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王朝的某处军营大帐里,身穿乌黑色战甲的将领冷笑起来,“就算我同意,就算我放心,其他人会放心么?”

这名面目冷峻,身材修长,两道眉毛狭长得很好看的将领,便是大楚王朝公认最会行军打仗,尤其是统御大军的赵沐。

他也姓赵,但却是大楚王朝土生土长的袁阳郡人,和赵香妃在出身上没有任何的关系。

在过往的很多年里,他一直是大楚王朝很多顶尖将领的信心来源。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赵香妃的命令,也需要得到他的同意。

现在他显然便是不同意。

然而也就在他对着几名心腹部下冷笑出声的这时,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临近。

他有些惊愕的收敛了笑容,站立起来,然后对着掀开帐帘的那人深深躬身行了一礼,道:“老师。”

这是一名十分苍老,连头发都已经如白雪的老人。

看着这名老人的出现,这营帐里的数名军方高阶将领也是震惊到难以言语。

赵沐之所以很快进入军方高层,首先最关键的原因,是因为他是昔日楚军“军神”李缚的最得意弟子。

而此时这名老人,便是已经休隐多年的李缚。

更令这些人震惊的是,这名老人此刻身上穿着的并非是平时的便服,却是沉重的战甲。

“若是老师您领军,弟子自然信服。”

“至前线领军的不会是我,我和你一起留在后方帮她杀人。”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赵沐霍然抬头,不解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李缚看着他咧嘴一笑,和以前治军时一样粗犷,“什么为什么?”

赵沐微微犹豫了一下,直起了身体,不加掩饰,“弟子不放心。”

“并非战场胜负的本身…巴山剑场的人,原本就是天下最会打仗的人。”他没有等待李缚的回话,看着李缚的眼睛,接着道:“但眼下的大楚,到底是谁的大楚?”

李缚看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慢慢的收敛了笑容,异常简单的训斥道:“蠢材!”

赵沐愣住。

这营帐里的数名将领也愣住。

“连你都知道她和巴山剑场的关系,知道她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巴山剑场的人,难道先帝会不知道?”李缚用看着白痴的目光看着赵沐,声音微冷,“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先帝传位给骊陵君,不是因为相信骊陵君,而是相信赵香妃?”

赵沐浑身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既然先帝放心将大楚交到她手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缚冷笑了起来,道:“没有什么女色能够蛊惑先帝,能够让先帝真正放心的,只有真正的爱意。”

“先帝爱她,而她也同样爱先帝,只有这种人世间最真挚的情感,才能让先帝让她坐上那样的位置。而并非她的出身,她的修为,她的力量。”

李缚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赵沐,接着缓缓说道:“她为先帝和这个王朝,付出的绝对不会比你少,所以你…尽可放心。”

“从来只有逼良为娼,没有听说过逼人领军打仗的!”

“我只会赏鱼观花,逛烟街柳巷,游手好闲才是我最大的本事。”

“我要见赵香妃!”

“赵妖妃…你竟敢这样对我!”

一间被重兵团团围住的深宅大院里,不断响起厉吼声,渐而变成凄厉的尖叫声。

一名身穿锦服的白胖中年男子周围飞绕着十余柄飞剑,白皙的脸上尽是拍打出来的伤痕,满口鲜血,不断凄厉大叫。

“不要叫了。”

一声轻淡的声音在这间厅堂外响起。

这名白胖中年男子的叫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惊喜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赵沫,“赵沫,你来了便好,快帮我…”

“我不会帮你。”

赵沫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语,“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去边境,都城里很多人会像你一样去边境。”

这名白胖中年男子呆了呆,反应了过来,勃然大怒,叫了出来,“赵沫,你竟然跪倒在赵妖妃的裙下了。”

赵沫转身没有理会。

这名白胖中年男子更怒,大骂道:“赵沫,你母亲是婢女,妖妃的母亲窑子里的姐儿,怪不得你们狼狈为奸。”

“斩了。”

赵沫出声。

当他的这两个字出口之时,跟在他身旁的一名高阶将领转身。

嗤的一声轻响,这名白胖中年男子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红线。

这名白胖中年男子所有的声音顿止,他抬起了手想要摸向自己的脖颈,却是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根本触摸不到。

“怎么可能…你怎么敢杀我…”

这名白胖中年男子瞪大眼睛看着赵沫的背影,喉咙里咕噜一声,头颅便掉落了下来。

“刚开始的手段越是严苛,便越能服众,只可惜身为杀鸡儆猴的对象,却不自知。”

赵沫没有转身看,只是对着身旁跟着的将领,轻声说了一句,“若有谁异动,直接杀了。”

第六十章 锈刀

暮色里,大楚皇宫金銮殿微启的大殿殿门内里透出昏黄的光亮,就像一只怪兽微微张开的嘴。

一名细腰宫女从内里走出,神态温和而恭谨的请凝立在门外的一名官员走进大殿。

楚器天下第一,精美瑰丽,皇宫建筑亦然。

这金銮殿外观看起来并不显得宽宏,只是精致华美,然而内部空旷开阔,使得尽头那一张龙椅看上去分外的远。

龙椅上的骊陵君以手撑着下颌,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情绪不佳,并未睁眼看这名官员。

这名官员是从长陵跟随他到了鹿山,又到了楚都的门客之一,在骊陵君正式成为楚帝之后,这名门客被封为“清藏”,这在大楚王朝的朝堂里,只是一名负责清点藏书的官员,虽然官阶并不算低,但实则便是一个可以养老的闲职。

这样的官员,原本在这样的时候,是不会有什么事情可以面圣的。

那名细腰宫女退出了大殿,除了这一君一臣之外,这空旷的大殿里便不再有旁人。

一丝风都没有,垂着的珠帘却是被某种气息所动,轻轻的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骊陵君的手和下颌分离,他缓缓抬头,看着这名显得很是文弱的官员,面无表情地说道:“郑袖的意思能够这么快传递到这里?”

这名官员保持着恭谦的样子,却是并未应声。

骊陵君的面容没有什么改变,不知道过了多少的时间,他看着这名官员,道:“她想要和我说什么?”

这名官员安静的抬头,说道:“她让我对您说一句话,她会再给您一次机会。”

看着他这样安静的姿态,骊陵君便顿想到某人,觉得有股烦躁之意从胸肺间涌出,然而听到这名官员的话语,他却是呼吸骤顿。

他猜测过很多郑袖会对他说的话语,然而却没有想到这名官员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语。

他沉默片刻之后,声音微冷道:“要我改过,否则便杀了我?”

这名官员摇了摇头,道:“再给您一次机会的意思便是这字面上本身的意思,就是这次过后,会再多给你一次机会。”

骊陵君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放在龙椅上的双手,却是不可察觉的微微颤抖起来。

大洞山。

这是楚中一座名山,景色旖旎,山下到处是桃园。

大洞山并非是山有大洞,在楚中地区,所称的大洞,便是大水泊,水深并不算太深的大泽,在其余各朝,拥有上万顷水面的水泽,即便水深不深,便也称为湖了。

大洞山山南脚下,遍地桃园之中,却是有一处竹林,竹林深处一道篱笆墙内,除了数间草庐,周围却遍植银杏和枇杷。

一名军士此时正敬畏的站立在院中。

他的面前有四五人,院后还有数人,都是男子,且身姿挺拔,一举一动间有些动作便如同规尺定过的一般,极有法度,最为关键的是,身上一种铁血坚韧的气息无法掩饰,显然都是军中修行者。

这名军士将一封书信交给坐在一名竹椅上的中年男子之后,便不再停留,告辞离开。

中年男子用双指一捻便打开这封信笺,只是看了一眼信纸上的内容,便是不可置否的笑笑。

“大将军,李沐自己都不去,却推荐您去,此番又特意令人传书来,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看着这名中年男子的神态,他身旁一名一直铁板着脸的黑布衣男子忍不住,寒声说了这一句。

“你们看看他写的是什么?”

被称为大将军的这名中年男子感叹的摇了摇头,随手弹动,手中的信纸便平平的悬飞起来。

上面细细只有四个字“名垂青史”。

“名垂青史?”

黑布衣男子一怔,又皱了皱眉头,面色不善道:“他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呼出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负手而立,只是这一立,身体便似乎骤然高大无比,身上的气概好像便在沙场上点兵,而前方站立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队。

他不看身后这数名部属,缓缓道:“世人都知我唐昧和李沐不合,导致我归隐山林,但你们应该知道我和他不合,只是一山不容二虎,我不甘于受他号令,最为关键的一点,是昔日周山关一战,他牺牲了一支友军不救。虽然最终那仗他是赢了,但那支友军里便有我的许多爱将,许多和你们一齐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你们对他也是诸多恨意。然而那战的结果,我是极为佩服的。我和他虽然不合,但若论对人品和性情的了解,互相了解的程度,整个大楚王朝,倒恐怕是无人能出左右。既然李沐都听从赵香妃的安排留在郢,那便代表着他对赵香妃的安排和这战的结果有着很大的信心。”

“在他看来,我是最强的领军将领,是除他之外的最佳统帅。”

顿了顿之后,这名中年男子感慨的笑了起来,“既然在他看来能够战胜,他又举荐我代替他为统帅,难道你们还不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

这名中年男子未等身后数名面色改变的部属回话,只是悠悠的抬起头,道:“这样上百万大军交战的胜局…必定名垂青史,他是将这名垂青史的机会,给了我。至于私愤,在这国仇之前,又算得了什么。虽死不辞。”

他身后的部属身体同时一震,齐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虽死不辞。”

当这样的声音响起,在后院劳作的数人也齐齐站直了身体。

“刀都生锈了,恐怕要磨一磨。”一人有些抱怨道。

“恐怕时间有些来不及。”一名在摘野韭菜的文士模样的人严肃回答道。

长陵城里,当第一朵迎春花的花朵开始绽放时,虽没有任何明确的旨意下达,说背信弃义,置鹿山会盟的盟约不顾,然而整个长陵,整个天下,甚至是街巷之中的寻常百姓,都知道了大秦王朝已然开始了伐楚。

连寻常民众都甚至知道,在楚秦交界的阴山一带,大秦王朝聚集了超过六十万众的军队,而在巫山和阳山郡一带,军队的数目犹有过之。

同样,大楚王朝的军队在这一条漫长的边境线上也远远超过了百万众。

这一场大战在寻常民众看来,虽然仓促,然而双方投入军队的数量,却恐怕超过大秦王朝历史上任何一次战役。

即便是在灭赵的最艰苦的一战里,大秦王朝也是五十余万众的军队灭掉了赵王朝的四十余万众,远没有如此规模。

大楚王朝在之前对大秦王朝的小规模战役之中连连获利,时至今日,不只是现在的大秦王朝国力远超往昔,大楚王朝的强大,也是不因帝王的交替而削弱,远超那时的韩、赵、魏三朝。

大秦王朝方面是大名鼎鼎的大秦十三侯之中的司马错为主,连波、方启麟和魏无咎为辅,一共聚集了足足四名王侯。

大秦王朝的每一名王侯不只是军功的象征,而是代表着一个强大的兵团,许多配合无间的修行者和死士、门客。

这四人之中,司马错原本就是军师出身,是昔日大秦王朝除了林煮酒之外最为优秀的军师,此时他和连波正直壮年,而方启麟和魏无咎则是两名老将。

两名少壮派和两名老将的组合,方启麟年迈却稳重,魏无咎出了名的老奸巨猾,诡计多端,率军本来便以多处出击的战法闻名天下,最适合这种阵线极长的大军交战。

这样的阵容,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惊人,堪称完美。

然而令无数人不解的是,大楚王朝方面最终的统帅却是已经是在很多年前便已经赋闲的将领唐昧。

在唐昧还未解甲归田时,他都算不上是大楚王朝最高阶的将领之一。

第六十一章 赶路的丁宁

一支军队的最高统帅往往对着战争的胜负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这不只关乎修为,胆魄,还关乎性情。

有时候一个些微的犹豫和优柔,便能影响关键性的战役,而鼓舞士气、甚至令一支军队舍生忘死,这更加取决于那名战将给予部属的信心以及个人魅力。

不只是在外朝,就算是在大楚王朝内里,许多人都对赋闲在家许多年的唐昧没有信心。

大秦王朝的军队在很多年前便以悍勇闻名天下,尤其是在巴山剑场诸多将领领军的时期,大秦王朝并未像现在这番强盛,并无如此辽阔的疆域和富足的补给,即便人口比起天下各朝也是不如。这体现在军队上,便是倾巢之力能够养活的军队数量,包括军械,比起当时的韩赵魏三朝都大有不如。

所以在巴山崛起的许多场战役里,大秦军队往往是依靠强大的修行者,而军队人数往往绝对劣势,数千胜数万的经典战役都出现了许多次。

到了大秦元武十三年,巴山剑场虽然早已湮灭多年,然而大秦王朝强大修行者的数量依旧稳稳压倒别朝,尤其是长陵,仿佛得了天运一般,拥有惊人天赋的修行者数不胜数。

世人很难想象,在强大修行者比例原本就多的情况下,当大秦军队总数都不亚于对方的情况下,大秦军队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至少在和乌氏的战斗里,即便乌氏一开始以疯狂的全攻姿态打了大秦王朝的军队一个措手不及,赢得了巨大的胜利,但是在随后的战斗里,当长陵的大批修行者赶到,乌氏的军队很快便承受不住,借着寒冷退入荒原深处。

没有多少人看好大楚王朝。

最直观的反应便在楚秦漫长的边境上。

大秦王朝这一边的许多边城、卡口,还有一些军队和马车无法到达,唯有马帮知道一些秘密小径才能通达的小镇,每天都能迎来大量从楚返回的商队。

从大秦王朝这一边返回楚境内的商队却是寥寥无几。

这最为直观的说明,在这些商队和一些边境线上的住民看来,当战争开始之后,战火会朝着楚境内蔓延,大楚王朝的军队势必抵挡不住秦军的入侵,所以把家当搬回大秦王朝军队身后的疆域比较保险,否则当两军交战过处,恐怕是寸草不生,必受波及。

红盐镇是阴山北境大楚王朝最北端的山镇之一。

顾名思义,这个寻常车马不能及,唯有可以沿着悬崖峭壁上开凿出的秘密山道行进的马帮才能到的山镇,起源于红盐。

这处山镇周围自古没有良田可以耕种,交通极为不便,和外界相通只有抛弃马匹靠人力翻山,或者便是走那种沿着山壁开凿出来的一侧悬空的羊肠小道。之所以能够成为边民的定居点之一,是因为地下含有大量盐分的红色卤水。

这些红色卤水可以用来制盐。

盐对于人和牲口都极为重要,在这红盐镇周遭百里,没有其它可以产盐的地方,所以红盐镇依靠妇女抽、背卤水和制盐田晒盐的工作已经持续了上千年。

外面的牧民和农户通过马帮运送风干肉类和粮食到达这里,又用以交换大量的红盐。

红盐镇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一个极为隐秘的集贸地,即便难以到达,但因为周围百里范围之内没有更好的去处,所以许多行经这里的马帮即便没有交易在此处完成,也很可能到达这里休整,补充一些物资,若是负重不足,还自然会带些红盐出去。这些红盐只要一运送出去,便是比在此处至少多出两倍的价格。

战争即将来临,连大多数牧民都已经驱赶着牲畜躲避到阴山腹地的高山草场,到此处的马帮也变得极为稀少。

沿着东胡边境而来,到达此处的丁宁、长孙浅雪和苦修老僧自然便是绝对的异类。

但在这楚地极北境生活极端困苦艰难的地带,交易往来原本就和东胡、乌氏互通,习俗风情也大多类同。在这些区域的寻常民众眼里,绝大多数苦修僧都因为修行而拥有非凡法力,尤其这些苦修僧众在平时的修行之中,凡遇边民请求,便会动用珍贵的元气替这些边民祛除病痛,所以苦修僧在这些边民的眼中便是极为尊崇的法王。一些边民会自发的用自己最好的东西奉养这些苦修僧人。

越是年迈,越是给人感觉气象不凡的苦修僧,在这些人看来便更是拥有更高的功德,所以当这名苦修老僧引着丁宁和长孙浅雪到达此处,便受到了最高的礼遇。

红盐镇里的民众不仅奉上了雪盐——一种极为纯净的盐霜结晶,凝聚于盐井深处的顶端木条上,这种雪盐自然凝聚有一些对于修行者有用的天地元气,在长陵这样的都城里都有惊人的售价。除此之外,听闻老僧只是途径此处,这些民众还奉上了数匹最好的马匹,足够的饮水和食物。

至于向导,则被老僧回绝。

因为老僧本身便是最佳的向导,在早年修行时,他的足迹便曾经踏遍阴山大多数地方,从这片区域入楚,或者入秦。

这些虔诚的边民挑选出来的马匹对于峭壁上的羊肠小道司空见惯,行走得极为稳定,大多数地方却实则极险,身旁数寸便是悬空数百丈,下面或乱石耸立,或可以看到白色的涧水激流。

丁宁的身体随着马背的颠簸而上下如浪波动,双手却是极为稳定的打开了盛放着雪盐的一个大刻花银盒。

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探入雪盐正中,然后从中捻出一张纸,看了起来。

红盐镇对于他而言是必经之路,一是这里是快速进入楚境的捷径,二是这里其实也是乌氏的一个军情中心,从四处汇聚而来的马帮里,便有乌氏的人,将一些关键的军情汇聚到此处。

要想对局势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便需要有尽可能全和尽可能快的情报来源,而且必须算上这些情报传递到这里的路途时间,推算其中可能发生的变化。

丁宁细细的将这页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看完,然后转身递给了长孙浅雪。

长孙浅雪粗略的扫了一遍,看着他的背影点了点头,“越是上位者,知道的越多,便越是不看好大楚王朝这一边。短短的数日时间,燕、齐又有数次动乱,虽然之前的大乱和现在这些不成气候的动乱都只是郑袖故意展露出来给人看的,但这却让所有人知道她在燕、齐有着很长久的布局。虽然楚、燕、齐三朝有共进退的盟约,但恐怕燕齐都会忌惮,即便是派出大量修行者,一些最强大的修行者,燕帝和齐帝也都要留在身边。”

“郑袖的确很擅长暗杀,但这并不是形成这样处境的最关键因素。”丁宁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也认为燕、齐不会派出强有力的援助,只是最关键的原因,是因为大楚王朝也很强盛,在他们的角度来看,这仗大楚自然是打不赢的,但双方这样的实力,谁也没有一口彻底吞掉对方的可能,所以他们觉得到最后,就是双方都折损大量的军队,大楚王朝这边耗不过,最终便是割地求和。割让几个郡,自然让大楚王朝元气大伤,但同样大秦也会很耗元气,这便是燕、齐崛起的机会。”

长孙浅雪皱了皱眉头,很直接地说道:“若是一切都按你现在预计,即便金戈军按期到达,也很危险,因为现在大秦投入的力量比之前你想象的多出太多。”

丁宁自然很明白她说的是即便他竭尽全力,似乎也未必能帮助大楚赢得这场战争,但是他却并不这样认为。

他摇了摇头,道:“四侯对唐昧这名赋闲多年的将领,看似优势太大,但其实反而我们有了机会。”

第六十二章 赶路的唐昧

长孙浅雪想不明白。

丁宁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道:“大秦十三侯,各个都是帝国巨擘,然而和巴山剑场领军时不同。巴山剑场领军时,大多数将领都是兄弟、生死之交,有着完全共同,甚至超越生死的目标,这是心心相印的战斗,但这些王侯不同,他们有着各自的想法,他们之间的联盟,便反而像楚、燕、齐之间的联盟。”

长孙浅雪想了想,道:“光是这种可能,机会还太过渺茫,尤其元武在鹿山会盟上已经展示过军中符器的威力,楚器的优势最多体现在寻常修行者所用上,最多只能弥补些相对秦军而言的修行者数量不足。”

“赵沐和唐昧都是很好的统帅。赵沐比起唐昧更强的地方,是他能够漠视生死。有时候在战场上一些死亡和牺牲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漠视和忘却这些没办法避免的死亡,可以给部下以铁血和强大的感觉,可以让统帅不用犹豫和束手束脚。”丁宁捻起了一些雪盐加入到随身的水壶里,摇晃了一下喝了起来,接着说道:“赵沐最好的地方在于他知人善用,按照这乌氏的情报,当年他便是牺牲了唐昧的一只部属军队,而使得唐昧愤而归隐。他清楚唐昧的统军能力,更清楚唐昧的性情。唐昧很注重一兵一卒的生死,所以唐昧领军,打仗从不会有大开大合,而会更加的细腻,注定会将这场战争的持续时间拖得很长。”

“速战速决,硬碰硬的战斗,完全是力量上的互相碾压,很难找得到机会,但是持续时间很长,有很多战役汇聚而成的战争,要找到致胜机会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丁宁有些敬佩的微笑了起来,道:“最为关键的是,赵沐很清楚这场战争他们很大程度上要依赖外部的力量,比如巴山剑场。而现在大楚王朝内部最为担心的,便是巴山剑场控制王朝本身,如果这场战争只是由一两次大规模战斗完成,那这一两场战斗如果出现巴山剑场起主导作用,哪怕林煮酒公然站出来说要做军师,反而绝对会引起反弹,大楚王朝的人绝对不会同意。”

“如果一两场大规模战斗变成数百战的纠缠,哪怕是林煮酒出现在某一场战斗里,也不会引起大楚内部强烈的反弹。”长孙浅雪明白了,缓缓说道,“而从纷杂的局面里找出胜机,这本来就是你所擅长的。”

丁宁看了一眼最前方的老僧,道:“我们还有一点致胜的关键,我们有一名仅次于元武的强大修行者,虽然他在东胡皇宫出手过,但长陵的那些人并不知道他会像一名侍者跟随我们。郑袖擅长刺杀,但我们也可以变得很擅长。”

秦楚交界的很多地方,原本都是不适合人生存的荒芜地带。

自然条件太过困苦,出产太过稀少,便只有极少人能够生存,而那些水草丰腴,自古就有大量民众聚集之地,便自然成城,成为财富和权势汇聚的中心。

然而当秦楚双方的军队开始在这边境线上活动,这个春天里,这些极为荒芜的地带,却是自然吸引了整个天下的目光。这一战的结果,将会彻底改变整个天下的格局。

有很多人像丁宁一样在赶路。

一行七骑在大梁郡的旷野里急驰。

大梁郡是大楚王朝最北端的郡守之一,属于阴山脚下的丘陵、河谷地带。

在数十年之前,大梁郡并不属于大楚王朝,而有一个独立的王朝,梁。

只是这个王朝太过弱小,原本就在夹缝之中生存,求庇护于楚,楚本来垂涎于这块区域,却碍于面子不好下手。当大秦王朝和韩、赵、魏开始征战时,大楚王朝几乎顺水推舟就将这块区域收入囊中。

大楚王朝只是放了一支秦军从这里过,秦军不费吹灰之力踏过了梁,随后大楚便出兵,收复失地一般接管了梁。梁的王族全部已经在秦军征服之时全部消失,大楚便很简单的安排了一个梁王的远亲做了这里的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