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也知道顾怀的心结靠三言两语是解不开的,便道:“无论如何,你得给我保证,去了汾阳之后一切都要听从陛下调遣,你小子要是敢擅作主张,不用陛下发落,哥第一个拿军法处置你!”

“哥,我听你的。”

顾正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多说无益。他回到城楼上,向下俯瞰内城正在集结的军队,对顾凯道:“爹,要不咱们别藏着掖着了,跟阿怀讲明白吧。”

“不可。你忘啦,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

“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吗?顾正不再言语,望着远处地平线上扬起的沙尘,心知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那两句话是孙子兵法里面的,反正就是将帅需要用愚民政策获得胜利的一种战略。

就快要正面描写战争了,猫的弱项。

这章写出了楼楼的政治理念,他前世带头投降也就不难理解了。

断更太久,没剩下几个童鞋订阅了。不过猫不会因为人跑光光就草草了结的。感谢留下的各位,嘿嘿。

小剧场时间:

洛洛:我当了两辈子黄桑,经验值满格啊。而且咱俩从前做过买卖啊,选我吧。(不遗余力拉票。)

小江:阿拉现在是特务头子,谁敢乱说乱动,我告诉女皇去。

楼楼:咳咳咳…失忆失忆…

攻城

这两日天气格外干燥,许多士兵不光嘴唇爆皮,就连脸上和手上都起了皮。帐中的洛轻恒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瞥了一眼被风掀起的营帐一角,忽道:“传令集合。待命,准备攻城!”

“是。”田蒙标准地一个军礼,利落地转身走出皇帐。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田蒙已经回转。洛轻恒却只有一个字——等。

西北面来的风渐渐大了起来,一路携带着大量的戈壁沙尘席卷而来,远远望去如铺天盖地的滚滚浓烟。近了,更近了,很快视距便不足二十丈,终于洛轻恒沉声道:“就是现在,给我冲!”

士兵们一手捂紧口鼻,毫不犹豫地一头扎入尘暴之中。风沙擦过他们原本就因为连年日晒雨淋而粗糙不堪的皮肤,前方士兵奔跑中带起的沙尘使得视线越发混沌,数万人的脚步声混杂着西北干冷的强风充斥着耳膜,沙尘加上快速跑动使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旌旗在尘暴中时隐时现地翻卷,一场大规模的偷袭即将展开。

大禹城楼上的士兵面对尘暴来袭躲无可躲,大部分只能闭眼转身,以双臂护住下半边脸遮挡。然而就在这时候,一支支箭汇成箭雨密集而来。好几个暴露在垛口的士兵只感到背后袭来一阵剧痛,便已倒下。顿时,城楼一片慌乱。喊叫声、尖利的警报声混响成一片。

类似“敌人攻城啦!”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然而,不等禹国士兵回神,玳人瞄准城头仰射的第二波箭雨已经齐齐杀到。不断有中箭的士兵惨叫着倒下,鲜血顺着垛口的土墙蜿蜒而下,滴到攀梯而上玳国士兵的脸上。敌人血液的温度和空气里的腥甜气息大大刺激着玳国士兵的感观,他们的胆气一瞬间被充分地激发出来。一架架轻便的云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争先恐后地攀搭到城墙上,云梯上端的铁钩牢牢地嵌入并不算坚硬的土墙里,承载着一拨又一拨玳国士兵的重量。

顾正自听到警报哨声,便飞快跳上马背,顺着马道一口气冲到城楼上。视线所及一片混乱,双方士兵都像从土堆中爬出来的,几乎已经分辨不清军服的颜色。短兵相接血肉横飞。顾正一边挥舞着随身佩剑砍杀,一边高喝组织反攻。

顾正的到来显然使城头上措手不及的禹国士兵有了主心骨。一批老兵已经镇定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用叉竿和飞钩等轻型武器抵御敌军。

一名玳国士兵飞梯靠近城墙,爬至半墙腰时,却冷不防被头顶悬垂而下的叉竿竿前的横刃斩断了右臂,剧痛袭来的同时,云梯被叉竿传来的一股向下的巨大压力推剁而倒,他的身体被血团似的远远地抛了出去。

然而,还是有一批又一批悍不畏死的玳人手持武器攀上云梯。禹国士兵瞅准时机,抛下飞钩,锋利的铁钩穿透玳人的铁甲,犹如钓鱼一般将人悬在半空,鲜血淋漓而下。

支支火箭穿过垛口飞上城楼,连连惨叫中,顾正命士兵迅速架起竹立牌防御。这种用厚竹条和牛皮编缀的盾极其坚固,士兵们躲在后头腾出手来,开始用长两丈多的拐突枪和抓枪回击。顾正手持剉子斧,直柄横刀招招钩刺视线范围内冒出来的一只只攀援城墙的手。被他收割的手臂不断跌落,很快他所在的墙头就已经被敌人的鲜血染红。

耳边充斥着无尽的喊杀声,空气里血液的味道已经盖过了尘土味,视线依旧混沌不明,然而顾正心里清楚,眼前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洛轻恒借着沙暴偷袭,只用轻便的云梯登楼,拼的就是士兵的强悍和攻城的速度。冲车和投石车等等传统的笨重攻城工具他还没有亮出来。

正这样想着,顾正登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城墙墙体随着对方石砲车投出巨石的巨大破坏力开始出现裂缝,墙上的黄土簌簌剥落。许多士兵早已在沙尘中呼吸不畅,此时越发憋不过气,开始大声咳嗽。“混蛋!累答怎么不起作用!”顾正高声叫骂了一句。身边亲卫有些气急败坏地道:“那帮兔崽子早就在第一轮攻城的时候就悄悄割断了麻绳!”(累答是由粗麻绳紧密编成细密的软帘,表面涂泥浆层防火,然后悬挂于城楼外墙,以防护墙垛不为飞石所破的防护工具。)

“咱们也用投石机,把他们的石砲车给我砸了!”老子就不信了!

“将军,风沙太大,看不清,瞄准不了啊!”

正在顾正忍不住骂娘的时候,城楼被架上了一道齐高的天桥,不断有玳国士兵手持枪戟刀矛等兵器踏着天桥拼杀而来。顾正甩开盾牌奔上前去,这才看清那是一架巨型战车,车高数丈,内藏兵弩。这辆庞然大物的出现显然对守城的兵士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威慑力,士兵们纷纷乱了阵脚,连连后撤。顾正冒着被流矢射中的危险探出头去,一眼就看见巨大的车轮上盖着濡湿的毡毯皮革,当即判断出火攻不会起到太大作用。这种车因为车身太过庞大,人力不能完全驱动,得靠风力,灵活度必然不佳。顾正当机立断大吼一声:“立刻架设巨型石砲!给我狠狠地打!”说话间手底下又解决了好几名从战车爬上城楼的玳人。此时顾正已经浑身浴血,粘稠的血液混杂着沙土附在他脸上,整个人就像自地狱而来的修罗。

训练有素的禹国士兵很快将石砲架好,石弹陆续开始轰击车体,力有千钧。战车避无可避,很快便分崩离析。

此时沙暴已明显缓和,风速降了下来,视野也逐渐清晰。顾正方才看清原来战车的底层装有撞木,已经对城门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大批的玳人潮水一般涌入被攻破的城门。视线内玳国的金龙皇旗遍野飘扬,阵阵擂鼓助战声响彻云霄。

然而迎接玳人的并不是想象中资源充沛的内城,而是被一道弧形的砖墙生生拦住了去路。

顾正看准机会,大喊一声:“瓮城上的弓弩手,放箭!”

顷刻间箭如蝗雨,支支火箭流星一般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擂石。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了,箭矢穿透铁甲,火星点燃战服,石块击打头盔。哀声四起中,终于有人最先反应过来,在人群中高喊道:“回头!撤退!我们中了埋伏!”无奈少数人的喊叫声被淹没在后续步兵因冲开城门而高亢的喊杀声中。前头的人群被流矢和石块逼迫着想退回去,却被后来不断涌入的人流冲击着,推搡之中造成了大规模的踩踏。许多人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身边战士倒下后骨头被踩碎的声音。

一片残阳如血中,玳国人终于鸣金收兵。这场攻城让玳国人死伤惨重,两万名为骑兵开道的步兵几乎全军覆没。顾正吩咐手下开始清点人数,掩埋尸体,救治伤员。一个时辰后,城楼被清扫干净。只剩下被鲜血染成深红色的土墙见证着方才那场惨烈的杀戮不是梦境。沙暴肆虐过后,天空明丽无垢,大片的彤云映照着被毁坏的城墙土楼。顾正心里清楚,今天之所以能挡住玳国猛烈的攻击,靠的是女皇一登基就吩咐秘密建造的瓮城,取意瓮中捉鳖。瓮城的砖墙虽然比土墙要坚固得多,但也禁不住大规模攻城器械的连续打击,他所要做的就是死守嘉陵关,尽最大可能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顾正用手拍了拍头发,立刻有大量的沙子和灰尘洒落,引得身边毫无准备的亲卫一边咳嗽连连一边作怪腔。顾小六是顾家的家臣,今年只有十六岁,却已经跟随顾正有足足十一个年头了。刚才那场攻城保卫战,他不但能掩护好空门大开的顾正,还能使自己毫发无损,算得上一个成熟的战士。不过论起来,女皇陛下刚及笄,十五岁上战场的女子,古往今来屈指可数。顾正的心思立刻转到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视线的顾怀身上,不知他此刻到了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的字还是先买童鞋的福利。

小剧场:

长流:武器导弹专家了不起啊,气象学家了不起啊,朕是建筑师,瓮城知道吧,瓮中捉鳖听过伐?

洛洛:你说我当初没事娶你这么个报复心强大的女人干嘛,天天琢磨着怎么打击报复我这个前夫。

长流:你也说是前夫了,加上ex这个前缀,你就请好吧。

同盟

顾怀担忧女皇安危,甩开辎重,带领一支轻骑飞速赶往汾阳。行到一处水源,他下令道:“斥候何在?速探。其余人休整片刻。”连续奔袭了五日,这才接近汾阳一带的群山,从现在开始他必须加倍小心。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斥候便已返回,“禀将军,前方大约十里处有一队京营的人马。”

“可看清楚了?”

“卑职瞧得真真的。”

此刻马匹已饮饱了水,士兵灌满水囊。 顾怀精神一振,大声道:“走!”

果然一涉过溪水便看到如洗的碧空下京营玄色的旗帜高高飘扬。领头之人一人一骑如箭脱弦一般射了过来,奔到近前却又稳稳停住。

顾怀早已看清来人正是顾非,也不同他多啰嗦,直截了当道:“銮驾现在何处?”

“陛下命我来接应你。跟我走。”顾非说完却不勒马调转,而是从箭壶中取了一支箭,张弓便朝天射去。众人循着那道一闪而逝的乌芒,抬头逆光望向天空,等勉强能睁眼的时候只看见一个小黑点以极快的速度坠落。

顾怀带来的精兵中有许多本是顾非的同袍或下属,虽早知他的手段,但见他露出这一手仍是相顾骇然。他方才使用的弓箭在普通士兵手中最远射程是六十丈,有效杀伤距离为五十丈。顾怀暗忖如果是他自己,最多能射八十丈远,然而要射下那只瞭鹰,又何止百丈,更不必提准头。

顾怀一怔之下回神,策马赶上顾非,道:“是我疏忽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只鹰怕是跟了他一路。

“多亏小王爷提醒。”

顾怀本能地感到心中一惊,还没回味过顾非话中的意思来,就被眼前的情景给震住了。

穿过一片密集的丛林,视野豁然开朗,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映衬着近在咫尺一马平川的沙场。

杀声震天中,一整排写着“凉”字的宝蓝色旗帜如同浪潮的最前沿一般迅速向前推进,涌向列队严整的京营重甲骑兵阵。很快,迎风而展的玄色旌旗便与蓝色浪潮相交汇。

顾怀一眼便看出来,凉州兵马各骑之间的间隔拉得很开,尤其横向间距拉得极大,这样一来给了马上的兵卒更大的挥舞马刀和长枪等长兵器的空间。并且凉州轻骑的冲杀速度极快,没有因为前方重甲密集而使冲锋遭到丝毫阻滞,有时甚至为了保持速度,故意拉开间距放过敌军,留给后来的骑兵对付。很快,这支两千人的轻骑便像一把横宽深窄的锥子一般牢牢扎入重甲装配的京营方阵中。

此时冲在最前沿手持凉州旌旗的骑兵反而放慢了速度,由后续人马越队而上,如此交替往复,纵横冲杀之下,京营五千人的重甲骑兵阵终于被越冲越散。手持蓝色旌旗,最早被替下的凉州兵看准时机,结成若干游阵,不时从侧翼包抄袭击被冲散至整个杀阵边缘的铁甲散兵,从侧翼慢慢蚕食重甲部队。

顾怀看得分明,凉州军因轮流出击不断得到补充和休整,部分军士恢复战力的同时保持着整支队伍的锐度和速度,意在冲垮在灵活机动上逊色不少的铁甲方阵。这种战术的优点不容置疑。轻骑兵对战重骑兵时使用此种打法,无疑可以弥补前者战力不如后者持久的弱势。然而这种打法受地形制约大,要求置身其中的大将有高超的战术指挥能力,善于随机应变,不断寻找战机,并且在军队的轮换中避免疏漏。

凉州骑兵阵中人人皆穿深蓝色军服外罩牛皮轻甲,足跨深棕色大马,唯有一人青衫红马分外打眼,每每银枪所指便是队伍奔驰所向。他身后二人皆手执“聂”字大旗,紧紧跟随。

顾怀登时一颗心跳得飞快,脱口惊呼道:“聂湛!”

顾非见他神情惊诧无比,便点头道:“不错,小王爷正陪着京营演练。陛下在对过的山头督战,我带你过去见驾。”

凭顾怀的眼力,自然一早就看出来双方人马都点到即止,一点都不像两军对峙的样子,他只能压下满腹疑窦,策马跟随顾非绕开杀阵,向对过的山头奔驰。果然不刻便远远看见一道红色身影率众立在山坡上观战。

二人飘身跃下马背。“末将顾怀前来见驾。”

“将军一路辛苦,平身。”

顾怀觉得眼前的陛下较之数年前印象中的看起来身姿抽长,眼角眉梢平静沉肃,整个人光华内敛英气勃勃。顾怀打量长流的同时,长流也在打量他。顾怀接触到她的目光,心中不由一惊,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让你的人原地休整,明日起一同整编操练。”

“末将遵旨。”女皇一发话,顾怀卡在嗓子眼的疑问顿时哽住。

此时场上双方都已鸣金收兵。两队人马各自撤回营辕之时,青衫红马似一阵旋风似地迎面掠来,旌旗飘飘紧跟其后。

长流朗声赞道:“凉王的车悬阵果然名不虚传!”

聂湛听她一语识破,倒也见怪不怪。毕竟凉王的行军手记还是她给的,定然早就翻阅过。不过她一直说自己不懂兵,却有此等眼力,看来这段时日进步神速。聂湛想到此处不由朝顾非瞧了一眼,料定是他倾囊所授。

顾非当即拱手道:“多谢小王爷出言提点。玳人果然得了邺的瞭鹰。”

聂湛爽朗一笑。他这几年同邺周旋,一开始没少吃瞭鹰的亏。京营与凉州兵一道操练磨合,时日长了,两军之间倒也消了些紧张隔膜。顾非快人快语,聂湛没少与他探讨军务,渐渐地,二人却也隐隐生出两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你随朕来。”长流话音一落,人已飘身上马,姿势竟与顾非一模一样。聂湛见她神色肃然,却也不敢怠慢,亦扬鞭尾随而去。两人的坐骑皆是万中无一的名驹,此刻撒开四蹄飞奔,竟都是一阵风似地便往林中去得远了,远远望去一红一黑难分伯仲。

顾怀此时已回过味来,对顾非急道:“陛下与聂湛联手下了这个套,那玳国…嘉陵关…”他情急之下连话都说不清楚,却疾跑数步,飞身跳上马背,扬鞭大喝一声:“嘉陵关的弟兄们,跟我回去!”

顾非策马欺身而上,拦住顾怀去路,喝止道:“休得轻举妄动!没有陛下的命令,谁都不能带走一兵一卒!”

顾怀待要硬闯,顾非的马刀处处抢先点刺马蹄落脚所在,将顾怀的马迫得连退数步,惊吓长嘶。此刻二人的亲卫已听见动静,迅速围拢过来,形成对峙之势。女皇的禁卫亦将顾怀等人层层围住,显然站在顾非这边。一时气氛剑拔弩张。

另一队禁卫军从林中奔出,为首之人高喝道:“銮驾之前,谁敢放肆!”

禁卫军一路清道,长流单人单骑鲜衣怒马而来。聂湛的坐骑则一路小跑,姿态悠闲地吊在后头。

顾怀一见长流,发热的头脑倒也冷静下来三分,记起临行前顾正的嘱咐,顿时气焰一矮,当即跳下马背,语气恳求地道:“陛下,末将此来带的乃是嘉陵关三万骑兵精锐。末将明白陛下苦心孤诣所图为何,只是,爹爹跟大哥他们,他们…”顾怀情急之下眼圈已是通红,只是拼命忍住不让眼眶中那股激流落下。

“朕此举也是为了保住我大禹的底子。”

顾非道:“这事从一开始,叔叔和堂哥就知道,也赞成陛下如此决断。”

所谓诱敌深入,关门打狗。脚下这片土地才是长流亲自选定的决战战场所在。洛轻恒手持攻城利器倾国来犯,嘉陵关必然只能挡住一时。骑兵在守城中起不到太大作用。一旦城破,这三万精骑,包括当初凌照冒着巨大风险从玳国购买的一批战马,要是全部交代在那里,不光长流多年心血白费,她手中的筹码更会所剩无几。

顾怀明白,大势所迫,眼下已经不能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只求保住有生力量,伺机反扑。理智上他已经想得分明,感情上却兀自挣扎道:“这事难道大伯也赞成?”

顾非肯定道:“是!”

顾怀此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走,轻声道:“怪不得末将一路行来,极少看见炊烟。想来陛下已经借着同小王爷真练兵假开战的机会,将大批百姓疏散了开去。”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叶行云正是因着被疏散的流民,才信了朝廷已经发兵平定西凉叛军。

“你放心,朕已经收到飞鸽传书,嘉陵关首战告捷,共计歼灭敌人万余。二位顾将军暂时无恙。”长流此言意在安抚,她明白这只是刚刚开始,往后守城只会越来越艰苦。

顾怀稍稍安心,平复了一下情绪,又问道:“小王爷…?”他方才已经看见不少西凉军士在周围厉兵秣马,秩序井然。

“朕幸得凉王相助,携手抵御外敌。”这话无疑是公开承认了聂湛藩王的身份,也是他们协议的一部分。

顾怀苦笑自嘲道:“陛下算准了末将听闻汾阳告急,必定会飞骑赶来救援,如此便可骗过玳国耳目。”而且不怕他得知真相会抗旨不尊。

长流没有再说什么,只挥手示意让众人散去。顾非见她神情之间并无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担心地道:“陛下可是忧心嘉陵关战事?”

长流面朝南面,仿佛想望穿面前的群山峻岭,轻声冷道:“朕担心朝中不稳。”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猫觉得这几章的伏笔铺垫到现在布局已经很明朗了。

很快就要血流成河了…

密谋

大禹。慕云。大长公主府。

王素怀小心翼翼地梳理着手中的一把青丝,对着铜镜微笑道:“咱们的女儿要是长得像公主,必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大长公主笑颜如花地道:“驸马难道不喜欢男孩儿吗?”

“怎会。何况如今都说,天下哪个男儿若是有福气得了陛下的青眼,就是得了半座江山。”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道:“如今咱们家也算是极风光的,何至于再有这些想头。”

“只是这安稳日子不知还能过几日。”

“是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朝廷刚发兵平定西凉,听说玳国又打过来了。驸马,我真怕。”大长公主说着说着面上的笑容已经隐去,换上忧容。

“我看陛下还是太年轻,不懂得怀柔,只知一味强硬。西凉兵马横行天下,世人皆知。那玳国又岂是好惹的,向咱们发兵还不是因为陛下悔婚在先,惹恼了玳国皇帝。听闻邺人凶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同时对抗三股势力,何止腹背受敌,我看撑不了多久就要兵败如山倒。这真要是打过来,可如何是好。”

“皇兄耳根子软又不喜穷兵窦武,要是他在朝,咱们还能劝他求和南迁,可依照陛下的性子是万不肯退让的。”大长公主说到此处已是忧心忡忡。

夫妻二人正闺房私话,不想侍女进来禀报说王素和求见。

大长公主回头奇道:“怎地这样早,别是有什么事吧?”

“你们先替公主梳妆打扮。”王素怀转身对大长公主温言道:“我先出去招呼哥哥。”

“嗯。你去吧。”

大长公主走进花厅的时候,冷不防王素和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求公主救救微臣。”

大长公主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大哥先起来说话。”她如今身子重,猛地退了一步,倒有些站不稳,幸亏身旁的侍女一直扶着。

王素和并不起身,只挺直了腰杆,泣道:“微臣危矣,王家危矣。”

不等大长公主开口相询,王素怀抢先道:“大哥此话怎讲?王家怎么了?”

“我如今坐镇御史台,按说进议事堂顺理成章,陛下却特许司徒常胜参与议事。微臣因感心中惶恐,几次求见陛下未果。”其实王素和还有半截子话没有说出来,司徒常胜这老匹夫手长得都伸到粮仓去了,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美差,无奈他王素和楞是沾不上半点好处,因而有些急红了眼。

王素怀道:“大哥是怕陛下过河拆桥?”

大长公主皱眉道:“陛下及笄的时候还让本宫做赞者,应当不至于才对。”

王素怀若有所思道:“可公主当日回来不是说陛下态度冷淡,几乎没怎么言语吗?”

“本宫当时是这样觉得,可再一想,一整日的仪式下来,陛下当累得够呛,摆个冷脸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她不止对本宫如此,对太皇太后亦是一样的。”

王素和道:“微臣只求公主入宫面圣,倘若是微臣多心,咱们也好求个心里踏实。”

大长公主点点头,道:“也好。”

大长公主一路直闯凤箫宫,却在大殿外被李婉给拦了下来。

“殿下请回吧。陛下忧心战事,除有军国大事外一概不见。”李婉垂目低头,姿态十分谦恭,语气不卑不亢。

大长公主冷笑一声:“本宫是陛下的亲姑姑,有要事同陛下相商。你只管通传便是。”大长公主的侍女护主心切,心知殿下碍于身份,有些话不屑说出来与人相争,便冷哼道:“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借机为难我们殿下。你这女官怎么这么歹毒!说到底丢的还是陛下的颜面!”

“奴婢身份低微,只知道尽自己的本分。陛下吩咐过,除了议事堂的几位大人,谁都不见。大长公主还是请回吧。”李婉在陛□边日久,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识过,因而连声线都未曾抬一下。

“你!”大长公主无法,她身子笨重,又不能硬闯,只得生着老大的气无功而返。

王家兄弟早已等得心焦,见到大长公主回府,忙迎进花厅。王素和见她面色不虞,心中便咯噔一下。

王素怀忙关心道:“殿下见着陛下了?”

“未曾。被李婉挡了驾。”

王素怀顿觉被大长公主的目光剜了一刀,遂不敢再问。

王素和却若有所思地道:“陛下素来勤勉,最近却深居简出,自及笄礼后便未曾上过一次朝。陛下待大长公主一贯礼遇有加,今日却忽然避而不见,岂不怪哉!”

“啊!本宫想起来了!当日陛下及笄,本宫曾问及陛下骑射皆精,为何反倒免去射金箭这一项。陛下当时咳嗽两声便岔了开去,本宫并未在意。你们说,如今凤箫宫那个会不会根本就不是陛下?”大长公主越想怀疑越深,当日陛下的表现实在有些反常,一点不似平日那般唯我独尊,反倒显得有些畏首畏尾。

王素和冷笑一声,道:“我倒有个法子能一窥究竟,只是要委屈殿下了。”

“大哥请讲。”

“请公主再入宫一次,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如果陛下还是避而不见,那其中必有蹊跷。”

王素怀忽道:“如果宫里的真不是陛下,那咱们的机会就来了。”一顿,他耳语道:“上皇不是还在么…”见大长公主犹豫,王素怀柔声劝道:“公主不是想南迁过平静的日子,这正是咱们的机会。”

大长公主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腹部,下决心道:“好!”她马上就要临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一生下来就陷于战乱。如果庆帝复位,将长流嫁去玳国,说不定能将眼前这场战乱消弭于无形。再不济,对邺割地求和,承认西凉的地位,也好过现在掏空了国库去打必败的仗。朝廷要真的保不住,她几乎不敢想象自己身为皇族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