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还有左手,所以她还未感觉到死亡来临,还坚信凭借自己的左手足以应付丁宁这一剑,并反将丁宁杀死。

她的左手平直的往前刺出,左手经络中所有紊乱的真元和天地元气,被她硬生生的从指尖逼出。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映雪剑毫无花巧的和容姓宫女逼出的这股力量撞击在了一起。

一瞬间的相抵,他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噗的一声,口中再次喷出一团血雾,然而他手中的映雪剑没有半分的后退,往上挑起。

这便是白羊洞的秘剑。

白羊挑角。

容姓宫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便能调顺体内的真气。

只要一个呼吸,她就能杀死丁宁。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气海突然一痛。

她愕然的往下望去。

她的腹部气海处出现了一个洞。

一个前后穿透的洞。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但是意识里却依旧是一片茫然,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无比真实的是,她用了很多年苦修积蓄的修为,似乎就这样空了,随着气流从这个空洞冲出了她的身体。

一切力量感急剧的从她身体里消退,她的整个身体却是被冲出身体的真元和元气的反冲推着,往后方的上空飞出。

四周的街巷中,所有的围观者也震惊而茫然。

是原本无力坠落着的末花残剑。

然而那柄末花残剑在那一瞬间,却就此飞了起来,洞穿了容姓宫女的气海,飞向容姓宫女身后的高空。

没有人理解丁宁在遭受重创的时候如何还能强行控制住体内的真元,没有人能理解丁宁如何能够使用白羊挑角和比自己还要强大许多的力量相持之时,还能再次动用已经颓然坠地的末花残剑。

无人能够理解。

这便是奇迹。

五境挑战六境,这本身就是奇迹。

所有的修行者,见证了这场奇迹。

轰!轰!

连续两声沉重的坠地声。

丁宁和容姓宫女坠地。

一地的尘土飞扬。

丁宁从尘土里艰难的坐起。

他浑身也都糊满了鲜血和尘土,显得极为凄惨,然而他的脸上却绽放着笑容。

那柄末花残剑闪耀着寒光,也在空中极为艰难的前进,就像少了一只翅膀的蜻蜓,飘飘摇摇的坠落。

但坠落的方位,却是容姓宫女的坠地所在。

容姓宫女躺倒在尘埃里,无法爬起。

鲜血顺着她的大大小小的伤口涌出,像一条条红色的蚯蚓在尘埃里爬行。

似乎整个天地都彻底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看着那柄歪歪扭扭坠向容姓宫女的飞剑,知道这一战的结果再也不会改变。

容姓宫女在坠地之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只是翻了个身,她此时仰面看着天空,眼瞳有些扩散,还带着一丝茫然,似乎完全不觉得阳光刺目。

一切的情绪,似乎都随着此时鲜血的流淌流淌出了她的身体。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很空。

她没有看到那柄正落向自己的飞剑。

她只是觉得一切都空了。

她突然又觉得很可笑。

原来在长陵这么久,她做了那么多事情,一切都是空的。

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有。

末花残剑坠落,坠落在她的心脉。

她的身体动都没有动。

似乎这柄剑刺入的身体和她无关。

所有围观的人却一颤。

似乎这柄剑刺透的是他们的身体。

一切在此时都似乎是静止的,只有丁宁一个人在笑。

所有人都感觉得到他的欢愉。

不知为何,或许是那道白羊挑角的剑意还在,所有的人都莫名的想到了白羊洞的薛忘虚,想到了那名在岷山剑会之前死去的老人。

其实在场很多人都希望丁宁能够胜利,希望容姓宫女能够死去,然而此时成真,丁宁和容姓宫女的神情,却让他们的心中没有半分欣喜和愉悦之感。

也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暗了。

没有乌云遮日,然而天空却骤然暗了下来。

丁宁的双手开始微微的颤抖。

这是他无比熟悉的气息。

他知道是谁来了。

第七十四章 做不到像你一样冷酷

没有乌云遮日却天光骤暗,只是因为很多奇妙的光线和元气遮住了阳光。

这些光线很奇妙,而且足以让在场的绝大多数修行者感到由心的战栗。

因为在他们修行的所有过程里,都没有接触到这些光线中蕴含的元气。

或者说,他们的一生都接触不到这些光线中的元气。

因为这些光线来自于太高远的星空,平时甚至不落于地面。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这些强大的修行者都畏惧的垂下头来。

似乎垂下头还不足以表达敬畏,他们的身体也都微微的躬了下来。

这些街巷中的修行者,似乎都比平时矮小了很多。

至于那些连修行者都不是的长陵百姓,看着令整个天空都在发暗的,随着这些玄妙的星光不知何时出现在场间的完美女子,都震撼得差点要跪伏在地。

没有任何人在此时出声。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名完美得似乎不带人间气息的女子便是长陵和整个大秦王朝的女主人,皇后娘娘。

黄真卫也无比震惊的远远看着这名掩盖了世间一切光线,似乎将世上最光鲜的色彩都聚集于她身上的完美女子,他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出宫,会出现在这里。

丁宁没有抬头,他咳着血,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气息,虽然强行控制住了双手的颤抖,但他的身体里却似乎无一处不在颤抖。

他发现他虽然恨极了这名来自胶东郡,然后最终改变了整个长陵和大秦王朝局的女子,但是真正面对这名女子时,却依旧无比困难,依旧有些难以承受。

他不知道是不愿意看,还是因为不敢看,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眼看她一眼。

星光遮日。

大秦王朝的皇后娘娘降临此间。

容姓宫女心脉中最后一缕鲜血正顺着断裂的剑流淌在下方的尘埃之中。

容姓宫女没有看到最终刺向自己心脉的飞剑,但是在此时,她却看清了这名仿佛遮盖住了她眼前整个天空的完美女子。

之前她觉得满城尽空,一切尽空,她只是觉得这一切似乎很可笑,甚至没有感到痛苦。

然而此时在她生命的尽头,在看到这名完美女子的瞬间,她的身体却开始抽搐起来,她感到了巨大的痛苦。

她开始明白她的这一生都处于这名女子的阴影笼罩之下。

在旁人,甚至在她自己看来,她的所有权势都来自于这名女子,她的权势也足够惊人。

然而在她死之前,她才知道因为这名女子太完美和强大,自己在遇到她的时候,自己就已经不再是自己。

她只是害怕。

她一直只是因为害怕她。

皇后娘娘走到了她的身前。

看着身体不断抽搐,眼角不断在流淌着血泪的容姓宫女,她的眉头缓缓蹙起,白瓷般光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难以理解的神色。

她看着处在最后的痛苦里的容姓宫女,带着一丝隐怒和一丝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痛惜,轻声地问道:“我已经说过只要你不出宫,我自然可保你平安,你为什么要出宫?”

容姓宫女看着皇后。

她理应在此时已经死去。

然而她却发现她还没有死,她还有说话的力气。

一股鲜活的气息从皇宫娘娘的袖中流淌出来,落入她的身体,代替她最后的心血,流淌在她的体内。

这种气息仙灵,依旧是超凡脱俗,不像是人间的气息。

然而这气息对于容姓宫女而言却太过熟悉,熟悉到她的脑海里直接出现了那一方莲池,皇后娘娘每日里都会花不少时间,站立在前的那方灵莲池。

这股气息落在别人的眼中,便是一道圣洁的白气。

丁宁没有抬头,但是他清晰的感知到了这股气息,感知到了应该死去的容姓宫女吊住了一口气,他的身体内里瞬间冷僵。

死人不会讲话,会隐藏掉很多秘密,但是此时的容姓宫女却还未死。

只要她说出一个秘密,他和长陵里的很多人,便都会死,或者会有比死更凄惨的下场。

容姓宫女的脑海里有无数的话语。

灵莲的药力挽救不了她最终的死亡,但是却让她的脑海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溪。她想清楚了丁宁最后和她交手的几个瞬间,她已经开始明白为什么丁宁能够匪夷所思的杀死她。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不只是因为薛忘虚,还因为那个人以及很多因为她而死的巴山剑场的人。

她有机会,有足够的时间说出来。

然而此时听着遮掩住自己天空的这名完美女子充满痛惜的声音,这样宝贵的时间里,她却是没有直接发出声音。

她用去了很多时间去想了很多还算美好的画面。

想到在跟随这名完美女子之前,想着自己仰慕的看着那些人比剑和战斗的画面,她想着自己和那名茶师相遇的画面,想着那名茶师和自己互相禁锢,似乎就将这样互相禁锢一生。

然而这样的画面却最终消失。

最终一切都不在。

她的眼角再次滴出血泪。

她看着自己的这名完美的女主人,耳廓中似乎依旧震响着对方最后的一句问话,“你为什么要出宫?”

“因为我还是做不到像你一样冷酷啊。”

她惨淡的笑了起来,流着血泪,用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皇后娘娘的气息骤顿。

她真正的愣了愣。

她没有想到容姓宫女最后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以至于她在这一瞬间的身体有些寒冷,有些微微的僵硬。

但是这样的情绪也只出现了一瞬。

在下一瞬间,她的眉头微蹙,眼中所有愤怒和痛惜的神色全部消失,全数化为漠然,或者说化为那种没有多少人间情绪的高高在上的神佛般的目光。

只是掌控世间,不带丝毫自己的情绪。

她完美的容颜上,看不到任何岁月的痕迹,看不到任何的瑕疵。

她有些漠然的目光落在了垂头咳血的丁宁身上。

然后她不带情绪的出声:“我以为你会留手,至少看在我的一些好意上。”

这句话没有任何开场白,而且也没有掩饰音量,所有在场的修行者全部都听清楚了,没有人觉得她太过霸道,只是觉得以她的身份说这样的一句话很正常,很理所当然。

甚至有些人开始回忆她对丁宁昭示的好意,回忆丁宁的一些回应。

他们甚至下意识的开始觉得,如果丁宁不说出些理由,他们会自然觉得丁宁在这件事上做得太过分。

尤其在此时,当这名尊贵到了极点的皇后娘娘亲自对丁宁说这句话的时候。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丁宁只是咳了一口血,轻声道:“很抱歉。”

只是这三个字,让很多人的心中如同冷风吹过。

丁宁说了这三个字之后,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皇后娘娘转身,她也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天光渐亮。

那些垂落的星光开始消失。

而她就消失在这些开始消失的星光里。

丁宁依旧没有抬首。

这便是他和皇后娘娘的第一次重逢。

第七十五章 夏天里的霞光

在场的一些长陵的修行强者,感知着皇后娘娘离开的身影,都是沉默无语。

他们无法得知丁宁的心情,对于他们而言,丁宁再一次拒绝了皇后娘娘的好意。

这名出身梧桐落酒铺的少年,此时虽然垂头,然而却始终未曾低头。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到丁宁的身上。

看着这名坐在血泊里,呼吸间还时常咳血的少年,很多人甚至开始担心他是否会受伤太重,以至于永久的影响今后的修行进境。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当真元紊乱的在身体里暴走时,再强行动用真元,就相当于人为的不顾经络的将自己的真元乱穿。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医馆里的数名医师快步而出,为首的一名医师在扶起丁宁的时候,便已经一颗丹药往丁宁的口中塞了进去,已经开始医治。

“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医馆,以免妨碍治伤。”

医馆的主人孙杏堂神色凝重的对着门口的净琉璃等人说道。

看着这样的画面,周遭街巷之中的所有人开始反应过来为何一开始关中谢家就要包下这间医馆。

净琉璃点了点头。

她看了一眼从身边经过的丁宁,然后很没有风范的直接在这间医馆的门槛上坐了下来。

她低着头想着,有些替丁宁感到高兴。

因为这些街巷中的人大多只看到丁宁复仇的时刻,看到丁宁胜利的快意,然而却没有几个人可以和她一眼看到丁宁为此付出了什么,可以感受到丁宁所受的苦。

然而同时她却又觉得整件事好像有些不对的地方。

不是因为丁宁最后能够莫名的动用那柄飞剑,而是还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不对的地方。

她垂着头,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旁若无人的思索着,眉头越皱越深。

皇后娘娘回到凤辇之中。

她的凤辇停歇在长陵的中轴大道的中央。

纯金制成的流苏遮住了她的身影。

她坐在车辇中心的凤椅上,冷漠的眼睛里再次出现了愤怒的意味。

她知道此时白山水和徐焚琴在战斗。

到此时战斗还未结束,就只能说明白山水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

就说明今日里她会失去的不只是这名宫女。

地底的水脉是未知的世界。

因为不可知,所以绝大多数书籍里都将地底的水脉都称为冥河和阴河。

不只是因为终年不见阳光,还在于阴冷,还在于沉重!

不只是深度,还在于土地和很多元气的重量,都将这地底深处的阴河水流变得极为沉重,压在修行者的身上,和在地表战斗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