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方淡漠地低了头,却也并不说话,这气氛染着清冷。

初然慌忙垂下眼皮,避之不及,只得勉强笑着抱拳道:“穆、穆大人!”

穆信不同她客套,伸了手于她眼底下摊开,声音淡淡的。

“拿来。”

“拿什么?”初然歪着脑袋一脸奇怪。

穆信略一颔首,“要拿什么,你心自明白。”

“我可真不明白。”初然铁了心是要装懵到底,“穆大人和我这是头一遭见的罢?失敬失敬。”

穆信也不多言,鼻中冷冷笑了一下,忽的出掌来袭她面门,初然惊愣不已,下意识的移步子闪避,哪知正牵动腿上的伤口,那刺骨疼痛令她倒抽了口凉气,身形不稳跌坐在地。

“你左腿的伤是今日早上才落下的。衣裳很干净,显然是换了一件,发髻上沾着一枚柳叶,汴梁城里此刻长成的柳树只于汴河岸上,故而你定是往那里去过。这般推断开来,那白日偷盗温世子钱财的小贼无疑便是你。”

“我”

他说的句句有理,初然反驳无力,咬着牙在地上坐了一回,思索半晌又撑着爬起来,理直气壮道:“他堂堂世子,丢几个钱还这么斤斤计较?不是说王子得心系百姓么?我这小老百姓穷苦无钱,他便是当做救济我又有何干?”

“强词夺理。”穆信皱着眉,厉声喝止她,“盗窃乃违反律例之事,你明知犯法就当依法送入官府由其定夺。”

如今所处之地正是开封府,合着连多余的路都不用麻烦了。初然一听就急了,原本想着要跑,可思量自己腿脚不便,此人功夫又好,恐怕逃也逃不掉,她不觉气愤道:

“横竖那也就是关牢房么?你也害得我脚上受了伤,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人世子都没在意,你这么上心作甚么?”

穆信本也不善言辞,更不欲与她多做争辩,静静听她说完,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的表情。

“将你所偷的钱财归还,我再不会追究。”

想来他不是个不守信之人,若说不追究当真是不会纠缠的。初然一时犯难地往兜里探去,好不容易得来的银两,她确实很有些舍不得,可又念着会被抓去坐牢而且到时候说不定钱财还得被收,心里顿就纠结起来。在原地犹犹豫豫地苦着脸颦眉,那边的穆信倒是并不着急,耐心等着她考虑。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初然低低道了一句,狠下心掏出钱袋给他。

“喏,银子都在这里了,至于银票我怕会被官府查出来,所以给扔了,多的真没有了!”

穆信在手上掂了掂,却也不去点数,眉峰稍稍松了一些,对她点头道:

“如此便好。”

初然袖下死死拽着拳头,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穆大人真是有心了。”

多大点事需得他这般在意,只怕这钱最后入了他腰包都说不准,初然心里忿忿,叹自己技不如人,落得这样下场都是平时疏于练武之由。经今日之事令她大彻大悟,往后必要勤加练习,终有一天将报此仇。

她如是所想,眼神怨念不已,咬着下唇转身就走。

穆信将她表情变幻收于眼里,当然揣测出她内心想法来,只多有些无奈之感,正提剑要离开时不想又见初然急急退了回来,他心中生疑,恐她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故而也就站在原地等待。

“穆大人”初然已心如死灰地抬头看他。

“有事?”

沉默了良久,她自己都觉有些挫败地垂头。

“我不识路,劳烦你,送我出去”

夕阳沉没,正值晚饭时分,街头巷尾漫着浓浓香气,暖风拂面而来卷着四面八方酒楼饭店中飘出的菜香扩散在市井间,以至于行在道上都能因此沉醉不已。

天色渐暗渐幽,樊楼四角的灯早早点了起来,窗口的薄帐随风翻鼓,隐约看得里头的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初然吃尽最后一块彩溜黄鱼,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休憩,这大地方的吃食果然味道鲜美得多,彩溜黄鱼虽是明州的菜肴,但在此地吃着反而觉得更加对口一些。

如今腹中饱饱的,今日受的那些气消散了不少,想来想去,左右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人,过几天也就忘了,管他那么多呢。自己好好儿的往汴梁来,不仔细玩一玩怎么能成?大不了下回再偷个不那么显眼的人便是了。

这般一安慰,她心头好受多了,结了帐又点了一壶酒依窗慢慢的品着。上一层的雅间里正有几个朝廷官员对桌吃酒,老板引着两三个歌姬上楼,为其助兴。仔细看去,那开封府府尹袁大人以及左司郎中钱英也正举杯劝酒,樊楼雅间多为这般官宦商议晋升一类事的地方,如此却也不少见。

楼外的夜景美不胜收,远边还搭了影戏乐棚,热热闹闹的耍着皮影,初然看着欢喜,正起身想过去瞧瞧,怎料听得对面一桌子的两个人尚说着话。

其中一个就问:“温王爷手下的那穆姓侍卫你可知晓?”

“怎么不知道?”旁的人笑笑,“就成日里板着张脸的那个,据说给圣上提了职,想要去宫里当班呢。”

“哦?那他如何不去?”

“似乎是温王爷央着留下,圣上才容情割爱的。倒也是,难得他温王府里有个这么得力的侍卫镇着,别说歹人,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换做是我,我也不舍得。”

“啧啧。”另外一桌又有一人,闻得他俩谈话颇不赞同的摇摇头,“我可听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其余两个都生了好奇之意,忙问:“怎么讲?”

这会儿初然也没喝酒了,缓缓往他们那边移了移,侧耳细听。只见那人高深莫测地往四下里扫了扫,反而神神秘秘压低声量说道:

“你们是不知道这穆大人从前是走江湖的,走江湖的人武功还如此高强的,哪个身上不有一两个不可告人的事儿?我估摸着温王爷就是怕这个才一心留他在跟前,恐让别人知晓多生事端出来,没准儿是干了什么”

“嗨!无凭无据,你也就是猜测,做不得数。”旁的几人都唏嘘摆手,不可苟同。

那人看他们皆不相信,举筷敲碗仍旧辩解着:“但这穆大人来历不明,十年前尚未弱冠便就莫名被温王爷举荐入朝,他家住何处,籍贯如何,都无人知晓你们说说,这岂非是我瞎编乱造么?”

“皇家的事儿,你又懂得几分?”众人笑他,“不如管好自己的嘴,倘使被人晓得你胡言乱语,惹了麻烦可就不好说了。”

言罢皆放声笑起来,那人见状,悻悻地侧过身不再开口,只埋头认真地扒饭。初然却是眼珠一转,手摸着下巴自顾思量,想此人这话好像也不无道理,那位穆大人怎样结识师父的,师父却又为何要让她们寻他帮忙难不成,师父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本还想打听些什么,不过看那几人仍开始低头吃酒吃菜,话题又换成别的风花雪月,初然也觉得没趣,匆匆步出樊楼朝外面走。

出了樊楼行几步就是汴河河畔,夜里的汴河斑斑驳驳,如银河般绚烂,细碎的星光波澜在水面,闪烁不停。

吃饱喝足,又看了一阵皮影戏,初然沿着河散步。此刻河边没什么人,近处的茶摊里也空空荡荡,时候不早,估摸再过些许时间城门将关,就到了宵禁时分。

她闲着无事,俯下身捡了一堆石子,兴致盎然地打水漂玩耍,才丢完一捧正欲再捡一些,不想抬眼时却猛见对面的小树林中有两个人影飞快闪过。

大晚上出没树林,鬼鬼祟祟,定然有什么秘密。

初然心头顿生好奇,索性扔了石子,悄悄跟上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这里是要死人的步伐,每一个案子总有那么多炮灰人儿会一出场就死,你懂的!

穆大人是个闷骚,闷骚一向很萌你懂的!

小妹子这部戏里面会稍微年幼一丢丢,话说不知道有没有旧文读者,这部人设和轻踏或许有点出入,毕竟我写了这么多,脑子有限还望见谅~~=3=

☆、【林间凶案】

离汴城北门不远处有一小树林子,白天夜里都阴森森的幽暗,因长了不少古榕,故枝叶参天蔽日,不见光芒。

由于脚上带伤,初然不敢跟得太紧,恐作出声响来,于是只在林子开外躲于树干后探头张望。

今夜月色惨淡,那林间就更加阴暗了,顺着小道儿往深处瞧去,隐约看得两个人影立在那其中,有一个提了盏灯笼,摇摇晃晃,光线昏昏。

恍惚听得他们两人在说话,不过声音压得极低,初然拧着眉毛细细倾听却也不怎么清晰,只朦胧间闻得“钱大人”,“官银”等些许字眼。

清清凉凉一股微风席面,满树的叶片“沙沙”作响,头顶云散月出,光华骤然亮了很多,她便又前进几步,这会可能看清那前边一人。

蓝锦缎外袄,黑中衣,是寻常便服,不过却像极了方才在樊楼吃酒的左司郎中钱英的服饰,相貌虽模模糊糊,但思及之前有“钱大人”之称,多半也就是他。

至于另外一个,却躲在那树荫之下,不能视其模样,但身形偏瘦,较这位钱大人来稍高一些。

因得不知他两人到底在商谈何事,这夜里风紧气候又冷。初然正靠着树摇摇欲睡,思虑自己要不要离开,不曾想刚刚挪了一步却听得一声闷哼,伴随着还有沉沉的一响。

她连忙回过头,白凉的月光下,明晃晃的刀刃殷红着滚落液体。

刀片一歪,“噗”一下自那钱大人腹中拔出,鲜血瞬间喷溅出来,染在对面之人的衣衫上,地面血迹斑斑。他俯身下去,把带了血的几株草拔起,缓缓擦拭着沾有血迹的大刀,继而收进衣内。动作流畅又自然。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令初然愣怔不已,捂着嘴险些没叫出声,偏偏此刻的云又覆了明月,四周里暗淡无光,连那人身影也看不见了。

她只觉胸腔中的心狂跳不止,无端的恐惧漫上脑海。

在这样寂静的晚上,除开风声,人的呼吸声音也能被听得清楚,竟然此人连朝廷命官也敢杀,眼下内心自是处癫狂状态,万一自己被他发现,恐怕也难逃毒手。

想到这里,初然本欲开溜,可思及自己慌张行动难免会发出动响,左右思量还是决定呆在原地,等这人离开自己再走才是上上之策。

宵禁,城门已关。

街上安安静静,鲜有路人,阴寒的风卷着枯草和碎叶在空中打着旋。

没有月,没有光,没有声。

如此处境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莫过于在空无一人的树林中听见“咔嚓咔嚓”的诡异之音。初然蹲在树后,她毕竟还是害怕,就用手堵着两耳,可即使这般,声响仍能真真切切传入耳畔。这咔嚓声很有规律,且缓而不急,优哉游哉,由此可见,这个人分明早有预谋,他心如止水,毫不紊乱,甚至有些成竹在胸。

初然暗暗猜测,这人可能是在用铁锹掘土,大约是想埋尸于此。

竟将铁锹都准备好,看样子是准备充分,也许还演练过多次?

朝堂之中五品左司郎中,如此草率就把他葬在这林子里,此人难道就不怕东窗事发?他能计划周详至此,为何对于尸首的处理就这般的离谱?

初然越想越觉蹊跷得很,禁不住揣测起他的身份来。

试想钱大人不假思索就被他约到这里,那能否说明这人手里握着某些对其十分重要的东西?亦或许,是他的熟人所为?官场上明争暗斗,弱肉强食确不是稀奇事,可通常不会直接下杀手,这样很容易落下破绽。

聪明的官僚会选择借刀杀人,运用律法的漏洞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此顺理成章,又合情合理,堵众人悠悠之口才是最佳手段。

那么

用排除之法,这个人就不是当官的?

初然还在挠头苦思,没想远处的掘土声戛然而止,随即传来什么重物落地的动静。又窸窸窣窣闹了一阵后,一串沉稳的脚步声蓦地响起来。

看样子,那人是要走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双手收在胸前,小心翼翼地听着这步子。他走路的方式同寻常人没有两样,都是脚尖先着地,故而他不会武功,至少说来是不会轻功。虽然初然也是有几手功夫的,但三脚猫的招式始终也上不得台面,加之她人懒,这么多年就只学了个半吊子,平时能不用就尽量不用,所以自是不敢站出来同此人硬拼的。

闻那声音渐渐逼近了,初然无端地浑身发毛,莫名的寒意打脚底窜上咽喉,手脚竟都有些发抖。慌忙低头打量自己这身衣衫,不免庆幸,还好她穿得色深,如若不然,在漆黑的夜里一点亮色都会变得格外显眼。

刚刚才觉放心下来,不料这脚步忽然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蓦地停住了,静静的,似乎是在打量观察什么。

初然紧咬着下唇,大气未出,手心冷汗直冒,仿佛就觉背后有一双重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过了半晌,那脚步转了转,再度如之前般平稳有序地回响起来,且越行越远,没有停驻,不到片刻就已经听不见了。

清凉的风拂过她快将湿透的薄衫,初然闭上眼睛瘫坐在地,长长舒了口气,直拿袖子去抹额上的汗,心有余悸地调整呼吸。

树林里的静谧恢复如初,虫鸣浅浅,一派寂然。

五月,仲夏之初,天气不冷不热,汴梁集市上已换了一批新鲜瓜果,水灵灵的摆开。行人接踵,买卖穿行,热闹非凡。

这集市之东布幔招摇写着一个“玉”字,乃是城内有名的古玩玉器店“金玉铺”,谈及其中玉石,他家若称第二,那无人敢言第一,网罗天下奇宝,集齐万千玉肧,偶尔宫里的妃嫔们都会派人前来挑选首饰。

虽说一向生意不错,但近日不知是何缘由,从早到晚客人爆满,且个个儿皆是朝中颇有地位的官员家仆,无一不是要买上好玩意儿的,看那铺子老板笑得嘴都合不拢嘴,门口俩乞丐也因此大赚了翻。

此时正值正午饭时,人流稍稍淡了些许,老乞丐端着破碗,抓了一个刚买的白面馒头在啃,小乞丐见状就凑上去笑嘻嘻问他。

“大伯,您说说,平日为何不如这些天红火?昨儿你叫我在这里来要饭,我还奇怪。金玉铺要日日都有这样多人来,咱也不用跑城门口去了。”

“诶你这就明白了。”老乞丐边嚼边瞥他,悠然摸着白须,“再过三天就是那温王爷的世子弱冠之日,你想想——这温王爷可是多年前救过圣上性命的人,他拜把子的兄弟,现如今朝里最为得势的一个,他的儿子,谁不想巴结?

于是又打听得这世子颇喜爱这家店里的玩意儿,自然官家要派人来买寿礼,以博其好感。”

“哦”小乞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叹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

“呐”老乞丐指指对面卖时令瓜果的小摊子,又同他慢悠悠说道,“瞧着没有?这来购买果子的两个丫头就是温王府的,前日才把大街小巷新鲜的桃儿买完了,这会子又买的梅子”

卖杨梅的小贩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儿,生的眉清目秀,脸上又喜挂着笑,看这前来买梅的姑娘身子单薄,恐不好提拿,还十分热情地赠了个篮子,直把那左边儿的小丫头感激得连连鞠躬。

“姑娘,你小心点儿拿。”

初然好歹是练过家子的,这点重量当然不在话下,顺手一接,稳稳当当挎在臂弯,旁边的丫头微有些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佩服道:

“阿初,看不出你身子瘦弱,力气倒还不小。”

初然皱着眉,颇觉奇怪地歪头看她,“这篮子很重吗?”

“怎么不重?”丫头摇摇头,苦着脸用手垂肩,“昨儿个买桃子,那俩小子跑得快,我叫都叫不住,桃子还是自己拿回去的,现在手臂还酸疼得紧”

“你要觉得重的话,拿来我提。”初然说罢,也不等她回答,几下就夺了她手里的篮子过来,轻轻松松掂着。

见她果真没什么异样,丫头乐得清闲,当然不多推辞。

“那就那就谢谢你了。”

“走吧。”初然挽了挽衣袖,让这篮子好放一些,“还有香料要买,那个应该不重,等等你提。”

“诶,好。”

王府不比普通人家,世子生辰本就置办隆重,这回又逢上弱冠那可谓是奢华至极,宴请朝中大小官员,文武百官上至宰相下到捕快皆有资格前去,场面之宏大可想而知。当然,里头的花销也是十分可观的,就比方说从前天初然便被派出采购,街上的桃儿啊梨啊,但凡新鲜的,全一扫而空,除此之外还需各色鱼虾、活蟹、鸡鸭、美酒,府上的丫头小厮忙里忙外,简直不可开交。

也便是因此,王府缺人手,她才能这般顺利混进来的。

端茶送水的丫鬟,月钱最多不过一两半吊钱,当然是不够用的,初然倒不至于缺钱到这般地步,不过是听闻受邀的大臣里有钱英,她才想前去一探究竟。

说起来距离那日她从小树林回来已有一个月了,令人意外的是,京城里平静得耐人寻味,好像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可按理来说,堂堂朝廷大官儿离奇失踪,即便没有传遍街头巷尾,到底也还是该有些风声的罢?但她夜间往左司府去过,仍旧风平浪静,底下的人规规矩矩,毫无张皇之色,钱英一如既往上下朝,好几次她都能瞧得此人背影。

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加古怪了。

莫非那一晚真是看错不成?亦或许那人不是钱英,可不是钱英又将会是谁?

带着种种疑问,初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难得碰上王府招人,心想既然这般钱英肯定也会赴宴,她到时再去瞧瞧,看是否是自己认错人。在好奇心驱使之下,初然在王府中勤勤恳恳干了七日,总算是要迎来这场宴席了。

温王府,乃当朝王爷温朔的府邸,位于东京西北端,两重槐树之中,里间花园楼阁纷繁复杂,乍一看去宛若进了皇宫内苑,其富丽不言而喻。

过了穿堂,绕过花厅,经一池碧绿荷塘,再走几步就可见一处清雅素净的小园。园外伸出几支翠竹,竹影随风而动,落于荷塘水面,顿然荡起层层璀璨涟漪,一只蜻蜓点水而过,飞快就隐入绿茵之中。

园内有一个简单的石亭,绿瓦白柱,清爽宜人。这亭里尚坐了两人对弈,一人身穿青衫点墨书生袍,相貌清俊儒雅,双眉却微颦,手执着枚黑子怔怔望那棋盘出神;另一人则着了件苏绣的松花锦衫,也是一表人才,此刻正瞧着对方纠结的模样暗暗发笑。

“需要想那么久么?”

温子楚没好气地瞪他,“别吵别吵——”

乐时强忍住笑,端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一口,“你的黑子如今可是被包围,外有强敌,内却空虚,不过中心强干,实则不堪一击,你啊便就认输罢。”

“哼。”温子楚扬起眉来不屑一顾地敲敲石桌,“自有空城计,又有草船借箭,强敌能有何惧?看本公子照样冲出重围来!”

乐时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弈棋只有黑白两子,可实则于战场之上各方同盟国亦能有相援情况,到底无法等同。”

“话也不能这样说。”温子楚放下棋子来,笑笑,“从道家之言可看,这弈棋虽只两子,却能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变化无穷无尽。”

“”乐时不可苟同,连连叹道:“谬论,谬论!”

二人这里尚争得火热,没注意到那园外渐渐有一个人走过来,左看右望,抓耳挠腮,没多久就行至这石亭附近。

“温兄,你谈归谈,到底是把子儿落下啊。”乐时实在是看不下去,更没力气同他辩驳,扶着额催促。

“”温子楚蹙眉犹豫着,双目直盯着棋盘良久良久在两个星位踟蹰难断,正待要搁子儿,耳边忽而听得有个声音道:

“请问,‘千水阁’怎么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