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苪兰却气定神闲道:“书墨不是施银子打听到了吗?说那小妇乃是当初被土匪劫掠的商妇,不知怎么得了表哥的眼。这等污了名节的,不过是仗着貌美撩逗着哥儿解闷的。依着表哥的身份,再怎么宠爱,也端不上台面,既然是私下里逗闷的东西,又何必搅了表哥的兴致,惹来他厌烦?”

廉楚氏其实也纳闷自己生得女儿怎么不像自己的急性子,这么沉得住气!可是苪兰说得有道理,今日王爷突然提到她夫君廉含山的小厮书墨,就是在敲打着她。

她的这个外甥,看着温吞有礼,可内里却不似姐姐的脾气那么柔软,若是非要一心安插个丫头过去,反而不美。

那小厮前些日子再去打探时,之前收买的那个兵卒也不见了踪影,问别人,也是三缄其口,让他碰壁而回。现在想来,依着崔行舟的性子,定是惩处了那兵卒,想再套话也是不可能了。

而廉苪兰过了初时妒火横生的时候,也想明白了:她将来过门后,就是王府的主母,持家的王妃,有的是法子处置那外室小妇,又何必在没成礼前,惹得表哥不痛快?

既然如此,她自当是不知道。有了那么个名声污秽了妇人侍奉着表哥也好,总好过他如逝去的老淮阳王那般,招惹了别家的千金,抬了几个打骂不得的贵妾入门。

想到这,廉苪兰便温言劝母亲去安睡了。而她也用珍珠面膏敷面,用轻纱束好了头发睡下了。

这几日,廉苪兰格外用心保养。只因为听那兵卒说,那个商妇貌美得很,让人难免有些心里不舒服,升起攀比之心。

不过,再美也有凋残的一日,以色事人怎么会长久?她作为正头娘子,心胸也当开阔些,不可像她母亲那般目光短浅。

方才母亲虽然痛斥着老王爷花心,非可嫁之人。可是母亲在自家的府宅里,不知有多少次哭诉后悔,唠叨着父亲的碌碌无为,只说自己当初鬼迷心窍,为何非要跟姐姐易嫁?

当初父亲为她们姐俩挑选夫婿时,也是看准了楚氏性子绵软,所以才寻了廉含山这憨直老实的女婿。

廉楚氏争抢着跟姐姐换了夫婿嫁过来后,却发现夫婿老实倒是老实,可是太没出息!官场上的圆滑逢迎一律不会,多年来便一直安守着地方,不见挪动高升。

反观那崔榭,原本不过是个镇守一方的节度使,可是屡立奇功,被先帝封赏为王,此后虽然历经了些坎坷,到底光耀了家庙,封地渐渐扩大。

廉楚氏私下里肠子都悔青了,总说当初若是不换,现在王府的当家主母便是她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王府的家庭氛围也很温馨~~

☆、第 10 章

母亲的愁怨,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苪兰,所以当初在崔行舟和赵泉两位表哥之间,廉苪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原因无他,赵泉的秉性跟父亲廉含山太像,得过且过,毫无进取心,都是碌碌无为之辈。

她不想像母亲那般,眼望别人的荣华,整日怨天尤人。

是以她老早就摸透了崔表哥的脾气喜好,知道他喜欢温柔解意,孝顺母亲的女子,便事事以姨母为先,博得了楚氏太妃的喜欢,总算是得以嫁入王府,也算是弥补了母亲生平懊恨。

只要安稳住姨母太妃,任外面的花草再鲜艳,也撼动不得她的位置。

想到这,廉苪兰的心里一松,觉得自己先前实在不该为母亲说动,行了下乘的路数。时日不早,她要赶紧睡下,明日好抖擞精神,逢迎着自己未来的婆婆,也让表哥看看自己的贤德……

因为太妃寿宴在即,崔行舟远嫁了的姐姐崔芙,也带着自己二岁的儿子锦儿回了娘家。

她的夫君是庆国公的嫡子,府宅也在外省的兖州,更回来一次实属不易。

赶着寿宴堂会前,崔芙着着特意来看外甥锦儿的崔行舟,笑着问道:“前些日子你去镇南公干,我让你替我带含香斋的脂粉回来,可曾买了?”

崔行舟摇着拨浪鼓逗外甥,想了想道:“买了……又随手送人了,赶明再给你买。”

崔芙瞪了弟弟一眼:“含香斋的脂粉都是要提前预定的,因着那花粉是用霜前的川北的菊花榨花汁调弄的,今年没订到,便要等来年金秋之后……是哪位佳人惹得我一向周正的弟弟神魂颠倒,竟将我好不容易定的脂粉给了人!”

崔行舟没有想到随手赠给柳眠棠的脂粉,原来竟有这般多的讲究。当初柳眠棠殷勤地给他缝补了夹袄,他也不过依着礼节,才将怀里的脂粉顺手赠给了她。

如今姐姐拿这事调侃着他,他也是不语,只一味逗着外甥锦儿。

崔芙性情爽利,不会因为一盒脂粉恼了弟弟。至于弟弟在外结识的红颜,想来也是乖巧可人,才招了他的喜欢。

崔芙跟母亲楚氏不同,打小儿便不喜欢姨妈廉楚氏和她那个老来讨便宜的女儿。

母亲被府宅里贵妾挤兑,不得生子时,楚家的舅舅们倒是常来看望母亲,那位姨母每次来,却是看母亲笑话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父亲不是良人,姐姐的命好苦一类的。

每次这样,姨妈的话都惹得母亲掉眼泪。

而现在,母亲总算是熬出来了,弟弟承位淮南王,那姨母倒像换了个人似的往前凑,恭维着母亲天生福运,苦尽甘来一类的,想法儿将她的女儿塞入了王府。

崔芙就是因为远嫁,顾不得娘家的事情,若是在家的话,才不会让行舟娶了姨母的女儿呢。

所以对于崔行舟另有红颜一事,崔芙倒是乐见其成。

不过姐弟俩也是匆匆一语,顾不得细问,崔行舟便去前厅见客去了。

王府的寿宴很是热闹,流水宴席要摆上五日,堂会上也是遍请了当地的名角登台。

不过相较于往年,今次来王府贺寿的宾朋还是少了一些的。

崔行舟明白,这跟朝中有人弹劾他拥兵自重,大有关联。

当今万岁对于先帝册封的几个异姓王一直颇为忌惮,如今眞州匪患在一年前大为改善,万岁自然迫不及待要卸磨杀驴。

官场上最讲究风向。如今拂面春风吹不到眞州的地界,自然有那头脑灵光的领会圣意,避嫌不肯前来。

行走官场,有时候便是宦海沉浮,虽然前厅花园子里丝竹声不绝于耳,可是谁又能知下一刻会不会跌落深渊,满门抄斩?

酒席上觥筹交错,与淮阳王一桌子的人自是满脸带笑,却在话语里处处透着玄机,似有刺探之意。

而另外些人,不过是满口的阿谀奉承,希望在王府的席面上捞些好处,从淮阳王的嘴里讨得一官半职。

举凡应酬酒会,这些个都避无可避,崔行舟一早都是习惯了的。

趁着酒席之后,游园茶会开始,淮阳王借口不胜酒力,便去了书斋休息。

此时书斋无人,崔行舟独坐在一方檀木书桌旁,眼望窗边飞檐外的一方蓝天。

桌面上摆着的,几张亲眷求官的书函。头几份,都是未来岳丈廉家的几个侄儿的。

因为是姨母亲自送来,总要赏脸一观。可是这几位求官的,实在是不堪重用,方才在酒宴上姨母又硬推着为人木讷的姨父来说,姨父不擅长当说客,说得磕磕绊绊,反而要崔行舟善解人意地代为圆场。

这类人情,每日里不胜枚举,若是往常,崔行舟必定舍了未来岳父的脸面,办得妥当就是了。

可是想到未来岳丈竟然听了姨母的唆使,唤着小厮去灵泉镇刺探,却触了崔九的逆鳞。

灵泉镇布下天罗地网,静待反贼自投罗网。哪里容得有人来搅闹?

这类公事,他更不会拿去跟姨母和表妹解释。

淮阳王不喜欢自作主张的女人,不管姨妈今日的提议是否有廉苪兰的意思,他都要给表妹一家敲敲边鼓。

是以那剩下的几张“家书”,他连看都未看,径直扔到一旁的香炉子里去了。

前堂宾客甚多,可崔行舟一时起了惫懒之心,不想去做人情的应酬。王府的气氛喧嚣热闹,可他只想静一静。

于是只带了小厮莫如,从后门里出了王府,沿着江岸上了船。

此时虽然是春季,可入夜依旧有凉意,他在寿宴上饮了些酒,被凉风一吹,便有些上头。

行船的船夫问小厮莫如要往哪里,莫如看了看靠坐船舷的王爷,也说不出个方向,只让船夫,一路漫无目地行驶,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灵水镇的船坞。

母亲的寿宴未散,他明早就得折返,若去军营,来回时间太紧凑了些,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北街有现成的屋宅,此时深夜无人注意他的行踪,也可以囫囵睡上一宿。

于是便崔行舟缓了些酒劲便让船夫靠岸,然后一路伴着满头繁星,一路闲散走路,来到了北街上扣门。

再说柳眠棠,自从买了店铺后,便催着工匠修缮店铺。

只用了几日的功夫就将铺子打理出大概的样子,可是夫君不知跟着赵神医一起去哪里应酬去了,迟迟不见过来。

今日她去街上请木匠回来搭货架时,还想着官人应该能折返了,没想到夜里时,门环真的就响了。

听了宅门口的声音,柳眠棠连忙爬起来。

这几日里,她怕夫君半夜返家时,看见自己蓬头垢面相迎,所以总是临睡前,让李妈妈帮她编了歪在耳侧的麻花长辫子。

听到夫君的脚步声时,她已经换上了合体的百褶裙,还给唇上点了些胭脂,然后趿拉着绣花便鞋,头脸整齐地迎出了房门,冲着官人羞怯一笑:“官人回来啦!”

因为此时已经夜色,崔行舟原打算悄无声息地在厢房里睡一宿的,谁想到这眠棠竟然还没睡,没等他入一侧厢房就迎了出来。

而且不容他说话,小娘子便撩起了门帘,眼巴巴地等着他进来。

崔行舟微微凝神望去,那妇人几日不见,似乎有美艳了几分。她虽然这几年经历坎坷了些,可大约容貌姣好,得了男人的疼,并不曾叫她承受风餐露宿之苦。那肌肤莹白,一双美眸里流露得也是一派没有被玷污了的天真。

这样的一双眼望过来,总是会叫人忍不住卸下防备,也难怪唬得两位店家将店铺作了贱价卖给她。

崔行舟一边懒洋洋地想着,一边不由自主地迈步入了充满馨香的屋内。

有了前两次官人夜袭的经验,自认为是新妇须得重头学起的眠棠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

这几日,她带着李妈妈买了腌肉,备足了鸡蛋粮油。就算夜里有人肚饿,也能立刻割肉切片,炒香喷喷的饭来吃。

另外她还买了个大大的浴桶,只是烧水费柴了些,所以买来后,眠棠自己也舍不得用,寻思着带官人回来,再热滚滚烧上两大铁锅热水,让他温泡着解一解疲劳。

所以当崔行舟进来后,眠棠便兴致勃勃地领着他看了看屏风后新添置的家当。

“北街把头的裴娘子家箍桶的手艺是远近闻名的,所以我便在她家定了一个,因为都是街坊,她还少收了我半钱的银子呢!一会,我便让李妈妈烧热水给官人沐浴……”

话说到了一半,眠棠便闻到了崔行舟身上传来了浓烈的酒味,便迟疑道:“官人可是饮酒了?”

此时酒宴上畅饮的佳酿酒劲上涌,崔行舟只推开了柳眠棠,也不脱鞋便倒在了床榻上。

他今日心绪烦闷,实在懒得装什么相公,只想这么躺上一躺,莫有人来烦他便是。

这女子若是心存歹意,此时倒是最佳的机会……崔行舟虽然醉意烦忧,却还是自嘲地想到这一点。

他闭着眼,听着屋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那柳眠棠走到门外也不知跟李妈妈说了什么,过了一会才回来。

崔行舟闭眼不动,可耳朵却在捕捉那悉悉索索的动静,不一会,一块温热帕子轻轻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原来方才眠棠是去端水盆,打湿了巾帕给崔行舟擦脸。

可是柳眠棠擦了一下,便看崔行舟微微蹙眉,似乎不耐人打扰安睡。

此时若是王府里的侍女,自然会察言观色,不敢耽搁王爷休息,更不敢没有王爷的召唤,便将湿巾帕子直接往脸上糊。

可是柳眠棠并非侍女,而是自认为是崔相公的正经娘子。那酒香在坛缸里自然是醇浓甘香,但入了肚,再经过一两个时辰,便要臭味难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喵~~王爷要耍酒疯了

☆、第 11 章

柳眠棠身为贤妻,岂容官人臭烘烘的睡去?

所以看见崔九不悦,她也只当哄着胡闹孩童:“夫君且躺着,我来擦就是了。家里新换的被面,换洗下来的还没有晒干,若是熏臭了可就没有换洗的了。”

崔行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直言不讳说他喝得酒臭,一时间不由得微微睁开了眼,瞪向了柳眠棠,言简意赅地说了声:“出去!”

若是王府侍女被如此呵斥,一定面如土色,灰溜溜退下。

可是柳眠棠只当相公在耍酒疯。男人嘛!喝了就总会有变形失态的,就连她一向谦厚有礼的夫君也不可免俗。

她倒是宽容地只当没听到官人的失态,可手上却毫不客气地又将热巾帕子糊在了崔行舟的脸上。

其实夫君为何态度不好,她也能猜到一二。

毕竟流落到灵泉镇,对于官人来说也是莫大的打击。好好的家业败光了,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是郁结难舒的事情。

不过借酒耍酒疯可不是什么好事,她要劝慰下官人,免得他总是将愁苦积存在心底,只能借着酒醉来宣泄。

“外面的酒都不知勾兑了什么,喝得劲大伤身。下次夫君再想饮酒,我让李妈妈买街里酒坊的地瓜酒,温烫了给你喝。待酒热热的下了肚子,你也有枕席可睡,总好过在街上夜游,灌了一肚子的凉气。”

眠棠说话的声音,就像她长得模样一般,很是悦人,却又不是那种刻意的柔美,略带了些低音,爽利得很能宽慰人心。

崔行舟见撵不走她,便也闭眼不语,任着她擦拭。如今他还要用她,犯不着惹得她起了疑心。

柳眠棠见官人不动了,可见是将她的话听到了心里去。于是她小声接着道:“至于其他的庶务,相公也不必心烦。谁没有马高鞍蹬短的时候?就算是皇帝老儿,也不见得一辈子心顺。虽则我们家没有京城里时大,但是如今也是吃穿不愁,若夫君经营生意疲累了,只管将铺面租出去吃租子。我算过了,就算不做生意,光租子钱,节俭些也够家用……我再学街里的女邻们,接些针线缝补的活计,就算挣得不多,隔三差五沽买些肉来,也是有的。到时候吃穿不愁,相公你就可以放心出门下棋访友了。”

这话说得,倒像是九天的仙女下凡来周济放牛的穷小子。一切愁苦皆如神话一般,迎刃而解。

听她说得起劲,崔九倒是慢慢睁开眼,盯着正给他按摩腿肚子的眠棠看。

眠棠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摸了摸脸道:“夫君,你在看什么?”

此时崔行舟虽然酒意稍稍褪去,可是身子依然惫懒着,听眠棠问,就说道:“从来没人说过我可以歇着,一时有些感慨……小门小户,也自有它的好处……”

他这话,乃是半真半假,可心内的感触却是真的。母亲柔弱,他从小便要同压在他母子头上的几个姨娘和庶出哥哥们争抢。

待得承袭了父亲的王位,他又要跟朝中想要撤王削地的朝臣们抗争。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歇一歇,去玩吧”一类的话,倒是总有人提醒着他,若是倒下了,便树倒猢狲散,满盘皆输,别想着东山再起……

有那么一小会,崔行舟突然有些羡慕崔九——虽则是一介落魄商贾,娶了位失节的女人。可是按着这柳娘子的话想来,一切的确又不是那么糟糕,甚至优哉游哉,犹胜王侯之家。

此时抬眼再看那床榻一侧的女子,长辫子摆在耳侧,显得分外灵动,温润一笑间,眼儿明媚凝聚着天边的繁星……

她失忆了也好,记不得在贼窝里遭遇的腌臜事情,待得此间事了,他便赏她些银子,是要改嫁,还是要入庙庵,自随了她去吧……

想到这,酒意再次涌来。崔行舟闭合了眼睛,竟然一股脑地睡过去了。

他倒不担心这女子行刺,若是她真想,先前有无数次机会了,而且就像赵泉所言,一个女流之辈,从贼窝里逃出来,感激他都来不及,何苦助纣为虐,要替贼子做飞蛾扑火之事呢?

待得第二日,晨曦微亮时,崔行舟睁开眼,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的眠棠,心内愈加笃定了她的温良。

但若不是醉酒,他还真不会跟这女子再同榻而卧一宿。

虽则她的名节已经受损,但是以后总要托付个人的,若是这屋宅里的事情传扬出去,她的改嫁之路必定要艰辛些。不过要是远嫁到别处,倒也无碍……

崔行舟向来是个自律惯了的人,像昨夜那般乘兴出门的事情,少之又少。

每日晨起时,他总是要打一套拳脚舒活筋骨,多年来,除非事忙,极少有中断的时候。

今日起得早,他自然要在院子里打上一套。

因着不是练武的场子,崔行舟只选了套短拳演练了一番,高昂的个子,不凡的气宇,加之拳拳生风的威猛,很有看头。

当眠棠醒来,不见官人在枕旁时,自然下地踩着便鞋朝窗棂外望去。

隔着半开的窗子,她正看见崔九挥拳收势,身穿薄衣,热汗淋漓的样子。

透着打湿的薄衫,可以看出官人虽然很瘦,但肌肉纠结,身材可不是白斩鸡似的书生呢!

她向来爱武甚于爱文。原本自己就很喜欢练习拳脚,可是如今手脚似乎都因为受伤而使不上气力,就此早绝了念想。

可没有想到夫君竟然也喜好拳脚,看样子打得还不错,真是叫柳眠棠看着心痒。

夫君出了一身热汗,新买的浴桶也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李妈妈熟谙主子的习惯,不用眠棠吩咐,老早就备了热水,在浴桶里调匀水温,还撒了不知哪里来的香露。

崔行舟这边练完了拳脚,就可以从容温泡了。

眠棠起来洗漱的时候,将长辫子打散开来,拢到肩旁慢慢梳理。睡了一宿,那原本黑瀑似的长发因着拢辫子而变得波浪迷离,略带了西域舞娘的风情,显得梳头的玉臂更加纤美,一把细腰也在长发见若隐若现,带了些撩人的意味。

崔行舟一边拭汗一边走进来时,有意无意地看了几眼正在梳理云鬓的柳娘子。

柳眠棠觉得自己手脚太笨,没了李妈妈帮忙,头发都梳拢不好。她便歪着头,冲着官人不好意地笑。殷红的嘴唇不点而红,衬得一排贝齿,如珍珠一般……

四目相对时,崔行舟扭头不再看,然后入了内屋一旁的小间,在李妈妈的服侍下温泡漱洗。

柳眠棠见他进去了,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真怕夫君唤她进去服侍,方才看他打拳时,便已经脸红心跳得厉害,若是要近身服侍洗浴……想想都觉得脸烫得能烙蛋!

趁着主子泡浴,李妈妈又手脚麻利地准备好饭食。

早饭讲究少而精致,李妈妈备下的几碟子小菜都是摆盘精美。

除了一小碗卤蛋烧肉外,还有腊肉炒的扁豆角,虾泥蒸的蛋羹,更少不了北街崔家镇宅至宝——萝卜干,配上浓稠的米粥,倒也能下咽。

等到二人对坐,一起食用早饭时,柳眠棠提起了家里店铺开张的事宜,崔行舟一边饮粥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这类事情,你全做主就好,我近日要与新拜的师父钻研棋道,恐怕难以兼顾着这些。”

这种为了下棋不顾家里生意的说辞,但凡从旁人口里说出,都是个不顾正业的纨绔子弟,不被老婆骂个狗血喷头才怪!

可是此时坐在眠棠面前的是个温雅而英俊逼人的青年,看着他那双温良而深邃的眼儿,这类不理人间俗务的话顿时变得合情合理。

眠棠也觉得让夫君这种清淡之人去梳理钱财阿堵之物,有些太为难他了。

更何况他将京城里那么多家店铺败光,足见是个不通商贾之道的。既然如此,何必为难夫君?

反正她也闲来无事,只将这些琐碎的事物揽过来,待得梳理明白,再交给夫君经营就是了。

夫妻本是一体同心,哪里能分得太清你我?想着夫君是之前如何照拂病重的自己,那等子不离不弃的真意,足以让眠棠感念。

所以听崔九这么一说,眠棠立刻应下:“既然如此,那开张的事宜尽管交给我好了。不知夫君在此地有何亲友,到时候也要发帖子让他们过来捧场也好。”

崔行舟并未将眠棠的话放在心上。他出来一夜,荒唐得也差不多了,也该赶着回去给母亲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