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马车正好要路过玉烧瓷铺,崔九迟疑了一下,觉得既然顺利,不管顾她也不甚好,便叫眠棠一起上了车。

眠棠第一次跟夫君一起出门,心里甜滋滋的,规规矩矩坐在崔九的身旁,觉得马车里满是夫君身上淡淡幽竹般的气息。

当马车从北街口驶出来时,午休的人们还没有返回来,略显得冷冷清清。马车顺着石板路朝着瓷铺的方向慢慢前行。

可是转到了一处僻静的街口时,从道路两边的高墙上突然跃下了几个彪形大汉。有两个上前就架住了马车车夫的脖子。

而另外几个立在巷子口望哨把风,分工井然有序,一看就是劫道的行家。

其中一个一把扯下了帘子,看也不看崔行舟一眼,只举着一把锋利的长剑,指向了柳眠棠的喉咙,阴恻恻地说道:“柳姑娘,你当初走也就走了,可是为何要偷偷藏了公子好不容易筹集的银子?如今账房点出了错漏,公子有交代,只要你肯还回来,他既往不咎!”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柳眠棠听得一头雾水,只调高眉毛道:“你家公子是谁?我又拿了什么。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那大汉一看柳眠棠不认账,只呵呵冷笑了两声,懒得废话,只想将柳眠棠从马车上扯下来捆了。

至于柳眠棠身边坐的那个男人,他连看都未看。芸娘事先跟他们说了,柳姑娘如今嫁给了一介商贾,绣花枕头样的男人,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大约就是这个。一个做买卖的,自然更得惜命。他若敢动一动,立刻便在他的身上捅个窟窿!

可是就在他的手堪堪碰上柳眠棠时,她一旁那个绣花枕头样的男人却悠悠开口说话了:“不知她拿了你们多少钱?我来替她还就是了。”

领头的大汉一听,都要笑岔气了,他挑着眉恶狠狠道:“三千万两的雪花白银,你还的起?且给老子滚到一边去!”

说着手里的长剑一挽,就想要将那绣花枕头的脸儿给划花了。

但是大汉的手腕子刚往前一伸,那个吃软饭的白脸儿竟然伸出两指,夹住了那薄薄的剑身,然后一个借力的巧劲这么一带,竟然将大汉一把给扯入马车里。

柳眠棠方才手一早就摸到了李妈妈给她放置到一旁的一对铜铸的铃儿上——这铃儿是神医赵泉托人送来的,让她闲着没事的时候举握,复建手腕筋骨之用。

如今这对铃儿可算派上了用场,只被她高高举起,趁着崔行舟将大汉扯进来的功夫,两下子便砸在了头顶之上。

眠棠认穴的功夫很准,虽然两手气力不大,却足够让那大汉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崔行舟这次是第一次亲眼看她打人,的确是出手看着绵软却穴位狠准。

就在这时,马车外的打斗声也不断,就在眠棠探头要看个究竟时,脖子后一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崔行舟一个手刀巧劲儿将她敲晕之后,外面的暗卫也一起出动,拿下了那几个拦截的大汉。

“王爷,人都抓住了!”暗卫跪地向崔行舟禀报道。

淮阳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人提去审问。

虽然方才只有只言片语,但是也足够崔行舟推敲出大概了。

这个柳眠棠,胆子也是太大了,她当初逃跑时,可不止带走了一匣子首饰和银票子,居然还卷走了那个子瑜公子的大笔的贼赃!

三千万两的雪花白银的确不是小数,那位子瑜公子倒是沉得住气,现在才来索要!

崔行舟在北街的宅子设立了这么久,总算是钓出了像样的鱼虾,倒也不枉费了他的耐心。

当下那位朝政的回归故里的大吏,也改期去拜访了。

因为那些个贼子有专门的酷吏去审,崔行舟倒也不必亲力亲为,便将昏迷的眠棠先送回了宅子里。

结果马车刚到了门口,却看见镇南侯赵泉领着小厮在门口探头探脑。

当看见崔九将昏迷中的柳娘子从马车上抱下来时,赵泉吓了一跳,以为柳娘子旧疾复发了呢,待听说是崔九敲的,立刻大为光火。

赵侯爷老早就把这小娘子看做了自己宅院里的女眷,崔九这厮下这样的狠手,他如何肯干?当下横眉立目道:“王爷可是在军营里打骂惯了兵卒,这么娇滴滴的女子,你也下得去黑手!”

崔行舟原本以为眠棠路上就能醒的,没想到眠棠却一直气息紊乱,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所以他也有些担心,只皱眉道:“我不过是使了巧力,让她昏睡一下而已,手劲并不重,你看看她是怎么了?”

说完,崔九便大步流星地将柳眠棠抱入了屋内,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玉腕让赵泉诊脉。

可是赵泉的手指快要挨上时,崔行舟的眉头一皱,觉得就算是失节女子,也不该让人随意触碰。

想着便从怀里掏出块汗巾子,盖在了那截莹白的手腕上。

赵泉觉得他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想要揭开汗巾子切得仔细些,可是接触到崔行舟微微眯起的目光,到底不敢造次,只隔着汗巾子给她诊脉。

眠棠的脉息有些紊乱,可见以前的淤血之症还是没有消散,看来还要再加重汤药调理才行。

诊脉之后,赵泉便又写了一副方子,交给李妈妈让她给柳娘子煎熬。然后他又郑重交代崔行舟,女人的身子骨原本就娇弱,像今日之举万万不可再用。

若是往常,淮阳王只会冷冷一笑,像他这种做事不择手段之人,怎么可能会怜惜一个失节反贼的女子?

可是这一次,淮阳王竟然没有出口嘲讽,而是沉默地听着,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赵泉从北街出来时,还在恍惚着,总觉得自己这位相交多年的好友似乎是哪里不对了。但是具体是哪里,他一时又说不清楚。

眠棠陷入一团如烂泥一般的梦境中,在梦里有人给她看一本账目,然后问:“柳姑娘,你看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眠棠,给我拿个账本,谁欠了我都要记清楚

☆、第 32 章

眠棠根本搞不清是什么账本, 可是嘴里却直觉说道:“先不要呈报给公子, 我自会将账目梳理清楚……”

接下里, 她便埋首在了桌子前,开始一笔笔地重新理账。不知怎么的,眠棠就是清楚,她在将账目做空头的周转, 重新制作了一本假账,而如山的白银顿时化作无数涓涓细流从总账上分拨了出去……

再然后, 她则看着一辆辆的马车从面前经过, 虽然看不见箱子里的物件,可她心里也是清除马车上是一箱箱的都是白银和银票……

当眠棠在一阵欲裂的头痛里醒来时,出了觉得梦里忙碌得有些乏累外, 还觉得梦境太过荒诞。就算她砸卖了夫家所有的店铺,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钱银?而且她还如贪官一般作假帐贪墨……莫不是听了那贼子的话,一时错乱,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境?

可是梦又似乎太过真实, 让人有些恍惚地转不出来……

所以她睁开一双眼, 一直愣愣看着房梁。

“你醒了, 要不要喝些水?”

一直坐在一旁的崔行舟这时撂下书本问道。

此时夜已经转黑, 桌上烛光如豆, 散发着微弱的光。

眠棠有些无力地调转头看着他,一时间恍惚着,似乎又回到了重病初醒时,看着她的夫君透着无尽的陌生感觉。她试着起身, 却使不出气力,只绵软无力地问:“我是怎么晕倒的?”

崔行舟平静地说:“被你敲晕的贼子醒了,偷袭了你……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

眠棠看着夫君英俊而文雅的面庞,心念微动,又觉得自己太过多疑,怎么一时间竟然想问是不是夫君亲手敲晕了她?

这样的话,自己想想都荒诞,所以她咽下没有说出,只是声音嘶哑地问:“头痛得厉害……那些人……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胆?还直愣愣地管我要银子?”

崔行舟听她这么问,倒是想起了方才审问犯人的暗卫来报。

那些人竟然都是狠角色,十个有九个咬牙不说,不过倒是有一个被烙铁夹棍伺候了一顿后,终于开口说了实情。

据他们说,柳眠棠当初从仰山出走时,自己亲自做了空账,卷走了山寨大笔的钱银。因为账目做得滴水不漏,加之山寨的产业遍布各处,每到年中时才会呈禀一次账目,所以之前压根无人发现。

只是这次接替她拢账的一个叫芸娘的女人发现了错漏,这才命他们下山来找柳眠棠。

待暗卫要细问芸娘为谁,那个公子又是什么来路,而且柳眠棠为何能接触到这大笔的账目时,那个匪徒嘶哑着嗓子道:“我们公子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旁另一个奄奄一息的匪徒竟然突然抬头,从嘴里吐出一支暗藏的毒针,一下子钉死了那个开口招供的,接下来,剩下的几个互相看了一眼后,竟然纷纷咬舌自尽了。

暗卫们没有料到一群山匪竟然如训练有素的死士一般,如此意志坚定。也是措手不及,一下子没了活口。

崔行舟沉着脸听了暗卫禀报。倒是梳理出了大概。

那个陆文可真是奇葩,竟然有让自己的女人管账的习惯。更为可怕的是,这群山贼竟然拥有巨额的资产,各地还有产业……如此看来,他们的野心不小,怎么会如此乖顺地招安投降?

那个陆文究竟是什么样的来路?

至于柳眠棠做了卷走了大笔的钱银的事情。崔行舟倒是毫不怀疑,依着柳眠棠现在的表现,她的确是有这样的胆色本事。也难怪当初被挑断了手脚筋……

只是现在,柳眠棠压根不记得在匪窝里的事情了,可是那些个贼子并不知,若是让他们逮到了柳眠棠,可以想象她的下场定然是生不如死。

自从陆文招安事定后,崔行舟一直想撤了北街的宅院的。只是一时惫懒了,想着再看看情况再说,没想到竟然引出这般惊天的隐情。

看起来,这北街宅院还撤销不得,更要加紧守卫,继续钓鱼,看看不能不能查明那个子瑜公子,还有匪徒口里的那个芸娘的底细。

更重要的是,他得搞清楚柳眠棠在那仰山里充当的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

不知为什么,眠棠发现自从那次出街遇到了匪徒拦路后,夫君回家的时间骤然变多了。

除了中午时,会出去半日外,一般中午吃了饭后,下午就不出去了,跟她下棋看书,好不悠闲自在!一副惫懒了下棋学业,回归了宅院的样子。

只是有许多时候,他看她的目光炯炯,似乎多了些探究的意味。

虽然夫君在家是好事,可是眠棠总要问问他缘由。

当问起他,崔行舟淡淡道:“我学了那么久,可棋艺并没有比你高明哪里去,还是不学了。”

贤妻眠棠听了这话时是无比震惊的,她没有想到是自己打击了夫君学棋的积极性。可是她也纳闷道:“我以前是不会下棋的,夫君知道我是跟谁学的?”

崔行舟刚刚跟她下完一局,一边收着棋子一边看着她,嘴角微冷,漫不经心道:“我也不知,大约是跟子瑜公子学的吧……”

眠棠想着自己当初看着那个子瑜公子下棋的莫名熟悉感,不由得觉得夫君的话也许是真的。她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趁夫君出远门,就跟不是夫君的男子如此厮混?这到底是得下多少盘棋才能练就出的棋艺啊!

这下子,下棋的雅兴全没了。眠棠亡羊补牢,抓起破箩筐里的衣料子,往崔九的身上比划。

夏日快要到尽头了,待得天气转凉,夫君也该添衫了。外衣自然是要买来的才合身体面。可是内衫总要做娘子的亲手做,穿起来才贴心。

因为大病一场的缘故,她全忘了该如何做妻子。

幸好眠棠平日里,常往北街各家门口的长凳上坐,嗑瓜子纳鞋底时,知道了四季冷暖,婆娘的营生,倒是可以跟着一众婆娘行事给夫君扯布添内衫了。

因为莫如带回了夫君的一箱衣服,眠棠就找出了崔九先前的一件内衫,照样子裁剪了布料子,每日细细密缝,如此辛苦了几日,总算是出了些样子。

崔行舟站起身子,任着眠棠拿着衣料子在他身上来回的比划。

眠棠的个子虽然照比江南女子来得高挑些,可是跟他伟岸的身高相比,就显得小鸟依人了。

跟生意场上的利落干练不一样,在针线活计上,这个柳娘子手笨得很!单是这个衣袖子就改了有三四回了……

他垂着眼,微微低头看着眠棠。她先是微微蹙眉,仔细比量了腰线以后,甚是满意,红唇微启,笑得甚是明悦。

可如此醉人的笑靥落入崔行舟的眼底,却愈加不是滋味了。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在想着:这个女子在那个子瑜公子身边,究竟是一直委屈求全地苟活,还是日久生情,与那个子瑜真生出了夫妻之情呢?

就算她起初是良家妇女,可是被那等儒雅的公子俘虏去做了妻妾,是不是也生出了几分真情不然的话,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替他管账?

不过想到后来,这女子胆大包天卷了那反贼的银子,崔行舟的心里倒是略微原谅了眠棠。

最起码,她知道迷途知返,不该与那些反贼流寇为伍。

只是那么大把的银子,她怎么敢?他和她做了这么久的假夫妻,倒是能感觉到她的为人,虽然爱财,但绝非贪利忘义之辈。再则说,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贪墨那么一大笔的钱?

而且先前从来没有人寻过她,直到那个子瑜发现了她还活着,才有人寻上门来。

想到那个匪徒说起那个叫“芸娘”的女人,崔行舟冷哼一声。

贼子就是贼子,居然有任枕边人管账的习惯,想来是眠棠失宠,新欢上位,那账本子就转入了新压寨夫人的手里。

也不知是新欢勾结了什么人贪墨了银子,便一股脑地栽赃给了柳眠棠这个下堂弃妇。

类似这般勾心斗角的毒辣妇人,他父王的宅子里乌泱泱皆是。崔行舟从小见惯了她们的肮脏手段,略想想,便推敲出大概了。

想到这里,再看向眠棠,便想起她当初在江里奄奄一息飘浮的样子……再精明更干又有何用,遇人不淑的她就是那样被人利用殆尽,像抛甩垃圾一般扔在了江中……

眠棠比量完衣服,一抬头就看见夫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只是那目光透着冷峻,竟是说不出的冷漠疏离。

她忍不住迟疑了,复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两只衣袖子竟然一长一短。

“啊呀!”她羞愧难当地叫了出来。怪不得夫君这么看她,怎么这衣袖子又出错了?

“夫君,你会不会嫌弃我手脚太笨?”她不再抬头看他,只懊丧地将手里的衣服扔回到破箩筐里。

而崔行舟此时也从沉思当中拨转了心神出来,看着她羞愤得要钻地的样子,觉得倒是有些好笑,温和地道:“你拨打算盘不是很灵吗?针线活计笨一些,才显得周全,不然天下的灵巧全归了你,其他的姑娘可怎么活?”

这话便如豆粒烛光,一下子将眠棠晦暗的脸儿点亮了,她目光炯炯看着夫君,心里的爱意更胜,觉得夫君就算夸人,也是含而不露,让人觉得特别顺耳好听。

不过夫君既然弃了学棋的心思也好,以后铺子里总归是要他来管的。

“夫君,既然你觉得我算盘打得还行,那我明日便教你打算盘可好?而且铺子里的账本看得我头痛,若是你来接管,就再好不过了。”

崔行舟没想到她会转到这里来,不由的微微蹙眉,迟疑道:“铺子上的事情,你管就好。”

眠棠正替他宽衣,听了这话,先是红了红脸,然后羞怯地说道:“街上的尹妈妈她们总是问我们崔府什么时候添丁呢……妈妈们说,铜银一类,本性属阴,若是想一朝怀胎,当避忌着点……我想着,夫君的年岁不小,也该膝下添子,便想着好好休息一下,调理调理身子……”

这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她说的话虽然都是正理,可原不该由自己嘴里说出。可让人恼的是,她的婆婆早逝,家里并无催着添丁的老人,少不得要她顶着红布样的脸儿,自己说出来……

天啊,夫君会不会误以为她是床榻寂寞,迫着他解开心结,跟她鸳鸯双宿双飞?

崔行舟显然是误会了。他定定低头看着眠棠脸儿,那一抹红似晚霞,层层晕染一直往脖颈那延伸了过去……

算起来,这女子已经与自己同床共枕了月余,虽然他谨守君子之礼,并没有动她分毫。可是她的名节到底是受损了。

依着从前,崔行舟是要她入庙庵的。后来难得心善,又想着让她自立门户。

可如今看来,仰山的贼人并不肯放过她,就算清匪了之后,也难保有漏网之鱼。如果再有人寻上来,如之前那般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一个手脚俱废的女人该如何自保?

一时间,崔行舟又费心又替她想了想夫婿的人选。镇南侯赵泉倒是对这女子情有独钟,可是他那种懒散松垮的性子,哪里能维护周全眠棠?搞不好,自己都能折损了进去。

思来想去间,崔行舟懒得再想,只慢慢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如哄孩子一般道:“你身子弱,还需得调养,以后……我总归会给你个孩儿的……”

眠棠没想到夫君原来是顾及着自己的身子,才一直不肯与自己同房,只觉得自己方才的话,也太显得急切了。当下,再顾不得羞,只径直揽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将脸儿埋在他的胸膛里吃吃的笑。

崔行舟略显无奈地看着她,突然觉得以后事情全都了清了,收了这无依无靠的女子为外室,也无不可。

反正他未来岳丈一家,已经暗访了一遭,误会了他收纳了外宅,而表妹廉苪兰更是连问都没问。只要安顿了廉家的那帮子子弟,给足好处,廉家上下,似乎都默许了这事了。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顺水推舟吧!反正以后他也不会抬眠棠入门,打了廉苪兰未来王府女主人的脸面的。

而柳眠棠,他以后会跟她将事情挑破,告知真相。只要她愿意,他会给她体面的富贵,维护了她的周全,不让歹人害了性命,过上饱足安顿的日子。

这么一想,崔行舟突然心情一松,最近心头的不畅快似乎迎刃而解了。

一时间,北街“夫妻”各自的心结都纾解了不少,便一起躺回到了床榻上。

二人也不会立刻睡着,眠棠便依偎在崔行舟的怀里,说着些内宅琐碎的事情,三言两语间,便转到她近日纷杂的梦境来了。

也许是上次被那个王八蛋匪徒敲晕的缘故,她近日总爱做梦,只是梦里都是支离破碎的,不甚连贯。光是运银子和转换银票就忙碌了几个晚上。

只是往常她都是一人在床上醒来,会有种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幸好夫君最近总在家,夜里也会陪着她同睡,每次她做梦时,他都会细心地叫醒她,问她梦见了什么。

月半阑珊时,有人挨着自己说话,倒是驱散了寂寞孤寂之感。

不过虽然是梦境,眠棠还是有些不适,最后不禁迟疑地问夫君:“夫君,官府里可曾说了那些人是什么来路?为何要拦路抢劫?难道……我真的卷了别人的钱?”

崔九漫不经心地卷着她的长发问:“是做梦罢了,不过你会私拿别人的钱财吗?”

眠棠认真地想了想:“我为何要拿别人的?不是我的,无论是钱,还是人,白给我都不要!”

她说这话,也是向夫君表白,那个什么子瑜公子,还有赵泉这类妻妾成群的男子,她以后连看都不会看,更不会受了他们甜言蜜语的引诱!

崔九提了提嘴角,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相比于北街的岁月静好,仰山一处幽宅里的芸娘就有些气急败坏了。

她狠狠摔砸了手里的一只杯子,恶狠狠道:“怎么可能?她已经手脚具废没有了武功,嫁的又是普通的商贾,去了的那些个龙卫死士怎么会无一返还?”

她的心腹砚池小心翼翼道:“奴才事后打听过了,据说当天的确是有人在街巷拦车,好巧不巧,遇到灵泉镇附近便服出街的一群兵营将士,所以正好被他们擒拿了去审问。不过当天有人看见他们的尸体从灵泉镇的官衙刑房里抬出来了。应该是没有松口变节……”

芸娘咬了咬牙,细眉紧锁道:“柳眠棠竟然这般胆大,不仅移走了山寨暗中经营的店铺流水,竟然连太子爷当初留下的私产也一并移走了,她……她竟然如此贪心,辜负公子对她的一往情深!”

说完这句之后,芸娘便急得原地打转,仰山兵马众多,若寻不到那笔钱,山寨剩下的钱银也不多了。若无钱发给部下们,难不成还真要带着他们打劫不成

就在这时,有人在门外道:“孙姑娘,公子有请你去他的书房一叙……”

丫鬟画屏有些慌乱,待门外之人走了后,悄声问她的小姐:“怎么办?公子会不会发现将军手下移用的那笔银子?”

孙芸娘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有什么可慌的,尽推到柳眠棠的身上好了,跟她藏匿的巨款相比,我父亲拿的那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说完之后,她也镇定了许多,只换了衣服,梳理好了头发后边移步来到了公子的书斋。

子瑜的品味不俗,书斋外是一丛名贵的翠玉细竹,书斋内悬挂的字画若是细看,皆出自名人大家之手,每一幅都价值连城。

子瑜正立在窗前听部下汇报事情。身披一身黑色狐裘,此时虽然是夏季,但山中阴凉,似乎不耐雨后的寒气。

芸娘看着他直直望着窗外的翠竹,不禁心里又一阵不舒服,原因无他,只因为那片竹是柳眠棠特意为公子栽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