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丁宁持续战斗了这么久的时间,然而到了现在还有再战的余力。

这说明他对真元的分配已经控制到了极致。

他会用最节省力气的手段最快的解决掉对手。

经过了这样一场长时间的战斗之后,得到的经验将会令他对自己的真元数量和如何使用有着更好的控制力。

也就是说,现在站在城门楼上的丁宁虽然看起来和日间的丁宁没有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却已经变得更加可怕。

更何况谁也不知道他在这些战斗里,又体悟到了多少剑式,又领悟了多少的天地元气流通之法。

然而绝大多数秦军将领却只是想到,当灵虚剑门名存实亡,胶东郡覆灭,岷山剑宗、赵剑炉、白山水…这世上大多数最强的宗师都已经站在了丁宁这一边,那还有什么能够和丁宁抗衡?他又怎么可能再遭受那样的围攻?

他眺望着上游的河面,这个时候,百里素雪应该快要到了。

一艘大船停在那处水面,灯火通明。

那艘大船同样是他的安排,此时在漆黑的河面上,显得有些放肆。

然而昔日长陵他和他所有那些朋友们,也是如此放肆。

那艘大船附近的河岸边,一处芦苇荡里,有一名楚皇宫里的供奉收敛了气息凝视着河面。

他是徐福身边的供奉之一,曾经长时间追随徐福出海,当幽浮舰队攻占楚都之后,他就留了下来,成为镇守楚都的力量之一。

这名供奉眯起了眼睛。

他感知到了顺流而下的河面上百里素雪等人的气息。

百里素雪等人的伤势,曾经有一瞬间让这名供奉想要忍不住出手,然而当他看到那条接应的大船上的两人时,他的这种冲动却是瞬间化为乌有。

大船内里的人似乎不少,但只有两人在他所见的范围之内。

这两人都是女子,一人站在船头掌舵,让这船稳定而缓慢的朝着百里素雪所在的方位迎去。

这名女子的年纪不大,但远远望去,面容和神态却似乎有些显得苍老。

然而在此时黑夜之中,这名女子的身上却偶尔显现出一圈如皎月般的剑华。

这让他联想到一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女修行者李皎月。

那也是巴山剑场的女剑师,但听说丁宁出现在南泉诸镇时,这名女子便出现,最终对着丁宁跪了下去。

光是这样的一名修行者恐怕就已经不是他所能应付,更何况此时大船顶部的风帆下,还站着一名眺望的女子。

那名女子蒙着面纱,当船头上李皎月的剑华偶尔闪耀时,这名供奉可以隐约看到她面纱之外还有一道伤疤的尾梢。

这名女子应该便是当初被王惊梦划破了脸的陈国女公子纪青清。

这两名女宗师要是同时出手对付他,那他恐怕连一招都支持不下来,更不用说那船内还有谁。

想着此时楚都城门楼上镇住了一座城的丁宁,想着先前那里已经出现的长孙浅雪、赵四和白山水夫妇,再想着此时这些人会和之后,这船里会有多少强大的宗师,这名跟随了徐福很多年的供奉心中比起此时那些在楚都的秦军将领还要寒冷。

谁也不会想到,许多年之后,这么多的宗师,会再次因为巴山剑场聚集在一起。

第一百一十二章 感动

纪青清站在风帆下的风里。

她没有感知到徐福座下的那名供奉的存在,但是她感知到了楚都那侧的异动。

她知道是丁宁要来了。

于是她准备离开。

在她看来,百里素雪对她自然是有恩,但昔日的王惊梦,今日的丁宁自然是和她有仇。虽然那是出于误会和郑袖的挑拨,但她依旧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心情面对丁宁。

既然不知道,那便不如不见。

然而就在她将要离开的瞬间,丁宁的声音却已经传入她的耳廓。

她的身体顿时僵住。

丁宁的身影穿过夜色,落在她的身后。这种速度甚至比她当年记忆里的那个人还要快。

只是这一刹那,她已经可以肯定,此时的丁宁,已经比起当年杀入长陵时的那人的境界还要可怕。

然而她自然不可能就此屈服。

一股莫名的戾气油然而生。

她冷笑了起来,看着丁宁厉声道:“怎么,连我走都要拦,难道在我脸上划了一剑还不够,还要杀死我么?”

丁宁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只是认真的行了一礼,然后轻声解释道:“我想让你等我片刻,只是因为我欠你一个道歉。”

纪青清一滞。

丁宁接着认真说道:“当日我是对你有误解,所以才故意找你比剑,是我错…如果可以,我会帮你去掉脸上的剑痕。”

纪青清想要发怒。

即便她面上的剑痕能够祛除,即便对方诚恳的认错,即便她现在也很清楚对面也是当年的受害者,但是这些年的经历还能改变么?这些年已经逝去的时光,还能弥补么?

如果没有这道剑痕,她的人生绝对会有所不同,不会让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可憎。

然而不知为何,看着对面的丁宁,她想要发怒,然而怒火却反而渐消。

她莫名的有些安静了下来。

当年那人给她的感觉是无比的锋锐,锋芒毕露,就是天下最利的宝剑,锋利得似乎可以斩断一切。然而现在看着对面的丁宁,她却找不到多少当年的痕迹。

风吹动了她的发梢,打在她脸上的纱巾上,有些发痒。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突然又觉得可笑。

“既然都已经不是过去的人,还有什么可道歉的?”她不再看丁宁,而是看着黑色的河面,说了这一句。

丁宁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再说话。

“你我恩怨已消,但我和郑袖的恩怨未消。”纪青清缓缓说道:“面上的剑痕不需帮我除去,如果可以,将来也替我在郑袖面上划上一剑。”

“她当年就是比我出名的美人,当年天下人不知道她的冷酷时,她的美丽也是她最有力的武器,也让无数人对她心生好感,最终她才能坐到这样的位置。”顿了顿之后,纪青清微讽的笑了起来,“所以她应该比我更在意美丑。”

丁宁眉头微蹙,认真道:“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会替你做到。”

纪青清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清脆,她已经很多年未曾这样笑过,“看来你对她的恨意并不比我少,让一个曾经深爱过她的人恨成如此,她这一生比我还失败。”

丁宁摇了摇头,“那要看一个人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纪青清沉默了片刻,道:“在不在意,往往要在真正失去的时候才知道。”

丁宁不再和她讨论这个问题,他平静的轻声说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去?”

和百里素雪正式见面,无论对于巴山剑场还是对于丁宁本身而言,都是最重要的大事,现在他这简单的一句话,便是很郑重的邀请。

纪青清想了想,没有犹豫什么,道:“我和你一起下去。”

在下一刹那,丁宁和她的身影已经位于船头,站在李皎月的身前。

小船已至。

船上三人,连着潘若叶都可以算是他的朋友,而百里素雪和夜策冷,在他的生命里有着更重要的意义。

在丁宁的视界里,百里素雪和夜策冷的容貌是熟悉的。

他深深的看着这两个人,一时却是无法成语,莫名的发出了一声轻叹。

“你不欠我道歉。”

百里素雪却是首先开口,看着丁宁道:“在你杀入长陵时我已经原谅了你,不过你这副样貌我很不习惯,如果可以,尽量变得和以前像一些。”

丁宁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比以前风趣了些。”

然后他转头看向夜策冷。

夜策冷也安静的看着他。

这个时候长孙浅雪也已经到了这大船上,船舱内很多岷山剑宗的人也已经走了出来,参见他们的宗主。

但是她不在意。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女学生,她已经是天下畏惧的夜司首。

所以她做了一件很多年前就想做的事情。

她上前数步,抱住了丁宁,久久不松手。

丁宁明白她所有的情绪。

这一刻他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

“您终于回来了。”

夜策冷说了这一句,然后慢慢的松开了抱着他的手,站在他的下首。

此时整条船上都很安静。

所有人看着这名女修行者的目光都充满了不同程度的敬意。

这敬意和她的身份地位以及修为无关。

而在于她的情感,她这些年的坚持,或者说曾经毫无希望的坚持。

谁都隐约知道。

当年的王惊梦,是教导过她剑法的师尊,而且也是她少女时代,尊敬的,倾慕的存在。

只是很多纯真而热切的感情终究会被时间和利益所改变,许多人在很多年后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甚至忘记了当年自己到底是谁。

然而她始终没有变过。

哪怕无望的坚持到最后,有可能还要付出她的生命。

但她终究迎来了奇迹。

和很多年前一样乖乖的站在正式回归的天下剑首身旁,这恐怕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所以这船上所有的人不只是心生敬意,同时所有的人都很感动。

水声响起。

大船开始驶离这片水域。

当所有人都安顿下来,当很多人和许多年前一样围坐在一起,丁宁先问了百里素雪一个他很关心的问题,“净琉璃去了哪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怪异

百里素雪回答的很快,“李思在哪里,她就会去哪里。”

这舱内所有人都非寻常人物,然而听到他的回答,其中大部分还是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丁宁也有些意外,怔怔的看着他:“你要让她去杀李思?”

百里素雪神色很自然:“她总会找到杀死他的办法。”

“为什么?”丁宁问道。

杀人总是要理由,更何况百里素雪让净琉璃要杀的人是大秦两相之一,实力远在净琉璃之上。

“这些年李思和元武走得近,甚至连鹿山会盟他都是带了李思去,但是李思其实是郑袖的人。”百里素雪看着丁宁,说道:“郑袖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只要杀死了李思,她和元武之间的均衡就被彻底打破。”

顿了顿之后,百里素雪微讽的接着说道:“元武最擅长的便是装可怜,以前是,现在哪怕入了八境也是。他虽然隐伤难复,但身边大有人在。”

船舱里的所有人都明白百里素雪的意思。

郑袖和元武共享天下,但先前是基于两人都拥有同等可怕的力量,当郑袖的力量被一层层慢慢剥去,这均衡失去之后,郑袖和元武之间便不会是简单的不和这么简单。

纪青清冷笑了一声,道:“按着这两人的性情,恐怕我们不需要打入长陵,他们两人就先已经反目。”

“能在修行者世界里解决的事情,便尽可能的在修行者的世界里解决。”夜策冷看着百里素雪和丁宁,知道很多年之后,这两人的想法更加纯熟,知道两人谋划的都是从修行者世界的层面,一点点剥夺郑袖和元武的力量,就目前而言,郑袖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东西。然而她却依旧有点担心,忍不住眉头微蹙,“只是净琉璃去杀李思,会不会太过危险?”

“她是真正的天才。”百里素雪淡淡的摇了摇头,“如果她自觉没有机会,便不会出手。”

丁宁想了想那个跟了自己很多天的少女,微微一笑,道:“她的确是真正的天才。”

有些人从开始修行起便是真正的天才。

净琉璃便是如此。

然而张仪却从来不是这样的天才。

甚至很多时候他都因为自己和那些天才之间的差距而感到羞愧。

即便是同样从白羊洞出来的修行者,面对他曾经的师弟苏秦时也是如此。

世人注意到他的方面,也多在于他诚恳善良的品格,在于他是真正的君子,然而却往往忽略了他的认真和专注,谦虚与拥有足够的耐心。

在遥远的大燕王朝,在他被封赏的侯府书房里,他看着身前书桌上的一块白水晶。

这块白水晶上有一些奇特的符文,用真元所凝,是苏秦用仙符宗的手段记录着的某座巫神身上的功法。

按白山水交于他手中时他所了解到的,这门功法应该是和星辰元气有关,是郑袖所图谋的功法。

按照仙符宗所学的解符手段,他很快就读取了这块白水晶之中记录的所有内容。

只是解除的内容却不是他所熟悉的那种带着图录的经文,而是一些似乎很凌乱的符意。

那些符意所带来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次,都像是一片片灰色的霜花,他根本无法从中看出些什么。

最为关键的在于,苏秦令白山水带来了两块这样的白水晶。

按苏秦所说,这两块白水晶之中记载的都是同一门功法,他在解符时也觉得符意十分相同,然而因为那些符意太过凌乱,所以在他脑海之中带来的每一次感知都不同。

就像是他面前两间屋子的屋顶瓦上再不断的结出霜花,然而这一片消融,那一片出现,两面屋瓦上的霜花到底是否一致,他却竟然无法肯定。

在他的内心深处,依旧还保持着对苏秦的一份同门之谊,即便他日一定会成为敌手,恐怕以他的性情,潜意识里能忍让还是要忍让一些,能留手也会留手一些。

然而他对于苏秦却是同样了解到了极致。

他觉得苏秦绝对不会如此光明磊落,苏秦和白山水、赵四那些人,根本不是同一类人。

他并不知道苏秦自己暗藏了某门功法,但他觉得苏秦在大齐做了那样惊天动地的事情,绝对有着自己的私利,一定会有哪些地方动了手脚。

所以他对这两块白水晶之中记载的符意也不放心。

因为前些时日已经听说苏秦在楚都被齐斯人所掳,也不急着交还一块回苏秦手中,所以这两块白水晶依旧在他手中,只是从数日前开始,他就已经收起了一块,以免两块白水晶之中的符意在他脑海之中混乱,如万千灰色霜花交缠在一起,反而更不好辨别。

要理解符意,自然是以简入繁,先行去理解其中最为简单的一道符文。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张仪已经从这纷乱的符意之中,捕捉分解出了十七道简单的符线。

这就像是一个线团里扯出了十七个线头,但是到底还有多少线头,先扯哪一根,接下来再扯哪一根才能将这整个线团解开,却还是未知之数。

那名巫祖流传下来的功法,在所有修行者想来自然有关阴神鬼物元气,而郑袖看中的功法,想必很有可能和星辰元气有关。

无论是阴神鬼物元气还是星辰元气,都不是苏秦这样的修行者所能修行。

那若是换了别人,既然如此繁琐,怎么都解不出,恐怕就不会再一门心思钻在这里面。

然而张仪不同。

他想的并非是对自己有没有好处,他想的却是,苏秦会不会在这里面有什么手段,会不会用这个做什么坏事。

还有就是,这种白水晶若是按照承诺依旧要交还一块到苏秦手中,那能不能让它流入长陵?

当天空现起鱼肚白的时候,一夜未眠的张仪才恍然发现一夜已经过去。

他这一夜并非全无收获,在纷乱的符意里,他又寻找出了一根新的“线头”。

这根“线头”到底连着何处,通往何处,还是不知。

他也没有欣喜,但也没有什么失望,一切都很平常。

然而就在他停止解符意,将这块白水晶小心的贴身收好后站起来之时,他却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杀李

在他书房外的花园里,一株橘树的树叶上滚动着一滴晶莹的露珠。

这滴晶莹的露珠极为纯净,而且折射着从天空中刚刚射落的第一缕阳光,在微风中滚颤,抖射出许多色彩,给人一种充满生机的感觉。

他不由得好生喜欢。

然而就在他这心念动间,那滴露珠便如同知晓他的喜爱一样,轻柔的脱离了叶片,穿过薄薄的晨雾,朝着他飞了过来。

嘎吱一声,他有些莫名的震惊,窗棂便被他身上的气息自然的荡开,这滴晶莹的露珠便如有生命般落入了他的手心。

冰凉而真实。

张仪看着手心之中的这滴露珠,更加震惊起来,手掌之中的元气震颤,让这滴露珠的边缘不再滚圆,溅起了无数多细小的浪花。

他一时难以相信眼中所见的这画面。

修行者的念力如果达到一定的程度,的确可以招引外界的天地元气流动,从而带动这些自然的物事。

强大的修行者从天地之间摄取大量元气的时候,卷动风雨,甚至卷动分量很重的土石也并非奇事。

然而关键在于,如此不经意间,风轻云淡的随着心意摄取一滴露珠到手中,在这滴露珠飞来的过程里,连露珠的形状都没有改变,这种轻柔而清晰的过程,至少他以前不可能做到。

这种改变,只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的感知,或者用修行者世界的其它不同的描述,类如念力,精神力量,神魂力量…已经大大增强。

当他的心情略微平复下来,他开始确认即便是空气里那些无形的风,边缘都似乎锐利了许多。

感知的界限是很模糊的,对于一名修行者而言,感知所能到达的距离往往来自于外界的元气波动,最多到底能够感知到多少丈之外的动静,这并不能精准的丈量,但是当张仪现在静心感知起来,他念力所能到达的地方,一切的东西都比之前要鲜活灵动,更加真实。

往往只有在修行者的修为进阶一个大境界时,才会有这样明显的突然变化的感受。

“解这种符意的过程,原来就是一种修行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