?”

有选生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白痴。”

听着那名选生的叫声,徐怜花不屑的冷笑起来:“哪里违规?”

林随心饶有兴致的看着徐怜花和那名选生,却不开口。

那名选生一滞,看着瑟缩跟在丁宁身后的那条深红色长虫,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徐怜花更加鄙夷的看着这名选生,嘲讽道:“若是你有能力,你也可以从前面的一关里抓几条这样的异虫出来,然后再令那几条异虫乖乖的跟着你,然后也可以将几条虫当剑刺向对手。”

看着那名选生的面容越加苍白,嘴唇越是颤抖而越是说不出话来,张仪轻咳了一声,希望徐怜花可以就此收声,给那名选生留些情面。

然而徐怜花却没有就此收声,又重重的冷笑了一声,道:“如果你更有能力一些,你大可以让那一大群军队般的异虫为你效命,到时候你只要带一群那样的异虫出来,恐怕这剑试大家就不用争了,你肯定是这剑试的首名。”

听着徐怜花毫不留情面的嘲笑,屋棚那一端的许多选生都很愤怒,然而他们却也找不出任何措辞反驳。

因为丁宁这一战的胜利,关键不在于利用了这条玄霜虫的力量,最为关键的是他可以拥有这条玄霜虫,可以将这条玄霜虫当成佩剑一样用,最为关键的在于他可以如此精准的判断出宫沐雨那一剑在被自己的一剑消磨部分力量之后,剩余的力量比起那条玄霜虫的力量要弱小,关键还在于他能够完全顺畅的,在精准的时机里完成这样的事情。

现在越是仔细的去想丁宁那一剑或是一虫制胜的最后画面,所有这些选生就越是感觉到丁宁的可怕,越是感觉到丁宁的游刃有余,甚至感觉到这一切都在丁宁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东昊剑宗的那名师长此时面上的怒意也已经完全消失,尽数转化为对丁宁的敬意。

此时在他看来,不管宫沐雨如何努力,在这场战斗里都不可能是丁宁的对手。

因为他从未见过像丁宁这样可怕的年轻人,从未见过像丁宁这样可怕的天赋。

“没有疑问了?”

林随心看着垂下头去的那名选生,罕见的淡淡一笑,道:“那便继续。”

听着林随心如此风淡云轻的话,很多人却是又忍不住差点痛苦的呻吟起来。

因为他们想起了林随心一开始说的话,想起了丁宁这一战获胜之后,已经进入这场岷山剑会的前十。

即便有着那名容姓宫女的公开发难,即便是有着他们这些人的阻击,然而丁宁还是成为了第一名进入前十的选生,成为第一个拥有进入岷山剑宗修行资格的选生!

山道间的某处阴影里,那名一直为容姓宫女回报消息的黄袍中年人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也根本没有想到丁宁竟然能够走到这一步。

像丁宁这样的修行者,能够一路以首名进入前十,对于白羊洞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荣耀,然而看着此时丁宁沉默走回的背影,他知道这名酒铺少年不可能就此停止脚步。

“只是你真的能够成功么?”这名黄袍中年人的眼眸深处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

在休憩的营帐处,容姓宫女已经可以看清山谷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不需要这名黄袍中年人的时刻回报,此时山谷里很多人都在想着她会因为丁宁第一个进入前十而愤怒,然而他们却都未曾想到,此时这名容姓宫女冷漠的脸上却只有一丝嘲讽的表情。

“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

看着丁宁平静的走回张仪等人的身边,又看着徐怜花嘲讽那名选生的样子,她冷漠的轻声缓缓自语道。

这是她的真心话。

在她看来,这些年轻人的表现和天赋无论有如何出色,比起成人世界的权术和力量,都只是小孩子的玩闹而已。

此时在她对面的另外一片山崖间,扶苏身影微颤的看着丁宁和瑟缩跟在丁宁身后的那条深红色长虫,他既担心和感伤,又替丁宁感到高兴。

“你这次怎么不说了不起?”另一片崖间,潘若叶转过头看着眼神里全是感慨的黄真卫,说道。

黄真卫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一笑,道:“好话多说三遍,便也变成了婆妈。”

“易心!”

山谷中,林随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呼吸又是一顿。

不论易心此刻是属于哪一边,在才俊册上位列第七的他也是有可能影响最后是谁夺冠的重量级人物。

丁宁等人对面的许多选生的身体都开始紧绷起来,生怕接下来听到自己的名字。

“轮空!”

林随心的眼神若有若无的掠过他们的身体,然后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这些选生的身体顿时一松。

“易心!依旧轮空。”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得是,林随心很淡然的又说了这一句。

一片哗然!

明明知道逼问林随心这样的人物或许根本不会有什么答案,但是有些选生气怒攻心之下却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来:“哪里有连续两轮轮空的道理?”

“为什么不能?”

林随心随意的看了那几名选生一眼,毫无情绪地说道:“若是你们有意见,我也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我可以让易心不轮空,只要你们之中有人自愿对易心。”

那数名选生气愤得浑身都发抖起来,剑鞘内的剑都发出了清晰的震鸣声,然而他们谁都不敢应声。

因为即便自认可以和易心这样的强者一拼,也没有人愿意和易心这样的对手多战一场。

“既然最后要安排一些人轮空,作为岷山剑宗最后的试官,无法挑选合适的人轮空,那这一双眼睛睁着和瞎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林随心依旧毫无情绪得看着那数名选生,淡淡的转身,微讽道:“你们不自愿对易心,在此时的确是明智的行为,只是连这样的一点勇气和血性都没有,难道你们还奢望我安排你们轮空?”

听着这样的话语,很多人气愤得连呼吸都不畅起来,然而连那些修行地的师长却都没有多少人觉得林随心此时的行为不公。

因为就连他们都觉得那数名选生和易心相比,甚至和已经被淘汰的南宫采菽、夏婉相比相差太远。

第一百三十三章 痛苦也是一种经历

“徐怜花。”

转过身的林随心看了一眼丁宁等人所在的地方,不看手中的卷册便又喊出了徐怜花的名字。

很多选生的牙齿咬得更紧,他们越来越觉得林随心是要故意将丁宁这一方的人送进前十,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林随心接下来却是吐出了另外一个名字。

“对白若泽。”

“真是随意。”

听着林随心报出的自己对手的名字,徐怜花摇了摇头,皱着眉头低语了一句。

他也无法理解林随心的想法。

从先前的很多细节,任何人都可以感觉出来,至少林随心更欣赏他们这些和丁宁站在一边的人。

然而林随心现在的安排,却似乎更倾向于将他淘汰掉。

白若泽在才俊册上排名二十二,甘露剑院最为杰出的年轻才俊,若是在平时相逢,徐怜花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击败对手,然而徐怜花在击败陈离愁之后已经是强弩之末,而白若泽在前面却根本未受什么伤,甚至连击败第一名对手都十分轻松。

“难道觉得白若泽比我优秀?”

虽然无法理解,但是徐怜花却不想和林随心辩驳什么,只是有些艰难的站了起来,开始缓步前行。

“你怎么样?”

张仪忍不住紧跟了一步,异常担心的转头看着徐怜花,犹豫道:“若是实在不行就不要勉强。”

“我不想回答你这句话。”徐怜花看了张仪一眼,又转头对着夏婉说道:“夏婉你来回答我们徐侯府的修行者是什么样的做派。”

张仪愕然的转头看向夏婉。

夏婉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徐侯府从来只有战死的修行者,没有认输的修行者。”

张仪呆住,说不出话来。

丁宁便停在张仪的身前不远处,看着迎面走来的徐怜花,他一直没有出声,等到徐怜花和他错身而过的瞬间,才轻声说道:“左肋下三寸。”

徐怜花的眉头微挑,也不说什么,继续前行。

白若泽早已在场中等待。

看着走到自己对面停下来的徐怜花,他躬身施礼,歉然道:“对不起。”

“不用对我道歉。”

然而看着殊为有礼的白若泽,徐怜花却是面孔一板,声音微冷道:“难道你就觉得我一定会输给你?”

白若泽刚刚才直起身体,听到这句话,他的面容微僵,又微微躬身,道:“对不起。”

他连说两次对不起,态度都十分诚恳,然而他是一处修行地最为杰出的弟子,平日自然也极为骄傲,此时神态虽然恭谨,但是眼眸深处也是闪耀起愤怒的火光。

徐怜花没有看他,只是抬起头看着上方黑沉沉的,似乎连诸天星辰都被遮掩了的天空,面无表情地说道:“开始吧。”

白若泽没有犹豫,也没有任何多话。

他知道自己已经十分接近这场剑会的前十,他绝对不能因为一些情绪的因素错过改变一生的机会。

徐怜花的声音刚刚响起,他就已经出剑。

铮的一声轻响,这声音传入众人耳廓之时,他身体左侧的绿鲨鱼皮剑鞘已经空了,他的右手已经握剑完成了一剑,他和徐怜花之间的空气里,没有看到任何暴走的天地元气,只出现了十余道淡淡的幽蓝色剑影。

这十余道幽蓝色剑影如同深海中游动的魅影,在空气里以诡异的螺旋状悄无声息的前行,分别刺向徐怜花的身体各处要害。

徐怜花的眼睛瞬间眯起。

他的手迅速抽剑。

微粉色的剑光在他的身周飞旋起来,成片的剑气从他四周的地上往上升起,就像无数朵莲花的花瓣。

十余道幽蓝色剑影如鬼魅在这些花瓣上乱撞,却被纷纷弹开,冒出一团团幽蓝色的烟气,始终无法进入徐怜花身外一尺之地。

看着这样的画面,白若泽一声厉啸,清俊的面容上多了数分狠辣的神色。

他的双脚脚尖交替点地,整个身体就像毫无重量的飘飞起来,手中的幽蓝色长剑从上自下斩向徐怜花的头顶。

随着他剑光的划落,剑光下方的地面上却是浮起无数缕幽蓝色的元气,不断朝着剑身汇聚。

这无数缕幽蓝色的元气散发着特别的阴寒味道,完全不像人间的气息,在地上冒起又毫无声音,无数缕元气同时在地上冒起的画面,就像有无数朵来自幽冥的花朵在绽放。

徐怜花额头上的血管鼓了起来,跳动了一下。

然后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放开了手中握着的剑。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徐怜花是要放弃,然而张仪却知道并不是这样,所以他比绝大多数人都看清楚此时徐怜花的手落向腰侧的剑鞘。

徐怜花的剑鞘周围空气陡然爆震。

曾经有那么一瞬,白若泽也以为徐怜花是要放弃,但是感觉着徐怜花身外暴走的气息,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不由得再发一声厉啸。

汇聚于他剑身上的幽蓝色元气急剧的凝聚起来,他的剑身上,就像有一头幽蓝色的鬼物要冲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徐怜花的手已经伸出。

徐怜花握着剑鞘,剑鞘口对着他手中的幽蓝色长剑刺出。

白若泽的呼吸彻底的停顿,他尽可能的调整着自己手中长剑的走向,然而他发现徐怜花的动作远比他快!

铮的一声轻响,就如平时长剑归鞘一般,眯着眼睛的徐怜花无比精准的用自己的剑鞘套住了白若泽的长剑!

剑归鞘,无数丝幽蓝色的元气从鞘口涌出,剑身上凝成的幽蓝色鬼物也似硬生生的被挤碎,最为关键的是这剑鞘隔绝了他手中这柄长剑和天地元气的联系,就像硬生生切断了许多连接在这柄剑上的符线!

白若泽心中寒意止不住的涌起,然而他毕竟不是弱者,在剑式被遏制的这一瞬间,他也自然的做出了应对,他身体往后倒退,拔剑,同时他体内真元的输出再强数分,想要凭着这一瞬间的僵持之势,便将徐怜花震得更伤,直接令徐怜花落败。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他的心中涌出难以置信的情绪。

一股他根本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他手中的剑柄出传来。

“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力量!”

他的眼睛睁大到了极致,张开口,在他还来不及叫出这句话的瞬间,徐怜花已经挥动了一下手臂。

剑鞘直接带动了他的剑,带着那股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蛮横力量,像一根铁鞭般抽向他的左肋。

白若泽的身体下意识的想要扭动闪避,然而一股痛感却是让他的身体没有像他想象的那么快闪避。

“嘭!”

一声沉闷敲击声震响在所有人的耳廓,遮掩住了下一瞬间的许多细碎骨碎声。

白若泽张开的口中喷出一股血泉,整个身体弓了起来,如从中折断般往后飞出,坠向后方数丈外的地面。

“怎么可能会这样?”

有修行地的师长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呼声。

越对真元力量感知清楚的修行者越是震惊。

因为在这场战斗的最后阶段,徐怜花实际是用毫无花巧的力量击败了白若泽,而在他们看来,徐怜花面对白若泽不可能发得出如此压倒性的力量。白若泽比他的修为本身就只低一线。

然而在下一瞬间,所有这些感到不可思议的修行地师长却全部知晓了答案。

他们的目光全部震撼的凝聚在徐怜花的脸上。

徐怜花凝立着不动,然而他的脸上却好像带上了一张五颜六色的面具。

他的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甚至连一条条肌肉都抽搐了起来。

“竟然不管身体里的毒素…”

有选生也反应了过来,难以置信的惊叫了起来。

张仪呆住,他的浑身也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丁宁和耿刃仔细的解释过七叶散的药力,所以他很清楚如果不顾那界限强行动用所有真元会是何等的痛苦,然而此时的徐怜花,竟然还能站着!

让张仪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的是,徐怜花不仅硬生生的站着,而且还能出声。

因为徐怜花的声音在此时已经响了起来。

“他倒了,我站着,所以应该是我赢了。”

徐怜花的声音已经全部变调了,听上去连声音都似乎在抽搐,然而他却还是在完整的说话。

听着这样的声音,林随心的眼睛也微微眯起,他点了点头,异常简单的吐出了一个字,“是。”

几乎所有人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此时,丁宁的神色却依旧很平静,他看着徐怜花抽搐的身体,出声道:“你本不应该需要两招,只需要一剑的。”

“是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