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兆这会也是冷静了下来,狠狠地甩了下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竟是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

裴世泽脸上表情未变,依旧一副冷漠的样子,若不是此时有夜幕挡着,他脸上的巴掌印都能清楚瞧见了。裴延兆的这巴掌,可是一点儿情面都没留。

其实他一直不懂父亲为何如此不喜欢他,不是望子成龙的严厉,是真的不喜欢。不过他少年时还会因为这个问题烦恼,如今却再也不会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当众像皇上那般请求。

他要娶他想要娶的人,他要靠着他自己娶她。

谁都不能阻止。

“夜深了,父亲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裴世泽微微点了下头,淡淡说道。

这会就连一直在旁边的裴延光都说不出话了,他这个侄子如今翅膀是真的硬了。他不用再像裴渺那般讨好大哥,就算大哥真的不喜欢他又能如何,世子之位还是他的,皇上倚重地也还是他。

裴延光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怕定国公府以后真的要不太平了。

而此时的裴延兆也是被他的话,气得险些梗住。待他转身离开后,谢萍如赶紧跟了上去,而裴延光则是对着还在场的人说道:“都回去休息吧。”

晚上的事情还是传到了老太太耳中,便是裴世泽在宫里对皇上说的那番话,也由董氏告诉了老太太。她倒也不是搬弄是非,只是裴延兆当众打了裴世泽,这可不是小事。

“其实世子说这话的时候,我坐着的那儿都是吓了一跳,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咱们都是从少年人过来的,有喜欢的人都是正常的,”董氏还帮着裴世泽说话。

裴老夫人问她:“你可知道泽儿说的是谁?”

“世子说要与皇上私底下说,咱们也不知道啊,”董氏倒是好奇地很,可是她总不能去问裴世泽吧。

不过她没问,她的闺女倒是去问了。

裴世泽今日难得在家中,他在书房里看书的时候,裴玉欣便找了过来。她倒是个聪明的,来的时候叫人拎了一盒子糕点,说是她亲手做的。

只是裴世泽伸手将盖子挑来,瞧着里面精致的糕点,登时挑眉轻笑,“你自己做的?”

“三哥,”饶是她脸面厚,这会也是不好意思了起来,立即轻喊了一句。

“说吧,这次想求我什么?”裴世泽又把手边的书拿了起来。

裴玉欣登时笑了起来,立即道:“我是那样的人吗?这盒糕点是真的孝敬您的。”

裴世泽轻嗤一声,又翻开一页,“若是不说的话,那就什么都没有。”

“好好好,我说,我说,”裴玉欣知道他一言九鼎,说到做到的人,所以赶紧问:“三哥,你昨晚说你心有所属,到底是谁啊?”

裴世泽微微蹙眉,似是不高兴她问这话,可是又没立即呵斥,眼睛依旧盯着面前的书。

裴玉欣见他不说,心底一哼,以为她不知道啊。于是她立即惋惜地说道:“三哥,你不知道昨个我和沅沅两个人席间出去的时候,竟是遇到了小人。”

她还没说完呢,裴世泽便抬头看着她,问道:“你们怎么了?”

裴玉欣心底狂喜,可是面上却故作为难地说:“算了,还是不说了。沅沅也叮嘱我了,不许告诉别人,说出来对她的闺誉可不好。”

“我是别人吗?”裴世泽拧着眉头,教训她。

裴玉欣真是想抱着肚子狂笑,可是没听见三哥亲口与她说,她才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告诉他的。

显然裴世泽也瞧出了她的小心思,只是她虽有小心思,可裴世泽却不甚在意。

“她是你未来三嫂,你说我能知道吗?”

裴玉欣虽然一直想听他亲口承认,可是这会听着这话,都是面红耳赤。她知道三哥的性子冷漠,可是没想到霸道起来,也是这般叫人抵挡不住。人家沅沅都还没同意呢,他竟是就直接说是她三嫂。

服,她是真服气了。

所以她也不扭捏了,便将昨晚柳尉故意在路上堵她们的事情,告诉了裴世泽。果然听完后,她瞧着三哥的脸色真是冷漠的可怕。

于是她更是添了一把火说道:“先前那个柳明珠啊,仗着自个是柳贵妃的侄女,便想嫁给三哥你。我瞧着过年那会沅沅可是不高兴极了,她肯定也生气。没想到这次这个柳尉,也是做出这等没皮没脸的事情。也不知柳家怎么教养他们的,真是叫人替他们臊地慌。”

“沅沅,没被吓着吧?”裴世泽轻声问道。

裴玉欣立即摇头,好笑地说:“沅沅可没有,她还说柳家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的。”

裴世泽想了一下她说这话时的表情,便是摇头一笑。

不过笑过之后,便站了起来,裴玉欣还奇怪地问他怎么了,裴世泽只丢下一句:“进宫。”

他被宫人领到门口的时候,只稍站了一会,便受到了皇上的召见。

皇上正在练字,裴世泽安静地站在下头,一直等到皇上将一整张纸写完,才抬起头看他,笑着问道:“我还以为你要等几日,再与朕说呢。”

“微臣不敢叫陛下等,”裴世泽回道。

皇帝笑了一声,说道:“说吧,是哪家的姑娘,竟是叫你都这般喜欢。”

“是皇上也认识的,”裴世泽低头,顿了下后,才说:“就是纪太傅的嫡孙女,御史纪延生的次女,纪清晨。”

纪清晨……

皇帝在脑海中略想了下,突然了悟地说:“竟是沅沅,那不是靖王的外孙女。”

也是托了皇后和纪清晨从未见过面的外公的面子,皇上不仅连她的名字知道,还点头赞道:“那是个好孩子,模样长得也是好看。”

“微臣与纪姑娘自幼相识,熟知其品性,深知她是德行兼备的姑娘。所以微臣斗胆请皇上赐婚,”裴世泽坚定地说。

倒是皇帝此时缓缓地坐了下来,打量着他,说道:“想必你也知道贵妃一直对你颇为满意,想着将她那良家侄女嫁给你。”

“安乐侯府的姑娘,名满京城,却不是微臣的良配,”裴世泽说道。

皇帝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哈哈一笑,便说:“说来沅沅也是朕的孙女辈,确实是个好孩子。只是小姑娘年纪还有些小吧,这还没及笄的年纪呢。”

“微臣如今虽二十二,却不介意再等两年。”

“好,好一个不介意,你既是喜欢,那朕便成全你,”皇帝朗声笑了起来。

若是说的旁人,皇帝倒是要劝一劝裴世泽。毕竟柳贵妃时常在他哀求,想叫她自个的侄女嫁给裴世泽。再说裴世泽也确实是个青年才俊,这么多年来为了大魏立下汗马功劳,皇上也是十分喜欢他的。

可是纪清晨却是他自己亲弟弟的外孙女,相比那柳明珠来,纪清晨倒是与他更近些。况且裴世泽还这般坚定地认准了人家姑娘,皇帝当然也不愿做这坏人,何不成全了一段佳话呢。

“朕这几日便拟诏,赐婚你与纪家姑娘,”皇帝答应道。

此时就连裴世泽都露出了笑容。

只可惜,这世间的变数总是来地格外地突然。

第三日,辽东的八百里急报传至京城,靖王爷生命垂危。

皇帝接到折子的时候,手掌都是颤抖的,他与靖王乃是同母兄弟,两人只差了一岁。可就是这一岁之差,却是天差地别。他成了九五之尊,而靖王则是就藩辽东。所以他待这个弟弟,一向宽厚,更是多番赏赐。

只是没想到,今日竟是接到了他病危的折子。

一旁的总管太监见皇帝这般,立即轻声劝道:“还请皇上不要哀思太过啊。”

待皇帝又问那送折子之人,道:“靖王爷可话说?”

“王爷说极是思念在外的子孙,只盼着能见到她们,”这说的就是出嫁的几个女儿了,毕竟儿子此时都在辽东呢。

皇帝点头,说道:“传朕旨意,命靖王府出女速速回去。”

倒是总管太监是个机敏地,他立即道:“皇上,王爷的幼女早已经去世了。只留下两女,不知这两位可要回去啊?”

“既是她们母亲不在了,便叫她们回去见见吧,也是替她们母亲敬一番孝心,”皇帝悲痛地说道。

可是这旨意传到晋阳侯府和纪家的时候,却是叫两家都大吃一惊。

纪延生自是忧虑,沅沅自小就与他们生活在一处,何曾去过辽东这么远的地方。而晋阳侯府那边更是愁苦不已,因为纪宝璟又怀孕了。

只是因着还未过三个月,胎象还未稳,便告诉亲朋。结果竟是等来了皇上这样的旨意,所以温凌钧激动地便要去面圣。

还是晋阳侯拦住了他,叫他不要冲动行事。

纪延生也是这会才知道,大女儿竟是怀孕了。从京城到辽东,舟车劳顿便要一个多月,便是寻常人都受不住,更别说宝璟还是初怀孕。

倒是纪清晨知道这件事,主动道:“我进宫求求皇后娘娘吧,想来娘娘定能理解姐姐的难处的。”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皇后虽没答应替她求情,却是给了她机会,自个亲自向皇上求情。

“外祖病重,臣女愿前往辽东,代母行孝,只是家姐如今怀有身孕,恐不能舟车劳顿,还请皇上准许臣女一人前往,”纪清晨跪在皇上的面前,哀求道。

好在皇帝虽心疼弟弟,倒也不至于不讲理,毕竟纪宝璟也是靖王的亲外孙女。

于是他便同意了,只是命纪宝璟三日之后出发,到时候会有专人送她前往,而随行的也有皇帝派去的太医。

只有三日的时间,可是叫她院子里忙地团团转,光是要收拾的箱笼就有好些。况且也不知靖王爷身子到底如何,这要是拖个一年半载,只怕自家姑娘也得在那里那么久吧。所以杏儿和香宁干脆连冬天的衣裳,都收拾起来,一并带着了。

只是叫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次护送纪清晨去辽东的,竟是裴世泽。

当她看见他骑着马走到自己的马车旁时,心底说不出的感动。

漫漫远行之旅,有他在,自个便不会害怕了。

倒是纪延生实在是心疼她,骑着马,一直送她城外十里地,还是纪清晨隔着马车,叫他不要再送了,他才停下。

只是他骑在马背上,看着一行军队离开,心头说不出的伤感。

从京城到辽东,他们足足走了一个半月,只是这一路上,纪清晨和裴世泽说话并不多。毕竟这队伍中,人多眼杂的。若是两人接触的多了,倒是对她声誉不好。

而当裴世泽告诉她,前头十里地,便是辽城的时候,纪清晨心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到了。

不过就在他说完不久,就见从远处有一支马队,疾行而来。虽然这里已靠近辽城,裴世泽还是叫人警惕。

好在这一行人骑到他们队伍前时,却又慢了下来。

而这次裴世泽瞧见了为首那人的容貌。

**

纪清晨正在闭门养神,谁知马车的厢壁被敲击了几下,她以为是裴世泽,便撩起窗子上的帘子。

只是当她看见外头骑在马背上的人,已然失声叫了出声。

“柏然哥哥。”

殷柏然看着面前的姑娘,这次真的是个姑娘了,笑容已是绽开。

“我的沅沅可真是长大了,柏然哥哥这次可不能再抱你了。”

他轻声说道,纪清晨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就见他一手勒住缰绳,身子却朝她的马车倾了过来,而另一只手则是穿着窗子,在她的发顶摸了摸。

他的小姑娘啊,真的是长大了。

☆、第63章 月下表白

“柏然哥哥,你怎么来了?”虽是询问的口吻,可语气里的欣喜早已溢了出来。

殷柏然瞧着她满脸的喜悦,眉宇上的笑意更深,只见他嘴角微弯,柔声说:“自然是接沅沅了,一路上辛苦了。”

这一路确实是辛苦,甚至半路的时候,还差点遇到山匪,好在有裴世泽,不过几下的功夫,便将那些人打跑了。

可是这些颠簸劳累,在看到殷柏然的时候,都烟消云散了。能见到柏然哥哥,真的是太好了。

“沅沅,这里风沙大,把窗子关上,”一旁的裴世泽提醒道,纪清晨嘟嘴有些不愿意,她才看见柏然哥哥,还想和柏然哥哥说话呢。

好在殷柏然也安慰她,“这里风沙确实是有些大,你先关上窗子,待回府后,我再与你好好叙旧。”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叙旧两个字却是被她咬地有些重。

纪清晨冲着他歪头甜甜一笑,这才关上窗子,拉上帘子。倒是此时陪着她坐在马车里的两个丫鬟,脸颊上都闪过红晕,还是杏儿是个胆大的,问道:“姑娘,这位是表少爷啊?”

长得可真俊俏啊,眉目清朗,穿着一身月白锦袍骑在马上,风把他的衣袍下摆吹的飞起,那模样简直就像是上古战神。难怪这两个丫鬟满目放光的,一直听姑娘念叨表少爷,原来表少爷竟是这般地俊俏啊。

“柏然哥哥长得好看吧?”纪清晨瞧着两个丫鬟这模样,也没生气,反而有些骄傲。

杏儿点头,双手托着腮,连连点头:“难怪姑娘您一直念叨呢,表少爷可真好看。”

其实杏儿觉得论样貌,表少爷是比不上裴世子,可是她却觉得表少爷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是一瞧见他,便觉得让人看不够似得。

“现在不抱怨了吧,”这些天两个丫鬟时常抱怨这边的风沙太大,纪清晨听地耳朵都出了老茧了。

杏儿立即正色道:“姑娘,奴婢也是心疼您啊。”

此时车外的殷柏然,朝着裴世泽轻轻点头,“裴世子多谢你专程护送沅沅过来。”

“皇命在身,柏然兄不必客气,”裴世泽淡淡笑道。

于是队伍便继续往前走,待进入城内后,车外便陡然变得热闹了起来。辽城靠近边塞,甚至有不少塞外游牧民族会在城中出入,他们将自个所打的猎物拿到城里售卖,在换取一些必须的盐巴、糖还有布匹。

虽说大魏这些年在和蒙古打仗,可是塞外的游民民族,也并非都是蒙古族,不少小的民族也是受尽了蒙古人的欺压。靖王府这些年来,一直都对那些少数民族宽厚有加,所以这些人如今也是向着大魏的多。

裴世泽看着街上,不时走过的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人,他也在边塞待过好几年,在与蒙古人打仗的时候,也会与这些少数民族接触。但是想辽城这样,城中随处可见外域民族的,却是从未见过的。

可见靖王府在处理大魏人与少数民族人的关系上,还是下了不少功夫。

他是在军中带兵打仗的人,消息自然也比一般人要灵通。据他所知,如今靖王府真正掌权的,却是靖王次子殷廷谨。

殷廷谨乃是靖王侧妃所生的庶出子,只比靖王世子小一岁,可偏偏靖王世子自出生起,便身体不好,能活到四十多岁,都是超过所有的预料。可是活着也只是活着而已,他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允许他管理靖王府的一切事务。

而如今靖王府真正的掌权者,便是庶子出身的殷廷谨。

这也是裴世泽为什么向皇上请愿,亲自护送纪清晨来辽城的原因。靖王府的这滩水太深了,他不能放任纪清晨一个人独立过来。

待到了王府中,此时已有人在门口等着,是个四十几岁的仆妇,头发梳地一丝不苟,她身后则是小轿和丫鬟。

等纪清晨下车的时候,就见那嬷嬷迎了上来,请安道:“奴婢见过纪姑娘。”

纪姑娘,这个称呼倒是不错,纪清晨听在耳中却是一笑,也不知这位嬷嬷是不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呢?

好在殷柏然此时也下马走了过来,对她轻声道:“沅沅,这是祖母身边的申嬷嬷,在祖母跟前已经伺候了二十年,是个极受敬重的老仆人了。”

纪清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老仆人,柏然哥哥这话可真是相当不给面子了。这个申嬷嬷叫她一声纪姑娘,是想提醒,她不过就是靖王府的外人而已。可是殷柏然这句老仆人也是敲打她,别忘了自个仆人的身份。

果然这个申嬷嬷的脸上有一丝恼怒,可是她却低下了头,轻声道:“大少爷实在太过抬举老奴了,老奴不过就是老太太跟前的一个伺候的,不敢当大少爷的夸赞。”

纪清晨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登时一笑,看来就是王府也与皇宫一般,说话总是说一半含一半,要是稍微有些笨的人,还真的听不出那话里真正的含义了。

皇后便时常暗讽柳贵妃,只可惜柳贵妃是个无脑美人,所以往往皇后气个半死,柳贵妃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