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外孙女眠棠,则飞快地抬头,斜瞪了那镇南侯一眼,两只眼里竟然是腾腾杀气,大有他敢靠前一步,便跟他搏命的意思……

最奇怪的是,那位堂堂侯爷居然瑟缩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地先跟陆慕寒暄,再请一干女眷免礼起身。

就在这时陆武走过去,自然也是要给这位侯爷施礼问安,可身子还没有全下去,就已经被镇南侯一把扶起,异常亲切道:“您便是远近驰名的神威镖局的老镖头陆老先生吧,您的年岁这般大,不必与我多礼,还是到里面一边饮茶一边聊吧!”

这位字嘉鱼的侯爷,当真是个率性之辈。说完后,也不待主人家搭言,自己率先大步流星走在了前面,引着一大家跟着他一去入了前厅。

到了厅堂,他跟陆武客气让了让,便毫不客气地在主位坐下,让一干男女老少们也坐下,且随便些,不要拘谨,拿他当亲朋旧友相待就好。

只是在座的大多数人,都不怎么善交际,一时都沉默尴尬,不知跟这位骤然冒出的侯爷聊些什么。

幸好二房有个长袖善舞的陆慕,处处逢迎着赵侯爷,聊着聊着,果然聊出几许相逢恨晚的知己之感。

眠棠略坐了坐,等到赵侯爷恭维陆武老前辈有福气,膝下儿孙皆是英才,女孩子也个个看着贤惠时,适时起身,表示要去更衣,很自然地离开了前厅,便不再回去了。

她还真回到自己的院子换了身儿衣服,然后从后门坐马车就去了良心镖局。

这两天镖局的生意好,她趁着下午时去看看。

等她到了镖局半个时辰后,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镖局门口。

只见原本该在陆家的赵侯爷大冬天摇折扇走进了镖局子。

眠棠正在敲打算盘,看见他进来了,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从柜台里绕出来,有礼地问赵侯爷,可有什么货物要托运。

赵嘉鱼如今才得空能跟眠棠聊聊,立刻迫不及待道:“柳小姐,你可是还恼着我?我当初可是被崔九那厮逼迫着作了谎,你可莫要怪我。我这次去西北知道你早就走了,便迫不及待追来跟你道歉……”

眠棠低眉顺眼,沉声道:“我方才在府里是第一次见侯爷,您说的那个崔九爷,我不认得,至于您,何必跟我这个平头的百姓道歉?说得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赵嘉鱼立刻醒腔过来:“对对,我先前并未见过小姐……不对,小姐可还记得,你曾经到我这来寻医问药?你若什么都不记得,假装不识我,我可不依……”

赵泉也是灵机一动,非要让眠棠“记”得一些他们之间的旧交情。眠棠曾经错拿他当了郎中,问过药方子的借口最好不过了。既不会伤了姑娘家的清誉,又让两人相识顺理成章。

眠棠看着赵泉讨价还价的样子,还真是欠打。

可是她如今也知道了,能成为淮阳王挚友的,也绝非什么平头百姓,原来乡野浪荡风流赵郎中,乃是镇南侯是也。

她一个平头小百姓,隔三差五要跟这些王侯男子们打交道,还真是折煞人也!

方才在陆府里骤然见他下车,朝着自己不管不顾地走过来时,眠棠还真是急出些冷汗。

她倒不是怕自己名声受损,只是那些个荒唐事可不能影响了陆家的女孩们的清誉。

幸好赵泉及时收了脚,倒也免了她在家人面前解释的嗦。现在赵泉不依不饶,非要把两人扭成旧交,若是不依着他,不知道这位浪荡侯爷又要作了什么幺蛾子。

于是眠棠只好无奈抬头,再打量了赵泉一眼道:“哦,您这么一提,我想起了,好像曾经赶路伤风时,得了您一副汤药……不过我是真不知您就是堂堂眞州镇南侯爷,以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看眠棠终于认账了,赵泉也长出一口气儿,压低声音道:“那咱俩谁也不怪谁可好?”

眠棠觉得崔行舟虽然在她面前抹黑过赵泉,可是赵泉说话不着调这一点,时确凿无疑地。

所以她也不理赵泉自来熟的语气,只依旧客气问:“请问,您来这是有货物要托运吗?”

可是赵泉却已经习惯了柳眠棠的冷淡,倒是不以为意。

他自从那次回府之后,便忙着料理了一下府里的脏污事情。他与自己那位佛堂正妻许久未曾同房,可是她却凭空害喜。

一时间被赶回去的赵泉揭了老底儿,老侯夫人气得差点晕过去,只急急叫人看住了儿媳妇又给她身为都察院御史的爹爹写了书信,要计较个明白。

最后赵泉总算是闹了个明白,为何自己的妻子在成婚前便闹着出家,成婚后也是一心礼佛,原来她折子戏看多了,竟然是跟自己府里管家的儿子有了私情,就是成婚后,都一直没有断过。嫁过来时,因为她心里有人,便拿着佛事为借口,故意跟自己冷淡着。

如今她怀了孽种,原本是想偷偷生下,再送去出养。没想到却被自己下面的丫鬟说走了嘴,叫婆婆知道了。

两家都是有头脸的,丑事已成,谁也丢不起那个人。奈何那肚子里的孽种太大,已经打不下来了。

于是赵泉的岳丈将女儿接回府里去,只等足月后,对外宣称孩子脐带绕颈,难产而死。再寻个由头,让两家出和离文书,悄无声息和离算了。

所以赵泉如今,虽然顶了个已经成婚的名头,可是内心却无比自由。

待得他休了前妻,摘了绿冠之后,想娶谁便娶谁!柳眠棠虽然不堪为正妻,可是做个妾绝对富富有余。

不过想要讨得佳人欢心,须得有见面礼这一点,赵泉还是想到的。

于是见眠棠又坐回柜台敲算盘,赵侯爷命小厮拿了个大锦盒子来,取了里面一个腊封的瓷罐子道:“我一直想着你的手脚伤,便寻了个古方。只是方子里有一味鹰骨花可遇不可求。我也是费了周转总算调配出来了。你回去后,每天在伤处涂抹一次,待得手脚筋重新活络,再接续上,便能康复如初……”

他这么一说完,眠棠有点不相信地抬头看他:“你说得可是真的?”

赵泉一拍胸脯道:“堂堂八尺丈夫,岂能诓骗人?”

眠棠看了看那罐子——对于她来说,手脚能康复如初,的确是太吸引人了。

“多少钱?我付给你。”眠棠想了想说道。

赵泉不乐意道:“你还真拿我当了卖药的郎中?这样吧,这便算我先前诓你的回礼,你莫要再恼我了可好?”

柳眠棠想了想,没有回答,却问了另一个问题:“赵侯爷当真跟苏公子是亲戚?”

赵泉歪着脖子想了想,不是他记性差,实在是平日里莫名跟他攀附交情的人太多。什么叔表侄儿的,一出门时都多得绊脚。

不过他好像真跟苏家没有什么血亲关系,好像是一次什么茶宴时,跟苏公子认识结交,然后半开玩笑的,就成了表兄弟了。

他这次来西州,是专程来看眠棠的。谁想到在街上偶遇了苏公子。他热情地跟侯爷攀交情,而赵侯爷听闻他寄居在陆府上时,也是别有用心,想借着跟陆家熟稔。

于是干表亲们就这么一拍即合了。

眠棠听得直皱眉道:“既然并非亲戚,侯爷应该与人说清,不然别人顶了你的名头行事,岂不是也污了你府上的清明?”

赵泉猛点头:“我平时行事荒诞,就因为没有个懂事的人管我,不过柳小姐说的话,我定然牢记在心。你若跟再多管管我,我就替满侯府的人感谢柳小姐您!”

☆、第 63 章

关于崔行舟跟眠棠一拍两散的内幕, 赵泉并不是很清楚。

西北的大乱已经解了,最近朝廷与老单于的王女接洽,似有平定西北之意。崔行舟调拨军队到了幽州, 却遭逢了一些意外, 一时回转不回来。

这次他去幽州见崔行舟时,崔行舟连提都不愿提柳眠棠的事情。

只匆匆交代了他些事情,然后给了他鹰骨花的药材,请托他制成药膏, 并嘱咐赵泉千万别跟眠棠说是自己送的,否则她不会用的。可是药效耽误不得, 所以要赵泉依了郎中的身份, 跟她阐明其中的厉害。

交代完了, 崔行舟便哄撵着他走了。

不过在赵泉看来, 大约是崔行舟始乱终弃, 见柳娘子无用了,便不愿负责了。这药膏子应该也是良心补偿一类的。

其实不用崔行舟吩咐, 他也不会告知柳眠棠真相, 只心安理得地将药膏子当了自己给柳小姐见面礼。

至于是柳眠棠不要崔行舟的事实, 需要极其大胆的想象力。赵侯爷稍微欠缺了些, 一时也没有这方面想, 只一心一意地讨得柳眠棠的另眼相待。

眠棠觉得赵泉若非侯爷,就凭着他说话总不着调的劲头,就能被人打死几个来回了。

他还没说完,眠棠又掏出三百两银票子拍在了在柜台上:“你不说药价值几何, 我就胡乱给了, 侯爷若是不收,就将药拿回去。”

赵泉只能赶紧将银票子手下, 又叮嘱了些用药的事宜。这才离开了镖局子。

眠棠回去后,入夜时当真用了用这药膏,不过只用了右手试了试,当天夜里手腕子就生热,皮肤里有股痒麻的感觉,好像枯萎的手筋终于有感觉了一般。

对于赵泉的医术,眠棠还是很信服的。若是他说得没错,那么自己的手脚过不了多久,就能见些好,再不会手脚无力了。

眠棠奢求不多,也不求能恢复如初,只要能应付日常,不再像废人一般就足够了。于是接下来几日,倒是定时定量地用着膏药。

关于那苏家母子的事情,眠棠将她知道的,含蓄地说给外祖父听。

外祖父却气哼哼道:“你说的,我老早就提醒老二了。奈何这位贵人是你二舅妈的亲老子介绍的。你舅妈说了,她爹是堂堂知县,见识不比你我要强?青瑛有父有母,轮不到我这糟老头子操心,倒是你……是怎么跟那个赵侯爷认识的?”

老爷子眼睛毒,眠棠自知一定是被他老人家看出了破绽,不过她倒也没慌,只是按跟赵泉核对过的情况,略说了说。

陆武知道外孙女主意正,若是管多了也适得其反。但还是语重心长地提醒着她:“孩子,你并非眼皮子粗浅的人,就算他是个真侯爷,那侯门也不好进,你可要记得你母亲的话,万万莫要贪念了富贵,一时想岔了……”

眠棠笑了:“请外祖父放心,我跟赵侯爷真的是清清白白。他那样的,我可不敢高攀。”

陆武看眠棠当真不在意的样子,心里也是一宽。

也是,眠棠又不是二房的那个丫头,一心追逐富贵,就算是个侯爷,他的眠棠也会不卑不亢。

不过这几日那位赵侯爷总变着法儿来府里,尤其是每次有媒婆来询问眠棠情况时,他总打岔,当真惹人烦。

明日他便要吩咐门房,闭门谢客。二房若是想攀附权贵,也出府去攀附。可别香的臭的都往屋子里引。

不过赵泉可不知道自己惹人烦,既然陆府进不去,他干脆直接来镖局铺子,隔着柜台跟眠棠聊一聊也是好的。

只是眠棠后来去镖局的时间也少了不少,竟然叫侯爷找不到人。

赵泉一时懊恼极了。他还有公差在身,在西州不能久留,若眠棠总躲着自己,他怎么跟她定下,接她入侯府的事情?

所以这日他特意等候在了陆家的后门处,只等眠棠出来,就将自己对她的爱慕之情,尽吐出来。

眠棠这几日为了避着侯爷,从来都不走正门。没想到赵泉竟然甘愿站在摆满了泔水桶,略显腌H的后门处等着她。

细细想来,虽然赵泉跟崔行舟一起骗了自己,但是所到底,赵泉医者仁心,也救了她一条性命。

眠棠觉得倒是应该请侯爷饮一杯茶,顺便再跟他将话摆清楚。

于是,眠棠便请侯爷先去东门的茶楼,她随后便到。

等到两人坐在茶楼的雅间里,眠棠给赵泉倒了一杯茶水,很委婉客气地说,她对于侯爷只有感念并无其他的情分,还请赵侯爷不必执着,解了执念才好。

赵泉被伤了自尊,本来略恼。

可看着眠棠的芙蓉粉面,尤其是那灵动的眼儿,又不死心道:“我知道你被崔九伤得甚深,不求姑娘立刻能接收我。然而姑娘你是天生娇弱之人,原该如牡丹娇莲般被人奉养。可如今你寄住在外祖父家,成日里来的媒婆子都是些个俗不可耐之人,又能给你说出什么好姻缘来?”

眠棠笑了:“她们说的那些个,才是正配我这等身份的。侯爷眼高身贵,原也看不上这些。你既然要另觅佳缘,就该寻给身份相当的……依着侯爷的才貌,找个公主也是配得的……”

赵泉却摆了摆手道:“柳小姐莫要咒我,若是真被个公主瞧上,可真要了命了,我可不要像崔九那般被困幽州,落得个腿瘸的下场……”

话说到一半,就被赵泉急急收住。

他此番真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虽然立刻闭住了,可是眠棠却凝神看着他,迟疑:“你说什么?他……被困幽州?腿瘸了”

赵泉无奈地点了点头,既然不小心说走了嘴,只能老实说道:“原是不想在小姐面前提他的,怕败了小姐的兴致……”

眠棠却平静地道:“无妨,说得细些,也许我今日还能助兴多吃几碗米饭……”

赵泉觉得眠棠虽然说得略显刻薄,却在情理中。毕竟眠棠被崔九始乱终弃,心里难免是有哀怨的。

于是他便老实说了崔行舟如今的处境。

原来朝廷收到了老单于王女请求拨乱除奸的上书后,也有意于联合蛮族各个部落,推翻阿骨扇的王庭,早日平息边关战乱。

而且崔行舟居然主张休战,着实让人出乎意料。

朝中有人一直非议淮阳王故意扩大战线,是为了壮大自己的羽翼。可是这次与王女议和,乃是淮阳王亲自上书,足见他一心为朝廷之忠心,叫那些骂他穷兵黩武的人一时无话。

而吴太后,也终于动了将公主赐婚给崔行舟,拉拢他为己所用的心思。

不过吴太后的那位公主,娇生惯养得很,可不是她的婚姻,可不是随便一张圣旨就能摆布的。

于是朝廷颁布诏书,欲由兵部出人,接管西北军并早日与王女联合的各个部落议和。在诏崔行舟入京,让公主亲自相看后,再颁布圣旨。

谁想到,朝廷派出的使臣在幽州却遭遇了突袭,淮阳王亲自领兵解困,为了救下特使而受箭落马……据说腿烙下了终身的残疾……

眠棠默默听着,却抓紧了自己的裙摆,她不敢想象,那个骄傲的男人,竟然从此变成了……瘸子!

“你不是神医吗?不是给了我能接续筋骨的丹药吗?为何不去给他,偏偏来我这里浪费时光!”听了赵泉的话后,眠棠沉默了一会,突然出声责问道。

赵泉被眠棠吼,却自觉很无辜,不得已终于又说出实情:“这续接筋骨的鹰骨花……乃是化外雪山之物,一百年才会偶尔开一次花,而且花期甚短,并非有钱就能买到的。这药……唉,我就跟你说了吧!其实……其实是崔九给我,并让我帮忙配下的,他也是机缘巧合下才求来的,分量只有这些,全让我拿给了你。我也劝他留一些,可是他不肯,只我快些给你拿来,免得失了药效……”

眠棠紧紧抿了嘴,她没有料想到,那涂抹立刻见效的药膏竟然是崔行舟拜托赵泉拿来的。更没有想到,他在明知道自己腿瘸的前提下,还是将药全拿来给了她。

“他真的会残?你莫不是又来骗我?”眠棠冷冷地道。

不是为何,赵泉被她盯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指天发誓,此番绝无欺骗。崔九的腿伤是他和特使一起亲眼所见,甚是严重。

崔九更是连着高烧了几日,在赵泉施了针灸后,才渐渐恢复了清明的。

眠棠垂下眼皮,只道有些疲累了,便让侍女结了账单,径自走人了。

赵泉万万没想到,眠棠竟然是这般若无其事的态度,虽说崔九骗她可恨,可是他如今的处境也很可怜。

如今因为腿伤,既不能入京缓和与太后的关系,又烙下了终身的残疾。他舍了能疗伤的良药尽给了眠棠,就算天大的仇怨,也该缓和一二了。

可是柳眠棠的态度却那般冷淡,毫无怜悯之心,

这让他又破灭了一些对世间女子的旖旎期盼。

不过也不能怪柳娘子绝情,她被崔行舟那厮欺骗得太狠,看样子是不会原谅了的。

一时间,赵泉又有些跃跃欲试,总觉得崔九败阵下来,自己大有希望!

第二天,他在小厮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准备再去拜访陆家,正式跟陆家老二商议纳了眠棠为贵妾的事情。

可是还没到陆府,就看见陆家的门口乱糟糟的,陆家大爷似乎在急匆匆上马赶着去河埠头。

他看见陆慕立在门口,便试探得问了问,那陆慕却神色不自然道:“眠棠病了,不能见客。”

赵泉一听,便更要去探望眠棠,他本就是郎中,还有哪个能比他更好?

陆慕见他执意要去,也是无奈。原本这侯爷有意纳眠棠为妾,他还觉得心中暗喜。觉得眠棠若能高攀到这样的也是福气。

可他偏偏忘了,他的这个外甥女,实在是惹祸的秧子。

与其等侯爷从别人的嘴里知道更不堪的。不如他拿捏着言语吐露实情,免得以后这门婚事崩了。于是他搓手说道:“哎,侯爷,我这外甥女实在是野惯了,据说镖局有一趟去易州的镖船出了岔子,她昨天跟谁都没打招呼,收拾了行李,带着她的两个丫鬟,连夜出府去了易州了!你看看,她就是这么的能干,不过幸好带了丫鬟婆子,应该很快就能回转……”

赵泉听得一愣,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易州离幽州,可只有不到几里路的路程啊……

眠棠的确是连夜出发了,可是她最终的目的地并非易州,而是幽州。

那鹰爪药膏已经被她用了一些,剩下的药因为开了蜡封,要尽早用完,不然药效就会大打折扣。

昨天她听完了赵泉的话后,回到府里茶饭未食,拿着一本书,却书页未翻,枯坐了一下午。

那书里夹着的干花,香味还未消散,似有似无地萦绕在鼻息之间。

眠棠从来没有这般心烦意乱过。干脆将书一股脑扔进了一旁的炭炉子里。

她一时安慰自己,幽州离得她甚远,那里的人是死是活,又给她这个寻常的百姓有什么关系?

可好不容易迫着自己上床闭了眼,手脚处因为施药的酸麻感觉泛起来,让人难以成眠。

碧草不知她心内烦乱 ,依着惯例要来为她上药。

可是眠棠看着那用了将近一小半的药罐子,却突然开口道:“莫动那药……去,给我简单收拾一下行李……”

她身为女子,就算手脚无力,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他身为武将,岂能瘸腿上马?

眠棠不想再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受了崔行舟的人情。

欠他的,加倍奉还了,才能就此以后了无牵挂……

眠棠一向是决定做了什么便不会再迟疑不决。

只不过范虎那帮人很碍事,不但跟着她,还问她这是要去哪里。

行到中途时,眠棠立在船头,微微蹙眉,对范虎直言说生意上出了些岔子,人手不够请范虎带侍卫来船上帮一帮忙。

范虎受了王爷的吩咐来眠棠这里打杂,不好拒绝,便带着十几个手下上了船,帮着在坞头扛运货物。

这次运送的是一大批山货,货主也给镖局一袋子上好的干货。

眠棠让人拣选了上好的猴头菌、黄芪、母鸡、党参、大红枣,亲自炖煮了一锅参芪猴头鸡汤,待范虎等人做完后,招呼他们在船头喝碗汤。

在寒冷冬季的江山,吃上热热的一碗鲜香浓郁的菌鸡汤,感觉浑身上下都热烘烘的,舒坦极了。这汤实在是好喝,大家都是连喝几碗,很快一锅汤就都下了肚,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舒服得几乎让人想要忘掉一切,连身体都似乎不存在了,浮游在星海之中。

一个个很快就东倒西歪,趴在桌上睡着了。范虎是最后一个睡着的,朦朦胧胧中才迟迟想到自己似乎又着了眠棠娘子的道。

那汤里一定下了柳眠棠的独家秘制的蒙汗药。

朦胧中看听见柳娘子保证,若是他们丢了饭碗,可以来她的镖局,虽然没有王府当差那么显贵,不过钱饷绝不少给!

等范虎再醒来的时候,他们被扔甩在码头上,柳娘子和船队已经没了踪影……

柳眠棠放倒了碍事的尾巴后,也离了货船,日夜兼程,一路快船,竟然不消半个月,就到达了幽州。

幸亏正值隆冬,药膏用冰块镇着,也不怕变质坏掉。

可是到了幽州以后,该如何去见崔行舟,又是问题。