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面人看她只是躲避自己又碰不到她,不免着急,正蓄力于掌间要用铁钩钩住她时,忽见她表情一变,居然笑嘻嘻起来,铜面人暗道不好,这会子脚底果然绵软如踩在棉絮之上。

只听一声惨叫,那为首之人瞧着身边多出来的一个铜面人,不禁连连怒骂。

“哼,和我斗你们还早了些呢!”

穆信暗自松了口气,手指一动,知道自己毒素大半已除,他缓缓站起身来,但瞧得自己旁侧有一只巴掌大的暗蓝色蜘蛛悉悉索索地爬出来,这畜生非比寻常,细细数来竟有十二条腿,且腿上尽数涨满了刺,腹部胀鼓鼓的,乍看去便令人心生惧意。

“你让着点儿。”对面的初然伸手朝他挥了挥,煞有介事地恐吓道,“小天蛛我才拿到,浑身都是毒,若是碰到了你,我还没法解呢。”穆信听罢,倒也配合着给那蜘蛛让路,且见它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牵引一般,飞快跑回了初然跟前,继而径直钻进她腰间的那个竹篓之中。

“啊哈,到底是好东西。”她直起身子,宝贝似的捧着那小竹楼,嘻嘻笑道,“我昨儿刚得的,正好无处使,听人说要是驱使得好,百八十个人我都能干掉。”

也不知道这话是否是对他所说,穆信迟疑了半会,还是道:

“凤姑娘,别来无恙。”

“我当然无恙了。”初然几步蹦到他旁边,得意道,“倒是穆大人你啊,不过两月不见,怎么落得这么个下场,亏我还把我师弟留在你跟前,瞧你这模样,我反而担心他了。”

穆信不欲与她做口舌之争,心中尤挂记着温子楚和石晏。

“在下受奸人暗算,方才身中剧毒,无法施力,如今多谢凤姑娘出手相救,不过在下还有事在身,感谢之意日后再报。”

说着他就提剑要走,初然赶忙横臂拦住。

“我话还没问完呢,你走什么?”

“凤姑娘!”穆信微微皱眉,面带愠色,“人命关天,恕难奉陪。”

“诶!”初然眼见拉不住他,只往头顶上一瞄,看着那十来个摇摇晃晃的人,想到些什么,紧张地冲着他的后背嚷道:

“是不是石晏出了什么事儿?”

“喂?!”

看穆信并不答她,初然在原地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啊!”

因得昨夜下了雨,官道上尚且是湿漉漉的,这山里偏僻,来往多步行,少见者骑马,马车就不多见,故而地上那车轮子滚过的车辙痕迹便十分容易辨认。

穆信沿着这条线索往回跑了一炷香时间,眼见头顶的天色愈发不好,估摸再过一阵子又将有大雨。这季节由夏入秋,气候多变,雨水如此丰厚也是常事,但倘若一直下下去,他想要寻到人就更困难了。

初然的轻功虽有几分造化,但比及穆信还是差了些,瞧他那么拼命的跑路脸色又这般难看,她心中暗道不好。想上次石晏修书回来,说一切安好,一直待在穆信身边做事,只那么怕此回也是一样。

之前十来个莫名其妙的面具人手上功夫了得,连穆信都着了他们的道,石晏那小子肯定凶多吉少!

左右正思索着,没想前面的穆信居然停了下来,俯身弯腰似在查看什么,初然忙加快脚步跟上。

“喂!”她绕到他对面蹲下,询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穆信摇了摇头,指了指地上的车辙,喃喃解释,“痕迹在这里不见了。”

“痕迹?”初然一点就通,“你是说他们是乘的马车?”

她随即起身往旁边走了几步,回头对穆信道,“穆大人,你过来看!”

“这边草丛凌乱,像是被什么重物碾压过,可是又不是车轮的痕迹。”不等穆信过来她就惊道,“会不会是马车滚下山了?”

他们行在山路上,这山说陡也不陡,可是一个斜坡摔下去那也该伤的不轻。言罢她就拨开前面的杂草,探头望去。山间树木茂密,参天蔽日,远远的隐约能看到被遮挡住的马车残骸,初然挑了挑眉,二话没说就跳了下去。

顺着草木折断的线索探近,初然在不远处便看见了那辆已然倾倒的车架子,她赶紧窜到车门前,唰的一下掀开来,车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车下压着的是匹枣红马,此刻呼吸全无,仔细瞧时,发现这马儿胸腔被人射了一箭,再往后看,马蹄子上也有伤痕。明显是被人先刺疼了腿部,又射中了前胸,受惊之后方才掉下山的。

穆信跟上她脚步,目光一扫,看得前面的草叶上有不少鲜血后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初然倒是没注意到他表情,自顾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就催促道。

“这血还有几分热度,他们应当没有走远的,眼下定能追上,穆大人我们快走!”

此地说来偏僻,官道也是近来才修好的,以往原本将绕过这两重山往东走便是汴京附近,但因得路途尚远,又需多耗上两日车程,故而他们便挑了这条路走。

山里树木繁多,还有许些地方根本无处下脚,穆信和初然沿着地上残留不多的踪迹小心翼翼地走。头顶的天色越渐不好起来,空气中感觉得到一层薄薄的细雨,初然举目四顾,忽然停了下来,伸手拦住穆信。

“嘘。”没等他问话,初然就先伸手将他嘴轻捂,继而指了指前面,拧着眉说道,“你看那边的草丛,背后黑漆漆的一片,好像是空的,会不会是个山洞?”

穆信轻轻抿了下唇,不置可否。

按理说倘使那里真有山洞,附近的草木应当有被人踩踏的痕迹,但此处却是完好无缺,不像有过人迹。如若山洞有人,那这近处的草只怕是被他处理过,其中之人也不知是否善类。

心头正犹豫间,哪想初然抄起腰间的佩刀猫腰就探了过去,他伸手拦不及,看那前面的草丛蓦地一阵骚动,继而就听得有人大呼小叫——

“休想过来!看锏!”

作者有话要说:哇!我居然更新了!!!

- -

其实上年年前我就说要回来更新的,结果没料到考试那么多。

好久不写东西了,以前总以为自己好像会写一辈子似的,结果当人慢慢忙起来了的时候,才发现时间那么不够用。

从前大把大把的花时间砸在小说上,恐怕现在也怎么也做不到了。

许久不见的你们,我希望你们仍能过得很好。

回想写过的那么多小说,认识的那么多人,或许我在你们淘书当中扮演的只是一个很微小的人物,但是每个在我文下留过言的,我都还深深的记得。

【各种字母君除外】

这篇文章,我会努力写完的,不过蹲坑的就不用啦。偶尔回来瞧瞧还行,我已经做不到日更了,只是把它当成一种娱乐。

啊。 啊 。 啊。

岁月啊,时光啊,眨眼间我也要老了,真是悲剧

☆、【更深露重】

初然只料得那里面有人,殊不知那人竟这般沉不住气,自己尚未走近就先暴露了,两柄长锏唰唰的使了过来,她蹒跚地往后退了几步,抬起手间的佩刀就隔开来,想都没想一脚踹过去。听得那人嗷嗷叫疼,她心头暗自得意,又将欺身上去,穆信见状,几步上前拉住她。

“莫要再打了,自己人!”

借着投入洞中的几丝亮光初然定睛看去,洞内二人狼狈不已,那倒在地上捂着小腹嗷嗷叫的正是石晏,而一旁的温子楚手却摁在臂间,袖上血迹斑斑,显然受了伤。

“你们”初然收了手背在后面,一时愣住。

穆信连忙将止血药瓶取出,扶了温子楚坐下,抬起他手臂检查伤势。

“不妨事,都是皮外伤。”温子楚淡定地看着伤口。

“石晏你怎么样啊?”初然自是着急地上的石晏,也不知方才那一脚踢过去是深是浅。

“哎哟”看见有人搀扶,石晏也顾不得许多,直揉着肚子眉头紧皱。“阿初,怎么是你”

他龇牙咧嘴道:“你这一脚也太厚实了吧。”

“对不住对不住,我哪知道是你们。”初然自随身携带的小腰包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抖了一粒药丸来塞到他嘴中。石晏习惯性地张嘴吞下,酝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她。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啊?”

“不知道,师父给的,说身上哪儿不舒服就吃一粒。”

“师父?你去见师父了?”石晏爬起身来坐好,一边打坐顺气,一边又问她。

“说起来,你为何会在这儿还和穆大哥一起?”

“咱们师门不是早已解散了嘛,前几个月师父就飞鸽传信给我们,嗯大致就说跟了他这么久也不能让我们空手闯江湖,他这个做师父的理应传下法宝给弟子,以免日后给人知晓遭人笑话。所以七日前师门众人约在在流水溪的小亭子里,师父将多年珍藏之物分送给我等,当做饯别之礼。”初然走到他身后,替他抚背。

“有这么好的事儿?”石晏抓了抓头,嘀咕着,“那师父怎么没飞鸽传书给我呢。”

“你都是衙门里头的人了,理应不该同我们扯上关系。”初然又解释道,“本来我是打算回桃花门的,结果几位师姐硬说想去汴梁看看热闹,然后就北上了”

她挠挠头,看了那边的穆信一眼,压低声音笑道:“方才路过那片林子,我偶然听见穆大人的声音,就好奇过来瞧瞧,谁知他正被几个小喽啰打得动弹不得,我一好心就出手救他啦。”

石晏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你如今那么厉害了?师父都传了你什么好宝贝啊!”

穆信轻咳了一声,他已处理好了温子楚伤势,二人便缓缓起身。

“你二人既是被追至此地,恐怕不宜久留,那些铜面人应该也在附近寻找,依我之见还是赶紧动身。再过百里路就是青口镇,镇上自有衙役,那时寻他们帮助便可。”

温子楚表示赞同。

“穆信说得是,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底骇人得很。”

石晏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到洞口处,拨开草丛往外张望了一番,确定附近无人。

“我们怎么走?要不要原路返回?”

温子楚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妥不妥,万一那些歹人还在官道上埋伏就糟了。”毕竟官道宽敞,就如方才一般,倘若被偷袭就难有藏身之地。

“可是马车已毁,步行去青口镇的话,还需一日半的时间。看如今的天色,今日是到不了了。”

穆信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启程。

“夜间不易行路,恐怕今晚要露宿在外,大家提起精神,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众人皆点头赞同,整顿了一会儿便出发了。

初然原本是与几位师姐同行,但料到耽搁了这么久她们早已走远,索性就跟着穆信等人向山林深处行去。

秋日入夜较快,不过酉时天就黑尽了,晚上无法赶路,初然一行人便在一条小溪旁休息下来。

穆信找了些干柴和枯叶生了火,石晏蹲在溪边寻思着能不能抓几条鱼,但是天色暗淡,且不说水中有没有鱼,就是有也无法看清。

初然包袱中倒是带了点干粮,不过却不够那么多人填饱的,虽是如此也聊胜于无。她将几根树枝削尖,串了几块馒头在火上烤,时不时发出哔啵哔啵的声音。

四周静寂无声,连鸟雀的叫声也听不见,山林间只有风吹树叶沙沙响。温子楚看了看黑压压的树林,心中无端发毛,他拉紧衣衫又朝火堆靠了靠。

“也不知这是走到哪儿了,明日能不能走出这座山。”

初然撕下一块馒头来放在嘴里嚼着,却是不以为意,“怕什么,山路虽然有很多条,不过只要往北走,总是能出去的。”

“是么?”温子楚不置可否。

穆信往火中添了柴,道:“官道是往东北方向,我们现在是一直朝北走,也许绕了些远路,但不出意外明日傍晚就能出山的。”

“嗯”听穆信都这般说了,温子楚放下心来。

石晏向初然寻了个尖细的树杈,继续摸摸索索的在水里叉鱼。初然吃了一会馒头,抬起头来道:

“说起来白天偷袭你们的那群面具人是个什么来头?”

温子楚苦笑一声,“我倒是想知道。”

穆信仔细思索了半晌,微微皱眉道:“看他们的身手想必是武林人士,但据我所知的江湖里并没有这一派人物。从他们的目的来看,既然是冲着世子去的,我想会不会朝廷中的某位,雇的杀手。”

“这个确实有可能。”温子楚偏头瞧了瞧自己手上的伤,沉思良久,方叹了口气。

“我本就只是一个纨绔子弟,平日里喝喝酒作作诗,游山玩水罢了。就是杀了我也没什么好处,这些人呐”

初然耸了耸肩,有点幸灾乐祸。

“想不到有钱人也有那么多烦恼啊。看来还是做小偷儿容易些,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穆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做贼也是会被送官的,若是大案,少不了会杀头。”

初然狠狠地咬了口馒头,没再说话。

入夜,温子楚早已困倦,和衣靠树而睡,石晏在溪水中奋斗了一夜一无所获,最终也只能回到火堆边吃干粮。

“穆大人守上半夜吧。”不等穆信开口,初然就如是说道。

“不妨事。”穆信轻轻摇头,“你们且安心睡,不必轮流守夜了。”

“我看不好,你身手最好,要是一夜不睡精神不佳,明天又遇到那些铜面人可怎么办?”初然像是早料到他会这般说。

“我的毒蜘蛛才弄到手,并未修炼成熟,今日帮你一次要等十天半月之后方才能用第二次。”她笑得不怀好意,“穆大人应该不想次次都被我救吧,说出去可丢死人了。”

因想起早上的事情,穆信心知是被她抓到了把柄,依这姑娘的性子恐是要念念叨叨好久。

瞧他不说话,初然便当是默认了,正巧石晏也吃饱喝足,打着呵欠在问她师门之事,她二人嘀嘀咕咕说了半日,直到深夜才入睡。

野外更深露重,薄薄的凉意透进衣衫内,初然睡得并不好,翻了几回身就醒了。

一睁眼,她就看见穆信坐在火旁盯着那火苗出神。

“丑时了,你去歇息吧。”

初然抬头瞧了一眼天,继而轻手轻脚地走到他一侧坐下,摊开掌心去烤火。

穆信没想到她会醒得这么早,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又往温子楚和石晏的方向看去——他们倒是睡得很熟。

“我倒是不困。”

“哦。”初然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应着。他睡不睡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后半夜她本想独自安安静静练会功,毕竟是毒门功夫,样子怪吓人的,她打心眼儿里不愿让旁人瞧见。

火光暖暖的,照得溪水也波光粼粼,影影约约看见水中有鱼儿。

初然怔怔地发着呆,穆信不喜说话,二人便就如此默默的坐着。

等了半晌也不见穆信去睡,初然有些闷闷的,歪过头去开口问他。

“穆大人是哪里人?”

“不记得了。”

“不记得?你不知道自己是何地出生么?”

他答道:“我自小跑江湖,大江南北都去过,说不清家乡在何处。”

“你从前也是江湖人士?”初然好奇道,“那现在怎么想当官了啊?”

“”此话似乎不方便回答,穆信犹豫了少顷,才不咸不淡地说,“我年纪也不小了,生活安定些比较好。”

“哦。”没去揣测这话的含义,初然是不怎么在乎,她只接着又问,“那你是怎么认识我师父的?你同他交情很好么?”

提起桑鬼,十多年前也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穆信简短的说了几句。

“桑真人早些年对我有知遇之恩,说起来他也算是我半个兄长,当年白云台一战,我也前去尽过绵薄之力。”

“白云台之事那都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呀。”初然惊讶,上上下下打量他,“穆大人你多大年纪?”

“虚岁二十八。”

“你都二十八啦?”初然担忧地看着他,“穆大人好像还未成家哦?”

“是。”这个问题,他略有些尴尬。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初然长叹一声,“穆大人还是要多多注意自己的事才好啊。”

“不劳费心。”

“哎,不过想想穆大人的家境比我要好,要是真有成亲的念头,也不愁找不到好姑娘。”初然把手里的树枝搁下,突然惆怅万分的托起腮来,感慨道,“也不知道我要什么时候才嫁的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