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巧取豪夺的故事在历史的长河里时常会出现,翻不起多少的浪花。

然而大梁郡对于大楚王朝的战略意义却十分重要,大楚王朝有三分之一的战马和用于战斗的走兽都出自这里,最为关键的是,大梁郡一带到处都是密集的河谷和丘陵,可以用于设立要塞,或者布置很多精巧的战役,大规模的军队无法在这里展开,但是这大梁郡之后,却正是大楚王朝的双河平原,大片的坦途,无论是旱路还是水路,都如同阳光下的大道一样,直通大楚王朝腹地。

所以在双方都是投入上百万军队的边境线上,西线一侧最为重要的争夺之地自然是阳山郡,而北线这一带,最为重要的争夺之地便是这大梁郡。

大梁郡便是大楚王朝北境军队的中军驻军、指挥中枢所在。

在大梁郡中心地带的剃刀崖和巨石林一带,驻扎着二十万以上的精锐军队。

此时这七骑还位于大梁郡南部边缘,距离剃刀崖还有两日的路程。

七骑中三骑在前,一骑居中,三骑在后,居中的一骑面容恬静,时而沉思的模样,正是大楚王朝这场史无前例的战役的统帅唐昧。

这南部旷野没有田地,也没有道路,都是自然草场。

所以策马狂奔根本不用拘束,只是由着这些骏马往前方自由狂奔。

随着上下颠簸,春光又是明媚,刚刚露头的青草的青葱气息不断涌入鼻腔,让人有种微醺和沉沉欲睡之感。

此时距离傍晚还有足一个时辰,然而前方的河畔低洼处,却是冒起了一缕炊烟般的烟气。

一缕之后便是很多缕,如一条条青色的丝带徐徐上天,遮住了这七骑眼前的天地。

唐昧缓缓的抬起了头。

地面轻微的震动了起来。

一支骑军从低洼处往上奔来,如同泥土里钻出一样,整齐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旷原上。

“虽然已经是名义上的统帅,但归根结底是要到了中军统帅大营,坐在那帅位上,才是真正的统帅。看来还是有人不想我们到那里。”

“唐折风,怪不得你的刀怎么都磨不快,看来光有磨刀石磨是不行的,还需要血肉磨一磨。”

“说的对,这时机倒也不错,这样在到剃刀山大营前就可以磨快了。”

“唐折风,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分裂,老玩这样的自说自话。”

一声冰冷而带着隐约无奈的呵斥声响起。

最后一句出声的是唐昧正后方的一名骑者,那日赵沐的部下到唐昧隐居的小院时,这人正在后院挑水浇地。在低头做农活时,这人和寻常的农户无异。而此时他将缠着的头发披散下来,一头黑色长发却是妖异的及腰,而且他的面容极为秀美,下巴尖细,肤色白皙到了极点,若非身形也是挺拔修长,一眼之下恐怕倒是会让人觉得他是女子。

前面三句出声的,却是一名有些嫌热般的粗狂男子,络腮胡子,杂草般的头发用一根布带随意的扎起。最为引人瞩目的是,他背着一个很大,很平的布包。

前面那三句话听上去像是三个人在交谈,但实则却都是他一人所说。

此刻听到身旁这名冷冰冰的长发男子呵斥,他挤了挤眼,道:“唐折风,这么多年,一兴奋就这样的毛病都改不了。”

“可是要是改得了,还叫毛病么?”

“对啊,高兴就好,改了就不畅快了。”

接下来,他又是连说了两句,接着便又笑了起来。

在他说话间,无论是他这方的七骑,还是迎面而来的骑军都没有停下,两者很快便越来越近。

从河谷低洼地带涌出的骑军有上千骑,为首的将领三十如许,身穿如蛇鳞般的黑色铠甲,铠甲甲片上细微的符文之间自然引聚着天地元气,不断流淌出一丝丝阴寒的冻气。

这名将领的面容五官没有什么特点,但是神色却分外的冷峻,如同金铁雕刻一般的质感,他的双手十指也被细细的鳞甲覆盖,左手拈着一朵似乎刚刚采摘下来的紫色野花,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朵鲜艳的野花却迅速的被他十指上鳞甲流淌出来的冻气冻得灰败,一片片枯萎凋零。

第六十三章 这一剑谁来接

他迎着风,一缕缕从鳞甲符文之中流淌出来的冻气在他身后飘洒,就如一条条长长的尾翎。

唐昧先看清了这人的鳞甲,再看到这人的面目,不由得微微一怔,“居然是你?”

“我也想不到是你。”

当原本鲜艳的野花上所有花瓣枯萎凋零,这名将领手中的花枝也粉碎如霜从指间飘洒,他和身后的千骑停了下来,他缓缓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唐昧,道:“昨夜间已发生十七次战役,阳山郡一带未动,战役全部集中在阴山中段至阴山北段。最为纵深的一支是魏无咎座下萧宴统帅的先锋军,数量在三千至五千左右,攻破了玉天关,车迟将军战死。”

“除此之外,石林一带失守。陈家寨粮仓被夺。”

“司马错方面的大军已经进入我朝边境,行进了二十里。军队在二十万左右。”

“魏无咎本人出现在距离玉天关不远的河谷地带,预计是要抢占绿河子草甸,控制野马群以及那一带的部落。”

这名将领并未在意唐昧的表情,连说了许多句,却是在汇报最新发生的军情。

这些消息,传到长陵,传到燕齐,为世人所知恐怕还需要数十日的时间。消息的传递永远隔着时间的距离,在外界还在等待着谁先发难的时候,事实上大秦王朝和大楚王朝的战争已经悄然的拉开了帷幕。

这名将领陈述完了这些军情之后,却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唐昧。

唐昧也不着急,他思索了片刻的时间,然后看着这名将领,极为简单的道:“然后呢?”

“你是领了帅印前来做统帅的人,我军情也汇报完了,帅位也空在那里,但就看你能不能坐到那帅位上去。”这名将领看着唐昧,漠然道:“很多人不相信你。”

听着这句话,唐昧身前身后的六名骑者身上多少流淌出些冷意,但是唐昧却是淡淡的笑了起来,“洗封河,很多人不相信我,但你还是信我,否则既然你们知道了我的真正行踪,就不会是你带这些人来,而是直接布置针对我们的杀局,尽早将我们抹杀掉。”

“洗封河?”

听到这个名字,唐昧前后的六名骑者都是有些意外和震惊的神色。

洗封河是北境最重要的大将之一,他们自然都听说过此人,但此时真正让他们震惊的是,严格意义上而言,这洗封河曾经是唐昧的部属,是他们六人的上司。

只是在他们六人先后追随唐昧时,洗封河已经被贬职到了边军。

洗封河看着唐昧脸上淡淡的笑意,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虽然早些年我和你不合,被你谪边,但我对你统军的能力没有异议。”

唐昧收敛了笑容,看着他,道:“我对你统军的能力也没有异议,只是在我部下用军,便需要彻底按我的军令和规矩来。我这次坐上帅位之后也是如此。不只是你,哪怕是那些位置比你更高的人,也必须按我的军令和规矩来。”

“严格意义上而言,后来我一直是李沐大将军的部下,我对李沐大将军的了解更多,我相信他的眼光不会有问题,然而全军统帅的位置太过重要。你在坐上那位置之后死了,和你现在就死了,对于战局的意义全然不同。”洗封河迎着他的目光,冷淡地说道:“你至少要表现出能够好好活着的能力。”

“可惜是朋友不是敌人,还是不能用鲜血来磨刀。”

“唐折风,反正到了战场上,还怕没有血肉磨刀?”

当洗封河的声音余音还在空气里缭绕时,唐昧身后那名喜欢自己和自己说话的修行者又说了两句话。

这次洗封河和他身后的千骑听清楚了他的对话,有许多人的面色都是微微一变。

一道强大的符意在此时却已经从洗封河的指尖流淌出来。

有许多丝灰色的强劲真气在空气里往外绽放,有许多细小的飞屑却是沿着这些灰色符线飞起,落向洗封河的指尖。

宛如时间倒流一般,那朵已经在他指尖凋零消失的花朵重新出现,他身上鳞甲之中那些冻气全部涌入这朵花朵里,如注入了新的生命。

这朵原本已经凋零的花朵变成了一朵晶莹的灰色冰花。

感知着这朵冰花荡漾出的强大气息,即便是一直在说要用鲜血磨刀的唐折风,都是面色一肃,身后的布包无声的炸裂了开来。

很宽大的布包里面没有任何其余的东西,只有一柄刀,一柄显得有些过分宽大的刀。

这把刀甚至没有开锋,就像有些铺子开门时拆下来的一块块门板里的其中一块,而且真的有种老旧的感觉。

“我知道你应该是传说中的拙刀。”洗封河看了唐折风一眼,目光又汇聚在唐昧的面目上,“没想到你座下有这样的一名高手,只是我不想他这柄刀来接我这一朵花,我想看看你接。”

唐昧身前的一名骑者冷冷的说了一句,“你身上的是寂灭蛇鳞甲,先帝用过的符器,你借用了它的力量。”

洗封河嘲弄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但谁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战场上哪里来公平,那些有可能出现在唐昧面前刺杀他的人,绝对不会追求出手的公平,身上或许会带上更致命,更强大的符器。

唐折风长呼了一口气,反手摸了摸刀背,身体却是往后缩了缩。

唐昧抬头,极为简单地说道,“我接。”

洗封河没有废话,松开了拈花的手指。

轰的一声闷响,犹如天门洞开。

四面八方以恐怖的速度如山移来的天地元气汇聚着洗封河手中飞出的这朵冰花内里的元气,顷刻在唐昧的头顶上方汇聚成形。

一道灰色的光柱如星海中某个巨人的目光,朝着唐昧的身体瞬间镇落。

唐昧下马。

他的双脚落在地面的同时,整个地面的泥土波动起来,像往外扩张的涟漪。

所有的马匹都来不及恐惧,因为这一刹那的速度超过了它们所能反应的极限。

唐昧的双掌朝着上方翻起。他掌心的掌纹亮了起来。

很奇怪的是,寻常人的手掌都有数道清晰的掌纹,但是他的双掌却是只有各自一条清晰的掌纹。

这两道光亮的掌纹就像是脱离了他的手掌,像两道闪电往上飞起,轰然和天空之中镇落的灰色光柱相撞。

空气里充满烧焦的味道。

没有任何的声音响起,两道闪电般的光亮和那道灰色的光柱同时消失,一圈空气被强大的力量挤压成各种各样的晶纹,在天空之中蔓延。

接着无数晶莹的冰珠从空中落下,映射着阳光,把这一片荒原照耀得五光十色。

在那一刹那,嗤嗤声不断爆响,冰珠全部绽放为一道道灰色的冻气,如无数的花朵绽放在空中。

洗封河下了马。

他沉默的垂首,躬身,朝着唐昧行了一礼。

在很多年前,唐昧比他强大,而在这很多年后,他变得很强大,但唐昧却依旧比他更加强大。

他行礼,便代表着认可唐昧的实力。

只是单独一个人,对于很多人而言还是不够。

“我想看看除了唐大将军自己和拙刀之外,还有没有人。”

一个霸道的声音从洗封河身后的千骑中响起:“我这一剑谁来接。”

当这声音响起之时,一道剑光已经涌了出来。

这道剑光无比的霸烈,就像是一座火山骤然迸发。

所有人都只觉得耀眼夺目和热气逼人,只觉得十分恐怖,却都难以看清这一剑,看不清这一剑的杀意最终汇聚在哪一处。

第六十四章 卸甲

洗封河代表着整个军方的质疑而来,他的实力自然代表了超出同阶七境的水准,然而此时这名在他身后军中出剑的修行者,或许便代表了军方对于洗封河的都不放心,无论是从气势、信心,还是这一剑的真正威力,都绝不弱于洗封河方才那一击。

便是真正的火山喷涌,可能也不过如此。

然而感受着这炽烈霸道的剑意,很多年前曾经依靠着一柄拙刀清理了乌兰山一带所有马贼的唐折风,眼睛的余光里看到身旁冰冷的长发修行者不悦的挑起的眉毛,他却是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莫名的兴奋了起来。

灼热的气浪先于真实的剑意喷涌而至,吹起了这名冷冰冰的修行者的长发。

他白皙的面容和发丝的边缘,都被镀成了红色,而在下一刹那,他的整个身体却如同真实的燃烧了起来,冰冷尽去,化为难以想象的火焰!

从前方涌来的剑意已经如同火山迸发,然而他的剑意后发,却是反而彻底的压倒了前者,天地间轰的一震,就像是有一座巨大的烘炉凭空立了起来。

和这道巨大的烘炉相比,霸烈如火山迸发而来的剑意最多也就像是一道流向着烘炉的火焰。

唐昧这一方所有人显然都很清楚这名长发男子出剑会是这样的结果,眼瞳之中最多涌现出些赞叹的神色,但是洗封河以及身后的千骑,却是尽皆失色!

“赵剑炉!”

那先前无比霸道的声音变成了一声充满不可置信的惊呼。

在惊呼声响起的瞬间,两道剑意已经相遇。

轰的一声爆响,往外轰卷的狂风骤然变成真正的赤红色烈火。

一条条红链般的火焰往两侧喷卷出数十丈,当开始缓缓消失时,还处在剧烈的震撼之中的骑军发现那名长发修行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唐昧等人的前方,依旧保持着往前挥剑的姿态。

他的手中有一柄吞吐着真正火焰的赤红色长剑,制式寻常,只是火焰汹涌间,便发出轰轰的鼓风声。

他这一剑似乎是从地上往上撩起,剑尖在地面上切过,地面上一道剑痕周遭完全被恐怖的热力融化,变成了一条岩浆地带。他的剑锋上也有岩浆不断滴落下来。

赤红色长剑的剑身上,一道道弯曲游动的符文也如同岩浆在流淌,任何人眼睛捕捉到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柄剑似乎正在融化,要随着这些符文裂解开来。然而在下一瞬间,这柄剑沉重如山的气息,却让任何人感到千锤百炼,稳固至极。

这名长发男子一头黑发此时在赤红的剑光里彻底变成了红色,散发着某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而他原本平静冰冷的双眸,现在也是赤红色的,闪耀着的是一种亡命无我的光芒。

普天之下,只有赵剑炉才有这样的剑,才有这样的剑意,才有这样的修行者。

千骑之中,那名出剑的修行者身上的衣甲尽碎,虽然强横的保持着站立,但是双脚在地上犁出了深深的沟壑。

他手中的剑也是赤红色的,一朵朵火焰般的符文是纯正的金黄色,但此时他手中这柄剑却在不断的震动,剑锋上都出现了一些因为灼烧而产生的黑色痕迹。

被一剑震退,但这名军中的强大修行者眼瞳里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震惊和难以理解。

“你怎么会是赵剑炉的人?”

有一些未出手的人和他同样的震惊,有人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我师尊收了不少徒弟,赵剑炉又不只有赵一赵四。”这名长发男子缓缓收手,随着本名气息的回涌,这柄剑就此消失在他的手中,然而他身上那种自然流出的不可一世的气息,却依旧令人心悸。

洗封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神复杂的看着这名长发男子:“为什么你会一直跟着他?”

他自然是指唐昧。

这的确不是一个无聊的问题。

赵剑炉的每一名弟子都是真正的枭雄,在很多年里,哪怕是那些已经战死的,都留下了许多令人赞叹的故事。尤其时至今日,当赵剑炉第七徒赵斩在长陵被夜策冷杀死之后,在世上绝大多数修行者的潜意识里,赵剑炉的修行者只剩下了赵一和赵四。

赵剑炉的巨枭,又怎会甘心随着一名退隐山林的大楚王朝的将领隐居?

尤其即便在当年唐昧退隐之时,在大楚王朝也并未站到极高的位置,当年在大楚王朝军中的地位,恐怕还不如现在的洗封河。

“我师尊让我修的是忍,我师尊很认同唐大将军的用兵之道,所以他让我追随在他的身边。”

长发男子的面容依旧冰冷无比,但是眼瞳之中猩红的亡命光芒未退,给人分外妖异和强大之感。

他说了这两句,然后看了洗封河和他身后的骑军一眼,道:“还有什么问题么?”

“不会再有什么问题。”洗封河认真的回答,然后不再说什么,策马转身。

没有人再会有问题。

因为没有人会觉得自己能够高过当时赵剑炉的那名宗师。

哪怕是在现在,绝大多数修行者都认为当时那名赵剑炉的宗师甚至要强过那时的王惊梦。

而赵剑炉的修行者也是同样这样认为。

赵剑炉的修行者,都认为王惊梦欠他们的师尊一次公平的决斗。

如果说一名像拙刀这样富有传奇色彩的修行者跟随唐昧只是偶然,那再多一名赵剑炉的修行者,便绝非偶然。

更为关键的是,唐昧身周其余那数名骑者,看起来也并非弱者。

至少大秦那四名统军的王侯,单独而论,身边都未必有这么多强大的修行者。

千骑将唐昧等人拥在最终,开始沉默而急速的行军。

夜色来临时,这支军队没有停歇,只是在一处河谷换了早已准备好的备马,继续全速前行。

在大楚王朝的另外一端荒原里。

还有一支骑军在奔行。

狼嚎声声。

为首的一名将领抬头望月,一种饥饿的感觉瞬间占据他的身心,似乎原本密实的肠胃是在这一瞬间抽空,一阵阵空虚和急需补充食物的可怕感觉开始充斥他的识海。

这名将领这才开始反应过来距离上一轮休憩和吃饭的时间已经隔了太久,自己的部下应该比自己更需要补充食物。

他沉默了片刻,知道是自己急于赶到北方的情绪出了问题。

他下达了原地休憩和埋锅造饭的命令。

当一堆堆篝火燃起时,他下了决定,让所有的军士除下自己和负重兽身上金光闪烁的盔甲,就地深埋,填平所有痕迹。

很少有人会质疑他的命令,然而他的这个命令,却是让这个临时营地的气氛骤然压抑到了极致。

一名将领很响亮的质问声马上响了起来,这是这支军队的传统,也是这支军队的经验,任何有动摇军心和意志的事情,要在很公开的情况下解决。

“大将军,我们都知道您急于赶回北境战场,只是我担心您因为太过急切,情绪出现问题。金焰重铠一直以来都是我们金戈军最强的武器,我们也早已经习惯了身负金焰铠甲战斗的战斗方式。我们在战斗里早已经下意识的习惯凭借着铠甲难以被刺破和可承受强大的元气冲撞而横冲直撞的冲杀。如果卸掉战甲…我们还会有这样勇猛,我们还是金戈军么?”

这是金戈军。

为首的将领自然便是大楚王朝另一端镇守疆域的最强大将领向焰。

“我知道我先前的情绪有些问题,鉴于双方的军力比对,从任何一方面看…我们金戈军恐怕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向焰沐浴着月光,缓缓的在篝火之中穿行,目光坚定的扫过每一名看着他的军士,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的稳定而清晰:“按照行军的速度,哪怕我们此刻埋藏金焰铠甲,轻装上阵,最快到达北境时,这场大战至少已经到了中后期。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金戈军的到达,最大程度上的影响并非是能够杀死多少秦军,而是给北境的所有军队信心。我们只需要…恐怕也只来得及打一两场关键性的胜仗。”

“我们金戈军,关键是能在关键的时刻到达,而并非以多完美的状态和战力到达。”

“至于没有了已经习惯的,可以赖以横冲直撞的铠甲,从我们这里到北境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在途中慢慢改变和习惯…若是真到了我所说的那一两场关键的战斗,若是真没有办法,那就拿我们的血肉做铠甲,来赢得战斗。”

向焰的这最后几句话似乎说得很无奈,然而这样无奈的话语里,却蕴含着他自身舍生忘死的勇气,他的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讲完时,整个临时营地已经响起了无数声怒吼和咆哮声。

金甲卸除,缺少了体温而渐冷,然而热血却已沸腾,如此时的篝火般熊熊燃烧。

第六十五章 夜袭军

阴山地势很高,即便是站在山坡平缓处,头顶上方的星辰都比在长陵时大了数倍,看上去有如一颗颗明珠,触手可得。

阴山很多地段都是秦楚疆域的自然分界线,这片山坡在近楚一侧,属于楚王朝的疆域,但是此刻山坡上驻扎着的却已经是秦军,一个个黑色营帐在山坡上星罗密布,自成阵势。

在这片山坡下方二十里的河谷和荒漠地带,无数篝火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密集,黑色的营帐和红色的篝火连成一片,直到寻常人目力的尽头,简直就如同传说中的冥河。

山坡上秦军的中军大营里,用黑色牦牛毛编织而成的毛毡撑起的巨大营帐如同黑色的天穹,数十枝粗如儿臂的蜡烛照耀着一个沙盘。

沙盘推演,这是从数朝之前几乎所有将领在大战中常用的工具,可以最直观的看出自己军队所处的地形,每支军队的动向,从而更直观的判断各个细节的形势。

两个实力接近的庞大王朝的交战,亘古罕有的兵力布置,也使得这个营帐正中的沙盘十分庞大,山川河流之间,一面面代表着军队的小旗也是密集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