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章 分,离

楚都的城门楼上,剑光还在不断盘旋。

丁宁依旧宁静站在城门楼上一角,城门楼周遭的城墙上,地面上,有许多坠落着的兵刃,也有一些人的尸身。

他的出手并不激烈,剑出也以破招为主,甚至都没有动用大刑剑,但是面对的挑战者里,也依旧有郑袖和元武的死忠者,也依旧有些剑式是玉石俱焚,必分生死。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座城里所有人的情绪也在悄然的发生改变。

长陵那许多名剑师,包括那些上前挑战的剑师之中,有许多人最多能够将几招剑式运用到堪称完美的境地,然而今日里,在丁宁的手中,已经出现了不知道多少宗门的不同剑式。

而且他所出的每一剑都不只是堪称完美,而是在场的所有修行者都没有见过能运用得比他要完美的存在。

关于王惊梦的故事,有很多的传说,身在楚都的这些人里面,有大多数人只是听说过这些事情,但并未真正见过他的战斗。而以前一些哪怕亲眼目睹过他出手的修行者,大多也只将王惊梦的无敌联系到他迥异于常人的绝世天赋。

然而今日里,所有人的看法都已经有所改变。

例如他今日里所用的一些砍柴剑、劈山剑等剑招,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样,和剑招的名字一样,没有任何的花巧。其中只是最简单的劈斩和砍削的动作,唯有长时间不简单的每日苦练,才能够达到那种行云流水,自然有神的境界。

所以王惊梦的无敌,是因为他有着超越常人天赋的同时,还比寻常人要更加努力。

许多剑式对于这城中的修行者而言,就像是一场教学,而这样持续的战斗,也更让那些传说变得真实,也更让人看清他自己。

所以这城里先前那些明确表示对丁宁敬重的修行者和军士们,心中的敬仰越来越浓烈,甚至有许多先前没有明确表态的军士,也开始折服。

而另外的一方,彻底忠于元武和郑袖的修行者和军士们,因为看到同僚的死亡,而激起了更多的血性和仇恨,态度也越来越激进起来。

城里两方的气氛,便变得越来越不融洽。

“即便真的天下无敌又如何,恐怕也只是沽名钓誉之辈。”

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就在靠近这段城墙的一条街巷里,一名秦军将领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说是一人应对这城中所有的修行者,这样的做派,却正好激得军队无法参战,尤其现在…再这样下去,我们城中倒是要分两拨打起来。到时候无数人战死,这城大乱,他却正好收了这座城。他意思不想造成这样的结果,但这无数人还不是为他而死。退一万步而言,即便打不起来,谁站在他那一边都看在眼里,他难道还能一次性带所有这些人离开?若是不能,那教这些人如何自处?今日不为他而死,恐怕他日也没有好下场。”

在这名秦军将领愤怒的声音里,有许多将领保持了沉默,但是却心有同感。

只是这种愤怒并不只是针对丁宁,而是对于整个兵马司,对于那些长陵权贵尤其是对于郑袖的愤怒的一种宣泄。

一些为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个人意志发动的战争,最终大量战死的,却都只是底层的军士。

尤其是在对楚的这场战争里,这种愤怒在参与过追击赵香妃楚军残部的秦军中到达了顶点,许多将领公开违背了军令,甚至导致了兵马司许多高官的更替。

如果巴山剑场的做派和郑袖的掌权没有两样,那对于这些寻常的将领和军士而言,巴山剑场的复仇和权位的更替,根本没有意义。

今日这城里恐怕有数分之一的秦人会因为支持巴山剑场而不被容纳,若是以简单粗鄙的话来形容,就算今天丁宁将这城里所有不服的修行者打服,他也不可能就一个人占住这座城。楚都周围并没有足够的巴山剑场控制的军队,现在这楚都对于巴山剑场而言,还是陷落在敌人大军包围之中的孤地。

那么这些秦人势必离开先前效忠的军队…这些秦人离开楚都之后,如何安置?

失去了粮草和给养,这些零散的秦人的下场,恐怕会比楚军的残部还要凄惨。

在现在这些愤怒的将领看来,哪怕今日丁宁能够重铸无敌的声威,唤醒许多人心中的记忆和敬畏,但若是无法安置这些人,今后就绝对不可能获得大部分秦人的支持,甚至今后也不可能再出现这样阵营清晰的对立场面。

只是有些将领没有出声,是他们觉得以昔日那个人以及林煮酒的智谋,便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

“轰”的一声巨响。

又一名修行者飞坠,从城门楼上一直倒飞,狠狠砸落在护城河里,砸出了巨大的浪花。

更多的水流和水珠被狂暴的元气撕碎,因为战斗的不断持续,这些水汽被紊乱的元气席卷出去,互相撞击,就连远处的大河河面上,都升腾起了浓雾。

突然之间,城墙上响起了数声短促的惊呼。

浓雾笼罩的河面上,白色的雾气里,突然有一些庞大的黑影正在透出。

那是一些大船,出现得如此突兀,就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突然驶来。

昔日的幽浮舰队就是如此突兀的出现在楚都外的河里,然而那是郑袖和大齐王朝做了交易,幽浮大船又无声潜行于水底,所以才能在楚军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出现在楚都之外。

只是这些大船又从何而来,同样让占据楚都的秦军毫无防备。

尤其在这惊呼声消失之后,当一些大船的船头彻底的穿出浓雾,清晰的出现在他们的视界之中时,他们心中的震惊与不解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些都是商船。

这些大商船来自于不同的商号,但很显然被人都聚集了过来,目的显而易见。

是什么人能够让诸多商号的商船都归他调用?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这人的做事也极为隐秘,这么多商船到来,同样也没有惊动楚都里的人。

庞大的商船接踵而至,这画面让整个城都安静了下来。

一时没有人再上城门楼挑战丁宁。

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城内开始有人离开,上船。

当有人开端,便有越来越多的人下了决定,络绎不绝的人流出了城,登上靠岸的大船。

城中很多高阶将领沉默不语,面容冷峻如铁,双手却是在不可遏制的微微颤抖。

他们明白,这是一个新的开端。

之前丁宁和巴山剑场的复仇,只在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之间。

而现在,这复仇,已经开始到了军队,到了寻常人。

真正的征战和攻城略地,还会远么?

第一百九章 冷宫

当许多秦人络绎不绝的离开楚都,登上那些靠岸的大船时,在距离楚都很遥远的一处阴暗山林里,有一名年轻的修行者枯坐在厚厚的腐叶上。

腐烂潮湿的林间最易滋生毒虫,而修行者身体的热度,对于这些毒虫而言便意味着异物,尤其对于一些较为独特的毒物而言,这种热度便意味着食物。

一条手臂粗细的毒蛇从这名年轻修行者上方一株枯木上悄然滑落。

它的鳞甲色彩随着周围的环境不断变化,在枯木上时显得灰暗,接近地上枯黄或是灰白的落叶时,身上的鳞甲便也变成了枯黄和灰白两色交杂。

它的头顶有一截小小的短角,在阴暗的环境里偶然露出一丝幽光,就像内里有什么宝石在闪亮。

它显然也不是寻常的毒虫,然而只可惜它的灵智依旧不高。

在感受到新鲜血肉的气息时,它猩红的蛇目里尽是贪婪的意味,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名年轻修行者身周的枯叶间有着许多异样的“枯木”。

这些“枯木”都是一些毒虫的尸体,只是因为这些毒虫都像是风干了一般,失去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而且变得扭曲不堪,甚至连干枯的身体往外散发着的也都是腐烂的枯枝般腐朽的味道,所以根本没有引起它的任何注意。

当这条毒蛇悄然垂落到这名年轻修行者的头顶,毫无防备的张口噬向这名年轻修行者的天灵时,这名年轻修行者的背上也悄无声息的浮现出一条细小的黑焰。

这条细小的黑焰就像是一根蜡烛燃烧到最末端,熄灭的一瞬间产生的一缕残烟。

然而这一条细小的黑焰却如有生命般直接分成两股,从这条毒蛇的鼻中冲了进去。

在下一瞬间,这条毒蛇便往外震飞出去,落地的瞬间便已经僵硬,接着随着身体的不断扭曲,有丝丝的黑气不断流淌出来,顺着地上枯叶的间隙,从地下不断朝着那名年轻修行者的身体流淌。

在数息的时间过后,这条毒蛇也变成了地上一截毫不起眼的“枯枝”。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间不断有这样的毒物出现,然而它们出现的结果也是和这条毒蛇一样,变成这名年轻修行者身边堆积起来的“枯枝”。

当暮色降临,年轻修行者的呼吸韵律开始变化时,这片林间积累无数年的落叶深处骤然涌出无数微亮的黑色阴气,接着在接触空气的时候瞬间变白,就像是这林间的地上突然有无数发亮的白色蘑菇生成,接着这些阴气全部汇聚成流,顺着这年轻修行者的一阵吸气,全部朝着年轻修行者的气海汇去,瞬间卷吸一空。

这些阴气的数量足够令所有修行阴神鬼物功法的齐修行者感到震惊,和这一次性涌起的阴气相比,先前那些不断出现的毒物的元气,只不过就像是一场饕鬄盛宴之前的开胃小菜。

这名年轻修行者慢慢睁开眼睛,站立了起来。

他的左手是残废的,和地上的枯枝一样干枯扭曲,右手却紧紧的握着一枚黑色的骨片。

这名年轻修行者,自然便是苏秦。

苏秦深深的呼吸着,将黑色的骨片贴身收好的同时,这林间的空气已经变得异常洁净,那种阴暗腐败的味道已经完全消失,只是他却从自己的身体内里感觉到了一种腐朽的气味。

只是他并未在意,嘴角却反而泛起满足的笑意。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除了一些直接提升修为的灵药和可以事半功倍的强大功法之外,最为重要的便是修行经验。

他在十二巫神之中得到了最合适他的功法,在楚宫里得到了许多可以让他快速提升修为的资源,接下来所最为欠缺的便是修炼阴神鬼物功法的经验。

他手中的这枚黑色骨片,却是记载了齐斯人所有的修行经验,以及最强大的对敌手段。

其中更是包括一些可以迅速提升他力量的修行技巧,或者说是捷径。

在过往的时日里,他挑选出了最需要的一些捷径…因为有着齐斯人这名宗师的详细介绍,所以他毫无障碍的便得到了参悟。现在每一次修行之后的每一次呼吸,他都可以感觉自己比起以前强大数分。

这种极为惊人的提升力量的感觉太过美妙,而且整个修行者的世界之中,恐怕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体验。

他现在的这座山已经处在齐境之内。

齐境的山林大多阴气森重,尤其在古时齐境便喜欢将人归葬在山林之中,所以齐境之中的绝大多数山林其实便是恒久以来的墓地。

苏秦料想这也是齐境之中的修行者天生便适合修行阴神鬼物之法的原因,因为这便根本不缺修行之地。

然而这便是他穿过楚境来到齐境的真正原因吗?

在此之前,苏秦的所有心思都在齐斯人传给他的这片骨片上,他不断参悟修行,不断浑浑噩噩般行走,似乎自然的就来到了这里,潜意识里他只是认为自己已经可以摆脱郑袖的控制,已经不需要再回楚都。尤其他已经不想再让郑袖变得更强,不回楚都,就不需要再将巫神身上的那门功法交给郑袖。

虽然那门功法白山水还没有交还给他,但他知道白山水既然答应,就一定会给。只是现在似乎已经没有必要。

然而当今日里,那齐斯人所授的骨片上记载的数门手段修炼告一段落,当站在这片山林朝着远处眺望时,当他看到了远处的大山,看到了山间的一些灯火,隐约辨明了方向。

他就陡然醒觉自己为什么浑浑噩噩间一直朝着这里而来。

因为这就像是一段未了的宿命。

他心中最深处的潜意识一直在告诉他,这里有一个人要杀,他会因此而更加迅速的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在他所望向的灯火方位,是齐王朝的宗庙所在。

齐王朝的宗庙,其实位处偏僻,相当于是帝王的冷宫。

在大齐王朝的历史上,便只有一个作用,幽禁被废的帝王,令其反省。

但事实上,所有被废的帝王被发配宗庙,便都是郁郁而终,或者被暗中赐死。

现在那处宗庙里,住着的便是已经让位的齐帝。

第一百一十章 大光明

苏秦踩踏着腐朽的枯叶和毒物们的干尸,在夜幕降临时走出这片山林,朝着远处齐王朝的宗庙前行。

宗庙里昼夜燃着长明灯,当夜越来越深,远方村庄的灯火熄灭之后,那些火光将会更好的给他指引方位。

从被齐斯人从楚都掳走,得到齐斯人的修行经验和对敌手段到现在,他除了修行之外都没有任何的休憩,即便他每一次修行之后,力量都是提升许多,但身体的酸痛以及诸多其它的不良反应已经提醒他需要停下来。

然而他连自己身体里的腐朽气味都不在意,又如何会在意这些。

他的身体被一种莫名的狂热情绪支配着,只有到达那里,杀掉他想杀的人,得到他所想要得到的东西之后,他才会停下来休整。

宗庙里很阴冷潮湿。

潮湿得连供奉在内里的牌位都会自然的滋生霉斑。

所以在这里闭门思过的废帝每次必须将宗庙中供奉的牌位全部细心的擦拭一遍。

最早立下这规矩的帝王,所想的应该是后代子孙若有犯错,在这里反省时,每日里看着各位祖先的牌位,心中便自然会想起和他们有关的故事,自然会想起后世对他们的评论。

只是这位帝王恐怕也没有想清楚。

在位时高高在上的帝王没有谁会愿意进入此间反省,而进入此间反省的帝王,即便想清楚了,也几乎没有什么希望能够再出去重握大权。

这里不是让人享得清闲的所在。

对于一名主动让出帝位谢罪的废帝而言,也没有更悲凉的地方可去。

而且新帝登基,即便是为了面上的光辉,也必须保证这名废帝的安全。

除了必要有的心腹监视着这名废帝之外,还有不少的军队和修行者保护着废帝的安全。

然而还有其它的原因,让这名废帝丝毫不担忧,或者说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浓重的夜色里,宗庙内高高悬挂着的长明灯的火焰显得很苍白。

不断跳跃着的火焰像是有着神灵在跳舞。

已经身穿寻常布袍的齐帝突然若有所思。

他刚刚擦拭过一遍的许多牌位上,光洁的色彩突然斑驳起来,而且很多地方突然换换滋生出了新的霉斑。

他安静的放下手中的软布,转过身去。

殿门外幽冷的夜色里,突然出现了一抹淡渺的灰色。

这灰色像是一层轻雾,没有任何的元气波动,但是对于齐帝而言是熟悉的。

他的眉头微微一跳,自然认为是齐斯人前来,只是不知道有何事。

然而当这层灰雾缓缓消失,当一道年轻的身影出现在这殿内时,他眼中的温和瞬间变成了惊愕和难以置信,以及无尽的失望。

苏秦平静的看着他。

齐帝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微苦道:“我没有想到是你,我以为来杀我的人,会是晏婴的弟子。”

“我知道。”苏秦神色不变的淡淡说道:“如果是他来,你会把命当成欠他师尊的东西还给他,所以这周围数十里之中的人虽然不少,然而护卫却是如此松懈,只可惜你认为只有他会来杀你。”

齐帝点了点头,真正苦笑道:“只是我最没有想到的,是齐斯人竟然死在了你的手里,而且你还得到了他的一些手段,这么说来,你应该是得到了十二巫神的功法,那十二巫神被毁,想必也是你和郑袖的阴谋?”

“和郑袖这样的人做生意,原本就是最愚蠢的事情。”苏秦嘲弄的看着这名废帝,“只是你真正没有想到的,是我得到了齐斯人的所有手段,而不是他的一些手段。而且不是我依靠什么功法强行从他的身上得到,而是他亲传给我,所以严格而言,我是他唯一的真传弟子。”

齐帝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理解。”

苏秦很简单地说道:“因为我是修行阴神鬼物功法的修行者的将来,我会成为新的巫祖。”

齐帝又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所以到了最后,他最在意的是修行阴神鬼物功法的修行者的将来,而不是大齐王朝修行者的将来?”

苏秦似乎觉得齐帝的这句话很好笑,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修行者更加在意的,自然是修行者的世界。”

一息之间,他又收敛了笑意,看着齐帝认真问道:“只是我也并不明白,为什么你在退位之前还要下令,要让齐斯人特意来杀我?”

齐帝彻底的恢复了平静,他突然也微笑了起来,看着苏秦,说道:“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是我想先听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来到这里,应该不只是报这私仇这么简单,你还想要什么?”

“秘密。”苏秦极为干脆的说了两个字,然后接着说道:“任何大王朝的皇族都有许多秘密,你虽然让位给田康君,然而对于你们大齐王朝真正的皇族而言,他只不过是远亲。一些祖传的东西,比如说功法,特殊手段,以及一些特殊的符器,想必他还不配拥有。”

“我想要得到这些。”

苏秦直言不讳地说道:“有了这些,我修为进境会更快,会更快的成为巫祖。而且作为交换,我会满足你的一些条件。你应该明白,成为了齐斯人的真传弟子之后,我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已经成为了大齐王朝修行者中的一位领袖,自然会有许多修行者追随我。而且我可以赐予他们很多梦寐以求的东西。”

齐帝耐心的听完了,面上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的回答我听完了,现在你可以听我的回答。”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在退位前都特意求齐斯人亲自去杀你么?”

齐帝笑着,慢慢说道:“那时我都没有想明白,只是一种莫名的直觉,觉得你今后会成大患。然而方才我却真正的想明白了,因为你野心太大,像你这样的修行者,却不只是在意修行者的世界,你还想握有这世上所有的权势。而且像你这样的修行者,若是成王成帝,你更在意的是修行者的世界,更不可能像我们一样,更加在意寻常人的生死,在意他们是否吃饱穿暖,是否夜有安寝之地。”

苏秦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齐帝的笑意更浓烈了些,有些感慨地说道:“我原以为我会死在晏婴的弟子手中,然而给了他这么多时间,他却没有来。想来我最后做了这么多赎罪的事情,他也明白了我所处位置的心意和一些无奈,最终还是原谅了我。我原以为齐斯人和晏婴是一样的人,但最后还是略有区别。只是就算是齐斯人将你看成大齐修行者将来的希望,我还是不愿意将我的一些秘密交给你。若是有选择,我会交给那些懂得宽容的修行者。若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修行者不懂得包容和宽容,那这个世界会变得很可怕。”

苏秦听着他的这些话,眼神彻底变得冷漠起来,他摇了摇头,道:“只可惜你就算不愿意,也未必能做得到。”

“我可以让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因为我有你不知道的秘密。”齐帝如同赢得了糖果的孩子一样得意的笑了起来,“大齐王朝的皇族,不会如此没有尊严。”

当他这句话声音响起时,苏秦脸色骤变,身体就像被烈火灼烧般猛地往后一跳。

齐帝的眼瞳之中涌起奇异的光轮,他的身体里开始流淌出许多苍白色的气流,接着化为光明,就像是此时殿顶的长明灯的光焰。

他的整个人彻底变成了一团光明。

从内到外,无论是元气,血肉,还是他的所有意识神魂,都化为虚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宗师们

苏秦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眼睛里也布满了无数血丝,有黑红两色的光华不断在里面交融混合,不断有细微的血管爆裂。

在方才那觉察到齐帝死意的一瞬间,他便动用了齐斯人的某门秘术,然而齐帝体内的光焰却反而顺着他的元气差点直接涌入他的气海。

好在他瞬间醒觉,强行割裂了那一段真元,即便如此,他的心脏都跳动得近乎要爆开。

他不断的颤抖着,浑身发冷的看着化为虚无的齐帝,却是连愤怒都愤怒不起来。

齐帝一生和人交手的机会不算太多,所以他真的不算是很强大的修行者。

方才的齐帝所想着的也是尊严的求死,所以做法有些保守,事实上此时回想起来,苏秦可以肯定换了一名常年征战的修行者,这种自尽将会变成玉石俱焚的手段,他也会被瞬间杀死。

不远处很快有警鸣声响起,这里的光明已经彻底将那些守卫的修行者和军队惊动,留给苏秦逃遁的时间不多。

然而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略微平复心情的同时,苏秦还是看着齐帝消失处,声音微寒的说了一句:“我没有想到连巫祖和齐斯人的手段都没有留得住你,但你即便得到了你想要的尊严,没有让我得到我所要的东西,你还是不够明白…因为像我这样的人的欲望不会就此满足,在这里得不到的东西,将会通过别的方式得到,到时候应该就会有更多你在意的人付出更多的代价。而且你根本未曾想到,我可以伪装成晏婴的弟子做很多事情,包括今日我杀你,也可以让人觉得是晏婴的弟子所为。至少大齐的绝大多数人,恐怕会认为就是他杀了你。”

黑夜里的城门楼上不再亮起剑光。

丁宁安静的站立在城门楼上,再没有人上前挑战他。

那些该离开这座城池的人也都已经上了船,坐船离开,于是整座城都彻底安静了。

末花残剑闪耀着淡淡的白光,悬浮在他的身侧,就像是一名静静在他身边的伙伴。

今日里它不知破了多少剑式,击落了多少的名剑。

所以它的每一道符文和每一条裂缝里,似乎都在流散着一种说不出的傲气。

这再次令人想到它原有的主人。

“今天我们上当了。”

城里,一名秦军将领面色极为难看的看着城门楼上那条身影,说道:“我们又给了他一次这样以寡敌众,长时间战斗的机会,他会更好的分配他的真元使用。”

他的身旁有很多的秦军将领。

或者说这城里所有依旧忠于元武和郑袖的秦军高阶将领都聚集在了一起。

所有这些高阶将领此时心中都承认他说的话很有道理。

当年的王惊梦在长陵战死,便是因为长时间的车轮战耗尽了他的体力和真元,但那样的经历,对于修行者而言应该是很宝贵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