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义宽皱眉展看了看,原想不理,可是又想了想,便吩咐人调头去了京城里一处僻静的茶楼。

当他带着小厮来到茶楼前时,一早有恭候的小厮领着石将军绕着蜿蜒的走廊,转到了茶楼的后面。

那里乃是一处静僻的小院子,庭院里乃是前朝沙石枯山水的布局,很是雅致。

石义宽掀开竹帘入了一处屋室后,毕恭毕敬地向端坐在茶桌旁的一人施礼道:“末将来迟,叫绥王久等了。”

绥王守孝期满,新近终于可以返还俗世,盘发剃须,恢复些俊朗之色,倒是不在意地挥了挥袖子,叫石义宽过来坐,又顺便给他倒了杯水:“怎么样?老太婆说了什么?”

石义宽也没多客套,径直坐下道:“就照绥王您的意思,跟她略提了提,看样子她是心动了。只是这样一类,岂不是给那姓崔的提脸了,他现在如此为难王爷您,敲诈勒索,跟山匪一般,一遭他成了驸马……不就更有恃无恐了?……”

绥王听了噗嗤一笑:“石将军,你当人人都如你那位女婿那般,待女子亲和,温柔体贴?那崔行舟的狗脾气你不知道?老妖婆的女儿被宠惯成什么样子了?真嫁过去,有热闹可瞧喽,你看淮阳王会不会对太后感恩戴德?”

石义宽折服得一竖大拇指:“还是王爷高明,杀人见血不见刀啊!不过……那西北铁矿的事儿,就这么了结了?”

绥王将茶杯一饮而尽,眼睛狠狠眯起来道:“该死的,也死得差不多了,崔行舟得了好处,也没必要掀我的底细。不过,我若不回敬他些,岂不是太看不起他了?”

石义宽给绥王倒茶道:“王爷您是有鸿鹄之志之人,像崔行舟那类货色,不过是牛蝇扰人罢了,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绥王颇为玩味地看着石义宽道:“这嘴甜的,当真抵得过千军万马。我看那崔行舟在前线留着血汗,都比不得你石将军在京城里逢迎来得吃香……如今你攀附上了太后,大约也是不将我这个旧主放在心上了……现如今我见你一面,都有些费功夫呢……”

石义宽连忙道:“绥王您多心了,我怎么会如此忘恩负义,忘记绥王的提携之恩呢?”

绥王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道:“石将军如今跟我绑在一条船上,我当然不担心将军反水……毕竟您将来可能是国丈大人,我还需得你提携呢?”

石义宽心里一翻,警惕地望向绥王,迟疑道:“绥王……您喝的是茶,又不是酒,此话……怎么能乱说?”

绥王故意吃惊,瞪大眼睛对石义宽道:“怎么?你那个女婿没有告诉你真话,说出他的真实身份?”

石义宽惊疑不定,迟疑道:“他该是什么身份?”

绥王好心挥了挥手,让他附耳过来,低低说了一会。

石义宽的眼睛慢慢瞪得老大,上下牙都开始打颤了,只颤抖道:“您……你老早便知道他的身份?那怎么还让我嫁女儿给他?”

绥王的笑脸渐退,冷冷瞪眼道::“这么好的事情,我自然是要留给自己人了。怎么?石将军不认为这是好事情吗?富贵险中求,你看吴家外戚如今是何等风光,若是你的女婿一遭成事,就轮到你们石家风光了!”

石义宽的眼睛都快要爆出血丝了。不过他也是宦海浮沉的老油条,这样的大风浪,也一下子拍不死他。

当情绪渐渐平稳了,石义宽心里明白,绥王能将他举到如今的位置,那么必然也要跟他的脖子上套上勒绳。

当初他隐在暗处,让自己安排招安一事,原来也是暗中给自己设了圈套。

不过有一点,绥王说得没错:“富贵险中求!子瑜的身份竟然是……对于他石义宽来说,端看是怎么利用了……”

这段日子来,他的确是怠慢绥王,也难怪绥王在自己春风得意时,迎头给自己一个晴天霹雳。

所以石义宽跪着退了几步,毕恭毕敬地对绥王道:“小的乃是绥王一手栽培,便是王爷您的异姓家奴,什么荣华富贵,不都是王爷您赏赐的?”

绥王笑了笑,觉得自己当初真是慧眼明珠,寻了这么一位可曲可伸的人才。

小人多无义,只怕这位石将军将来的主子也不止一个。不过,现在狗缰绳在他的手里,料想石义宽也不敢有背叛之心。

而那个崔行舟……若是有一遭,他能握住那厮的狗缰绳,任意差使着淮阳王那条疯狗,该是何等恣意?

绥王心念掌握着的疯狗淮阳王,此时正在烈日下鞭挞沙袋。

只简单缠绕布条的铁拳如雨点般落在晃动不停的大沙袋上,一处被打烂的地方正不停地外泄着沙子。

崔行舟甩了甩头,肌肉纠结呈倒三角型的肩背上都是晶亮一片的热汗。

他挥去额头的汗水,然后对一旁的兵卒道:“去,换一个上来!”

莫如在一旁端着巾帕水壶,正小心伺候着,看王爷停歇了下来,便小心翼翼地凑上去说:“王爷,这是您三日里打爆的第四个沙袋了,您看……要不要歇一歇呢?”

崔行舟接过了水壶,凑着壶口饮了一口,然后不经意间问道:“武宁关可有什么事情?”

莫如有些摸不好风向,伸着脖子小心翼翼问:“王爷的意思……该有什么样的事情?”

结果王爷一眼狠狠瞪过来,一语不发,又接着打新吊起的沙包。

莫如被主子厌弃,自己心里也很沮丧。那武宁关的确是没事啊?

不过主子却时不时总让他回武宁关的院落里拿起放在那的衣物,还不是一次性全拿。今日想起个褂子,明日想起个里衣的,总是让他跑来跑去。

所以那小院子里的情形,他还算清楚些:最近柳娘子连药铺子都不去了,整日里就是陪着她大舅舅满院子走来走去,康健受伤的大腿。剩下的时间里就是钻入小厨房,跟李妈妈学习熬炖补汤。要不然就是自己回到屋子里练字,一练就是半天……

在莫如的眼里,主人向来是冷静自持,少年老成的贤王一个。可是自从跟那个柳娘子厮混熟了,王爷便渐渐开始离经叛道了。

主子现在的样子……说句大不敬的,可……可真像那等子被姑娘家勾引得魂不守舍的楞头少年家,偏偏还要憋着一口硬气,不去想人家,只折磨得自己日夜难免,情绪也喜怒无常。

莫如也不过是心里这么偷偷的想一想,当着主子的面,他可不敢这么说,只能恭谨守在一旁,看着王爷铁拳打爆一个又一个沙袋。

不过到了中午的时候,武宁关的看顾院落的护卫匆匆赶来,入了军帐后,上前抱拳道:“启禀王爷,柳姑娘她们昨天装车完毕晨时出发了……不过李妈妈今天在收拾东西时,发现了柳姑娘落下了那一盒子地契和银票,她不知该如何处置,便派我来问一问王爷您的意思……”

崔行舟正在用饭,闻言慢慢放下筷子,慢慢抬头,磨着牙问:“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为何等走了再来通知我?”

淮阳王的表情太渗人,那个护卫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心翼翼提醒道:“王爷可还记得,您最后一次去武宁关,吩咐了左右,待得那位陆先生伤好了,他们便来去自由,只派人护送他们挥西州就好,不必告知劳烦王爷您了……是以小的们昨日也没有敢惊扰王爷。”

上一次?上一次崔行舟是负气而走的,当时跟侍卫们说的是什么自然也全不记得了。

现如今惊闻眠棠昨夜就走了,他立刻腾地站起身来,直直冲出了营帐,翻身上马直奔武宁关而去。

待到了那熟悉的院落,崔行舟翻身下马冲进了院子。可是院子里再也没有那巧笑嫣然的面庞,冲着他说:“夫君回来啦!可觉得饿?一会便能吃了……”

李妈妈看王爷直冲进屋子里,不多时又缓缓走了出来,她便迎上前去,将那装着地契的匣子,和一封书信呈递给了王爷。

崔行舟没有接那匣子,而是慢慢伸手接住了那封信,抽出信纸展开看时,上面的字迹竟然勉强能算作端庄秀丽,那字体赫然正是他给她写的帖子的字体。

“民女不知王爷会在百忙时抽空一阅,暂且托大写下离别赠言。回想近一年,承蒙王爷照拂,眠棠才能度过生死劫难,保存性命为外祖父尽孝。救命之恩终生不忘,他日必寻机回报了王爷。至于其他种种,皆是造化弄人,民女亦无所怨,地契银票悉数奉还。谨愿王爷身体康健早日凯旋。”

短短的一张信纸,崔行舟却一字一字看了半天。他在寥寥数字里,试着找寻期内可有对他的不舍,哪怕是离别的仇怨……

可是她却说,她无怨,那便也是无爱了吗?

这些日天来,他其实一直在等,等她冷静下来,想起他们先前的甜蜜,再回心转意。

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径直走了。崔行舟一直是笃定眠棠爱她的。可是这个口口声声要跟他生死相随的女人,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竟然比任何女人都决绝而不留后路!

李妈妈毕竟年岁大些,看着王爷这样子,便知道他的心思。

柳眠棠模样生得那么美,又是一门心思地将王爷当作了自己的相公。叫个男人,跟这样的一个美人朝夕相处,怎么能不产生情愫?

但那么可人的姑娘,脾气其实硬着呢!

其实在李妈妈看来,柳娘子能干,又是杂草一般的韧性,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

而她真入了王府,倒不一定能过好了。正妃没有入门时还好,可入了门呢?

反正李妈妈是想象不出柳娘子给人伏低做小,赔笑叫夫人的样子。

别看李妈妈这一辈子在王府里做奴才,可是回到自己的家中,也是说一不二的当家大娘子,若是回到家里还要做奴才,那这辈子真是没有喘一口气儿的时候了。

柳娘子若是再心生妒意,依着她的心机手段,只怕老王爷时那些个毒辣妾侍都不够她玩的了。到时候王府里,可是永无宁日了。

可是这些个,都是女人家的心事。决不能指望一个身处高位的男人能够感同身受。而且李妈妈虽然心疼眠棠,但是更多的考量,依旧是从王爷的角度出发。柳娘子若是个外室还好些,进了王府里,绝对是翻云覆雨,不能太平……

所以柳姑娘就这么走了也好,依着她的模样本事,准能找个真心疼她的。至于王爷,这是个要干大事的男人,就算一时在西北呆得无聊,生出了小儿女的心思,也维持不了太久,待得日子往前再过一过,就各自忘干净了。

就在李妈妈这么想的时候,王爷已经出门翻身上马了。

李妈妈本来以为他是要追撵柳姑娘去,正想提醒王爷,她们昨天一早就走了,恐怕一时追不上。

不料淮阳王却拨转马头,朝着金甲关的方向去了。

李妈妈松了一口气,复又叹了一口气,回身看看这变得空荡荡的院子,老妈妈的心里其实很不好受啊!

再说昨日便出发的陆家车队,在行走了一天一夜后,便来到了金驼江,度过江水离得关内就不算太远了。

到了江边要上船时,眠棠从马车里慢慢地下来,转身对领队护送她的范虎道:“范侍卫长,送到此处就可以了,您领着人马回转吧。铁矿案子已经结案,我大舅舅相熟的官员都死了干净,死无对证。绥王也没有必要再追杀我的大舅舅,过了江水,官道上就热闹了,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范虎紧绷着脸,恭敬地递呈了一把刀给眠棠,老实说道:“柳姑娘,王爷曾经跟我发话,务必将你们平平安安地送到西州陆家,若是我半途回去,王爷也会砍我的脑袋,所以您嫌烦想赶我走,或者是想用法子甩了我们,不如先用这刀将我的脑袋砍下来,这样我死在你跟前,王爷说不定念在我一片忠心的情分下,善待了我的遗眷。”

说这话时,范虎一脸的认真,说完还伸了伸脖子,让眠棠找准骨头缝砍,免得卷了刀刃。

眠棠也很认真问范虎,他一个月的饷钱是多少。范虎老实说了数目。眠棠点了点头:“是不少,可换命就不值当了,你也太拼了!”

范虎告知柳姑娘,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情,而是荣誉,一个男人的尊严。

在护送她一路来西北时,范侍卫长的尊严全摔在木板儿车上了,所以这次送她回去,是重拾一个男人脸面最后的机会。

眠棠听了这话,倒是打消了甩掉他们的念头,不然的话,看范虎的意思,那是分分钟要抹脖子自尽。

如今的眠棠已经恢复了做姑娘时的打扮,将盘起的发髻打散了之后,只简单地打了条粗辫子,至于碎发都用青布条巾包好扎起。身上穿的也是寻常的粗布棉衣。

就是寻常百姓家里姑娘的打扮,可是若是范虎他们紧跟着,这车队就显得太过扎眼了。眠棠便跟范虎打商量,既然他们号称暗卫,那就接着暗下去好了,跟陆家的车马队伍分开,不要走在一路。

等到她回转了西州,而范护卫长的脸也捡得差不多了,便可以安静地回去了。两下各不相扰。

眠棠之所以提出这点要求。其实也是有她的考量的。

先前大家一起同行,碧草芳歇做饭时,难免要带出这些侍卫的份儿,那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太能吃!总是伸碗要添饭……

眠棠觉得依着自己现在的家底,可养不活他们。

淮阳王给她的那些店铺地契银票子,她一样都没有要,不然的话,她倒真如他养的外室一般。

可是保全了铮铮傲骨的结果就是,她和大舅舅的手头都略显拮据。

大舅舅当初被追杀,带出的钱银也不多,神威镖局这这些人也要吃饭的。所以眠棠临走的时候,也是厚着脸皮,将小院子里的米面都用了,蒸出好几大锅的馒头,一并打包带走。

她手里还有自己当初被救上来时,贴身的嫁妆银票子。可是她暂时不想用它们当路费,所以处处能省就省。

将那些个拿着高额饷银的王府侍卫们撇甩干净后,这路费和干粮也就差不多可以维持到西州了。

不过范虎可不知道柳姑娘提出这般要求是嫌弃他们太能吃。

他是知道她跟王爷决裂了的。只当自己和手下也碍了姑娘的眼,看着心烦。于是范侍卫长立刻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那二十多名护卫不消片刻的功夫,就隐匿消失得无影无终。

陆羡也觉得少了这些护卫们紧跟着,自己变得自在些。于是他对外甥女说:“照着现在的脚程,不消半个月就能回西州地界了,父亲老人家若是看你回来,岂不是要乐坏了?”

可是眠棠却并不想回得那么早,她还有要紧的事要做。

作者有话要说:喵~~~ 男人都很硬气~~坚持住,不要追,立住了~~

☆、第 55 章

因为受了父亲案子的牵连, 外祖父的镖局被当时书院案死去的书生家眷缠上, 整日的上门打砸哭闹。

她父亲死了干净, 家产全部充公。于是那些哭闹不休的家眷就找外祖父赔钱。

外祖父替她死去的老子填了大窟窿后,又好巧不巧地失了一趟大镖,外祖父赔付得不够及时,损失了声誉, 镖局的生意从此一落千丈。

若不是陆羡瞒住生病的父亲铤而走险,神威镖局的招牌就此就要摘下来。

不过那钱赚得也不容易, 大头儿都入了仰山的账目。就是这样, 因为是眠棠大舅舅主导西北矿藏,还有东宫旧部不依不饶,说眠棠假公济私呢!

惊闻眠棠失踪后, 陆羡和陆慕也无心矿石生意,撒下大量人手沿着江岸找寻,足足用了一年的功夫才算是彻底死心。

可是西北的好钱已经赚不到了,蛮族发生内讧, 一遭变了天, 他们也被人取而代之。

眠棠知道外祖父和大舅舅都重情谊, 宁可自己喝稀粥, 也要养活手下的镖师们。尤其是那些个年老的镖师, 身无所长,外祖父和大舅舅更不可能弃了他们。

可是如今西北财源枯竭,眠棠可不想两手空空回去,再给家里增添负担。

所以她趁着没过江前, 想要用自己的嫁妆进一些货物倒卖。

当初西北战事焦灼,整个西北沿线都封禁了,就算是战况大大改善的今日,西北三关依旧封锁着。

许多原本准备运货去西北的客商过了江就被阻断在了沿江的金驼镇。

往前一步,是恶如虎狼的蛮兵,若回转过江去,运送货物的路费谁出?

所以有不少客商左右为难,干脆留在镇里贱价甩卖货物。

他们所求不多,只要能把本钱卖出就好,毕竟若是再搭上回程的运货路费,损失便更大了。

只是如今战事未停,南北商路阻断,金驼镇的客流量也不大,许多商人兜货抖得也不甚顺畅。

眠棠入住金驼镇后,便打算在这里停留几日,领着刘琨他们满大街的转悠,顺便打听一下价钱。

这一路问下来,眠棠的心里也有底气了。

刘琨看出了姑娘的架势,便问:“小姐这是要收货的意思?这些东西过了江,可就更不值钱了,买它作甚?”

眠棠微微一笑道:“所以我们不过江,收了货,贩到蛮地边境去。”

听闻了柳眠棠的话,刘琨的眼睛瞪得老大:“小姐,你疯啦!我们才逃脱了龙潭虎穴,怎么还能往送死?就算那个什么绥王不追杀我们,那个阿骨扇也不是好相与的啊!”

眠棠趁着大舅舅在客栈休息,不在眼前的功夫,打算彻底说服了刘琨倒戈。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她这两天绘制的地图给刘叔看。

“现在西北战事未停,可是蛮部已经开始战略防御性后退。我们现在去边境,可遇不到阿骨扇的部队。大部分关卡虽然有兵卒把守,铁北山有条捷径,进时松,出时严,若是赶上雾天,就可以进出自有些……”

刘琨在蛮地混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条捷径,所以听她说完后,略略惊讶地问眠棠是怎么知道的。

眠棠牵动了下嘴角,像是笑了一下,慢慢道:“淮阳王当初为了攻破蛮地,命手下的兵卒重新勘察边境,尤其是崎岖的峻岭,无意中发现这里有处山壁,原本狭窄不能过人,后命人重新扩宽,以留偷袭戍守三关的蛮兵之用。”

那时的他,就算来武宁关的时候,也时常夜起绘制图纸。他不防着她,而她也没有刻意去看过。但奈何天生眼力好,给他端茶水的功夫,便记住了这一处。

现在三关已经被崔行舟收复,此处捷径的军事用途必定大打折扣。眠棠笃定这里的守卫减少,若是能从这里进去,那么运送货物去物资匮乏的三关必定销路大开。

没有办法,就算打仗,老百姓也要穿衣吃药啊!

眠棠想赚一票,再体面回转西州。

这么大的事情,刘琨可拿不定主意,要说给大爷听。可是眠棠却说:“我这事是一定要做的,你说给大舅舅,他岂不是也要跟着去?就他现在的身子骨,能折腾得动吗?”

刘琨还想再言,眠棠一脸正色道:“如今神威镖局上下那么多人口,可都等着银子买米吃饭。你当初跟我大舅舅连矿产都敢走私,怎么到了米油这等子寻常之物时,反而畏手畏脚的了?难道还等着我大舅舅在病榻上替你们想法子赚钱?”

这话说得可伤了她刘叔的自尊了!江湖中人,不过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营生,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他还不如个十九岁的女娃娃来得有魄力?

而且眠棠的话也说到他的心里了。

前段时间,西州来信,说老爷如今病着,却舍不得抓药,想到陆老爷,刘琨恨不得能把自己卖了赚钱。

眠棠甚是了解刘琨的脾气秉性,一看他迟疑,便知道有门儿,于是便周详地说了一番自己的计划。

刘琨虽然不知道眠棠在仰山做的惊天动地的勾当,却知道这姑娘是有真本事的。当初煤矿的线路安排,也都是柳姑娘做给大爷的。

所以听她说得如此周详,心里也越发有底气,立意要做了一票,带着大笔的银子风风光光地回西州。

看刘琨松了口,眠棠还不忘撺掇一把:“这才是我认识的乾坤手刘琨刘大侠嘛!”

刘琨斜眼看着他家的这位小姐,觉得她笑嘻嘻引人入套的神情,跟陆老爷年轻时是一模一样!

于是第二日,陆家车队出发的时候,柳眠棠因为感染了风寒而用头巾遮住了脸,并让马车入了院子才上车。

待得车队离开很久后,刘琨领着两名手下跟在换装成男装的柳眠棠的后面,从客栈的厨房后门溜出去了。

当时他们隐着没出去,眼看着街对面住着的范虎领着人一路跟在了后面也出发去了。

眠棠是这么打算的:有芳歇穿着自己的衣服并遮脸假装她,再借口风寒不下马车的话,应该可以隐瞒一路。范虎不知道她故意留下来,一定会尽心保护大舅舅回到西州。

现在甩掉了一切包袱,眠棠觉得无后顾之忧,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至于要选买的货物,她也挑拣好了,只可了布料、风干的药材这类不易颠簸损坏的货物。

她在边关开了许久的药店,对于药材的行情也是熟记于心,所以收货杀价的时候,那叫一个狠准稳。

加之有些药商急于回些本钱好离开这里,最后一咬牙,贱价卖个了这个脸儿生的年轻人。

如此一来,眠棠的的银票子装满了整整三大货车。

她没敢多买,想先趟路子试着走一走。所以跟其他急于抖货底的客商定好了,待得她回来时,再跟他们研究剩下的货物。

接下来,就是往三关运货了。

刘琨从来不知道柳姑娘看地图看得这么准,蛮地入了峻山,歧路甚多,可是柳眠棠的直觉甚好,竟然一路顺畅地来到了那个打通的捷径小路。

眠棠没有急着过,先让一个镖师看看周遭,结果镖师说在半山腰发现了一片木炭,说明曾经有人宿营,不过现在已经没了踪影,看着焦炭痕迹,应该也是很久前留下来的。

眠棠点了点头,这样的结果不出她所料。淮阳王的人马急于推进,这条捷径已经失去军事价值,而当地百姓又多不知道,倒是给她极大的便利。

若是她料想不错,过不了多久,边关就要解禁了。到时候她没了奇货可居的便利之处,这批货也卖不上价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