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流笑嘻嘻地推了身旁的顾非一把,对摊主道:“闹,就他。您给照着浇个小人出来。”

“好嘞。”那老伯睁大一双浑浊老眼,不住往顾非身上打量,片刻又道:“小伙子长得真俊。”说着手下便开始动作。常老汉在这条街上卖了三十多年的糖人了,手上确实有两下子。不过片刻,手腕启程转折间便用糖浆浇出了顾非的轮廓样貌,细看还真有五分像。

一旁早有人围拢过来瞧热闹。“小姑娘有意思,叫常老汉画自己的情郎。”隔壁卖大葱的正好闲得荒。“可不,等会儿咬在嘴里可甜着哩。”立刻就有好事者跟着起哄。

顾非只不好辩驳,偷眼向长流看去,却见她一脸兴致勃勃,丝毫不以为意。他方要给钱,手已经被长流挡了回去。

付了钱,长流高高兴兴地接过糖人,捏在手中端详片刻,道:“才五文钱。想不到你这么便宜。”

顾非因方才被众人起哄涌起的羞意,转瞬又化作哭笑不得。待他见到一旁的少女果真将“自己”含在嘴中,一时间眼里只剩下她鲜亮的唇色和金黄透明的糖人。他想学她的样子,也让老伯浇一个她出来,可偏偏她是殿下。他想问她甜不甜,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两人一前一后在汹涌的人潮中穿行,谁也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一幕全数落到了身后一直跟着的一个女孩子的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某猫的恶趣味再次发扬光大…

咳咳,小非非已经彻底是殿下的人了…

玳国和大禹文明程度相当,但都不免认为自己才是中原正统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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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非在人群中一路护着长流,看她一口接着一口,慢慢把“自己”吃掉,胸中情意翻涌,浑没注意到天上顷刻间已然阴云密布。

忽然,一声惊雷破空而出,哗啦啦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便砸下来。顾非被长流一把拉过,二人飞跑到沿街商户的檐下躲雨。

长流一边拂去面上水珠,一边笑道:“幸亏我不喜欢涂脂抹粉,否则遇上这场雨便没脸见人。”

顾非望着她清丽容颜,只觉这场雨让所有人狼狈不堪,唯独成全了自己。

沉默中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卖雨伞。

顾非道:“我过去买吧。”

长流摇头笑道:“你现下出去便要淋个湿透,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此处躲雨的人多,那人既如此会做生意,自然一会儿就会过来。”

顾非微微一笑,不再坚持。

不一会儿,卖伞的老伯果然顶着风雨走了过来。

清一色的油纸伞。顾非随意买了一把撑开,幸亏伞面够大,长流娇小,他自己颀长,遮住二人绰绰有余。

被困的路人也纷纷买了伞,一头扎入雨中。却因为风雨横扫、势如千钧,伞面被风刮得东倒西歪,令人大感力不从心,即便一伞在手亦显得狼狈不堪。

顾非手中一柄伞却撑得四平八稳,虽是逆风而行,却半分勉强都无。

二人刚拐过街口,就看到两架华丽的马车,一前一后直奔齐王府而来。

洛轻恒亲自打着伞下了车,抬头便看见一男一女合用一把伞,从风雨中款款走来。伞下的长流身穿襦裙,右手拈着一支糖。她并不似其他未及笄少女一般梳着双平鬟 ,而是将长发简单编成一条辫子,头上钗饰皆无,显得格外清爽利落,双目湛然有神,雨水般清亮。

瞧清楚来人,长流侧过头对顾非轻道:“你先回去吧。”

正巧此时旺财听到门外响动,便拿了雨具,连滚带爬出来迎接。

顾非看见旺财,点点头,亦轻声道:“殿下保重。”他从长流柔和的目光中看出了安抚的意味,便强迫自己不把目光投向近在眼前的玳国三皇子。现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不敢奢望与她一路风雨同行,却已决意要为她挡风遮雨。

待长流顺利过渡到旺财伞下,顾非才转身离去。

洛轻恒望着少年挺拔清俊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并没有忽略他身上的衣衫从左肩开始湿了一大半。他又转头看向长流手中吃了一半,却轮廓依稀的糖人,原本深湛的双眼越发沉若两泓深不见底的澄静古潭。

长流打量了一眼身穿玳国装束的洛轻恒,问道:“三皇子是来找本王的吗?”其实她更想直截了当问他有何贵干。这混蛋要是再不知好歹,在她眼前多晃几圈,保不住她就要控制不住,往他心窝扎上一刀。

洛轻恒轻声道:“有些礼物想要送给公主。”

“那请进吧。”原来是送糖衣炮弹来了,前世也用过这一招。

旺财悄悄打量几眼这位近在咫尺的敌国驸马爷,不禁暗叹,殿下的桃花运真是犹如滔滔春水奔流不止。这不刚送走一个,又来一个。而且搜罗来的个个都是极品,眼前这位正宫娘娘虽为异族,却是极品中的仙品。旺财一时又为顾非感到可惜,顾公子虽然淋了雨,却因为今儿个时机不巧,给正宫娘娘撞了个正着,便不能再享受一把如上次一般的香汤沐浴。想到此处,旺财不禁暗叫一声不好,眼前这位三皇子怕是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主,府里还养着韩公子呢。这要是打起来,韩公子大病初愈,怎是玳国蛮夷的对手。何况这妾见了嫡妻总要矮一头,万万不可让他二人对上。刚才三皇子看顾公子的样儿,已经跟斗鸡似的,全靠殿下撑得住场子,这才没生出事端来。

洛轻恒跟着长流跨入齐王府。往来仆役皆行止有度、进退得宜,见了他也并不打探议论,更没有人敢指指点点。

长流带着洛轻恒去了见客的花厅。

旺财不等长流吩咐便端了茶水点心上来。

洛轻恒当然不知道旺财这个王府总管此刻已经把自己当做了齐王府未来的当家主母,这才格外殷勤,只当是长流的安排。他从田蒙手中取过一只嵌红宝的匣子递给长流:“不成敬意,给公主赏玩。”

长流接过打开,却是一整盒拇指指甲般大的明珠,颗颗精圆,闪着七色幻彩流光。

“真漂亮。多谢。”这厮既然舍得下血本,不要白不要。这种珠子虽然名贵,但玳国宫廷也有不少。前世的时候,她跟洛轻恒就曾屏退宫人,双双趴在地上,用这种珠子当弹珠玩,输了的那个便要答应对方一个要求。洛轻恒会武功,准头和力度自然刚刚好,她从未真正赢过他。不过他的要求倒也简单,只是早起替他梳头,过年的时候做一件衣裳,生日的时候为他跳一支舞。那时候的她输得甘之如饴,却不知自己早已置身瓮中。极少的几次,他也故意输给过她,让她错以为这个男人也会心甘情愿任她予取予求。如今长流已然明了,既是自己痴傻,就怪不得别人演得太真。

洛轻恒坐了片刻,二人再无言语。

只是这场雨却迟迟不停,洛轻恒不走,长流亦不好赶他,只能陪着干坐。

眼前这个衣冠禽兽,曾亲自带领玳国人马攻破皇城,城中有十万民众不堪沦为亡国奴,纷纷自尽。女子悬梁,男子刎颈,老人投湖,就连襁褓中的孩子亦有被自己狠下心的父母闷死的。那是被血腥和死亡浸染透的岁月,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朱雀街上每一块被血水染红的青砖都是见证。直到长流奉诏踏上故土,一路上还能闻见血腥弥漫。

大禹全境沦陷之后,洛轻恒下令所有人改换玳国衣冠,改学玳国文字。在外敢说大禹话的人立刻便会被捉去砍头。这个男人要的不只是大禹富饶的土地,惊人的财富,他要灭去的是大禹人的民族之魂,要打断的是大禹人的脊梁铁骨,他要的是绝对的服从和奴性。

前世,长流别无选择,她无颜苟活,唯有以死相抗。然而她一己之生死,又如何能抵得上大禹一国之存亡,如何抵得上死去的千千万万条无辜性命。如果说庆帝是亡国的昏君,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个民族的罪人。锥心之痛,莫过于此。

长流望着窗外一帘肆虐风雨,勉强从回忆中拉回神智,轻问:“三皇子准备何日启程?本王好前去相送。”

洛轻恒听她主动开口,当即答道:“还能逗留五日。毕竟事关两国,小王还要回去复命。”

长流点点头,再无话说。

正尴尬间,雨声忽然一停。不过片刻,天色已然大亮。

洛轻恒轻道:“打扰许久,小王该告辞了。”

“我送你出去。”长流缓缓站起,不由自主挺直了背。

二人寂寂无言地穿过长廊,步下玉阶,一直走到正门口。

“三皇子好走。”

“公主请回。”

按道理,洛轻恒来送礼,她该当回礼才是。只是前世,她已经连命都送了出去,这一生却不知除了仇恨,还能回报他别的什么。交给旺财去头疼吧。

想到这一节,长流吩咐一旁的旺财道:“三皇子送来的东西清点好了吗?可有什么不合适的?”

旺财摇了摇头,他深知殿下为人处世一贯谨慎,怎敢乱收他人礼物,早就仔细清点了一番,当即答道:“殿下放心,都是些玳国特产、玩器之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知道了。你去吧。”

旺财走了两步即刻回转,一拍脑门道:“诶呦,瞧奴婢这记性。方才长公主殿下来了,一直在偏厅等殿下您过去呢。”

“本王现在就去。”

偏厅。

长流见了长公主,立刻笑道:“让姑姑久等了,实在抱歉得很。”

长公主起身回礼,慈爱一笑:“你这孩子,同姑姑客气什么。”一顿,长公主直入话题道:“姑姑今日总算替公主出了一口气。今日太女殿下在宫中宴请一干皇亲国戚…”

长流点点头,拉拢宗室也是坐稳储君之位的必要手段。

长公主在席间装作打趣的样子,先问太女什么时候跟顾公子定下婚约。太女娇羞未答,但看样子却是早晚的事,皇帝那边只怕已经默许,只等此次风波平息下去便会下明旨。长公主再要引导话题,谁知事情偏生那样巧,长流二姑姑的小外孙女儿适时插了一句:“那太女殿下将来的孩子是不是姓顾?现在就可以取名字了。我的名字爹爹想了三年才有,那时候我都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太女殿下可要早做准备。爹爹教过的,那叫雨什么水。”

随波不好同一个稚儿计较,因此当时还是娇羞未答。在场诸人虽当众喜笑颜开,散席之后却都在私下议论,太女殿□为储君,却未有储君的自觉,将来她的孩子自然得冠上国姓,怎可如一般女子那样随父亲的姓。倘若她日后登基,顾家又重兵在握,她压服不住,可怎生是好?届时,他们这些皇族又当如何自处?

长流听长公主叙述罢酒宴的经过,笑道:“多谢皇姑姑替侄女儿出气。”她虽然已经决定逼宫,靠的是硬碰硬的实力,但如果能得到宗室一干皇族的支持,事后在舆论上就更加名正言顺,少些阻碍。何况长流本就想替长公主废去她名存实亡的那桩乌龙婚事,趁着姑姑还不老,让她早早改嫁。以此作为交换条件,实在是皆大欢喜。不过长公主并不知道长流的打算,只以为长流想在宗亲面前提一提这桩丑事,下一下随波的面子便罢。

长流再三保证一定会在远嫁玳国之前,求皇上允许长公主另行婚嫁。送走了长公主,她回到书房,不禁陷入了沉思。眼下最重要的无非就是说服顾涛了,只是,该怎样措辞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猫从来没有说过长流做的都是对的,跟主角作对的都是坏人。这个文里没有好人坏人,只有各自的立场和选择,这种选择有时候也没有对错之分。猫始终认为一个好作者最终要写出的是人性的多面性,所以我在刻画人物的时候尽量抽离主角立场,站在客观角度阐述每一件事,然后让读者自己判断。长流的目标是皇帝,要站上这个位置,她不可能以成为一个善良无害的女性来束缚要求自己,政治斗争是最血腥的,这个文已经够风和日丽了。殿下对自己的不择手段也不是不知道,但是她站在自己的立场做出了选择。

铺垫差不多了,下几章要开始动真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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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涛进了和记一间单独雅轩,看到长流端坐主位,不由吃了一惊。

长流忙起身道:“顾将军请坐。”

顾涛行礼道:“参见殿下。”而后又狐疑地看了一眼顾非。后者却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替二人关上了门。

顾涛见了这等架势,心中已然隐隐有数。

长流亲自替顾涛斟了一杯茶,道:“顾伯伯不怪长流唐突吧?长流经营此处多时,还是第一次请顾伯伯来。”

顾涛只能明知故问:“未知殿下召见有何吩咐?”原来这是她的地方,难怪。

长流不答,只轻声道:“本王听说父皇单独召见过顾将军。”

“殿下好耳目。”

顾涛这话说得异常平淡,也不知是在讽刺长流在宫中安插耳目呢,还是单纯赞她一声消息灵通。

长流却丝毫不以为忤,忽道:“不知顾将军对顾家的未来有何打算?”

这话却戳到了顾涛的痛处。庆帝的意思很明白,欲成全顾轩跟太女这对小儿女,让顾涛好好在军中栽培顾轩。只是皇上却不知道,如今顾轩在军中根本毫无威信可言,只怕就是硬将他扶上去,也不能服众。让一个不能服众的人领兵,乃是兵家大忌。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顾轩的擅自悔婚,和眼前少女当着京营全体将士的那句“你顾轩不配做我君长流的丈夫。”如今看来,她当日所为未必只为出一口恶气。

事到如今,顾涛心中也很矛盾,他虽然因为孟晓冬的话对顾轩的身世起了疑心,但一来这只是一家之言;二来,顾轩毕竟是他从小看大的孩子。偏偏顾轩长相性子都偏着孟颜秋些,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父皇想必已经对顾伯伯做出承诺,将来会由顾轩领兵。只是顾伯伯您想过没有,这个朝堂不止有父皇,还有文官。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顾轩一旦同太女成婚,文官必然会不断以此向父皇施压。而半年后本王就要远嫁玳国,届时父皇一定会将顾凯从嘉陵关调回。一旦边境战事止歇,加上文官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试问顾家的兵权还能保住几分?顾伯伯,您就甘心将您经营大半生的顾家军拱手让人,为他人做嫁?再让无数人戳着您的脊梁骨,说顾家如今只能靠裙带关系维系吗?”

她这番话,虽然不至于疾言厉色,但可说是句句紧逼毫不客气。

一顿,长流又道:“顾伯伯领兵多年,同玳国打过大小战役不下十余次。您真的相信,凭我一个和亲公主,玳国会就此善罢甘休吗?和亲只怕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障眼法罢了。届时,顾家军权旁落,玳国举兵南下,大禹又何以抗衡?”

该说的都说了,长流索性静待顾涛的反应。

半晌,顾涛才道:“殿下对顾家的未来又有何谋划?”

长流仰头一笑:“顾非。”一顿,她再次以极肯定的语气道:“顾将军没有位列国公,顾非未必就没有这个机会。”

顾涛忽然叹了口气,道:“臣只求殿下答应一件事,看在臣的面子上,留下顾轩一条性命。”顾非这孩子确实是可造之材。顾轩却是可惜了。

长流按耐住心中喷薄而出的兴奋之情,握杯的手却有些隐隐发颤,口中郑重道:“顾伯伯放心,无论如何,顾轩同长流儿时的情分仍在。长流对他心中无怨。便是我想做出伤害他的事,母后也是断然不许的。”从前顾轩进宫来,都是柳思萦看着她与顾轩一同玩耍嬉戏。而且长流起码有九成的把握,顾涛既然答应就说明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然他最多一口拒绝,应当不至于对她虚与委蛇。

顾涛想起柳思萦不免一时感慨,诚恳道:“是臣没有把顾轩教好。”他听如此长流自称,却又有些替面前的少女感到心酸,她都快及笄了,皇帝都还没有给她取过字,因而只能以名字自称。如果思萦还在,这孩子如何会受这般委屈。

顾涛敛去心中涩意,肃然问道:“殿下,江侍卫…”如果九门提督江正澜站在齐王这边,再加上他自己手中的三万兵力,此事只要秘密进行,应当有七成胜算。反之则只有五五之数,九门一旦关闭,皇城就易守难攻。如果皇城久攻不下,万一有地方上的势力以勤王保驾为名趁机浑水摸鱼,事态就会失去控制。

长流自然明白顾涛的意思,亦肃然点头。

顾涛见长流十分肯定,心下不免有些激动。毕竟,撇开私心不论,齐王确实是比太女更合适的皇位继承人。如果此次能一举拿下禁宫,让齐王取太女而代之,也算是对得起先帝爷的重托,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顾涛遂大礼参拜,算是上了长流这个乱臣贼子的贼船。长流忙将他扶起。二人共襄大举的协议正式达成。

今日游说成功,长流并未打算同顾涛商讨细节,毕竟她自己不懂用兵,到时候还需统筹规划全盘考虑。只是要将这几人聚在一道,又不能引人注意,却是一大难题。

顾涛同顾非父子二人先行离去。

江淮得了令,这才推门而入。他已经在外头侯了多时,无奈长流平日就极少喜动颜色,一时之间倒让他难以判断,心中却早已急得抓耳挠腮。见长流微微点头,江淮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

长流问道:“莫行柯那边怎么说?”

“他倒是个爽快人,只说有一个难处,漕军的船离岸靠岸都有各码头登记在册,要从水路分批进来这么多人,又得掩人耳目,恐怕…”

长流点头道:“要不这样,让他手下一部分人趁着运粮之便提前五天分批入城,其余人借用漕帮的船。”

江淮沉吟片刻道:“此法可行。瞒着漕帮,只说船只短缺就是了。”

“切忌走漏风声。”

“卑职明白。”

长流又问道:“皇后那边最近还有动静吗?”柳思岚给江淮说亲的事,原先只是拖着,后来江淮跟着长流南下治水,又给搪塞了过去,如今只怕会旧事重提。

江淮忽然从怀中摸出一张大红请柬来,笑道:“卑职请殿下三日后务必大驾光临。”

长流一边翻开请柬,一边讶异道:“存瓒要成亲了,恭喜!”此事她倒是略有耳闻,江淮之前也提过几句,哪知道这么快。新娘是江淮的表妹,两人也算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皇后那边也有了应对。确实是一件大喜事。

长流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江正澜的意思。他终究还是怕江淮跟着长流时间久了生出别的心思,便做主给定了下来。

长流又将江淮打趣了一番。如此一来,距顾家父子二人离开大约已经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长流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跟江淮一起从后门出去。

三日后。

江家宾客盈门,红绸扎满了树梢,一派喜庆。

长流亲自带着楚玉凤前去道贺,不想却被迎宾的下人给带到了专门宴请女眷的花厅。她这才想到自己穿了一身女装,又不曾给礼单,也没带请柬,谁知道她是哪个,也怪不得别人。只是坐在一干女眷中终究无趣。

楚玉凤见长流一副走错了门的窘态,遂笑道:“属下这就去找江侍卫。”按酒宴的流程,新郎此刻应当是在男客间敬酒。

长流方要说不必如此麻烦,自己同她一道去。楚玉凤却已经一闪身没了人影。

楚玉凤一路循着人声来到前厅。因她是个女子,突然闯进一帮男客间,立时赚足了眼球。她自己不以为羞,反以为荣,越发抬头挺胸径自走到正被林飞飞抓住灌酒的江淮面前。

众人见她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貌,年纪虽大了点,但面容姣好,只以为是江淮惹的风流债上门来哭陈世美,一时都怀着看好戏的心思。谁知新郎官见了这个来闹事的“秦香莲”,非但没有矮一截,反而双眼发亮道:“殿下也来了?”

楚玉凤笑道:“殿下今日穿了女装,被领到女眷堆里头去了。正无趣得紧呢。”

“我去迎她。”

人声嘈杂,大部分人离得远,并未将二人对话听真切,只见新郎官跟一个女郎走了,不禁一片哗然。

只林飞飞和顾非二人听清了楚玉凤和江淮的对话,知道长流来了,亦跟了出来。

才走到半道,几人就见到长流穿过院子寻了过来。

江淮忙行礼道:“下人不懂规矩,怠慢了殿下。”

长流忙扶他起来,笑道:“新郎官可以免跪。”又转头对林飞飞道:“你们将来也是一样的。成亲那日见了本王都可以免礼。”

林飞飞立即似捡了天大的便宜,笑道:“先谢过殿下恩典。卑职这样的歪瓜裂枣没人要,只等殿下给指一门好亲。”他又一把扯过顾非,道:“还有这一个,可全指望殿下了。”

江淮不禁暗自好笑,林飞飞说话处处一语双关,这小子越发溜滑了,敢当面打趣殿下,做殿下的主。

长流却不以为意,只爽快道:“放心吧,将来少不了你一个媳妇。”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进了正厅。

众人见新郎官片刻即返,却紧跟在一个贵气逼人的少女身后。不光是江淮,他身旁之人对那名少女都是众星捧月一般。当下便有不少人猜出了长流的身份。

江正澜刚同管家交代完琐事,回到正厅,抬眼便见到长流被众人簇拥而来,忙迎上前跪倒。

他这一跪,自然就叫出了长流的名号。众人顿时跪了一地。江家请的男客,倒有大部分是京营的将兵,还有江正澜的一干亲信手下。这齐刷刷的参见之声,就连隔壁院子的女客都给惊动了。

长流忙道:“各位请起。本王不过来凑个热闹,扰了诸位的兴致反倒是罪过了。”

江淮当下心思一动,不禁笑道:“既如此,殿下不若露一手,也好给大家助兴。”他这话对一般良家女子说是极为失礼的,不过阅兵之后众人皆知长流的手段,早就不把齐王当做普通女子,自然不会以为“助兴”二字有任何贬低的意思,倒真来了几分兴致。

长流低眉一笑:“本王还未送礼呢。”她转头给了楚玉凤一个眼色。楚玉凤即刻会意,递上一捆红绸,也不知里头包了什么东西。但齐王送的想必不会是凡品,因此众人都翘首以待。

长流又笑道:“新郎官退后些。”

江淮依言退开两丈许。

长流随即双臂微抬,红绸瞬间抖开,绷得笔直,如打开的卷轴一般,将另一端径直送入江淮手中。她双手再轻轻一扬,一线红绸立刻翻动如涛,一个浪花起落,又已全数收拢在莹白如玉的手中,似掌心开出的一朵红莲。长流将手中红莲随意抛出,笑道:“谁抢到了这个,谁就是下一个新郎官。”一时气氛被她调动到了极点,喝彩的喝彩,抢红花的抢红花,哄闹成一片。

那一对羊脂玉如意却安然留在了江淮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